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回事?”莉莉好奇地探头,随后有些激动地盯着佩斯利:“麦格是不是有嫌疑?你要去追她吗?”
“我很想追,可惜我没这个条件。”佩斯利不慌不忙地拄着拐跳下高脚椅,把之前没碰的酒一饮而尽,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放在吧台上:“姑娘们,我再请一轮,谢谢你们陪我说话——失陪了。”没走两步,她又回过身:“请允许我再一次邀请大家来听我的课。我会讲很多新闻里不会提的故事,而且绝对没有死人的照片,我保证。”
“……这说不准,我们没什么空。”女孩瘪瘪嘴,“快去追麦格吧,那家伙跑得可快了,连抢钱的都跑不过她。”
佩斯利顺着麦格逃跑的方向走去。她打开酒吧后门,走进萧条黑暗的小巷,一直走到没什么人的地方。马特·默多克正等在那儿,麦格则被他反剪着双手摁在墙上。听到佩斯利走来,马特侧过头:“她是唯一一个从里面跑出来的人。”
“也正是我们要找的。”佩斯利在两人面前站定,歪着脑袋看麦格:“虽然我也能猜到理由,但还是想问一下——为什么要跑?”
麦格不说话,还在试图挣扎。她脸上的粉底液白得发光,上扬的眼线故意画成很凶狠的样子。佩斯利看了一会儿,突然严肃地皱眉:“等一下,你成年了吗?”
“从骨骼判断应该是成年了——但绝对没多久。”律师也带着一副同样严肃的表情。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麦格,她突然尖利地叫嚷道:“滚开!放开我!放开我!”
马特松开手,麦格跌跌撞撞地跑到角落里,抱着她的小手提包缩成一团,瞪大了眼睛怒视两人。
佩斯利慢慢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我们不会伤害你,麦格,只是想问你一点问题。”
“我不是酒吧里的那群蠢货,几杯酒收买不了我。”麦格死死咬着牙,“我什么都不会说的——离我远点!”
“海伦已经死了——我不知道另一个是不是也死了,但可能性很大。”佩斯利盯着麦格,“就当是为了海伦,跟我说些什么吧,你不是她们的朋友吗?”
“我是她们的朋友,你不是。”麦格因为愤怒涨红了脸,“你觉得施舍一点同情,我们就感恩戴德了?像你这种……你这种出生在有钱人家的女人,出门还有人替你拎包——你突然心血来潮,然后高高在上地给点钱,我就必须有问必答?我说了离我远点!”
“……”佩斯利露出古怪的眼神,“你刚刚是在把我们两个之间的问题上升到阶级矛盾吗?”
麦格看起来恨不得掐死面前的人:“是又怎样?我是妓-女的女儿,所以也做了妓-女;你是谁生的?医生还是政客?”
佩斯利摸了摸脖子,略为苦恼地沉默着,然后叹了口气:“好吧,是你先挑起这个话题的。”
她看着麦格身上带黑色亮片的小裙子,眼中浮现出一点冰凉的怀念:“麦格、海伦、莉莉……我记得我妈妈以前也用过莉莉这个假名,但是时间不长。大部分时候她都叫自己‘爱丽丝’,不过这应该也不是真名。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叫什么,只知道她姓连恩。”
麦格抿着嘴,她觉得这话莫名其妙,但仍旧警惕地听着。佩斯利并没有看她,似乎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
“我们住在一个很小的出租屋里,只有一间卧室和一个卫生间。每天晚上,爱丽丝带着男人走到门口,都会先大叫一声‘小佩去哪里了?’——我就是小佩,而且我一直呆在屋子里哪儿也没去。这是个暗号,意思是妈妈带着客人回来了。听到这句话,我就用最快的速度藏进卫生间。洗漱池下面有一个小柜子,里面全是生锈的水管和蜘蛛网,我那时候又小又瘦,勉强能躲在里面。有时候,我直接就这样睡着了,一直到早上,爱丽丝才会把我抱出来。”
“……”
“我在那个柜子里一直长到六岁。”佩斯利蹲累了,干脆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与麦格对视,“你问我是谁生的?我也是妓-女的女儿——和你一样。我出生在佛罗里达一个偏僻的城镇,那地方的妓-女不会呆在酒吧里接客,穿得也更少。她们得走到高速公路的出口,敲开每一辆汽车的车窗,看看有没有人愿意雇她们几个小时。你知道吗,刚刚那个在酒吧里的女孩说对了,妓-女永远是杀人犯的首要目标,这不是靠数据推断,而是我的亲身体会。”
麦格的手指死死地掐住提包。她咬着嘴唇,圆溜溜的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
佩斯利轻轻呼出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彻底黑下去的天空:“我们没什么不同,麦格。这不是阶级的问题,至少不全是。我只能说,这就是该死的人生,你能自己做决定的部分很少很少……我不确定你能不能听懂我的意思。”
麦格捂住眼睛,把眼泪藏在手掌心,带着哽咽的声音问道:“海伦真的死了吗?”
“我不知道,你愿意告诉我吗?”
“……有一个女人。”麦格伤心地看着佩斯利,“她经常过来和海伦说话——两个海伦都认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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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佩斯利刚开始与麦格谈话时,马特就走到了远处。他守在小巷外面的一盏路灯下,默默地聆听着整个街道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佩斯利走了出来。她低头看着路面,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有什么线索吗?”马特询问她。
佩斯利抬起头:“……我准备好做侧写了。”
戈登警长坐在审讯室里,疲倦地捂住眼睛:“鲍威尔……你真觉得自己叫这个名字?”
鲍威尔一脸愤懑:“不然我还能叫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抓我?我什么都没做!”说罢,他的眼睛开始四处乱瞟:“我说了,你们去找那个瘸腿的女人,还有那个瞎子——他还装成蝙蝠侠骗我!”
“好的好的,我们正在抓。”戈登紧紧盯着鲍威尔,“但是你——你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吗?”
鲍威尔犹豫了一下,然后坚定地回答:“不知道!”
“我们在你的卧室里发现了一具女人的尸体。”戈登的眼神变得冰冷,“她被塑料袋裹着放在床边——你确定不知道?”
“你在说什么鬼话?”鲍威尔惊恐且疑惑地看向对方,“我以为,我以为你们是因为我打人才抓我的……我家怎么可能有尸体?——一定是那两个家伙嫁祸给我的!”
“……鲍威尔,装尸体的塑料袋上全是你的指纹,那个女孩在你家放了起码有四天了。你现在告诉我,在这四天里,你每天都像没事人似的和她睡在一个房间里?”戈登猛地站起来,用复杂的眼神盯着鲍威尔。对方却仍旧是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我真的不知道!——我懂了,是我妹妹干的,那个蠢货这几天精神特别不正常……”
“天啊!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妹妹!”戈登一拳砸在桌子上,“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戈登见鲍威尔被他吓了一跳,惊惧地缩着脖子,顿时觉得问话不能再进行下去了。他迅速转过身离开审讯室,刚打开门就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角落里。
不知何时,蝙蝠侠竟出现在此处。
“……”戈登看着沉默的男人,又回头看了看审讯室里呆滞的鲍威尔,激动地摇了摇头。他隔着单面玻璃指向鲍威尔:“那个男人,他的真名是丹尼斯.基思,当了十五年的警察,去年刚转到缉毒组担任卧底。他老婆是儿科医生,有两个上小学的女儿,五年前我还去他家吃过晚餐……”他说着说着再次痛苦地捂住脑袋:“可是现在这个男人,他绝对不是丹尼斯,他只是……鲍威尔……”警长无助地看向蝙蝠侠:“他被洗脑了吗?为什么要把他变成那样?这有什么意义?”
“我们会搞清楚的。”蝙蝠伸出手搭住老友的肩膀,“现场还发现了什么?”
“佩斯利·连恩——就是那个FBI,你肯定查过她——是她报的警。但我们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那两个家伙比稻草人还难抓……”
“罗宾很快就会找到他们……”
“什么罗宾?”另一个人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警长迅速转过头,佩斯利·连恩竟然就站在他面前,用探究的目光看着蝙蝠侠,一副置身事外岁月静好的模样。蝙蝠侠处变不惊,冷冷地回答道:“罗宾是我的助手。”
“啊……”佩斯利看上去不是特别感兴趣,她看向戈登警长:“我希望能够浏览哥谭的户籍信息库。”
“什么……你不能像进自己家门一样随便走进警察局,然后提这种无理的要求!”戈登气得跳脚。他再次指向审讯室里的人:“还有这个,这是怎么回事?——能不能来两个人把这家伙铐起来?”
“如果你把我铐起来,你就永远也不知道鲍威尔身上发生的事。”佩斯利不满地看着戈登,“我尊重公职人员,但这建立在对方也尊重我的基础上——如果不是因为这份尊重,我早就想办法黑掉你们的系统自己查了。所以,能不能别浪费时间?随时会有新的尸体被发现,这不是危言耸听。”
“你知道些什么?”蝙蝠侠审视地询问。而面对蝙蝠侠充满压迫感的注视,佩斯利回以冷笑:“我知道得比你多。”
“是吗?有一件事,或许你身边的那位律师没告诉你。”蝙蝠侠的声音低沉沙哑,“尤金·特纳在今天早些时候突然心脏衰竭,正在接受抢救。”
佩斯利皱眉:“怪不得默多克急匆匆地走了……是人为吗?”
“你为什么会觉得是人为?”
“因为我有相关的线索?”佩斯利万分不解,“如果你想知道,就直接问,我会告诉你的,能不能别这样迂回套话了——你不觉得很没有效率吗?蝙蝠侠,你平常是怎么打击犯罪的?”
“……”
戈登觉得这种严肃的场合实在不适合笑出来,于是他抿着嘴把头撇到一边,努力想一些伤心的事。蝙蝠侠的眼神更加冷酷了:“我一般会先打一顿再问。”
“所以你为什么不先问?万一对方很配合,不用打就说出来了呢?——你知道现在连毒-贩都给自己买了全套医疗保险吗?都是因为蝙蝠侠总是二话不说跑过来打人……你和保险基金会是什么关系?”
自己家就是运营全哥谭医疗保险基金的蝙蝠侠默默攥紧了拳头:“那么,你能说了吗?”
“对,没错,我的侧写。”佩斯利回归正题,“有一个女人,在犯罪巷的酒吧里活跃了将近一年,和那里的人走得很近。”
“……什么女人?”
“白人女性,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漂过头发,衣着考究。”佩斯利一字一句地说道,“她从二月份开始,每周五出现在犯罪巷,给那里的一部分年轻人分发‘改善了配方的止痛药’,实际上就是效果未知的药物试验。愿意来领药的人每次都能拿到一百美元。不限次数。经过初步估计,领取不明药物的人目前已经超过五十名,他们是直接服用还是传递给其他人暂时未知——不用怀疑,这药是有成瘾性的。”
戈登条件反射地警觉起来。他下意识看向身边的蝙蝠侠,对方也在沉默地听着。
“本月初,一个叫海伦的女孩突然精神崩溃。她是一开始就接受药物试验的那批人之一,并在上周于考文特里的公寓内死于谋杀,嫌疑人被确定为她的男友尤金·特纳。”佩斯利轻轻转动着手杖,“海伦死后第二天,在犯罪巷分药的女人失踪。海伦的朋友,另一个叫海伦的人随后也被目击到出现行为错乱,她同样也长时间服药,目前处于失踪状态——长官,或许你今天正好发现了一具女人的尸体?
“——这两起案件的嫌疑人都坚定地认为自己没有杀人,更有甚者,连与尸体共处一室都毫不知情,我相信你们已经开始朝着精神操控的方向去调查了。现在我可以帮你们缩小范围,而这需要完善的身份信息库。”
戈登听完苦着脸摇头:“我得去花时间申请,这关乎隐私权……”
蝙蝠侠抬起下巴:“我可以提供,继续说。”
“嘿!我知道你可能有,但是能不能别在我面前说出来!”警长掩耳盗铃般走远了一点,“想让我逮捕你吗?”
佩斯利若有所思地看着蝙蝠侠,随后耸肩:“好吧——我们要找的人出手大方,且能长时间提供效果稳定的药物,应当隶属于医疗系统或实验室内。她固定每周五出现在犯罪巷,所以平常的工作时间很稳定。我的线人说她‘和蔼可亲,很让人信服’,与许多参与药物试验的人形成了紧密的关系,可以看出她擅长和各种人打交道,排除掉实验室相关的工作——大部分埋头搞实验的都懒得和人说话。”
“现在把搜索范围放在医院、高级诊所、医疗保险公司内,寻找所有没有违规记录、业绩优秀的适龄女性……再将已婚的全部排除。”
戈登在一旁小声插话:“为什么要排除已婚的?”
“统计学。拥有稳定家庭的中产女性很难改变自己的社交圈——但我首先排除了群体作案的可能性,这个之后再说。”
“有结果了,一共两千四百一十五人。”蝙蝠侠回答得很迅速,“正在比对照片,筛选一年内漂过头发的……”
“再加上每周五固定休假。”佩斯利靠在一张办公桌上,平静地看着蝙蝠侠。她思索了一会儿:“你刚才说,尤金·特纳出了意外。假设这不是意外……”
“医院人流量很大,我的助手正在交叉对比监控录像……目前没有发现。”
佩斯利不自觉地捻动手指:“查查医院里的工作人员。”
“十四名医生,二十七名护士。”
“有她们的照片吗?我想看看。”
“发进你身后的电脑了。”
“哇……你的助手真好用。”佩斯利转过身点开电脑屏幕,幽幽地看了警长一眼,“但是……恕我多嘴,随便把文件发进警局电脑里会不会有点太猖狂了?”
戈登很不爽地拒绝了佩斯利的挑拨离间:“看你的照片去!”
佩斯利无辜地笑了笑。她迅速滑动鼠标,把每一个人的脸映在脑海中,突然停住了。
“……”
戈登凑了过来:“发现什么了?”
“算不上发现,但是……我见过这个人。”佩斯利指着屏幕,“我和默多克绑架鲍威尔的时候,她给我们指过路。”
“……你什么?绑架谁?”戈登又一次觉得自己腰间的手铐蠢蠢欲动。佩斯利则看向蝙蝠侠:“第三十九张照片,我想知道她是谁。”
“……玛西亚.沃克,三十二岁,骨科护士。”蝙蝠侠慢慢转达红罗宾送过来的信息,“药学系毕业,未婚……住在考文特里。”
佩斯利心头一跳:“考文特里的哪儿?”
“第五大道,红墙公寓。”蝙蝠侠抬起眼睛看她,“——就在考文特里谋杀现场的楼下。”
警车的灯光照亮了考文特里破败的街道。
佩斯利再一次站在那栋红色的公寓楼下。每一层楼都没有亮灯,年久失修的建筑伫立在黑暗中,仿佛一座巨大的、无人问津的墓碑。蝙蝠侠像幽灵一样十分应景地出现在她身后,透过黑色的面具冷冷地盯着佩斯利:“你还有更多没说的秘密——那些人身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这不会影响到警察立案的。”佩斯利看向楼房的顶端,脸上带着点挑衅般的笑意,“现在你可以使用武力逼供了。”
“不是今天——之后我会来找你的。”蝙蝠侠放下狠话,随后绕过佩斯利,跟在警察身后走进公寓。佩斯利站在原地没动,任由对方的披风在自己身侧挂过一阵冷硬的风。
等到众人都走了进去,佩斯利一个人留在街道上。警灯照亮她的小半张脸。她侧过头,看见之前在这条路上发现的监控摄像头隐隐发着红光。佩斯利灵光一闪,突然意识到,蝙蝠侠可能早就盯上自己了。
“怪不得这地方的监控比华盛顿特区还密集。”佩斯利喃喃自语,“全部都是私人自费装的吗……中情局和他比起来都要可爱一点。”
她又在原地等了一分钟,但什么也没有发生。佩斯利裹紧外套,无奈地开口:“堂吉诃德?我得和你谈谈。”
渡鸦没有现身,寂静的黑夜中偶尔传来两声遥远的犬吠,冰凉的雾气攀上小腿。或许某个存在的确把目光放在了佩斯利身上,但对方显然拒绝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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