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朗宁的后坐力并不算大,成年人甚至不会有太深的感触,但是米莎的身体太过于稚嫩娇弱,以至于克莱尔每次开枪之后,都会觉得肩膀酸痛。她示意汉尼拔伏低身体匍匐地面,并将目光透向了楼下的众人——
“汉尼拔,拉迪斯·格鲁塔斯要吃我们。”她回过头,目光灼灼,蓝眼睛里的光让汉尼拔莫名想要逃避。他避开了脸。克莱尔幼小冰冷的手抚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脸面对自己:“你听到了吗,我说拉迪斯·格鲁塔斯要吃我们!”
“如果不杀了他们,那么我们就会死!”她的神情可怕极了!
“汉尼拔,我不想死。我也不会让你死的。”说完就转过了头,语气轻的仿佛空中的羽毛,不知道落在了哪里:“SO……We eat……Or die。”
而伴随着话落,克莱尔再一次开枪了。她的枪法不可思议的准而狠,就好像早已在脑海演练了无数遍,双手不见丝毫颤抖,两声枪响之后,惨叫声骤起,此起彼伏的枪击扫射向二层阁楼,扶手几乎尽数断裂。
汉尼拔将她小小的身体护在身下,死亡逼近的恐惧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嘴上却不停的安抚:“别怕,米莎,别怕。”
他甚至小声的唱着儿歌,是米莎小时候莱克特太太总是唱给她的歌:“树林里有个小矮人,平静又沉默~”少年的声音清澈极了,与多特利希完全不同。
他唱着:“他有一件紫色的大衣,快告诉我们那个小矮人是谁~~”
“是谁独自站在树林里~穿着他紫红色的小大衣……”克莱尔脸上面无表情,她的手却偷偷的探向自己的胸口,那颗心脏缓慢平静的跳动着,在她以为自己会被触动时,却告诉她她很平静。
而在这种沉默中,楼下的枪声停了,克莱尔知道他们已经看到倒在地上的两个人,同样被人射中了眉心。这种冲击让他们放弃了用自己并不富足的弹药来抵抗。
克莱尔也在此时开口:“别反抗,你们只剩三个人。”女孩子声音童稚天真,在这气氛下却更显诡谲。
“拉迪斯·格鲁塔斯,不是想吃我们吗?”她的笑声刺耳响亮,这是拉迪斯·格鲁塔斯他们第一次听到这个女孩的笑:“现在,有三个人可以吃啦!”
克莱尔神色奇异:“所以,我让你们活下来。”
身旁的汉尼拔再也发不出声音。克莱尔,或者说他的小妹妹米莎,在他复杂又畏惧的目光中凑过来摸了摸他柔软的黑发,她声音温柔,仿佛怕吓坏他:
“汉尼拔,我答应过你的,我不会让你饿死在这个冬天。”
而窗外,飞舞的鹅毛大雪,则预示着这个冬天,也将格外漫长。
第6章 第 6 章
[章 5]
一九四四年的冬天格外的漫长,即使在多年以后,以拉迪斯·格鲁塔斯为首的另外两人,也无法忘记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与恐惧。
而这个冬季也留下了许多的后遗症,最后活下来的人是拉迪斯·格鲁塔斯,格因茨,以及保罗三人再也不愿意吃肉,三分熟的带着血丝的牛排看到就觉得反胃,以及即使是十多年以后,他们也不愿意拥抱任何一个孩子——尤其是女孩。
这种感觉太过于难以言喻。
米莎·莱克特仿佛恐怖故事里邪恶的小孩子,被魔鬼占据了身体,她从来没有下过楼,每一天的食物都被格因茨端到楼梯的中段,然后由汉尼拔去取走。她只在白天睡觉,晚上则睁着眼睛举着枪防备着他们,一旦发现有人想要反抗/偷袭或者是想要逃走,就用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诡谲枪法示威警告。
1945年一月,他们刚刚吃完了战友多特利希的两条腿,苏联的轰炸机就从空中落下炮弹,将半边房子炸毁。这种感觉即恐慌又莫名的庆幸。格鲁塔斯他们是甚至没有回头去看一眼那所残败的房屋,以及里面的人究竟是否活了下来。
这种被关在逼仄角落里苟延残喘的日子,几乎让他失去了自己的血性。因为格鲁塔斯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就算在怎么冷酷无情,但是至少对于吃自己同伴尸体,都是抗拒的!即使是曾窥视过米莎的身体,但是也是先找好了借口……例如这个女孩身体并不好,她又肺病,如果没有食物,不仅她,她的哥哥也会死。
而如果她愿意奉献出自己,格鲁塔斯会保证让汉尼拔活下来。
然而没有机会,他们成为了她的狗,她的仆人。用她从阁楼扔下的小刀,将自己同伴的身体剖开……这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他们四个人一路逃往,然而却恰巧遇到苏德军队的交锋。格鲁塔斯等人不得不再一次加入德军,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希特勒麾下的党卫军。而这也是最大的幸运。1945年五月八日德国宣布无条件投降,在当天所有的党卫军无条件解散/瓦解,而在1946年,他们都被纽伦堡国籍军事法庭宣判为犯罪组织,所有党卫军成员都因此上了军事法庭……
当然,这就是格鲁塔斯他们的故事了。让我们继续将目光转向1945年一月。
在这一年年初,苏联终于无比强势的与波兰、捷克、法国等等国家联合,拥有了自二战以来最强武力/武器,对德国开展了新一轮的集中打击!也因此,在1945年一月底的这一天,汉尼拔和克莱尔一起目睹了苏联的轰炸机就从空中落下炮弹,将他们栖身之所的半边房子炸毁。
而在一片混乱,汉尼拔能做的就是紧紧的搂住克莱尔,等待着轰炸机能转移战地,不要将他们这些无辜的人殃及其中。
而随后,他摇晃着小身板,背着克莱尔摇摇晃晃的走出了房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又走到了哪里,当汉尼拔醒来的时候,克莱尔已经不再他的身边了。
听修女说,他们是被战地巡视的苏联士兵所救,而克莱尔,则因为米莎的身体过于虚弱,肺病对身体的侵害太过于严重,不得不转移到医院了。
而克莱尔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汉尼拔脏乎乎的小脸和蓬乱的头发,脸颊略有凹陷。唯有那双冰蓝色的始终明亮,注意到克莱尔睁开双眼后,长睫毛颤了颤,然后快速冲出了病房:“医生!医生!米莎醒了!”
克莱尔迷迷糊糊的被几名护士和医生围在中间检查。觉得脑仁格外疼痛。她余光注意到汉尼拔有着红色冻疮的手,这是以前未曾有过的。
“你”的手?未尽的话语因喉咙沙哑疼痛说不出来,但是汉尼拔已经默默的将手缩回了袖子藏在了身后:“米莎终于醒了~”少年笨拙的转移着话题,眼睛却忍不住担忧的溜向了克莱尔。
克莱尔未发一言。
这个冬季的经历,似乎让她体内的什么东西苏醒了过来,又让什么死去了。以至于克莱尔即使有想要关心汉尼拔的意图,内心又觉得分外惫懒。
而敏感如汉尼拔,不会一无所觉。
兄妹二人就在这样莫名僵硬尴尬的氛围中,度过了1945年。这是混乱的一年,整个城市结束了战乱,他们离开了立陶宛回到了苏联,在这里有着属于莱克特夫妇的一处房产。它宛如一座城堡一般建立在伏尔加河附近,河流温柔的流淌过后,让这片土地也变得更加珍贵与美丽。
而现实是,这样的地方,不论是8岁的克莱尔还是11岁的汉尼拔,都无法守护。他们甚至没有能够名正言顺居住在这里的权利!因为在战后产权人死去,并无遗嘱不说,两个孩子都未成年,加上国家正需要这样的土地资源,这片房产毫无疑问的被国家征收,建立成针对战争中失去亲人的儿童福利院。
而克莱尔和汉尼拔因此也得以入住其中。甚至是以被施舍的方式。因为这座孤儿院只招收男孩子,白天会分配给他们一些“工作”让他们付出自己的劳动来换取食物,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克莱尔的存在就更加引人注目起来。
尤其她有着肺呼吸系统疾病,病毒、细菌等等一切微生物都能够引起感染,甚至吸烟和粉尘都会让她身体虚弱起来。这是米莎从出生就有的病痛。
她比别人更容易生病。
因为这个原因,汉尼拔申请免除米莎的“工作”,而与之对应的,是他愿意做两份“工作”。克莱尔默默冷眼旁观,因为94年那个冬天里生活环境的过于恶劣,让米莎的肺病在之后快速爆发,身体也显然虚弱起来。这种硬件上的损害,致使克莱尔即使每一天都意志坚强,也无可避免的感到力不从心。而这种半清醒半恍惚的状态,也让她仿佛脱离的现实,站在了第三方的视角来看待汉尼拔。
他并不是在珍惜克莱尔,他珍贵的始终是他的同胞妹妹米莎。
然而克莱尔从来不是米莎。这一点,她比任何人都了解。
再这样心绪里,克莱尔不再与汉尼拔说话了。
确切的说,她并不在与任何人交流。占据克莱尔所有想法只剩下一件事:为什么这个梦还不醒?这个梦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保护汉尼拔吗?她做到了。即使手法偏激,一度让这个少年畏惧她,远离她。干掉坏人吗?她也做到了,最后三人应该也活不久,据克莱尔所知党卫军出身的都没有什么好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