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现着兴奋的光芒:“然后呢?”
佩斯利冲他微笑,“我埋葬了哥哥,然后开始失眠。终于,在一天晚上,我想通了——不是我杀了他,是夜魔侠杀了他。他自以为自己在主持正义,其实毁了一个家庭。所以我想,干嘛不去报复他呢?把我的痛苦和愧疚转化成仇恨,把罪孽转移到离我更远的地方。等我杀了他为哥哥报仇,我就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了。”
“……这很有意思。”安迪的嘴唇轻轻颤抖着,“这会是个很有意思的单元小故事……你要怎么杀他?”
“我有一把枪。”
“那家伙不怕枪,所以你会失败……”安迪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线圈本,开始构思这个‘单元小故事’,“等你失败了,你要跟夜魔侠说什么?”
“啊……”佩斯利又思考了一下,“‘这都是你的错’?”
“不行!太俗套了。你要说一句很有攻击性的话,这样才能动摇夜魔侠的内心,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想想看!”安迪用圆珠笔指着佩斯利,“快点!你得给我个结局啊!”
“我只是个素材,你才是讲故事的人。”佩斯利把他的笔拨到一边,“你来给我的故事想个结局吧。”
安迪开始焦虑地咬指甲。过了五分钟,佩斯利意识到,这人如果想不出结局就会一辈子坐在这里。时间紧迫,佩斯利只能陪着他一起抓耳挠腮。
“我想到了。”佩斯利灵光一闪,“‘你什么都不能拯救,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怎么样?”
“嗯……还不错。”安迪把那句话写在本子上,“真不愧是拉斐尔的朋友——你很有天赋。但是和拉斐尔的故事比还是逊色一点。”
“她的故事是什么样的?”
“纽约警局的传奇警探在爆炸案里被炸断腿。”安迪随口答道,“你知道这个故事和你的比好在哪儿吗?它的体量比单元故事要大许多。光是她纠结要不要自杀的情节就可以画好几章……”
佩斯利安静地等着对方把自己的灵感全部记录下来。她又看了眼天空,东方已经渐渐泛白,这个夜晚不知不觉就要结束了。
“起码它也不算无聊?”
安迪埋头在本子上写下一堆只有自己才看得懂的潦草文字。随后他长出一口气,摘下眼镜,从狂热的状态里走出来。很快,他又变回了那个昏昏欲睡的邋遢男人。
“还可以吧。”他满意地点头,“说实话,我挺喜欢夜魔侠的。但是你打动我了。站在你的角度,你必须去杀他,否则就得杀掉自己……这才是我要的戏剧感。”
“那就告诉我吧。”佩斯利凑过去一点,“要在哪里找到他?”
“你今天很幸运——他一个小时前刚刚出现在第七大道的梧桐树那边,我的线人说他炸掉了半栋楼,现在正在被追杀呢。”
“现在吗?”
“就是现在。你要是去晚点,他应该就死了。”尽管嘴上说着喜欢夜魔侠,安迪似乎对现实世界里的这个人没多少感情——或者说他对整个现实世界都不感兴趣。他焦躁地扣着线圈本的硬皮封面,恨不得立刻从这堆无聊的事务里逃出去。但佩斯利不愿意放过他:“他招惹了什么人?”
“当然是最不该招惹的人。”安迪抽抽鼻子,“他这几天捅了马蜂窝,把大老板惹毛了。道上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哪怕跟他没有瓜葛也会去杀他——这就像一群猎犬围捕唯一的一只兔子。他们不会自己吃掉猎物,只会赶在同类前面抓住它,带回主人身边,晚餐就能吃好点。”
佩斯利听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个法治社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法治社会。”安迪瞥了她一眼,“追杀夜魔侠的有一半都是警察,他们的工资可不是政府承担的——不信你去问拉斐尔,她肯定有经验。”
“她要是真的有经验,就不会成为整个警队里唯一被炸残的人。”佩斯利撑着手杖站起来,“谢谢你跟我说这些,安迪。”
安迪看着她的背影:“等你见完夜魔侠,能再回来完善你的故事吗?”
“结局不是已经写好了吗?”
“那只能算是个平庸的结局,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编剧都能想出来——我要一个更好的。”
佩斯利回过头:“你想要什么类型的?快乐的还是悲伤的?”
安迪倦怠地摆了摆手:“无所谓,这是你的故事。”
“……你的漫画很出名吗?”
“都是些烂故事,除了能赚钱一无是处。我最好的故事还没写出来呢。”——这句话很欠揍,但安迪看上去是真心这么想的。
“那传播范围应该也很广吧。”
“那当然。这可是互联网的时代。”安迪坐在长椅上伸展有些肌肉萎缩的腿,“几年前我的编辑送了我一个数位板,那时候我就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其实我还有一个有意思的故事。”
安迪努力抬起脑袋:“什么?”
佩斯利站在微弱的晨光中微笑:“你听过至尊蝙蝠侠吗?”
————————————
等到佩斯利赶到第七大道的梧桐树时,小半个天空已经亮了起来。
不知为何,佩斯利总有一种“义警只会在晚上活动”的刻板印象,仿佛这些蒙面人被太阳一照就会原地蒸发似的。不过蝙蝠侠已经证明了,黑夜的确能创造神秘感。想要在大白天产生威慑力比在晚上要艰难得多。超人就会在白天活动,所以他必须飘在半空中,从眼睛里射出激光才能达到蝙蝠侠的层次。
佩斯利站在路口,一眼就看到了那栋发生过爆炸的小楼,半面墙都被熏黑,呛人的烟雾从窗户里飘出来。
几个小时过去了,连消防车都没有过来。这让佩斯利对这个“地狱厨房”的地狱程度有了全新的认知。
很快,她在某条小巷里发现了新鲜的血迹。翻倒的垃圾箱旁边有一大滩血,有人在这里趴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扶着墙朝西边的路口走去,路上留下星星点点的血迹。
佩斯利忽然想到了安迪的那个猎狗追兔子的比喻。其实挺形象,但只有一个很小的问题——兔子是不会乖乖站在那里被抓走的。
佩斯利沿着血迹走了差不多三百码,最后在路口看见了一辆黑色的汽车,车头撞在路灯上,变形的引擎盖里冒出一股股白烟。佩斯利站在车旁,原地转了个圈。这是一条狭窄的单向道,这辆车是从左边故意撞上来的。车身和周边都没有血,所以那个受害者大概躲开了。随后,车里的人跑下来,他们的目标则会朝着右边的巷子里跑去,那里有许多可以躲避子弹的角落。
佩斯利想象着当时的场面,这大概是一场比较凄惨的追逐战。
她往巷子里走了一段距离,看见第一个倒在地上的男人。
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一直数到第九个,这条巷子走到了尽头。
有人流了很多血,但不是那些昏厥的男人流的。佩斯利穿过生锈的铁门,走进了一个方形的院子,其中杂草丛生,堆满了各种废弃的家具。
佩斯利掏出刚买的手枪,顺着草丛中被踩出来的脚印,来到院子北侧的一间铁皮仓库门口。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团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片,随意地撒在仓库周边,随后轻轻推开碎了一半的门,初升的阳光从她背后照进仓库里。一个低着头的男人坐在仓库中央的椅子上,沾满血的头发垂落下来。
佩斯利走到他面前,用枪口抬起他的下巴,对方半睁着眼睛,已经失去了神志。
随后,一道沉重的呼吸声凭空出现,气流扫在佩斯利的后脖颈,她闻到血的味道。
她缓慢地回过头,看见了现场除了自己以外唯一站着的人。穿着黑衣黑裤,黑色的布料缠住他大半张脸。佩斯利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你在找什么?”
“……兔子。”佩斯利后退两步,仔细打量他,“你是夜魔侠吗?”
这个浑身是伤的男人像一尊沉重的雕塑。按照出血量判断,这时候他应该躺在重症监护室,而不是笔直地站在佩斯利面前若无其事地说话。
“这里不安全。”
佩斯利微笑:“看来我是留到最后的那条猎犬。”
似乎是专门为了反驳佩斯利的话,门外远远地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另一波追踪者跟着路上的痕迹找到了外面的小巷里。
“……我说了这里不安全。”夜魔侠踉跄着转过身,“呆在屋子里别动。”
佩斯利面无表情地朝他举起枪。对方听到保险被打开的声音,整个人顿在原地,但是没有回头。
“抱歉。时间有限,你不能离开。”
“……我得先解决外面的人。”
“不用担心他们——我说了,我是最后一个,没人能把你抢走。”佩斯利眯起眼睛盯着对方,突然觉得这个背影似曾相识。
脚步声渐渐逼近,气势汹汹地靠近仓库。室内的两人则僵在原地没有动作。很快,一阵短促而惊恐的叫喊声传来。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了起来,仿佛有一群人在蹦极的时候脚一滑猝不及防地掉了下去。佩斯利听到那些悲惨的叫声迅速响起又迅速消失,心情沉重地闭上眼睛:“……传送又失败了。”
被枪指着的人疑惑地回过头:“什么?”
“没什么……我的数学太烂了。”佩斯利低声埋怨一句,随后把枪口抬高了一点,“我只想问几个问题,先生。你伤得很重,所以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
夜魔侠突然笑了一下。这不像是如释重负的笑,也不是嘲讽的笑,更加接近那种心情不错的时候会出现的普通笑容。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走向佩斯利,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对不起,我今天晚上运气不太好。”
枪口抵上他的胸膛,对方把布满细碎伤口的手指搭在枪上。佩斯利意识到这把枪或许没什么用,她若有所思地盯着对方蒙得严严实实的脸:“……我认识你吗?”
他抬起手,把脸上的布向上拨,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和无神的眼睛。
佩斯利当然认识他,那个神秘的律师马特·默多克。她放开扳机,莫名松了口气:“好吧……为什么我一点也不惊讶?”
或许律师还想说点什么,但是他的身体越来越重,直到再也支撑不住,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这原本应该是个令人感动的场面:冷酷的义警经历了一整夜的战斗和逃亡,最后在信任的同伴面前摘下了面具。可惜被信任的同伴佩斯利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尖锐的痛苦——她本能地接住对方,结果一开始就伤得不轻的腰椎再次遭到了难以言喻的重创。两个同时失去行动能力的人狼狈地向后倒去。
佩斯利僵硬地躺在地上,几乎无法挪动下半身。在恍惚中,她突然想起早些时候编的那个无聊又俗套的故事——或许最后的结局既不快乐也不悲伤,只是格外的凄惨。
她抬起手,掌心全是马特的血,湿润而温暖。她暂时不再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而是在难以忍耐的疼痛中默默笑起来。
不管晚上的运气有多糟糕,现在总算到白天了。
马特·默多克在一阵酒精灼烧的痛苦中醒来。
他有点脑震荡, 左肩中了一枪,后背和大腿有数条刀伤,断了五六根骨头, 或许还有一点碎掉的骨头渣留在身体里。但是他已经闻不到血腥味, 大量失血带来的寒冷也消失了。他感受到身下有一块干燥厚实的毯子, 再下面则是木头地板。有人用一种专业但是粗暴的方式处理了他的伤口, 擦掉他身上的血, 喂了点抗生素,然后把他裹进毛毯, 像抛尸一样随手扔在地板上。
他听到佩斯利的声音:“就没有别的地方安置我们吗?”
“啊哈, 当然有。”另一个陌生的女声冷漠地回应她,“我还认识几个火葬场的朋友, 可以帮你把那家伙的骨灰撒在高速公路上毁尸灭迹——你觉得我能把两个大活人搬去哪里?别给我挑三拣四的!”
他捂着腹部的伤口, 慢慢站了起来。对面的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
“……你的兔子活过来了。”格雷瞥了他一眼。
佩斯利平躺在豆袋沙发上, 艰难地朝着身后看去:“哦, 嗨, 早上好——要啤酒吗?”
马特被伤口折磨得不停吸气, 他努力露出一个笑容:“你的早餐就是啤酒?”
“等一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格雷嫌弃地看着他,“比如‘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命’?你知道一个没有腿的人大清早把两个有腿的人搬二十公里有多困难吗?我甚至要趴在地上才能帮你缝伤口!”
“是的……谢谢。”马特朝着格雷的方向点头。
格雷听后更生气了:“嘿!看着我的脸道谢!我脑袋上长东西了吗?”
“别这样,马特是盲人。”佩斯利握着酒瓶傻笑着向她解释。格雷立刻注意到佩斯利不正常的笑容,她警惕地眯起眼睛:“……你又想出来一个该死的蠢笑话, 对不对?”
佩斯利迅速咬住嘴唇, 沉痛地摇头。
格雷凑到她身边拿走她的啤酒:“跟我说说, 佩斯利, 让我也开心开心。”
但佩斯利态度坚定:“不行。你会打死我的。”
“我保证不打你。我们可是好朋友。”格雷的声音温柔了许多,“我喜欢听你的笑话, 小佩。那一点也不蠢。我无聊的生活全靠你给我找乐子呢——快告诉我,你的新笑话是什么?”
佩斯利实在憋不住了,她笑着捂住眼睛:“这算不上新笑话,我以前跟马特讲过——我和他,两个人加起来一共有六条腿。你知道的……把我的拐杖和他的盲杖算进去。”
“……”马特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惊恐地摇头:“不要,佩斯利,快停下来……”
“——现在我们三个人,还是六条腿!”佩斯利说完后很想离格雷远一点,但她腰痛得动不了,于是格雷十分顺利地控制住了她。对方手上的动作很强硬,但表情又很古怪,看上去不像是生气。格雷坐在轮椅上盯着佩斯利,把啤酒瓶放在地上,随后一边咒骂一边笑了出来:“……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欠揍?”
佩斯利举起双手:“你说好了不打我的。”
“从来没人敢拿我的腿开玩笑。”格雷眼中带着笑意,“——我当然不打你。反正你已经被打得够惨了。”
“我没有被打,只是遇到了一点意外。”佩斯利动作僵硬地往沙发上挪了一点。
“什么意外能把你的腰打断?”
“我的腰没有断,好像有块骨头出问题了……这里有什么靠谱的骨科医生吗?”
“第四块腰椎有点错位。”马特突然小声插嘴,感受到两人的视线后,他诚恳地笑了笑,“之前还有肌肉拉伤……你遇到车祸了吗,佩斯利?”
佩斯利立刻决定继续之前的谎言:“是的,我被一个闯红灯的家伙撞了。”
马特慢慢走到她面前,再小心翼翼地蹲下来:“你需要法律援助吗?”
“事实上,我们已经和解了。毕竟我和他之间还有一点肖像权的问题没解决,他想撞我大概也是情有可原……”
“那我们就得先处理肖像权的官司……抱歉。”马特把手轻轻伸到佩斯利的腰后。格雷在一旁重新打量他:“你怎么知道她伤在哪里?”
佩斯利的表情则变得凝重:“你要帮我正骨吗?等一下,我还没——”
她一句话没说完,脊椎突然传来清脆的响声,某种性命被捏在别人手里的冰冷感觉让她寒毛倒竖。佩斯利深吸一口气,脑袋空白了一瞬。马特把手收了回来,转过头去回答格雷的问题:“我能感受到。这大概是瞎子的天赋?”
格雷冷笑:“有这种天赋的不叫瞎子,叫变种人。”
“……”佩斯利这时候才慢慢回过神来。她摸了摸腰后的骨头:“好像,好多了?”
“这只是应急措施,之后你还得去找正经的医生。”马特捂着伤口坐在地上,“起码现在能让你正常走路……我不是变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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