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婧初顿了一下,想起来这是再朝上,要保持她君王的威严形象,改口道:“吃什么都赶不上热乎的!”
“难怪公务能积压成山,整日案牍劳形,尽做些无用功还在朕面前喊累!”
“有什么异议的,给朕道出可以劝服朕的理由出来,不然嘴一张朕就要听你的吗!”
回家的童怀恩有些无奈又失望的轻叹:“这天下难得安定一阵。”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但兴时的苦,总没有亡时的苦多啊。”
香巧劝他:“别这样说,出兵固然耗钱,但开疆扩土后,大越更加地大物博,百姓的生活也会更好,不是吗?”
童怀恩不赞同:“你说的这些,前提是赢,还是很快的赢。”
“否则损失惨重不说,还会拖垮好不容易才富足起来的朝廷。”
香巧笑道:“咱们大越多强盛,粮食富饶,兵器在以前看来都是神兵,怎么会不赢呢?”
在放冰的屋内待久了有些冷,已经收了汗的童怀恩往身上披了件薄毯,才反驳道:“当初突宁攻打大越的时候,不也是自信满满吗?可你看看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这才几年,新出生的小孩,都有的只会说越话了,他们原来的语言和习俗开始被渐渐遗忘。”
“有些天资聪颖的,已经能作诗了。”
“陛下这样好大喜功,我真的不能说一句百姓之福。”
香巧没再劝他,知道劝不了。
另一边,甘露殿内,雷念儿也劝着贝婧初。
“刚才怎么还生气了呢?”
“每次有点对现状的改变,都有人跳出来反对。”
“不是这个,就是那个,臣以为陛下早就习惯了呢。”
贝婧初挖了勺冷蟾儿羹送进嘴里咽下去,语气很正常的解释:“我没生气呀,刚才是装的。”
若是真的生气,她反而用不着表现出来。
直接罚俸的罚俸,贬官的贬官。
就是因为没生气,也不准备罚人,才做出发火的样子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雷念儿手下也是有人的,一想便也想通了。
对这贝婧初的决定,她有些期待的同时却担忧着:“从前虽为将,也毕竟不是主帅。”
“做一个副将,虽也领着一堆人见机行事,但只需遵守主将下的军令便可,旁的不用多想。”
“陛下这次点臣做主将,身为臣子,我本该向你保证,必不负圣望。”
“但说心里话,我其实是没底的。到了前线,所有的决定都靠我预判,所有的责任都靠我背负。”
“以前隐隐的觉得,我父亲也就那样。现在到了他的位置,我也不得不承认,他虽然不是个好父亲,却是个好将军。”
这话听着,让贝婧初有些无奈,问道:“趁着明旨未下,你要改为朕点你父亲吗?”
雷念儿连连摇头。
“不是啊,臣只是发发牢骚。”
“他一个老头子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总不能就揪着这一代人薅吧?”
“到时候他们都死了,谁去守国门?”
“臣等必须要成长起来的,我知道。”
她手指触着琉璃樽的杯面,加了冰块的饮子传出沁凉到指尖,她眉眼带愁,问道:“只是想到,我都这样,陛下是不是也同臣一样,面上云淡风轻,心里的压力也很大呢?”
她第一次做主帅,她也第一次做皇帝。
从前上面有人压着,却也有方向,偌大的责任不在自己身上。
如今没了,责任与权力一起袭来,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
自己不过是肩负领军之责,就开始惶恐。
那她担一国之责,是不是也小心谨慎,前路迷茫。
生怕自己一个错误的决定,就让大厦倾颓。
贝婧初带着笑意横了她一眼,答道:“不是。”
在雷念儿微惊的眼神中,她继续答:“不是这个时候,在朕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那时候未来看不到希望,不知道背后其实还有拖底。”
“只觉得,只要走错了一步,咱们就得共赴黄泉,前半生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功亏一篑,给别人做嫁衣。因我们极力争取才得以提高的女子地位又会一夕之间恢复原样,甚至疯狂反扑,用血来阻止她们反抗的念头。”
“那些支持我的,坚定站在我身后的人,因为我某一个决策没有预料到后果而覆灭。那时候,才是压力最大的时候。”
雷念儿惊讶得微张了嘴巴,问:“我......怎么不知道?”
贝婧初弯了下眼角。
“哪儿能让你们看出来?”
“只有朕做出十拿九稳、信心十足的样子,你们才会有士气,才会信服朕。相信,只要跟着朕走,就不会有问题。一个领导者足够的掌控感,才能给下属勇气。”
“对着朕就算了,等你出去后,可千万别对你的副将说,你的心不够稳。”
雷念儿“哼”了一声。
“知道。”
她撅了下嘴,有点不高兴的嘟囔:“我又不是傻子。”
“其实咱们国力这么强,我知道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贝婧初挑眉,“那可不一定。”
她语气夸张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万一哪个地方得了什么机缘,突然出了位旷世之才,异军突起了呢?”
“万一是咱们夜郎自大,对别国不了解呢?”
“或者又万一,咱们的探子能力不够,探到的不是他们真实的国力呢。”
“任谁先出兵的那一方都是信心满满,最后还不是许多铩羽而归。”
她耸耸肩,“朕只是预估没问题,可不敢向你保证一定没问题。”
贝婧初端起饮子,做敬酒态,撞了下雷念儿的琉璃樽,低声调侃道:“虽然现在看来,猪当主帅都能赢,但为防万一,还是请朕的雷将军随机应变。”
不管朝中人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总之朝廷发放征兵告示。
兵部的人一开始还发愁着上哪儿抓这么多壮丁给他们陛下打天下。
按以往的经验来看,没人愿意自己入伍,都是凑不够人数的官直接派人去挨家挨户的搜。
只要年龄符合的,直接强行征兵,才能给上面的人交差。
这次需要的人更多了,接到任务的官发愁得抠头,却也只能先把告示贴上。
实在不行他们只能再抓人。
不可能吧?阿耶不是说过吗?他在兵部的时候征兵,壮丁们都是避之不及的。
挨家挨户恨不得把自已正当壮年的儿子藏起来,更别说前面排着的队伍里,隐约还能看到一两个着女装的身影。
难道是爱好?
嗯?这热闹程度和他爹说的经验咋不一样呢?
虽然他叛逆了一点,他老子总不至于为了教训他在这种大事上坑自已亲儿子的吧。
他随机扒拉了一个看热闹的人,问道:“兄台,这是在干什么呢?”
同为吃瓜人,那人热情的向他介绍道:“朝廷要征兵呢。”
“以往每年都招得都少,机会抢都抢不到,这次一下招好多人,可不热闹嘛!”
那人还捶胸顿足的感慨:“可惜哟,老朽年纪大了,被赶回来了,不然也去的!”
说着,还有人冲着记录的书令史递了个荷包,笑道:“官爷,您行行好,通融通融,我们家孩子从小就有报国的志向,您若是欣赏他,就照顾照顾。”
这人一点不会办事,大庭广众下,就算那人真有想法也不敢收,义正言辞的退了回去。
即使这样,也把郭央震撼了一把,深刻意识到了这次征兵的名额有多么抢手。
他继续问吃瓜老人家:“兄台,我记得以前征兵大家都不愿意来,还要朝廷去抓人。”
“怎么你们现在还抢上了?”
老人看傻子一样觑了他一眼,鄙视道:“不好的当然躲,好东西都是靠抢的啊!”
“哎呀,现在这不是待遇好嘛!”
“从前征兵后,进去了吃不饱穿不暖,还得天天训练准备着上战场拼命。”
“现在不一样了,就我们家隔壁那户,家里有个小儿子在军营里,光是他自已一个人的月钱,省着点就够一家人生活了。”
“甚至家里的孩子都能免费进官学读书,以后说出去就是读书人家了呢!”
他眉飞色舞的比划着:“那小伙子回家探亲我见过,走的时候还是个小猴子似的呢,瘦的像骨头包着皮,这没两年回来。”
“霍!壮得跟小山一样。”
“说那军营里的饭菜可好了,光是顿顿有肉,大家伙都抢着去了。”
“听说死了也不怕,补偿给家里人的钱有这——么多。”
得意洋洋的样子,像是他已经拿到钱了一样。
郭央有些恍然。
是啊,现在的大越和以前不一样了,自然能给她的子民和将士们更好的。
想着,郭央已经想好了今天回家怎么气老爹了。
必须好好和他说说这次征兵的工作难度有多低,嘿嘿,羡慕死他。
正此时,一位穿女装的妇人排到了前面。
后面一个男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去拉住她。
“死婆娘,人家是去打仗的,你一个女人跑过来凑什么热闹!”
妇人躲开他的拉扯,往桌上一拍,大声道:“人家念告示的人都说了,只限年龄,不限男女。就算力量不够,也是能去做饭的,那么多老爷们呢!不吃饭干打仗啊?”
男人面色尴尬,还是想去拉她,一边斥责道:“人家老爷们也会做饭,有炊家子,不用你一个女人去。”
“和一堆男人混在一起像什么话!”
周围其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也纷纷指指点点起来,甚至有人流里流气的吹了下口哨。
“哈哈,喜欢往男人堆里凑不是挺好的吗?”
“多几个女的也去,咱们在军营里就不怕没有女人了哈哈哈哈!”
像是将作为同僚的女兵,打为了大越境内都不允许存在的妓子似的。
另一位一同排在队伍里的娘子有些退缩之意,已经转身欲走了。
妇人一听,反倒更来气了。
将桌案拍得啪啪响,记录的书令史都被震得往后躲。
她先是冲着自已丈夫气道:“在家里要我们女人做饭的时候就说自已笨手笨脚,下不了厨房,怎么?上战场了就心灵手巧了?”
“没听说过打仗还管治手脚笨的嘿!”
然后反过身对着说风凉话的人指指点点:“再说,再说让官爷们给你们抓起来!”
周围人愣了,通常都是别人被大众围住说风言风语,传些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闲话,当事人就会害臊得羞愤欲死。
怎么这次来了个没脸没皮的,一点不怕呢。
妇人好一个舌战群儒,直接将所有人弄了个哑口无言,转身朝书令史咧开嘴一笑,报上自已的姓名年龄籍贯等。
书令史却没有下笔,而是略为难道:“大娘,虽然告示是这么写的,男儿身强力壮。”
“之前我们是没想到有这么多人来应征,觉得女人家也能帮忙。”
“你看排队的人都把外面堵得水泄不通了,肯定不招女人了呀。”
原本歇气的丈夫气焰也跟着被点了起来,喝道:“就是,都有男人了,别人要你一个麻烦的女人做什么,还不跟我回去!”
“一天天在外丢人现眼的,还想往男人堆里钻!”
妇人挡住了家里的压力,也抗住了流言蜚语,却没想到败在朝廷的官吏不管上。
人群中看热闹的郭央暗道不好。
他从弘文馆做同窗时就跟着陛下一处了,深谙这位的脾性。
这一个女兵都没有,没注意到还好说,要是有人参一本,他这个主事的就不好交代了。
更别说,他从少年时跟着陛下一起长大,身边的女子都是如雷念儿、周欢酒这样的猛人。
深刻觉得女子不如男就是一句没理的屁话。
他挤开人群冲过去。
“让让!让让!”
“借过一下!借过借过!”
一面挤,一面暗恨自已这不喜欢带侍从的习惯。
但要是带了侍从,也不能混在人群里看这些了。
终于从一群臭汗的人群里挤出来,郭央的衣裳头发都有点凌乱。
头冠也有点歪,换个古板守礼的人,已经接受不了自已的失礼而掩面遁走了。
但是他也顾不上自已的仪容了,对着夹带私货的书令史严肃道:“这告示上白纸黑字明明白白,这位大娘是符合条件的。”
“你的任务是将符合条件的人记录在案呈上去,如何能夹带私心,劝人回家?”
“还不快给人记上去!”
这份提醒甚至是很温和了,可是面前的人因为官职太小,是个并不认得他的书令史。
且他下值回家,未穿官服,也没带可以证明身份的信物。
在一众百姓面前,书令史被指着鼻子说他做错了,面子上十分挂不去。
本来因为官职小,在兵部就被呼来喝去。
现在到了外面,被一群人恭维官爷,自信心极度膨胀的时候,突然冒出一个年轻郎君指责他不对,当着众人下他的面子。
书令史一下子怒了:“扰乱秩序,阻碍公务。”
“来人!将这贼子拿下!”
没料到事态的发展,郭央有些惊慌,着急辩解道:“不是,我是兵部尚书!”
书令史嗤笑一声:“兵部尚书是何等的人物,出门自然是前呼后拥的。”
“你连一个侍从都没有,竟还敢冒充朝廷命官,简直罪无可恕!”
那位妇人也焦急担心的阻止他:“年轻人,我知道你心好,快认错吧。”
“为了我去惹这些官爷不值得,你是要下大狱的。”
郭央懵了。
“不是,我真的是兵部尚书!”
他跟着陛下从东宫一路陪伴支持到甘露殿,拼死拼活才好不容易做了君王近臣升的官啊!不是他还能是谁!
书令史嗤笑一声:“你这种人我见多了,觉得我们无从查证就冒充行事,到现在还死不悔改!”
他点了两个小兵,命令道:“你们将他押至京兆府!”
堂堂兵部尚书.御前红人.郭央。
就这么水灵灵的被自已手下见都没见过的小卒反手拧了胳膊,狼狈的穿过人群,被押送到了京兆府。
上任京兆尹升了官,今年上任的是已经荣升为引巽长公主的贝小四。
她记得自已的长姊是这么说的:“闲散王爷?闲散公主?”
“做梦吧,朕一天累死累活的,你们在朕面前晃悠还日日无所事事?考虑过朕的心理阴影面积吗?”
“能干活的都给朕干活,要么拿双份俸禄,要么一份都别拿了。”
皇帝陛下对弟弟妹妹们清闲的生活嫉妒得红眼,除了实在扶不上墙的贝嫣羽,和幽禁终身的老五。
她和小六是逃不过去的。
想到此,引巽长公主就很惆怅。
当初在弘文馆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装一装呢?装得像二姊一样傻傻的,就可以搁家里躺着了呀。
引巽长公主摇摇头,可能是她也没想到自已长姊是个连妹妹也不放过的初扒皮吧。
引巽长公主原本想抗拒一下,却被自已长姊拉着好一顿洗脑,哦不,谈心。
皇帝陛下苦口婆心的劝:“这官员和贵族犯事都是归大理寺管,京兆尹管的是民。”
“那些官员子女,礼法上说也是民,归京兆府管。”
“但京城处处权贵,他们背后靠着的是位高权重的亲族,京兆尹难免会顾忌,不敢为民请命,甚至包庇纵容,去卖他们家族的人情。”
她用一种寄予厚望的语气拍她的肩膀:“你是长公主,身份贵重,去了之后可持心立正,不会惧他们的威胁。”
“唯有你,才能给无辜受屈的百姓们一个公道。”
于是,引巽就这么被豪情壮志的被忽悠着来了。
干了两天才转过弯来。
身份高的不是还有小六吗?哪里就把她说得那么不可或缺,仿佛没了她,百姓们就要冤死的样子呢!
但是上了贼船的小引巽也不能抗旨了,只能起早贪黑的和她的长姊同甘共苦。
引巽长公主发现,自从脸上有了黑眼圈之后,长姊看她的眼神都温和多了。
作为长公主,她对兵部尚书不可能不认识。
见人被押过来愣了下,就算他犯了事,不是该送大理寺吗?
听押人来的兵卒说了他的罪状后。
“......”
她憋住笑,扯出了堵住郭央嘴的帕子。
在郭央俯身感谢的时候,实在没忍住,很大声的笑出鹅叫:“哈哈哈哈哈哈鹅鹅鹅鹅鹅!”
拜了一半的郭央:“......”
他们姓贝的都这么气人吗?
引巽笑完,捂着肚子,好心提醒道:“郭尚书,你的衣襟散了。”
夏装本就单薄,郭央低头一看,发现自已的胸膛都露了半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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