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太紧张了,换换步调吧,”她说,“看看山水,怎么样?我们这里很美的。”
他不说话。
她笑着邀请:“时诀,来吧,我带你玩。”
但放下电话,他就联系了李雪琳。
“公益?”李雪琳听完,说,“公益很好啊,不过你接下来行程比较紧,抽不出时间的。”
“我要出去一趟。”
李雪琳查完了该公益内容,又说:“我说真的啊,这跟你现在不太配了,那么偏的地方,记者都去不了几个,你要真喜欢做公益,我帮你联系慈善晚宴。”
时诀笑道:“姐,那我自己去了。”
李雪琳无奈。
乐阳现在求着时诀续约,什么都顺着来,就答应了这个行程。
对于为什么一定要去这一趟,时诀也不清楚,他的脑子是浑的,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他只是下意识觉得,他得去一趟。
他脑子过于迷糊,以至于在牛场……哦不,在乳业公司,他还出了个洋相。
公益活动地点原本定在市区的一个学校里,除了时诀之外还有别的明星,但都没什么名气,捐钱最多几万块。
时诀的捐款数额远超公益目标,那乳企的人把他当成救世主,他刚一下飞机,就给他请到了工厂。
结果他就跟徐云妮错过了。
徐云妮发消息给他,让他先跟队伍去,她自己开车来。
工厂很偏,车颠得时诀差点没吐出来。
路损坏了很多,两边都有地震的余迹。
时诀看着窗外景象,中途没忍住,还真下去吐了一次。
旁边的工作人员给他递水,连连说:“亚贤老师,辛苦了,辛苦了。”
时诀摆摆手,说没事。
“我们真没想到能请来您这么大的明星!”那工作人员有点激动,“刚开始出这个方案大家都觉得不行,真是靠人硬推下来的。”
时诀听了,顿了顿,问:“谁推的?”
“啊?”
“活动是谁推的?”
工作人员说:“好像是开发区那边……”他有点不确认,跟旁边人确认,“是不是?”
“对,”另外那人说,“开发区办公室的一个科员,姓徐,这事刚开始很不顺。”
时诀依然看着他:“什么不顺?”
那人没想到时诀这么感兴趣,仔细回忆说:“一开始就是红十字会想做个普通社会募捐,然后准备了一半的时候,她突然过来,说想做明星公益活动。我对她印象很深啊,给退回去好几次,她前前后后磨了好久,后来找地震局的领导背书,才把这个事定下来。她联系了很多经纪公司谈,但我们真没想到能把亚贤老师请来,您还捐款这么多,真帮了我们大忙了。”
时诀就不说话了。
他漱了口,重新坐回车里。
他拿出手机,给她发消息:【我要到了。】
徐云妮回复他:【我开车呢,在路上,也快了。】
过了一会,时诀先一步到了工厂,下了车,被沙子糊了一脸,工厂规模不大不小,在门口的小广场上已经拉了红色横幅。
时诀跟工厂的领导,还有红十字会以及政府部门的人见了面,合影留念。
现场有记者,还有一些闻风赶来的粉丝。
时诀签了感谢文书,桌子铺在外面,现在风沙特别大,厂长过来请时诀入座,看到什么,弯下腰,居然就那么用袖子把时诀椅子上的灰擦掉了。
这厂长黑得要命,一笑就是一嘴大白牙。
“亚贤老师,请坐,请坐。”
然后他把笔帽摘下来,再把笔交给他。
时诀接过笔,脑子又浑了一瞬。
他在别人眼中,是如此讲究的人吗?
不至于吧,他很会干活,时亚贤生活不能自理,他的女友们各个天仙下凡,十指不沾阳春水,时诀从五六岁能拿动扫帚起,就开始自己打扫房间。
签完字,站起来又是一轮合影。
然后由工厂员工给他递锦旗。
流程真够多。
现在是九月份,这边还热得冒烟,站了一会就满身汗。
“亚贤老师,”厂长把拿锦旗的女孩往他这推推,笑着说,“这是我们厂里,你的头号粉丝!我们厂午休放音乐,她必须都放你的歌!”
时诀看着这女孩,她拿锦旗的手在颤抖,想看他又不敢看,厚厚的刘海把眼睛都挡上了。
厂长看她不珍惜机会,小声催促说:“快说话啊!”
女孩嗓子都快抽筋了,说:“……亚、亚贤老师,我特别喜欢你。”
时诀笑着说:“谢谢。”
他伸手,跟女孩握了一下,女孩手心全是汗。
她终于抬眼,四目相对,她激动得眼泛泪光,说:“我最喜欢你那首《Nightmare》,每次听到都会哭!真的,我平时不怎么敢跟人讲……你的歌真的给我很多力量,请你一定要继续写下去,我会永远支持你的。”
厂长一看,忙说:“哎,你控制一下,怎么还哭了。”他看他们的手还拉在一起,就拍拍女孩胳膊,想让她放手。
没放开。
但再细看,好像握紧的是时诀。
时诀好像想到了什么,盯着女孩,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说:“我叫杜爽。”
【我有一个朋友,叫杜爽,她听这首歌哭了好多次。】
时诀的手臂好像麻了一下。
他有所预感似的,余光扫向斜前方。
不远处,开来一辆黑色SUV,拐到厂区旁边停下,然后,车门打开,下来一道穿着黑色衣裤的修长身影,她关了车门,收起钥匙。
在她转身过来的一刻,时诀视线瞬间落下去了。
那是她吗?
她现在是这个样子?
不对,她以前也是这样。
还是不对,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吧……
“……亚贤老师,亚贤老师?”
厂长叫他,时诀回神,终于把手松开了。
接下来,杜爽拿着旗也跟照了相,然后有记者过来采访了几句。
记者问话,铺了一通,时诀都没怎么听清,就隐约听见最后半句:“……还对工厂有什么想了解的?”
想了解?
时诀的余光里,那道身影走近了,她先去一旁跟领导打了招呼,然后安静地站在人群中。
时诀的精神、表情,和他的嘴是剥离开的。
他精神恍惚,面带微笑,口中说:“我想看看牛。”
记者:“……”
记者看看厂长,厂长解释说:“亚贤老师,我们这是加工厂,牛目前不在这边。”
……加工厂?
记者又问时诀:“还有什么希望了解的吗?”
时诀:“那有做牛肉干吗?”
记者:“……”
厂长可能看出时诀不在状态,就赶紧进行下一步,请他进厂参观。
时诀手机震了一下,他拿出来看。
徐云妮:【说了一万遍,是乳业。】
那怎么了?
奶牛就不能宰了吗?我就问有没有牛肉干,谁敢说什么?
时诀懒得回她。
活动进行了一上午,中午车子拉他回酒店。
徐云妮又不见人影了。
她给他消息,说被人叫走了,一会就回来。
时诀没回话,他躺在床上,这附近没什么好酒店,屋子都不大,打扫得很干净,因为他入住,还特地放了两个加湿器和几盆绿植。
他已经很久没躺在这么小的房间里了。
他鞋都没脱,靠在床头,看着窗外。
离开工厂那片区域,天气好了不少,至少能看见云彩了。
就在昏昏欲睡之时,他的手机震起来,徐云妮打来电话。
时诀接通。
“……喂?”
“班长,你那有人吗?”
“没有。”
“我查了一下,酒店里有跟住的粉丝,保险一点的话,你下来。”
“下哪儿?”
“地库,负二层。”
时诀直接出门了。
酒店人不多,电梯也没碰到人,他直接下到B2。
走进地库,一辆车刚好开过来。
就是之前那辆黑色SUV。
他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关上车门。
徐云妮转头看他,看了三五秒钟,然后问:“吃饭了吗?”
她开了口,时诀这才把脸转过去。
四目相对。
有变化吗?
多多少少还是有吧……
他又把脸转回前方,说:“没吃,不饿。”
“得吃东西啊。”徐云妮说,“我来找地方吧,不会被人看到的。”
车子开动,时诀靠在椅背里,余光里一闪,是她手上戴着的金色手链。
那手链都有点氧化褪色了。
消费主义陷阱,几万的东西没多久就褪色。
哦对,手链。
他的手链放哪来着……
“怎么了?”徐云妮看他一眼,“想什么呢?我的变化大吗?”
不大,两年多的时间,她看起来一点都没变,还是扎着短短的低马尾,浓长的眉,黑眼仁很大的眼,皮肤是比之前深了点,很健康的浅麦色,嘴唇有点干,不用涂抹,也是饱满的红。
平缓稳重的声音,比在手机里听着有质感太多了。
徐云妮又看来一眼,说:“班长,头发比我都长了。”
时诀卡顿几秒,还是想不出该说什么。
因为想不到话题,刚开始他还有点急,但马上又回过神,无所谓,在她这,什么都不反应也没事。
他踹掉鞋子,脚踩到椅子里,身体一沉,就那么窝了起来。
徐云妮找到一个饭店,刚要往里拐,时诀看得毫无食欲,说:“走吧。”
徐云妮看他:“不喜欢吃这个?”她打方向盘,“那换一家,你想吃什么?”
时诀说:“方便面。”
徐云妮:“行。”
她开车来到一家超市,让时诀等着,她下车去买。
时诀坐在车里,闻着皮子的味道,左右看看。
他发现后座有个包,伸手把包拿来,里面掉出一个本子。这是他熟悉的东西,是以前他们在某景区买的本子,大学的时候她就在用,他也用过,偶尔在上面涂涂画画,随手写点东西。
他翻到了他写的《男朋友》那页,看着看着,脑中一片空白。
他又往后翻,到最后一页,手上一顿。
这页记了很多东西,像是在网上搜的资料,然后做的笔记整理,题目有点搞笑了——
《艺术家如何渡过低谷期》。
下面逐条展开:一,尝试在多媒介多平台创作,打开空间;二,放下清高,不要闭门造车,多与同行和受众交流;三,多参加社会活动,做公益,获得心灵的满足感;四,不要把自己关在一处,去户外感受大自然的美丽;五,以平常心对待名利得失,维系热情,找回初心……
其中,“维系热情,找回初心”这八个字,还被她特殊画了个圈。
熟悉的字迹,写着“熟悉”的内容,洋洋洒洒,一项又一项,有些内容后面还写了备注,做了很多详细的计划。
为什么说这内容熟悉呢?
因为自打时诀认识徐云妮开始,她就是会这样说话办事的人。
时诀经常觉得,这是时亚贤那个年代的人对待问题的方法,不管什么事,都规规矩矩放在一个可控的框架内处理,一板一眼,刻板到咯牙。
时诀以前对这种模式化的言辞不屑一顾。
而如今,在他混乱到极致之时,这种古典主义做派忽然给了他一点不同的感受。
他把包放了回去。
过一会,徐云妮回来了。
她拎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杯面、零食,还有水。
但他还是不饿,徐云妮就开车接着带他转。
他们行驶在路上,徐云妮跟他讲了些话,时诀被前方的阳光照着,恍恍惚惚,没多久,竟然就那么直接睡着了。
等他再醒的时候,车子已经停下了。
他们来到一个山谷中。
车里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
车停在悬崖前,两侧都是黑色的陡峭绝壁,正前方很远的地方,有一座处于阳光下的巍峨山峰,悬崖下方,有一汪湖泊,水的颜色很神奇,又像蓝,又像绿,还沾着一点浅浅的黄色。
湖面平静无波,反射着幽秘的光,与远方山峰遥相呼应。
徐云妮修长的身影就站在悬崖边,一手插在裤兜里,正在抽烟。
风吹起她的头发和衣摆,吹散香烟的白雾。
但车里把一切都隔绝了,从挡风玻璃里看,这就像个冷峻的电影画面。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来这?
他转头看看周围,一回头,忽然发现车后面是一片阴坳的山坡,远处有牛在吃草。
因为他说,他想看牛……
时诀再回头,看着悬崖边安静抽烟的女人,看着看着,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脚踩到挡风玻璃上,身体向下沉,再向下沉,沉到不能再动了,紧闭着眼睛,两手捏在太阳穴上,深深呼吸。
他抬起眼,跟她看在一起。
徐云妮心想,有多久没有这么近见到这双眼睛了?然后她很快得出了答案,差不多两年零四个月。
他的轮廓更成熟了,柔顺的头发别在耳后,这让他苍白而精巧的面孔,让那瘦长而高挺的鼻梁,都得到了更直白的展现。
“盯着我看什么?”他问。
“有点神奇……”徐云妮说。
“什么神奇?”
徐云妮说:“从电视和照片里看你,跟这样看,好像有点不一样。”
杜爽的手机壁纸永远都是他,徐云妮看过好多张,时诀一直很上相,照片里的他,要比现实看着更精致些。
其实细看,还是能看出与两年前的不同,没有化妆品的遮盖,加上长时间没日没夜,他的唇边,眼角,和皮肤上,已经有了些细细的痕迹,黑眼圈也有点重,在工厂那边还能提起点精神,现在则是彻底的懒散无谓。
她一直看着他,他也由着她看。
抽了半支烟,他朝旁弹了弹,问:“徐云妮,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徐云妮稍稍回神:“……嗯?”
时诀拿着烟,歪过头,上下看她,悠悠道:“我记着好像有人说过,将来一定会来找我?”
徐云妮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时诀:“有这事吗?”
徐云妮跟时诀讲了当时那段时间的日程。
其实也没什么日程,就是太忙了。
去年六月,赵博满缓刑期满,还要办理手续,徐云妮回了家那边,帮他忙了一阵,九月份才给他送出国。那时她联系了时诀,但是杳无音信。十月份的时候这边发布考试公告,徐云妮报名参加,十一月底考试,时间紧迫,好在她大学时期一直在准备这方面的东西,今年出了成绩,她顺利上岸。
这个时候,她也想过去找时诀。
她的消息他仍不回复,徐云妮打电话问崔浩,崔浩说时诀现在正闭关,他跟一个叫英晖的人较劲,闭门写歌,谁的电话也不接,他们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徐云妮就没有去。
她一直关注着崔浩说的那个“较劲”的节目,三月份决赛,阿京拿着时诀的歌得到了冠军。
第二天早上,时诀终于回复了她的消息。
当时徐云妮刚入职,被安排了很多事,她计划把所有工作尽量在四月都完成,然后五月的时候攒个长假,看看有没有机会见到他。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五月份地震了。
他们这边影响很大,徐云妮一瞬间就被事情淹没,连他们主任在内,整个办公室的人三班倒,连轴转,根本没有休息的时候。
徐云妮说到这,时诀说:“你不是说地震很小吗?”
徐云妮:“小,但位置寸。”
时诀马上又想问,那接下来的三个月呢?你为什么不来?你都干什么了?
其实,他已经知道她干嘛了。
但他还是想问,想听她自己说,详细地说。
他那迟钝的脑子忽然冒出了很多内容,他想知道她为什么要安排这些事?为什么不提前告知他?她为什么觉得他需要这些活动?她希望他能达成什么结果……
他甚至想问一些,关于那个叫杜爽的女孩的事。
但他没有开口。
他莫名有些羞心。
在这种奇异心态的加持下,时诀……
的肚子叫了起来。
他的眼神和徐云妮的眼神同时向下,瞄到他的腹部。
徐云妮:“你饿了?”
时诀嗯一声。
徐云妮说:“你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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