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妮去山坡上,那有个牧民的小毡房,她进去跟人说了会,出来招呼时诀。
时诀把那一袋子东西拿了上来。
山坡看着短,爬起来又很长。
他来到徐云妮身边,毡房很小,应该只是偶尔休憩的地方,有一个年轻的男人,很标准的西北牧民的长相,徐云妮正在跟他说话。
她跟他借了热水,泡了一碗方便面。
时诀盘腿坐在地上,望着远山,捧着面吃。
过了一会,徐云妮又拿来一样东西。
牛肉干。
是她从牧民那里搞来的。
时诀把牛肉干泡在泡面里,一起吃掉了。
徐云妮吃过饭,并不饿,在时诀吃泡面的时候,她就在山坡上闲逛。
她在那瞎溜达,碰到不平的地方,有时就被绊一下,然后她踢走山坡上的碎石头,接着走。
时诀吃着面,看着下方的人,她一边走,偶尔看来一眼,然后再走,然后再偶尔看来一眼。
他唇边忽然一声笑。
徐云妮晃荡到半山腰,再次看向上方,发现时诀已经吃完了,他坐在山坡上,两手撑在身后,也远远看着她。
他们这么对望了一会,时诀起身,去了毡房。
他们的食品袋在那,他去拿水。
但是好久没下来,徐云妮也过去了,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
没想到,时诀来了句:“不走了。”
徐云妮没懂。
“什么不走了?”
“我跟那哥们谈好了,今晚我们住这。”
“……什么谈好了?谈好什么?”牧民已经离开了,徐云妮看看毡房,又看看他,“你要住这?这不行。班长,走了,我们明天再玩。”
徐云妮回头看看山坡下的车,忽然感觉有人靠近,再转过来,他的身体就贴上了她。
徐云妮脑子一懵。
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从胸口贴近,到腹部,到胯,再到下面,全都靠在一起。
他歪着头看她。
那一瞬间,从他身上被故意释放出了一种毫不遮掩的粘稠感,让徐云妮的心不可控地加速了,她那手下意识就想抱上去,结果,下一秒他又起身了。
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身回毡房。
徐云妮愣了一下,然后清醒了点,她说:“时诀,这不是小事,你必须得回去。”
他说:“要回自己回啊。”
徐云妮再次点名:“时诀。”
他说:“你自己走回去吧。”
徐云妮意识到什么,一摸兜,发现钥匙被他顺走了。
她皱眉,再摸另一个兜。
手机也没了!
徐云妮瞠目结舌。
她的眼睛因为不可思议,快速眨了好几下。
原来他刚才使用了一招声东击西吗?
她在心里抱怨,不是,徐云妮,你怎么这么不禁……
“时诀,”她重整旗鼓,拿出了严肃态度,“我没有开玩笑,这绝对不行。”
她跟过去,想趁他不备,一举将——至少要将手机夺回。
她盯着他的裤兜,过去要抢,结果瞬间被拿下。
他抓住她的手腕,拎得老高,睥睨地看着她,淡淡道:“叫什么呢?时诀时诀的,叫班长。”
徐云妮忽略他明明一整天看着都迷迷糊糊的,现在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大力气,她跟他耐心讲道理:“班长,这地方真的太离谱了,这什么都没有,真的不能住,而且你的团队还在酒店等你,我晚上也得回单位那边。”
时诀拎着她,视线依旧居高不下。
徐云妮心说看也没用,你就是把我当腊肉这样一挂挂一宿也没用。
“徐云妮。”
他叫她的名字,叫完就一语不发。
徐云妮盯着他的眼睛,张开嘴,闭上,再张开……
她最后还是偏开眼,说:“……行,行,你说了算。”
时诀松开手,钻进毡房中,先把矮矮的红色小桌立在一旁,然后把毯子铺在地上。
他手向后,朝徐云妮的方向伸出去,勾勾指头。
徐云妮又把手放上去了,时诀回头瞪一眼:“烟。”
“哦……”她作恍然状,“对不起,搞错了。”
时诀看她的表情,他怀疑她在逗他,但懒得追究。
她拿出一支烟,双手捻着放到他手里。
时诀回身接着整理。
徐云妮站在后面,稍抿抿嘴,抱起手臂,看着周围。
这里条件艰苦,一看就不常住人,也不通电。徐云妮看着看着,视线又落到时诀身上。因为要出席活动,他穿了正式的白衬衫,这么一弯腰,后背透着一点点脊梁骨的轮廓,还有后腰两条隆起的肌肉。她看着他一点点把毡房弄成一个能睡觉的样子,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天越来越暗,也越来越冷。
屋里有一块垫高的区域,上面铺了层层毯子,毯子上全是灰,临时用的被子也不算干净,时诀叼着烟,拎着被子出房收拾了一会,再拿回来。
他们把食物和水拿进来,徐云妮也回车里取了靠背的枕头拿来用。
毡房门关上了。
这里没有电,只有个小的便携帐篷灯,他们怕电不够用,就把亮度开最低档,又觉得太暗了,时诀就把灯从上面摘下来。
“你联系你公司的人没?”她问。
他不理。
徐云妮看着,又说:“你小心点,别弄坏了。”
时诀说:“你知道我这一晚付了多少钱?”
“多少?”
“不告诉你。”
“告诉我吧,我们AA。”
时诀摘了灯,低头看她。
徐云妮认真道:“普通朋友就该AA,班长,我不能占你便宜。”
这个时候徐云妮已经躺下了,时诀转过身,蹲到她面前,他两肘垫在膝盖上,一只手勾着那小帐篷灯,稍稍晃着。
看了一会,他正式道:“徐云妮,咱们现在连普通朋友也不是了。”
徐云妮问:“那是什么?”
时诀冲她扬起下巴,给出关系新定位——
“普通同学。”
再度降级。
徐云妮点头,接过帐篷灯,放到枕头上方一点的位置。
山里天黑得快,但时间其实并不晚,他们都不困。徐云妮翻过身,支起上身,拿着那暗淡的帐篷灯看。
毡房外的风吹得很大声,他们把外套都穿着,还盖上了被子。
徐云妮说:“同学,放首你的歌听吧。”
时诀两手垫在脑后,睁着眼睛躺着,说:“不放。”
徐云妮:“那我来。”
然后她打开手机音乐软件,放了一首歌。
前奏刚出来俩音,时诀瞬间咂嘴。
“……非得这首吗?”
又是《Nightmare》。
“这首最好听。”
“‘最’好听?”时诀呵了一声,说道,“徐云妮,我白培养了你那么多年,你现在就这个审美吗?”
他刚批评了几句,声音就被她用故意调大的音乐给盖住了。
“……”
时诀憋着口气,脖子支起来点,扭头看她,徐云妮的面容在瓦数极低的帐篷灯的照射下,非常安和,她平静的侧脸,连着纤长的脖颈,像流着一道荧光似的。
时诀这口气忽然就散了。
他感到一丝恍然。
“徐云妮……”
“听不见。”
时诀咝了一声,半转过身,一把抓着她的手臂,往自己身边使劲扯了点。
徐云妮撞在了他身上,她偏过头,这个距离,身体相贴,发丝相叠,让她有一种他们回到了709室那张一米三五的小床上的错位感。那时他们经常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叫对方都听不到。他们耐心好的时候会等待,有时耐心不够了,也会不满,相互怼一怼,就像现在这样。而她与他没耐心的发生频率,大概一比九吧。
想到从前,徐云妮忽然笑了一下。
胳膊上的手臂明显更用力了。
他说:“你现在能听见了吗?”
徐云妮感受着胳膊上的紧痛,说:“能,你说吧。”
《Nightmare》这首歌是他用钢琴和小提琴为基础创作的一首抒情摇滚。
灵感来源非常简单,有一天他坐飞机,半睡半醒间看了一部关于西伯利亚原始森林的纪录片,结果不久后他就做了一个关于他化身中世纪领主,带领手下与森林里的神秘女术士进行战斗,但战斗到一半忽然坠入爱河的狗血大梦。
醒来,就写了这首《Nightmare》。
他听着熟悉的旋律,听着听着,说:“我还是不太喜欢这首。”
徐云妮:“为什么?”
时诀:“写得太白了。”
徐云妮:“那你喜欢哪首?”
时诀想了好久,没有回答。
山谷的夜晚,又静又闹,人迹无踪,野风喧嚣。
这音乐倒是很配这样的环境。
曲子放了第三遍的时候,时诀开口道:“徐云妮。”
“嗯?”
“你为什么让我去牛场?”
“不是牛场,是乳业。”
“那个女生叫杜爽是吗?你特地安排她见我,为什么?”
“她喜欢你。”
“所以呢?”他说,“这么久没见,你说话能不能坦诚一点。”
徐云妮依旧看着灯光,片刻后,说:“时诀,其实我也不太懂……”
“不懂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难受。”
时诀忽然不说话了。
在徐云妮刚刚与时诀取得联系的时候,她有点感觉,时诀跟之前不太一样,但那时他们太久没联系,他又刚进到那个光鲜的行业里,声名鹊起,她想那可能是他的一种调整。
但时间越长,她越感觉,他有点萎靡。
她不清楚原因,她问过时诀,他说没事,她也问过崔浩,崔浩说他压力太大。但具体大在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徐云妮找到丁可萌。
她们聊了好久,最后丁可萌总结了个原因。
“我看九成就是被英晖给刺激了,”丁老师说,“那英晖傲得要死,哎呦,时诀就是表面不在乎,心里且膈应着呢!我给你发几篇乐评人的文章你看看。”
徐云妮读了那些文章,也查了一些英晖的消息,依然似懂非懂。
在任何人眼中,时诀都是成功的。
在徐云妮眼中也是,他站在舞台中央,出席各种活动,风光无限,走在街上也很容易就能听到他的歌曲。
有一次,徐云妮陪领导参加会议,结束后找了个商场吃饭,他们办公室的人都在,主任姓马,今年四十几岁,副主任姓杨,稍年轻点,三十七八岁。他们看到不少人来商场里的滚动大屏打卡拍照,杨副主任瞧着,就说:“你们说这帮明星活得多轻松?就生了一副好模样,赚钱这么简单。唉,我多想这么躺着赚钱,给我一半我的人生就没烦恼了!”
马主任笑着说:“俗话说,各吃各的苦,各享各的福,人哪可能没烦恼呢?”
马主任是个有点发福,长相比较油腻的中年领导,但人很不错,勤干,好发言,尤其喜欢总结“金句”,偶尔也会有些道理。
杨副主任又说:“那给我这么多钱,烦恼我也认了!”
徐云妮看着商场滚动的大屏,上面滚动着时诀的照片。
如果不是与时诀相识一遭,或许她也会觉得,这些光鲜的美人生活轻松,不需要动什么脑子。
对于那些乐评人的话,徐云妮其实不太理解。
“时诀,我查了一些内容,”徐云妮说,“有些评论说你现在的歌过度追求刺激频率和信息密度,说你艺术性不够——”
她说一半,他就皱着眉,把她身边的烟盒拿过去了。
只剩最后一支,被他取走。
“你觉得呢?”他一边点烟,随口问道。
徐云妮拿回空烟盒,扣上盒盖。
她说:“你觉得我有这个能力‘觉得’吗?”
他嘴角一扯,轻呵一声。
虽然徐云妮深爱着一位艺术家,但对于艺术,她一直都处于不太开窍的状态。至今为止,时诀最触动她的一首歌,还是当年在华衡唱的那首俄文曲。但也是因为有回忆的加持,才显得格外有意义。
她将空烟盒再次打开,指腹摩着尖尖的边缘,说:“我不太懂,我觉得你的歌都很好听。”
他没说话,躺着抽烟。
徐云妮:“因为我不太懂,听得不多,所以我的话没什么分量是吗?”
他低声道:“我没那么说过。”
徐云妮接着说:“我感觉你可能需要换换节奏,就查了一些办法,不知道会不会对你有帮助。”她玩着手里的烟盒,说,“还有杜爽……杜爽很喜欢你,她哥说她以前很自闭,经常被欺负,高中都没念完就辍学了,平时就躲在家里哪也不去,她迷上你后还去报了个吉他班。”她想到什么,嘴角动动,“你知道她有多喜欢你,我以前问过她,她说,只要你存在,就足够让她感到幸福了。”
时诀缓缓吸气,抬起手臂,手腕挡在额头上。
他咬着烟,烟雾被气息刮得不太稳定。
徐云妮怕他被烟灰烫到,从他口中取出了抽了一半的烟,放入自己口中。
“我就想让你见见她,虽然她也不太懂行就是了。”徐云妮看着微弱的光,琢磨着,“就算不懂,就算她没有那些评论家专业,只是个小地方出来的,她的喜欢也不至于一文不值吧,时诀。”
时诀的呼吸不匀,深浅不一。
“我没那么说过……”他又说一遍,声音有些哑,“我就是有点烦。”
徐云妮一手夹着烟,辨认着帐篷灯照亮的烟盒上的字迹,说:“不高兴的人声音总会显得大一点,等杂音过去,生活就会恢复本质,你也会恢复本质的。”
他喃喃发问:“我什么本质?”
“天才啊,”徐云妮笑着说,“时诀,你是天才,那个英晖再傲,也不可能傲过你啊。”
她如此理所应当地讲出这句话。
时诀放下手,看向徐云妮。
她的侧脸上还残留着清淡的笑意,半热半冷,似有还无,这种神情好让人熟悉,时诀想了一会,突然意识到,这不就是他自己的笑吗?
细细看去,她抽着他高中起就抽的香烟牌子,抽烟前喜欢用唾液润一下烟身,甚至夹烟的位置,歪头抽烟的角度,都跟他一模一样。
她浑身都是他的痕迹。
“哈……”
他忽然看笑了。
徐云妮转头来,认真道:“所以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事业的阶段性挫折,你得相信自己。”
他们对视着,但想的事又不同了。
徐云妮按部就班地开解他,希望他不要那么难过,而时诀则沉浸在眼前的画面里不可自拔,徐云妮这种刻入骨髓的,潜移默化的改变,让他感到十分兴奋。
“……哈哈。”他鬼使神差地又笑了。
徐云妮奇怪道:“怎么了?”
“没,”时诀偏开眼,“你可能高估我了,我算什么天才。”
他手垫在脑后,腿也从被子里出来了,翘了起来,晃晃脚踝。
“我没准马上就要玩完了,”他说,“我实话跟你说,我最近什么都写不出来。”
“写不出来慢慢写呗,送你马主任金句之一——‘迷茫的时候,就踏踏实实干,干着干着,就不迷茫了。’”
什么玩意……
时诀懒得管谁是马主任,他想了一会,忽然道:“徐云妮,我将来要是不干这个了,你养我行吗?”
徐云妮的手停顿住。
她沉默两秒,发出疑问:“为何普通同学要承担赡养义务?”
时诀飞来刀子一样的视线。
徐云妮又说:“不是,班长,这个确实力有不逮,你猜猜我现在工资多少?算五险一金,各种补贴,大胆给个数。”
时诀冷笑:“关我什么事,这不是你自己选的伟大事业吗?”
徐云妮:“……”
他好像活泛了点。
忧思一落地,从前的孤傲伴随着刻薄,拔地而起。
这两年多的时间,他早已被各路人马惯成皇帝了。
时诀:“你以前不是说,人过日子花不了多少钱吗?”
徐云妮耐心说:“那是大学时期,现在……”她叹了口气,“唉,今非昔比,家道中落。”
时诀没说什么。
徐云妮又说:“而且,班长,你现在好金贵的。”
“我金贵?”
“啊,我听前方工作人员说了,你现在坐车颠一颠就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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