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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除法拯救世界(丹思里)


——就是因为你啊!买房子的时候卖家还狮子大开口要了两倍的钱!韦恩是什么绝世冤大头吗!提姆默默咽下无数心里话:“……那里总是被传成凶宅之类的,或许他想买下来翻新一下,用来建公共设施,然后带动经济吧……没关系博士,我只是个负责传话的——你为什么想搬去考文特里呢?那里不是刚发生凶杀案吗?”
“我喜欢空旷一点的地方。”佩斯利把手伸进口袋,在里面摸到两张纸片,这让她愣了一下。
这不是她放进去的。
“……而且那里也很适合爬行动物生存。”
“爬行动物?”
“是啊。”佩斯利朝提姆笑笑,“我该走了。再见。”
“……”
德雷克目送老师慢慢离开。他走进电梯,随后打开手机:“她拒绝了。”
“……你问到什么了?”
“没有。但我明白了一个重要的道理,”
提姆长长地叹了口气,“越真诚的人越难骗。我们还是另想办法吧。”
————————————
佩斯利走到无人的地方,取出口袋里的纸片。
两张皱巴巴的船票,从哥谭港出发。一张属于弗兰克·萨金特,另一张则是莉娜·萨金特。船票的一角被海水或是别的什么液体沾湿,风干之后呈现出波纹一样的形状。
是谁放进口袋里的?佩斯利开始回想。从早上出门到上课为止,口袋里都没有东西,下课后一群学生过来问问题,佩斯利的注意力则全在教室后面的警察身上……只有在这段时间里,别人才有机会往自己身上塞东西。
一张张人脸从脑中闪过,除了戈登,没人和她有过肢体接触。十二个学生,四个警察……还有一个人。
佩斯利回过身,看着空旷的走廊。
一个女人,面容模糊,很瘦。在佩斯利回答学生问题时,她急匆匆地从教室外面走过。有那么一瞬间,她和佩斯利离得很近。她隐约记得那双故意向别处张望的眼睛。
佩斯利翻到船票的背面,看到用铅笔匆忙写下的一行字:
——“我们得聊聊。”

第18章
堂吉诃德穿过一排树荫,像落叶一样自低空轻飘飘地划出一道弧线,随后收拢翅膀,落在码头边缘用缆绳结成的低矮栏杆上。
佩斯利正站在那里,眺望黑蓝色的海平面。汽渡刚刚驶离港口,伴随着低沉的汽笛声,几只海鸥盘旋着跟在船只周围,离远了看像是在空中飞扬的纸屑。一周前,这艘汽渡本该载着弗兰克与莉娜离开哥谭。他们或许会在纽约搭乘最快的航班,径直飞向马萨诸塞州那个神秘的海边小镇,在那里生下小女儿海伦,然后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降临。
可惜生活是阴晴不定的海,总不能如愿以偿。
“佩斯利,你在想什么?”渡鸦跳到她身边。
佩斯利低头看它。她有许多问题,但最后什么都没问。
“在想无聊的存在主义。”
“哦!我也喜欢哲学。鸟的大脑很适合这些玩意儿。”堂吉诃德活泼地转动脑袋,煞有介事地总结道:“哲学就是亮晶晶的东西,我们都知道它没用,但还是孜孜不倦地收藏起来——不要思考哲学,佩斯利,你只需要欣赏一下就行了。”
海风吹过佩斯利的脸颊。她笑了笑:“堂吉诃德,我真想不到,你会对人类的哲学感兴趣。”
“在你出生之前,我还认识一个人类,他总是热衷于跟我讲哲学——因为除了我没人愿意听他说话。”渡鸦将一只爪子蜷缩起来,惬意地享受着海边的空气,“可惜他没听我的劝告,一个人走得太远了,还把我当成他的幻觉——谁的幻觉会每天晚上督促他睡觉!我以为我离开他后,他的幻想症会好一点……哎,但他变得更疯了。”
“我能理解。”佩斯利和渡鸦一起叹气,“其实我也花了两三个星期才确定你不是我人格分裂的产物。”
“为什么!我可是救了你的命!——你觉得你起死回生是因为那群没用的医生吗?”
佩斯利伸出一根手指摁住堂吉诃德的脑袋:“消消气,小鸟。你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
“哦,我差点忘了——那个护士的药丸,检测报告出来了。我第一时间就给你送过来了!”
“那真不错……在哪呢?”
“把手放在这儿。”
佩斯利迟疑地摊开手掌,渡鸦走过去,用一种诡异的姿势上下伸缩脖子,同时发出一阵怪叫。佩斯利立刻收回手,迅速后退三步。
“嘿!别乱动!马上就好了!”
“不行。堂吉诃德,你不能吐在我的手上。”
“不然我要吐在哪?海里吗?我的嗉囊里又没有别的东西,不准嫌弃我!”
“……”佩斯利从包里掏出一张草稿纸,平摊在堂吉诃德面前,“往这儿吐。”
“你真伤我的心,佩斯利。”渡鸦气呼呼地张开嘴。一团半个巴掌大的纸被它从嘴巴里推出来掉在草稿纸上,看上去干干净净,似乎没粘上什么别的东西。但佩斯利还是做了一会儿心理准备,才捏着纸团的一角,小心翼翼地展开。
“你不知道这东西有多难搞到,我差点就被抓住了!”
佩斯利懒得回应渡鸦。她一目十行地看过去,目光在成分检测这一栏上顿住了。
“苯巴-比妥,镇定剂?大-麻、杜-冷丁、小麦粉,还有……未知生物身体组织?”佩斯利皱眉,“这东西吃了不会死吗?”
渡鸦大笑:“佩斯利,你难道还不了解人类的身体对化学制品的接受程度吗?”
佩斯利冷漠地转过身,背对着堂吉诃德继续:“测验效果未知……为什么没有实验过程?”
“那可能在另一张纸上吧。”堂吉诃德用翅膀蹭蹭脑袋,“——这可不能怪我,一张纸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只能选字最多的那张,不然我会被撑死的!”
看完之后,佩斯利迫不及待地把检测报告扔到一边,然后用草稿纸的背面擦了擦手,“不需要检测效果,我大概能猜到那东西的作用。”
“是什么?”
“它会传染。”佩斯利靠在栏杆上看向不远处的棚屋,其中一间曾经属于弗兰克和莉娜。
“鲍威尔是警察卧底,对药物摄入肯定会慎之又慎,几乎不可能主动服药。马西亚·沃克在流动人口聚集的地方分发药物,就是因为这些人拥有广泛的社交范围,可以将药物的效果最大限度地传递出去,即使对方不知情,只要有接触,就会被影响。这个‘未知生物身体组织’或许是其中唯一的有效成分,得想办法去查。
“……杜尔西内亚的信徒或许很少,但它已经拥有了许多无意识的献祭者。”
“这是作弊!”堂吉诃德大喊,“祭祀不是这么玩的!这样还有什么乐趣?”
佩斯利瞥了它一眼:“效率比乐趣重要——这也让它暴露了。杜尔西内亚的时间一定不多了……莉娜的死不符合月相图的规律,对于马西亚来说,她的死亡并不重要,新生儿才是关键。”
“这就是你回到港口的原因?继续调查那一家子鱼人?”
“……”佩斯利的思路中断了。她用莫测的眼神看着渡鸦:“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到这里来?”
堂吉诃德歪头:“为什么?”
“怎么回事?堂吉诃德,你不是对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吗?”
“对啊?发生了什么?快告诉我!”堂吉诃德急切地飞起来,“告诉我!告诉我!”
佩斯利没有回答它。她的口袋里还放着那两张船票,而自称“无所不知”的堂吉诃德竟然还不知道自己是前来赴一场神秘的邀约。
“什么也没发生,我刚刚在逗你玩呢。”
“你觉得我是傻鸟吗?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之间有什么好隐瞒的!”堂吉诃德激动了一会儿,但很快就平静下来,“——算了!你不说,我也会看到的。你的眼睛就是我的眼睛。”
“随便吧。”佩斯利满不在乎地扭过头,突然看见远处一个小小的人影出现在前方,正以标准的百米冲刺姿势朝这边飞速靠近。
“……”
对方越来越近,目标十分明确。佩斯利有些迷惑地看看四周:“……那个人是在朝我跑过来吗?”
“什么人?”堂吉诃德也看了过去。
过了两秒,它突然哑着嗓子大叫:“佩斯利!快躲开!”
佩斯利的脑子反应过来了,可惜身体没有。她拖着伤腿踉跄地往旁边闪了一段距离,但于事无补——一个高大瘦削的女人,像敏捷的猎豹,又像孤注一掷的橄榄球运动员,张开手臂朝她扑了过来。佩斯利听见渡鸦无济于事的怪叫,随后身体向后翻倒,被连带着一起冲出码头。她的肩膀被死死攥住,眼前只剩下一双陌生的、闪烁着神经质的光芒的眼睛,耳边则是从高处坠落的风声和失重的眩晕。
一秒后,佩斯利的后颈首先接触水面,然后是脑袋、肩胛、上半身。咸涩的海水灌进她的鼻腔和嘴巴,很快转变成刀割般的疼痛。水流顷刻间变得冰冷刺骨,争先恐后地挤压着她的身体,似乎要把她捏碎。世界翻转过来,海水凭空消失了,佩斯利的后脑碰到一块脆而硬的东西。在抱住她的女人所施加的惯性加持下,她感觉到自己像一只被迫出壳的鸟,一时间连怎么呼吸都忘得一干二净。
啊……不对。佩斯利想着,不是鸟,而是伊芙琳。从帝国大厦的八十六层跳下去,然后砸碎了一辆汽车。
惨白的阳光突然照在佩斯利的眼睛上,她剧烈地喘气,咳出来的不是海水,而是冻土和冰碴。紧接着,一股冷酷无情的寒流冲进她的肺里,体内体外温度骤降。佩斯利努力睁大刺痛的眼睛,但一块厚重的布条立刻盖在她眼前,剥夺了她的视觉。
“你不能看。”佩斯利听到生硬的英语,带着一股俄语腔调。
佩斯利平躺着,感受到坚硬的地面。她试图后退,但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她没有受伤的那条腿,像从洞里拽出野兔一样把她拖了回去。随后,一个冰凉锋利的物体抵住她的脖子。
“你和那只乌鸦说了什么?”
佩斯利的嘴巴里全是干燥的泥土的味道:“准确地说……咳咳咳……那是渡鸦,它的体型比乌鸦大……”
刀刃嵌进她的皮肤:“别跟我开玩笑,小家伙。你不听话,我就把你的肚子划开喂棕熊——它们喜欢吃活的。”
“我没在开玩笑——这位女士。”佩斯利冻得浑身发抖,“你想问问题,态度就得好点。我不介意你划开我的肚子,但你得思考一下,除了我,还有谁值得被你带到这地方给野生动物丰容……仔细想想,别冲动。”
对方犹豫了一下,然后撤走了武器。她强硬地拽起佩斯利,带着她朝某个方向走去。
佩斯利的眼前一片漆黑。她努力稳住身形:“这地方好冷……我在哪?”
“不会把你冻死的。”陌生的女人显然是个寡言少语的人物,但佩斯利强烈怀疑这句话的可信度。她感觉到自己腿上的伤口又在流血,但没流多久——血液被冻住了。佩斯利的四肢开始失去直觉,呼吸变快,汗毛倒竖,失温症的前兆。
不知走了多久,地势陡然变低。寒风停了下来,温度也回升了一点。佩斯利被甩在柔软的被褥中,随后身上又被盖上一层厚厚的动物皮毛,她眼前的布条被扯开了。
佩斯利裹紧自己,心有余悸地抬起头。她看见昏暗的圆拱形房间,上面用黄色的颜料画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符号。一个人影蹲在佩斯利身侧,把她四处乱转的脑袋掰了过来。
一个来自北方的女人——浅色的头发,棕色的眼睛,眼角有一块被灼烧后的伤疤。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佩斯利:“你真容易死,乌鸦是怎么找到你的?”
“总而言之,这里是西伯利亚无人区——所以别想跑。”

“……西伯利亚。”
佩斯利呆滞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脸庞湿漉漉的,鼻尖被冻得通红,嘴唇发青,躲在兽皮下面像一只刚出生的鹿。
她环顾四周,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一个结实低矮的建筑中,房间里胡乱地放着许多家具和干柴,墙面上密密麻麻的符文似乎是用粉笔画上去的,盯久了会给人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她干脆闭上眼睛,低着头蜷缩成一团,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着:“我们从哥谭港掉了下去,然后一路掉进了西伯利亚——你是这个意思吗?”
“闭嘴,少说废话。”陌生女人蹲在佩斯利脑袋边上,用手背拍了拍她的侧脸,“乌鸦让你干了什么事?”
佩斯利努力撑起脑袋:“那两张船票,是你塞给我的?”
“我当时就可以一刀捅死你。”女人冷漠地看着佩斯利,“……想不到你竟然还和警察搭上线了。回答我的问题。”
“如果你不想碰见警察,就等他们走了再来找我啊……”佩斯利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四肢仿佛都失去了力气,“没必要搞得这么神秘,真的——我们到底是怎么跑到西伯利亚来的?”
佩斯利的下颌被恶狠狠地掐住了。
“你废话太多了。”陌生人抬起她的脸,眼中闪现着残忍的疯狂,“搞清楚状况,你的命现在在我手里。这里不是乌鸦的地盘,所以你的主子救不了你——再说一句废话,我就挖掉你的眼珠子。”
“……”佩斯利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她看上去虚弱得像是刚刚死去,说出来的话也模糊不清,惹得对方不耐烦地把耳朵凑到她嘴边。
但她还是没有听清佩斯利在说什么。语言不再重要,取而代之的是“嘎巴”一声,手臂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迅速起身后退,然后低头看去——左边的小臂和大臂之间的关节干净利落地脱臼了,只剩下一层皮肉连着两根骨头,缀在她身侧小幅度地摇晃。
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匕首——什么也没摸到。
不久前还气若游丝的佩斯利缓缓站起来,结冰的头发罩住小半边脸,之前那副死气沉沉的虚弱模样像融化的雪一样消失在冻土中。迎着对方警惕且恼怒的目光,佩斯利吐出一口气,掂量着刚刚收获的武器,颇为怀念地转动手腕,挽了个刀花,锋利的刀尖划出一道冰凉的弧线。
“我很容易死?”佩斯利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犬齿,“你真该看看我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陌生的女人也残忍地笑了:“我靠一只手就可以杀你。”
“到放狠话环节了?”佩斯利歪头看着她,“——那就来试试看,собачонка*。”
充满怒火的拳头直冲佩斯利面门。她闪身躲过,匕首在对方的手背上留下一道血痕。这并没能起到威慑作用,反而让她的敌人怒火更甚,近乎是暴跳如雷,不管不顾地扑了过来。两人缠斗在一起,像一股横冲直撞的龙卷风,把小小的洞窟中所有没被固定在原地的东西撞得七零八落,她们身上迅速挂了彩。因腿脚不便,佩斯利被一路逼退到角落,后背狠狠地撞在墙上,脸上还挨了一拳。在格挡的过程中,她一直紧盯着对手,终于瞅准时机,忍着伤痛抬腿弯腰,一脚踹在她的心窝上。
陌生人闷哼一声,倒退两步转身跌倒。佩斯利扔掉匕首,从背后跨坐在对方身上,先把之前挨的拳头还给她的脑袋,再用膝盖死死压住她的胸腔,然后坚定地、有条不紊地用手臂扼住她的脖子。左手手肘卡住,右手拉着左手缓缓向里收,任由对方痛苦地向前爬着试图挣脱。缺氧濒死的动物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所以佩斯利毫不留情,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肺和心脏的位置。四周很安静,除了门外的风雪声,就是气管被挤压时咯吱咯吱的声响。直到战败者开始用没脱臼的那只手疯狂拍打地面,完整地传递出投降的信号,佩斯利才松开她。两人一个死里逃生,一个则精疲力尽,双双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
“咳咳咳咳……你为什么……不用你手里的刀?”
“那会流太多血,你这可怜的蠢货。”佩斯利抬手擦掉脸上的鼻血,“真的把熊引过来,我又跑不动,咱们两个都变成动物丰荣了。”
“……你们美国人都是这幅油嘴滑舌的腔调。”
佩斯利痛苦地抱住流血的腿:“拜托……就不能坐下来,友好地交流一下吗?我们俩有什么利益冲突吗?——我都不知道你是谁!”
“我们必须在这里谈话。”女人吃力地坐起来,先把脱臼的关节迅速接了回去(佩斯利看得龇牙咧嘴),抬手指了指周围的一片狼藉,“乌鸦的眼睛在这里不起作用。我不能让它看到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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