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斯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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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特在地铁靠后的车厢里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对于纽约的地铁来说,所谓的“僻静”必须通过比较才能显现出来。好在相关的管理单位工作过于繁忙,车厢里的灯坏了也来不及修缮,使得这节车厢看上去阴暗又潮湿,除了看不见的残障人士,几乎没人会走进去。
马特没有找座位坐下。他靠在车门上,手上捏着一根漆黑的羽毛,大概是从某只鸟的翅膀根上拔出来的。羽毛的触感坚韧又柔软,像冬天的水潭一样冰冷,怎么也捂不热。
地铁在平稳地前进,另一个热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佩斯利贴着他的手臂站稳,除了平稳的呼吸声之外异常安静。
马特把羽毛递给她:“我没有把它交出去。”
佩斯利接过羽毛,不太在意地塞进口袋:“为什么?”
“那个……漫画家。”他礼貌地措辞,“他好像不是什么值得信任的人。”
“无所谓。我要干的事已经干完了……谢谢。”
“有什么收获吗?”
佩斯利沉默片刻,无精打采地低下头:“什么也没有。但是明天之后可能就是世界末日了。”
“……不能想办法阻止一下吗?”
“不能。因为我就是那个毁灭世界的人。”
马特站在世界的毁灭者身边,只能感受到一股沉重且严肃的气息。他有些紧张地捏紧手指,随后把手伸进大衣的内袋。
“那我得抓紧时间了……”
他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法兰绒小口袋,小心翼翼地放进佩斯利手中。佩斯利打开这个温暖包裹,看见里面有一块崭新的,银白色的腕表。
佩斯利捧着手表看向马特。对方意识到这时候该说些什么,于是他有些冲动地开口:“至少我能在世界末日之前听到你。”
“……”
佩斯利慢吞吞地把表带扣在手腕上,就在她以前戴手表的位置。地铁隧道里太过嘈杂,她自己尚且听不见指针转动的声音。
马特有些心虚。刚才那句话似乎太容易被过度解读,好像他时刻在关注佩斯利的一举一动似的。他正在思考要不要解释一下,佩斯利却闷闷不乐地抱住了他,默默把脑袋埋进他的胸口。
很快,温热的泪水就浸湿了他的外套。这眼泪大概不是为他而流的。佩斯利迅速抬起头,两只手紧紧攥着对方的大衣前襟:“为什么!”
这句话大概也不是问他的。马特轻轻揽住她的后背,感受到对方单薄的衣服下面凸起的肩胛骨。
“对不起,我不知道。”
地铁仍在前行。有些问题或许注定没有答案。
平心而论, 马特·默多克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类。
对佩斯利来说,“魅力”是很稀有的东西,就像漂亮又健康的白化鳄鱼那样稀有。排除掉马特的外表、特殊的职业以及一些无关紧要的外在因素, 他最有魅力的部分就在于, 佩斯利根本就搞不清楚这人在想什么——现有的逻辑体系似乎解释不了他的行为。
堂吉诃德还活着的时候, 佩斯利受它影响, 可以感受到人类身上对彼此的爱意。她总是把其中的一部分情感和食欲相混淆。比如默多克那十分纯粹, 十分强烈,而且有点没头没尾的爱情。马特怀揣着这份感情, 不动声色地接受了两个人若即若离的关系, 并对此表现出了十足的耐心,甚至包括有点夸张的服从性……他的底线到底在哪里?他究竟想要什么?
至少佩斯利可以确认, 马特的最后一条底线或许是“剥夺同类的生命”。无论是为了宗教信仰还是个人追求, 夜魔侠都不会杀人。有时, 受恶趣味影响, 佩斯利会产生一种试探的冲动, 比如在他面前暴露本性什么的, 但考虑到可能会出现的后果,她不打算把这个想法付诸实践。
或许他早就搞明白了佩斯利的本性。所以马特永远不会提出问题,在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假装一无所知,自觉待在佩斯利可以掌控的范围内,同时利用这段关系反过来掌控她。
狡猾的兔子。
但这并不能解释全部。作为佩斯利在职业生涯中遇见的最有挑战性的存在, 马特也获得了最郑重其事的待遇——佩斯利决定从现在开始研究对方的行为动机。
“……你是认真的吗?”在佩斯利将她的计划坦诚相告之后, 马特如此问道。
三秒钟后, 他叹了口气:“好吧, 你是认真的。尽管来研究吧,我很期待。”
——就是这样, 连质疑都没有……这人的态度简直不能是百依百顺,而是溺爱了!
被当成熊孩子的佩斯利很不满意。尽管充满了科研精神,这项活动依旧难以实施——老实说,佩斯利根本无从下手。从学科角度出发,研究个体比研究群体要困难许多,而且几乎没有任何意义。她掌握着整个世界运行的规律,但在面对马特时仍然感觉迷雾重重。
她就怀着这样沉重的心情,等来了第二天的上课铃声。
阶梯教室里的学生也满脸凝重地看着他们的老师。神出鬼没的佩斯利上周无故缺了一堂课,总让人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一股紧张又有点不明所以的气氛在众人之间传递着。
佩斯利双手撑在讲台上,沉默许久,才平静地开口:“事到如今,我们已经进入一个极为关键的节点。”
众人屏气凝神,听连恩博士继续说道:“——该进审讯室了。”
“我们已经学了太多心理学、精神病理分析、没有尽头的拉丁学名,还有一点计划之外的刑侦原理。是时候和犯罪嫌疑人面对面交流了。我知道网络上有很多审讯室里的监控录像,但是行为分析员要比头顶的摄像头考虑更多。”佩斯利从讲台上堆成一叠学生作业里随手抽了一本,“或许我们可以随机挑选一个审讯对象——”
她愣了一下,难得显现出一点迟疑的神色,把调查报告上的标题逐字读了出来:“‘论布鲁斯·韦恩是鳄鱼人的可能性’……”
教室里传来一阵古怪的咳嗽声,仿佛有人被这个课题呛了一下。佩斯利把报告迅速翻了一遍,更为惊讶地发现,这篇文章竟然十分严谨,并且图文并茂,引经据典,充分罗列了各种证据,从“韦恩集团隐藏多年的基因研究废案”一直到“布鲁斯·韦恩从来没有和鳄鱼人同框出现”,其中附带一大箩筐的微表情分析,最后还援引了“美国总统是蜥蜴人”的经典阴谋论作为旁证——十分完善,而且很有说服力。
佩斯利翻到最后,注意到在文章的结论部分,作者还因为没办法搞到韦恩的血液样本而扼腕叹息——这位作者很有可能真的试过了。她默默给文章打了个高分,随后又回到课堂上,看着她蠢蠢欲动的学生们,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有点难办了……谁比较适合当假象中的审讯对象?”佩斯利笑了一下,“布鲁斯·韦恩还是鳄鱼人?”
“为什么非要找不在场的角色呢?”
教室中央,一个充满挑衅意图的声音响了起来。
佩斯利转过头,看到了正襟危坐,表情有些扭曲的提姆·德雷克,还有他身边的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杰森·陶德(人类形态)出现在佩斯利的课堂上,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她。尽管离得有些远,佩斯利仍然能够看见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复仇的光芒。
在吸引了整个教室的注意后,杰森双手环胸,靠着后桌朗声说道:“这里不是有个现成的嫌疑人吗?”
佩斯利和蔼地看着这个蹭课的家伙:“是吗?”
“连恩博士,我听说你上个星期缺课了……”杰森咧着嘴笑,故意拖长声音,“你去干嘛了?”
这个问题明显问在了所有学生的心坎上,大家的目光都变得无比热切,立刻就把哥谭首富可能在下水道里抓老鼠吃的猜想抛在脑后。于是佩斯利气定神闲地回道:“关于这个问题,我在上周群发给你们的课程邮件里解释过,我去冰岛了——这也是我给教务处的答复。很抱歉没有事先通知各位。”
“哈哈。”陶德阴阳怪气地冷笑,简直要把“我是来捣乱的”刻在脸上:“你觉得你喜欢阴谋论的学生们会信吗?”
“……没错,我是很好的实践对象,谢谢你提醒我,艾瑞纳斯。”佩斯利的笑容更加和煦,“好吧,你们的犯罪心理学讲师连恩不顾扣工资而擅自缺课,她宣称自己突发奇想去冰岛旅游了——但真的是这样吗?”
杰森的声音差点被其他人的窃窃私语盖过去:“我不叫艾瑞纳斯……”
“你当然是艾瑞纳斯。我突然想起这个名字拥有深刻的寓意,有谁知道吗?”
沉默许久的提姆突然自信地挺起胸膛:“刺猬的拉丁学名。”
“非常好。”佩斯利积极鼓掌,看到提姆的上半身微不可查地抖动,大概是被邻座踹了一脚,“语言学在审讯活动中能起到很大的作用——说到底,这就是两个人面对面说话。当一个受到谋杀指控的人坐在你对面,任何一丝信息都不能被落下。如果有人真的遇到了这种情况,很快就会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佩斯利的余光看向剩下的那叠作业,心中涌起无限的兴趣,她现在无比期待布鲁斯·韦恩还会变成什么东西。但没人看出她此刻的分心:“你所学的知识,其实就和刺猬的拉丁名字一样,都没什么实践意义。”
杰森咬着牙,故意发出了很夸张的耻笑声,引得周围的学生都对他怒目而视。佩斯利永远不会在上课的时候失态,她的表情十分柔和,充分展现了一个人类对一只宠物刺猬最大的宽容:“回到审讯室——为什么你们会怀疑我在撒谎?”
“因为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想出这种蠢理由。”杰森率先开口,全然不顾课上的其他学生,“最简单的问题,有人能提供你的不在场证明吗?”
“没有。”佩斯利干脆地回答,“我更喜欢一个人出远门。不过我还保留着从纽约到雷克雅未克的机票。”
“哈,还真是准备齐全……除了这个没别的了?”
“让我想想……”佩斯利走下讲台,把双手举到胸前,对第一排的学生展示手背,“手上的冻伤算吗?我在冻湖上钓鱼的时候不小心把手指伸进了冰水里,但是为了那条鲑鱼,一切都是值得的。”
佩斯利的手指真的有轻度冻伤的痕迹,皮肤下有大片青紫色的淤血,看上去十分凄惨。等前排的学生全都检验过一遍之后,她又慢慢退回讲台上,把某个装着照片的文件夹放进了投影屏幕里。
没有人会无聊到完善自己逃课之后瞎编的借口,除了佩斯利。她准备了一张自己抱着大鱼微笑的照片,一张冰岛国家博物馆的游览照,还有和北极驯鹿的近距离合影。驯鹿脑袋上巨大的角仿佛张牙舞爪的烛台,而鹿角下面是佩斯利充满挑衅的笑容:“手机拍摄的每一张相片都有无法更改的时间戳,这算是我的不在场证明吧。还有什么问题吗,警探们?”
一个学生小声质疑:“呃、这照片会不会是后期合成的?”
“既然我敢展示出来,就经得起考验。如果有人想仔细研究,课后我会把照片传进你们的邮箱——但这已经偏离课程主题了。”
佩斯利轻声咳嗽两下:“现在,嫌疑人已经被抓住,为自己辩解的证据也呈了上来——有人愿意相信我吗?”她特地抬高视线:“艾瑞纳斯先生?”
艾瑞纳斯先生总觉得自己好像成了某种教学工具。他没好气地回答:“我不相信。”
“即使你没办法推翻我的证据?”
“‘暂时’不能推翻。”杰森着重强调,“但我知道你在说谎。”
提姆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佩斯利当然在说谎,但在她的引导下,他身边的这个刺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众矢之的,就是那种特意在课堂上无理取闹的刺头角色。迎着一些隐隐约约的视线,他默默撇过头,当即决定假装不认识对方。
佩斯利愉快地笑了:“‘我知道’,‘我认为’,都不能用来定罪,艾瑞纳斯——还是我来提醒一下吧,十二月份的冰岛不会开放冻湖钓鱼项目,这违反了当地的生态保护协议。”
她重新展示出那张抱着鱼的合影:“而且这个季节恐怕也钓不到这么大的鱼,警探们。”
整个教室立刻躁动起来。佩斯利不得不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我知道,我知道……即使没有我提醒,你们也总会注意到不对劲的。但是非常可惜,你们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机会。”她笑眯眯地摊开手,“现在,我已经彻底掌控审讯的节奏了。你们想知道我缺课的真正原因,但最后大家都去关注鲑鱼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是因为你一直在提诱导性的问题!”
“你能指望嫌犯乖乖按警察的意志行动吗?”佩斯利把注意力从愤愤不平的刺猬身上移开,“协助警方工作的行为分析师基本上都逃不开审讯室。而一旦走近那个房间,你就从旁观者变成了参与者。大部分时候,你并不需要判断对方有没有说谎,而是在明知是谎言的情况下,找到足够多的有效信息。”
“你有没有杀人?你的同伴在哪里?那个被你藏起来的受害者是不是还活着?”佩斯利慢吞吞地举例,“你不会得到真正的答案,但是必须找到正确的方向——时刻明确自己的定位,朋友们,这不是平等的谈话,而是自上至下的研究。同时,设身处地想象一下……”
“坐在你对面的不是和蔼可亲的犯罪学老师,而是一个冷静的杀人犯。”佩斯利压低声音,“她会蔑视你,嘲讽你,或者像我一样耍你。不管你的目标是什么,她的目标一定是把你变成受害者之一,展示自我权威的工具……顺便透露一个有些悲伤的现实:这种人即使进了监狱也会过得很开心——感谢所有致力于废除死刑的大人物。”
“就像我说的,不管看了多少书,写了多少论文,在真实的人面前都是没用的。你们首先需要关注的不再是别人,而是自我。”似乎想到了什么,佩斯利的视线逐渐飘向远方。
“你有足够的自信,保证自己不受摆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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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我远点!”提姆·德雷克越来越崩溃了,“你怎么……你都跟了我一天了!”
杰森·陶德阴暗地贴在对方身后:“是啊,这天都黑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我要干什么用不着跟你报备!”提姆再次加快步伐,“你就不能像以前一样,跑出去抢抢东西,揍几个人——继续去找连恩博士的麻烦也行啊!天呐……我真怀念你还是刺猬的时候,连达米安的态度都温和了一百倍……陶德,你果然不适合当人。”
出乎意料的是,杰森面对这句充满攻击性的抱怨竟然无比平静,甚至还笑出声来:“别幸灾乐祸了,小鸟。马上就轮到你了。”
提姆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满腹疑虑地盯着对方:“轮到我什么了?”
“轮到你不当人。”杰森的笑容十分阴森,“我已经看透了。从蝙蝠侠开始,佩斯利·连恩会一个一个找上所有人……我希望她把你变成一只浣熊,然后我就能顺理成章地把垃圾熊猫(trash panda)送进垃圾堆里了——真期待。”
提姆打了个冷颤,不存在的浣熊尾巴蜷曲起来:“……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的时候犯罪就是心血来潮,对不对?你是上过课的高材生,你一定明白。”
“……变浣熊总比变刺猬要好。起码跑得快。”
“我才不要在这个方面和你比高下!”
提姆立刻竖起手指:“安静一点!我们是溜进来的。”
杰森冷笑:“所以你干嘛要偷偷摸摸的?整个哥谭大学都是韦恩建的,结果伟大的德雷克总裁还得半夜溜进教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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