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抬起头,佩斯利已经重新走进雨中,在毛毛的注视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视野里。蝙蝠侠的眼中藏着一些复杂的情绪,最后他还是低头凝视刺猬,目光如积雨般沉寂,如果刺猬能够睁开眼睛,就会看见父亲难得温柔的表情。
冬季的雨绵延不绝,直到太阳升起之前都不会停息。
————————————
(用最自然的方式融入你的生活。)
佩斯利推门走进卧室,脱掉身上湿淋淋的衣服。她低下头检查伤口,发现比预期中要更加严重一点。血的味道和雨水的腥气缓缓弥漫开来。
(仍然会保持恰当的距离。)
她开始四处寻找酒精。罗西南多慢吞吞地爬到她脚下,担忧地摇晃着脑袋。等到佩斯利找到酒精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先洗个热水澡。
(似乎一无所知,但会平静地接纳一切。)
她走进洗手间,灯光明亮无比。佩斯利站在镜子前,看见了一些细小的玻璃碎片还留在身上,在头顶电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像那些吸血鬼。她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弃了像个普通人类那样处理伤口,选择了超自然的方式。于是伤口迅速消失,皮肤重新变得平滑而整洁,只剩下疼痛还在刺激神经。
(在某些时刻会进行干预。)
她疲倦地闭上眼睛。又是一天过去了。一整天的时间,她都在思考,判断,并且游移不定——的确是在浪费时间。她的思绪漂浮着向上行进,越过天花板、灰蒙蒙的雨、哥谭阴沉的天空,跨过海峡,最后停留在灯火辉煌的纽约。
而在纽约的某个黑暗的角落,一个蒙面的男人正从中慢慢地走出来。夜魔侠若有所感地抬起头,仔细分辨着这座城市的声音。行人的脚步声、汽车引擎熄火时的哀鸣、哭泣与大笑、土地与建筑呼吸的频率,或许还有另一座城市淅淅沥沥的雨。
“——小心藏在你身后的蝙蝠。”
第135章
尼尔森-默多克事务所坐落在市区边缘一栋老旧的写字楼内部。事务所位于二层, 楼上是一家事业蒸蒸日上的经纪人公司,楼下则是一个常年无人问津的的私人仓库,除了采光不太好, 墙体里的水管有些老旧之外, 整体环境算得上安静有序。
事务所的上班时间一般为早上八点, 下班时间则“十分灵活”——如果这句话放在招聘启事上, 其中的含义大概就是“谁也不知道要熬到几点才能下班”。而在实际情况中, 仅有的这三位员工就连上班时间都不怎么固定。他们常常会因为一些突发状况而迟到,比如上班路上被仇人绑架、营救被绑架的同事, 或者趁着开庭之前绑架对方辩护律师——这就是提高胜诉率的关键。
好在今天是个平静的冬日早晨, 纽约的街道一如既往的混乱有序,空气中弥漫着冷霜和肉桂的气息, 没有人会倒霉到变成绑架受害者。就连马特·默多克也仅仅迟到了十五分钟。他推开前门, 鼻头被冻得发红, 棕色的头发柔软而蓬松, 遮住了额角的一小块擦伤。他脱下大衣, 首先听见了一阵很不对劲的滴水声, 立刻意识到办公室里的暖气片又开始漏水了。
没人关注修不好的暖气,只有一块湿漉漉的毛巾垫在地板上。凯伦今天没有坐在窗边跟他打招呼,弗吉也没有大声谴责他的迟到。办公室里十分空旷,也十分安静,唯一的热源是被随手放在桌上的半杯咖啡。
马特的世界总是十分嘈杂。他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才能注意到被嘈杂掩盖住的那部分。他轻手轻脚地放下外套和盲杖, 缓缓走进会客室那扇紧闭的大门, 与此同时能听见的声音越来越少——那个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没有呼吸声, 没有脚步声, 就连地板下面管道受冷收缩的声音也听不见。他抓住门把手,在寂静中等待了一会儿, 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开门闯了进去。
门开的一瞬间,一切迅速恢复正常。他立刻就听见弗吉·尼尔森受惊时夸张的大喊:“嘿!……你干嘛!”
弗吉正对着门坐在桌旁,马特能感受他骤然加速的心跳。凯伦坐在他身边,她没有说话,但也被吓得不清。两个人愣愣地盯着他,仿佛马特是个突然闯进平静生活里的陌生人。随后弗吉朝着某个方向小声道歉,很不满对同事说道:“我们在和委托人谈话——你太吓人了!”
“……委托人?”马特迷茫地重复着。这时候他又面临着一个和刚才一样的问题,自己的感官似乎不起作用了。他意识到有一个东西正坐在凯伦和弗吉对面,就是平常的委托人会坐的位置,但那个东西即没有温度也没有声音,只有一片空白,像画幅中央被挖走了一块。这个存在唯一可以辨别的特征就是不存在。
然而,受到一种奇特的第六感的感召,马特有些迟疑地说出了一个名字:“佩斯利?”
佩斯利已经捂住口鼻,努力屏住呼吸。她像个在捉迷藏游戏里即将被发现的小孩,用很有威慑力的眼神盯着面前能看见她的两个人。弗吉一头雾水,但秉持着顾客就是无理取闹的上帝的原则,他还是用精湛的演技表演出了十分自然的疑惑:“……什么佩斯利?哪个佩斯利?”
马特笑了一下,完全没理会弗吉的干扰:“早上好——我没想到你会到这里来。”
佩斯利迅速卸了气:“你赢了。”
“我就知道!”弗吉甚至比佩斯利更加懊恼,“我就从来没在他面前撒谎成功过。”
凯伦有点尴尬地陪笑,努力忽略这种幼稚的氛围:“……这是在干什么?”
“什么也没有,我们在干正事。”弗吉气势汹汹地站起来,毫不留情地把马特往门外推,“别打扰谈话——你迟到的事情待会儿再讨论。”
“为什么我们不能……”
“哈哈,这是我的委托人,你就别干预了。”弗吉皮笑肉不笑地阻止对方,声音急促又低沉,“我记得你手上还有一个养老院的集体诉讼来着,对不对?——我们出去说。”
两个人推推搡搡地挤出门外,顺手还把门重新合上。凯伦的尴尬已经到达了顶峰,耳尖变得红彤彤的:“对不起,连恩女士,我为他们的不专业道歉。”
佩斯利笑眯眯地看着这个金发姑娘:“我觉得你们挺专业的。”
“……这是在反讽吗?”
“我很少用迂回的方式批评别人——这不是反讽。”佩斯利把面前的文件叠起来堆放整齐,“我猜,尼尔森先生正在门外警告他的同事,尽快拒绝我的委托。”
“我不管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尼尔森先生义正严辞地指着同事,“这个案子不能接。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马特笑得仿佛随时会被拐卖:“大学教授?”
“传销组织领头人!她亲口说的!什么大学教授……这家伙千里迢迢跑过来让我们帮她转移资产,绝对是赚够钱准备跑出国了——别被骗了!”
“嗯……佩斯利的宗教观念比较特别。她说的‘传销组织’大概可以理解为‘宗教协会’……”
“那岂不是更可怕!谁家的宗教协会动不动就转移资产啊!”尼尔森恨铁不成钢,“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没关系,马特,你不用参与,我来拒绝她……连恩会记仇吗?”
凯伦的笑容变得有些窘迫:“你真的是,呃、‘传销组织领头人’吗?”
“与其说领头人,不如说是发起者。”佩斯利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合法性问题,态度十分自然,“不过这两样工作我都不太能胜任……可能我真正的定位是吉祥物?”她轻声叹气,有些愁苦地托住脸颊,温柔的绿眼睛与凯伦对视:“这个组织是由另一个人一手扶持起来的。我想进行资产转移的原因很简单,我希望那个女孩能获得应有的报酬。”
凯伦有点移不开视线:“那个女孩?”
“没错。在这之前她是我的助理。”佩斯利似乎刚刚发现了这个巧合,轻快地补充道,“——和你一样。或许年纪比你小一点。”
凯伦·佩吉的心突然抽动了一下。
“让我和她谈谈,行吗?”马特看上去十分诚恳,尽量安抚弗吉的情绪,“或许她不是为了这个而来的……”
“难不成是为了你?”弗吉仗着对方看不见偷偷翻白眼,“你知道她是怎么找过来的吗?我昨天晚上根本没回去,一直在整理法条——是的没错,那时候你在呼呼大睡,早上还迟到了——等到了早上,我听见凯伦开门的声音,想出去看看,结果一抬头就看见另一个人站在窗户边上!”他仍然心有余悸,但表情十分坚定,“门一直是锁着的……佩斯利·连恩就像凭空出现了一样——为了我们所有人的安全着想,别和这些神秘人士扯上关系,好吗?等把连恩送走,你和她一起私奔我都不在乎,但是在这里不行。”
“……”
“……”弗吉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马特,别告诉我你在思考私奔的事。”
“我没有。”
“这种时候就别撒谎了。”
“如果你打算拒绝,”马特迅速转移话题,“那就拒绝她。佩斯利不在乎这些,她不会报复得太厉害的。”
“这不还是会报复吗!”
“我的意思是,我尊重你的决定,也不会让你们陷入危险。”马特仍然在笑,“让我去跟她说吧。”
弗吉立刻被这段伟大的友情感动了:“……马特!”
随后,为了表现自己的勇气,他率先推开门,脸上立刻浮现出客套的微笑:“久等了,连恩女士。事实上,我们得跟你说实话了。”
他殷切地盯着马特,对方走进佩斯利,略带歉意地弯下腰:“抱歉,佩斯利,我们不能接受你的委托。”
“为什么!”凯伦猛地站了起来(直到这时弗吉才看到她眼里闪烁着莫名其妙的泪花),“我不同意!”
“……”弗吉瞠目结舌地看着凯伦,又不由自主地看了眼手表——距离他离开这个房间才过了一分多钟。他重新抬起头,意识到凯伦的态度是如此坚决,几乎是要对他和马特怒目而视了。他刚想说些什么,余光看到背对着自己的佩斯利·连恩微不可查地侧过头,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一看就知道她不怀好意的微笑。
“你们根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凯伦义愤填膺地控诉,“至少要听听委托的具体要求吧——这太不专业了!”
“没关系。”佩斯利轻飘飘地火上浇油,“我只是想找一个足够公正的律师而已……不知道为什么,哥谭的律师协会似乎不太喜欢我。”
马特从善如流地坐在佩斯利身边:“为什么?”
“谁知道呢。”佩斯利仍然在看着孤立无援的弗吉,“上次我见了两个,但是过程不太愉快。他们似乎把我的要求听成了遗产分配,想从里面捞点油水。”
“天呐……”凯伦对佩斯利的信任几乎要超越马特了,“最后你是怎么摆脱他们的?”
“我能怎么办呢?”佩斯利的笑容逐渐扩大,“把他们变成青蛙然后放生进下水道?”
凯伦笑了出来,她以为这是在开玩笑。马特也在笑,他知道这不是开玩笑。只剩下弗吉僵硬地站在原地,只能感受到遭遇背叛时会有的悲凉。他默默平复心情,思考了一下自己变成青蛙后的成活率,然后毅然决然地走过去坐回原位。
“……我们不帮你洗钱。”——他妥协了。
————————————
“接下来是相关资产的评估。”弗吉·尼尔森有气无力地放下了圆珠笔,额头上全是汗,从来没觉得这份工作是如此艰难,“合法的那部分资产,包括虚拟货币,但不包括那些侵吞所得的地下赌场和酒吧,还有几个国外银行账户,以及一架尚未发货的直升机——你真的不用把他们写进文件里的。”
“这不是我准备的文件。我只负责把它们带过来。”佩斯利眉头紧皱,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财产增值的速度,“……是谁给我买的直升机?这是干嘛用的?”
弗吉默默忍下心中翻涌的仇富情绪:“哈哈,我不知道。之后我们约个时间,确认一下房产的具体位置——虽然这和我没关系,但是你连个停车位都没有,直升机买过来要放在哪儿啊?”
“没关系,我养着比直升机更大的东西。”佩斯利还在回忆那些莫名其妙的财产来源,心不在焉地接话,她隐约记得,好像在之前的某个时刻,随手签了两份莉莉送过来的合同,而莉莉似乎又和红头罩一直保持着商业上的合作关系——归根结底,她自己才是那个帮红头罩洗钱的白手套吗?
佩斯利缓缓站起身:“之后我没有空了,就今天吧。”她自然而然地把手放在身旁马特的肩膀上,并不像嘴上说的那么急切,仿佛在斟酌着什么。在那一刻,弗吉·尼尔森突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就好像看见一只鳄鱼终于从淤泥底部爬上来,缓缓露出獠牙。
“我需要你。”佩斯利说得十分直白,仿佛她真的是专门为他而来,“把那个联合诉讼暂时放在一边吧,我们单独谈谈。”
弗吉迟疑地看着他们。他想要开口阻止,但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转头向凯伦寻求帮助,对方却一脸平静,还在埋头处理合同,整个房间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闻到了一些危险的味道。
——或许马特·默多克也注意到了。他沉默着起身,跟着佩斯利走出会议室,似乎也在思考着什么。弗吉无能为力地坐在桌子后面,仍然在与自己的迟疑作斗争。如果马特有一天真的消失了,恐怕不会是私奔这种蠢理由。
佩斯利走出门,随意地曲起手指,敲了敲那个不停漏水的暖气片。
等到两个人消失在视野里,弗吉渐渐回过神,感受到房间里不知何时变得温暖起来。
暖气已经被修好了。
安迪的画室是一个金字塔形的阁楼。
他在纽约驻足的三十年中, 大概有二十九年的时间一直呆在这个小房间里,通过正对着工作台的那扇窗户与外界传递信息。他瘦弱、孤僻,而且拥有足够多的时间, 能够像一棵弯折的树那样趴在案板上, 数十天保持同一个姿势, 只为了完成画稿, 或者等待远方的主人传来新的命令。
工作如此繁重, 安迪更需要废寝忘食地画画,畸形的手指上缠满绷带, 眼球里布满血丝——反正他不需要睡眠, 也不需要死亡。他用铅笔在草稿纸上勾勒出人类或者怪物的轮廓,扫掉边缘的橡皮屑, 然后把画纸高高举起, 让窗外的阳光填充这些软弱的线条。安迪追求猎奇的图像表达, 力求让笔下的每一个人物都能获得四分五裂死无全尸的结局, 反而不太在乎其余的漫画情节, 毕竟所有的故事都千篇一律。
就在他欣赏着只有自己能看懂的扭曲画面时, 一阵刺耳的、恐怖的机械运转声在他身后响起,让安迪的后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安迪的画室从来没有过访客——除了猫和佩斯利·连恩,这两个家伙中的任何一个都会彻底毁掉他难得清闲的一天。他惊恐万分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不顾自己生锈僵硬的关节,对着门口不停上升的老式电梯举起手, 手里紧紧握着一只铅笔。
随着危险逐渐逼近, 他注意到那只铅笔因为用得太久, 笔头已经被磨平了。安迪手忙脚乱地抽出美工刀把笔削尖, 削了一半之后智商终于回归,赶紧扔掉笔, 换了只手握紧美工刀,颤颤巍巍地盯着前方。电梯抬升,段滑铁门被打开,一个身影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首先,这是个人类,所以不是猫。其次,这是个男人,所以不是佩斯利。安迪狠狠地松了口气,手里的武器顺势滑落,开始认真打量这个不速之客。对方身形高大,穿着黑色的毛呢大衣,衣摆残留着冬日的寒风掠过时的冷意。他把手里的盲杖贴着裤腿放在身后,无神的眼睛望着正前方,仿佛是个闯进未知领域的无辜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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