他似乎是放低了身上所有的骄傲,用尽了力气,将最后一句话说完:“只要你记得,我爱你就行了。”
——不爱我也没关系,我爱你就行了。
毛利兰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这样的工藤让她有点陌生,同时她心里很明白,或许这样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真正的有着棱角,有着自己坚持的工藤新一啊!
她没有说话,眼睛清澈的望着他。
前面的工藤新一望着他们两人间的互动,忍不住地插嘴,说:“走了,兰!”
毛利兰点头:“嗯、嗯。”
工藤忽然意识到他自己似乎是有点冒进,缓缓松开了手,静静地看着她一会,说出一句匪夷所思的话:“小兰,要一直幸福下去。”
如果你真的开心的话。
毛利兰抬头,那双清澈的眼神里,照进了他的影子。前面的工藤新一把毛利兰拉走了。
工藤新一将她带到了工藤宅外,从头到尾都没有对她说话,直到一辆黑色的车停靠在路边,工藤新一才放开她的手。
毛利兰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其实,你并不是真正的新一,对吧?”
即使他们之间长得一模一样,言行举止也很像平时真正的工藤新一,但她还是能很明显的感受到,他并不是真正的新一。
更何况……
毛利兰垂下眼,望着他有些鼓起来的口袋。
“小兰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直觉,”毛利兰抬起头,望向那辆黑色的车,单刀直入,“你既然会伪装新一,那你知道真正的新一,到底去哪里了吗?”
“小兰还没有告诉我理由呢!就只凭一个直觉就能断定我不是工藤新一吗?”工藤新一说,“我就是你的男朋友工藤新一啊。”
他的语气,最后染上了一点不太正经的意味。
毛利兰忽然就笑了起来:“其实很简单,不是吗?你口袋里装的是枪吧?”
“嗯?”工藤新一往口袋看去,“倒还真是,怪我没有藏好。”
“你对我说出那些话,是刻意的想要引诱我出来吧?目的是为了……支开里面的新一?”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工藤新一干脆也不伪装了,语气都换了一腔调,“既然你的清楚,那我也不装了,跟我一起到车里坐坐吧。”
“伪装成工藤新一也怪累的,还得时刻提防着你认出我来。”
毛利兰:“……”
毛利兰应了下来,走到车上的时候,眼睛下意识往工藤宅的方向扫了一眼,眼神里似乎有点温存。
毛利兰和‘工藤新一’一起坐到车子后排,毛利兰开口:“一直伪装成新一的模样,不累吗?”
“对于我来说当然不累啊”‘工藤新一’彻底卸下所有的伪装,露出一双年轻面庞,“不过要说累,你应该问问工藤宅里面的工藤新一。”
毛利兰:……?
她问:“……嗯?”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毛利兰心里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是早就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是吗?你伪装成新一的模样是为了把我引诱出来,告诉我什么事,才对吧?”
“是啊,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你就不好奇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吗?”
“还能是什么?是新一吗?”
“是,或许也不是,”他的语气有些含糊,“或许你应该能猜出来,他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工藤新一。”
“另外一个世界的新一?”毛利兰喃喃道, “异世界的同位体吗?”
年轻人承认,语气里意有所指:“是啊,另外一个世界的同位体。”
“可是, ”毛利兰顿了顿, 似乎在组织措辞,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还有,真正的新一去哪里了?我是说这个世界的新一。”
“你想知道真正的工藤新一去哪里了吗?”年轻人抚摸着并不存在的胡须,一脸高深莫测, “你放心,他过得很好,你无须担忧。”
“对了,”年轻人像是回忆起了,故作玄虚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白纸和一支黑色签字笔。
在毛利兰疑惑的目光下,缓缓开口:“你还有什么没来得及说出的话, 都可以写进这张纸上,若是某天遇到什么不测, 我会帮你转交给他。”
“你需要吗?”
毛利兰回忆起刚刚年轻人说出的话, 若有所思点头, 重复询问:“那么, 请问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怎么会知道这个世界的“工藤新一”过得很好?
“我是谁对你来说并不重要”那人语重心长, “你只要知道我不会伤害你, 也不会欺骗你们就足够了。”
“嗯?”毛利兰不解。
什么叫不会伤害也不会欺骗我们?
他好像很了解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
“其实,你早在书房的时候就看见我口袋里藏着的枪支吧?”年轻人笑着说,“你是担心我伤害到房间里的工藤新一才会答应我出来?”
他虽然是问话,但语气意外的笃定, 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一点,也并不是很需要她的回答。
毛利兰点头:“是啊, 我不清楚你的底细,万一你真的会突然拿出枪来,也不一定。”
“所以,我只能先想同意答应你出来。”
虽然毛利兰有把握能躲避开他的枪,但工藤新一在那里,平心而论,她的心告诉自己,她并不想让他受到一点伤害,哪怕微乎其微也不行。
“真是感天动地的爱情啊”年轻人感叹,“难怪他会如此做……”
毛利兰问:“你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想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年轻人忽然笑了,“想知道就不妨跟我做个实验,这个实验会告诉你真正的答案。”
真正的答案?
毛利兰心里还没有完全思考完毕,就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随即而来自己慢慢失去了意识,接下来的一切都不甚清晰。
可恶……
毛利兰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她感受不到周遭经历一切,躺在一片漆黑的地方。
细长的手掌心轻轻按住地面,周围似乎有些凹凸不平,毛利兰定了下心神,下意识低下脑袋看过去。有石子才后方掉落下去,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一看,她彻底明白过来,她自己深处一片悬崖上。
悬崖里风声呼呼作响,伴随着一阵鸟叫声,毛利兰往下看了很久,从远处传来一道声音:“小兰小姐,你醒了啊?”
毛利兰成功被这道声音转移了视线,看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刚刚那副年轻人的面孔,坦白说,他长得很好看,头发是白色的,被微风吹拂着,脸颊白皙端正,身上莫名有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光看面容是完全看不出年纪的。
毛利兰挣扎着动了下,发现她的身体已经动弹不了,整个身体都有些僵硬,她动作微微一滞,抬头看向他:“你这是在做什么?请问,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实验’吗?”
“别急啊,小兰小姐,”年轻人声音很低,“真正的实验还没有开始呢!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毛利兰明亮的眼睛看了看远处的他,又很快看了看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语气轻巧却又透着坚定:“你口中的实验,是要利用我来引出新一吧?”
年轻人打了一个响指:“你猜对了!不愧是小兰小姐,果然聪慧。”
“那恐怕要让你的这个主意落空了,”毛利兰闭了闭眼说,“先不论新一同位体的事情,无论是哪个新一都很聪明,一定不会上当的,我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是吗?”年轻人笑起来,神情很是无所谓,“我刚刚有意无意的给他透露出信息,我想他已经清楚知道我并不是这个世界上的‘工藤新一’,相信他很快就会过来。”
“我们来打一个赌怎么样?”
“什么?”毛利兰眼睛犀利的看着他,像是再看敌人的眼神,“你想要什么赌?我是说,我们还有什么可以赌的吗?”
“当然,”年轻人走到毛利兰身边,蹲下身子,说,“我们就赌工藤会不会把你放在心上,会不会为了你赶来这里。”
“如果他过来了,那就算是我赢,你要满足我一个要求,要是他没有过来,那就算是你赢,你随便提一个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
“如何?”
只要他赶过来?
过来之后呢?
会发生什么不受控制的事吗?
毛利兰心里不断冒出许多不太好的预感,听到这个赌约,心里忽然有点捉摸不透,他会绑架自己无非就是利用自己引出工藤新一,不论怎么样,她都不能让工藤新一因为这个白发少年、因为自己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她不愿意这么做。
况且……
毛利兰想起刚刚临走之时,工藤握住她的手腕,带来丝丝缕缕的暖意,是用尽放弃挣扎似的说——小兰,要一直幸福下去。
以及,前面用尽力气挽留她说——小兰,你爱我吗?
不爱也没关系,我爱你就行了。
仿佛只要她说出一句“爱他”的话,或者,是肯定的语句,他都会奋不顾身的能让她留下来。
然而,她并没有回答,几乎是打破了他爱上一个人的自尊心,所以,毛利兰心里并不觉得他会过来。从白发少年口中知道这是一个赌约,但她还是不能放松警惕,轻易相信眼前的人。
她一定不能答应。
毛利兰心里琢磨了好一会,抬起头眼神纯粹、坚定看着他,没有作出任何的口头上的承诺,也没有答应。
白发少年像是早就知道她的反应,只是略略挑眉。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坐在悬崖边上,听着悬崖上的滴水声,以及,从远处传来略有些局促的脚步声。
会是新一吗?
毛利兰心里猛地一跳,心里对于这个脚步声的猜测确定感愈来愈来重。
怎么可以过来?
白发少年同样察觉到了这脚步声,扶着毛利兰站起来,凭空变出一把利刃,抵着毛利兰的脖颈,折射出冰蓝色的光。
毛利兰身上本就被他绑上了绳子,手和脚更像是被施了什么咒法似的,任凭她怎么挣扎都动不了,只能任由白发少年拿着刀抵着自己。
工藤新一匆匆忙忙赶过来,看见的便是这显而易见的一幕,浑身被汗浸湿:“放开她。”
“工藤新一,”白发少年狂妄的低头看着毛利兰,语气略显成熟,朝着工藤新一说,“我早就猜到你一定会过来救小兰小姐。”
“你输了。”
他最后这句话是对着工藤新一说的,毛利兰清清楚楚知道,他是在对自己说,话语里是在指赌约这件事。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少年会对于赌约的事情如此执着,眼下显而易见的局面,对于工藤新一很不利。
他们处于被动的一方。
“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工藤新一尽可能冷静地说,“不要伤害她。”
白发少年利刃抵着毛利兰脖颈的力度,加深了些,笑着说:“工藤新一,我一直都很好奇,你到底在意她到了什么程度?”
脖颈被他划开一道血痕,毛利兰并不疼,却能敏锐感知到自己脖颈上被划开的那道口,浓稠的鲜血正顺着不断往外流淌。
“你既然这么想知道的话,不如我和小兰交换一下位置,”工藤新一眼底的神情被额前的碎发遮挡,只露出一双阴翳的眼,“我来做你的人质。”
工藤新一现下很清楚眼前的人并非是这个世界的‘工藤新一’。
或者说,从他们二人离开房间,走到外面其实就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但当时难得的情感占了上风,他没有办法好好思考那时的情况,只能遵从她的想法,放她离开。
直到后来,他将脑袋里不断冒出的‘情感’压抑下去,思考起刚刚发生的一幕幕,这才想到所谓真正‘工藤新一’许多露出端倪的地方,他连忙循着这些,跑出去焦急的寻找。
即使工藤新一心底很清楚这只是他特意留下来,引诱他过去的一个陷阱,可只要事关毛利兰,他就做不到冷静理智。
白发少年笑出来:“工藤新一,看来你真的很在乎她,竟然不惜以自己做诱饵,也要为她夺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白发少年若有所思喃喃:“不论是在哪个世界……”
工藤新一离得很远,估摸着并没有听到他说的这句话。毛利兰却听得一清二楚,主要是他的话语实在太过古怪,言行举止间都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
从刚开始蓄意绑架她,等她试探着“上当”跟着他坐上车的时候,意有所指告诉她‘工藤新一’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同位体”,询问着需要她提前写好的信,拿着刀架自己脖子上,以此令工藤新一说出交换人质的话。
桩桩件件都好像是在顺理成章让他说出口,以此来达到自己的什么目的。
他的目的也绝对不会只是引‘工藤新一’出来,反倒更像是顺水推舟一般,不断推着他们走到这一步。
毛利兰压抑着心里纷飞的思绪,抬起眼睛,望向眼前的少年。
工藤新一眼底是前所未有的慌乱,大颗大颗的汗水往下掉,不断洇湿衣服。
他注意到毛利兰投过来的视线,强装镇定的朝她做出一个口型——‘别怕,我来了。’
像是在安抚她,又像是在试图平稳自己的内心。
他的口型,毛利兰看得很清楚,心底也知道他说出这句话带来的意思。
不知怎么,她莫名地想起,以前工藤新一好像也会露出这样焦急的神情,是在她生病或是遇到危险的时候。
工藤新一会失去‘平常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冷静判断,迅速找出最有效解决办法的理智一面’
或者说,工藤新一只要遇到和她有关的事情,就会无限放大心里最为害怕、在别人面前都不曾有过的一面。
她视线下移,看见被白发少年拉着绑在自己身体上的绳索。
毛利兰很轻地笑了笑,眼底蓦地闪烁过一丝决绝,她抬起眼,望着工藤新一的时候,眼睛里多了一份执着。
现在的情况很简单,不是吗?
毛利兰身体被白发少年控制,动弹不了,这关键时刻,她也不能让‘工藤新一’遇到丝毫危险,哪怕是一点点都不行。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她和白发少年同归于尽,这样,他或许能好好活下去,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工藤新一看着她水润泛着光泽的眼睛,呼吸下意识一窒,心脏都好似跟着停了一刻。
工藤新一低声:“小兰……”
“新一,”毛利兰用尽力气喊他,脸上仍旧是笑着,“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小兰,不要……”工藤新一像是知道她要做什么,拼命地朝她狂奔过来,“不要这样。”
“只是很抱歉,”微风吹着她的碎发,毛利兰半阖下眼,“我好像不能陪你到最后了。”
毛利兰说完这句话,迅速地后退一步,带着身后的白发少年,不留余力往悬崖底下摔去。
似曾相识的场景,同样的选择。
她的归处究竟是在哪里?
好像过了半个世纪,又好像是只过短短几分钟。
毛利兰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轻盈,却没有引起任何不适,同样她所有缺失的记忆都回来了。
她伸出手掌,看见一双过分白皙的手掌。忽然明白过来,‘毛利兰’的身死是‘重生’剧本的隐藏通关任务,所有的剧情,都只是为了达成身死这一点,只要她达成,便能顺利回来。
她回来了。
她的攻略对象工藤新一呢?
毛利兰一想到这一块,莫名地一阵心悸,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心脏处,想要平息这场心悸。
忽然惊奇察觉到她的手完整穿过身体,来回几次后,不出意料地触摸不到实体。
她的脚下亦是一阵柔软,好像踩在一片软绵绵的云朵上,她低头一看,好像还真踩在像云朵似的东西上。
所以她现在是一个灵魂体吗?
这个念头出来,她的身体不自觉地一哆嗦,紧接着,她听见不远处传来的警笛声与绝望地哀嚎声。
毛利兰赶紧拨开阻挡自己视线的云雾,低下头,往声源处‘踏’过去。
那片黑漆漆的悬崖上正跪着一位少年,他头埋得很深,几乎是卯足力气往悬崖底下看,头发被微风吹得散乱至极,嘴里还不断喊着:“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