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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范家庭金雀花(华泱)


理查,理查,理查也是大声辱骂托马斯·贝克特的人中的一员,他乐于通过这些事来激怒他,他只是不在威廉面前这样做而已。小亨利知道威廉心里也并不好受,他好像不应该盲目地给威廉施加压力,但难道对于托马斯·贝克特现在的处境,他就完全置之不理吗......“你怎么在这里?”
是杰弗里,小亨利没想到他会在这里遇到他最小的弟弟,由于兄弟姐妹太多,这个弟弟一向显得过分沉默内敛,导致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对话。 “我一直在这里,只是你们都没有注意到我。”杰弗里说,他仰起头,盯着小亨利的脸,冷不丁道,“我知道,你最近很难过,因为那个托马斯·贝克特。”
“你认识他?”小亨利惊喜道,但他很快意识到即便杰弗里知道托马斯·贝克特这个人,也应该是从侍女和仆人们嘲弄讽刺的言语里,而非他所想要的那种“认识”。 “对,我认识他,我还知道你们都喜欢他。”杰弗里说,“我总觉得一个曾被你和威廉如此喜欢的人不会那么坏。”
“他是个好人,我爱他。”小亨利说,他感到一丝酸涩,“但现在所有人都将他当成小丑,罪犯,叛国者。”
“因为父亲恨他。”杰弗里静了静,道,小亨利默认,他烦躁地低下头,这令他张扬华丽的容貌也黯淡不少,看到他的反应,杰弗里不为所动,继续道,“因为父亲恨他,所以那些不了解他的人可以因嫉妒对他恶意中伤,而同情他的人也不敢表现出这一点,这会被父亲视为忤逆,他不喜欢忤逆的人。”
“是的,我们是父亲的儿子,我们不能忤逆父亲。”小亨利说,他知道父亲宠爱他们,他们可以向父亲提出要求并索取,但托马斯·贝克特现在显然是他们不能轻易触碰的父亲的底线,所以他们只能忍气吞声,但杰弗里却给了他另一个答案,“我们不能忤逆父亲,但有个人可以,君主对继承人有着更高的期望,相对于的,他们也有着更多挥霍的资本,长子总是被偏爱的。”
长子,长子......“我们不是长子,我们没有这样的资本,杰弗里,你说这些没有意义!”小亨利有些失控道。
“是啊,我们没有这样的资本,所以我们无法忤逆父亲,他有这样的资本,却选择了顺从父亲。”杰弗里静静道,“他不敢忤逆父亲,或者说托马斯·贝克特不值得他忤逆,也许换了你会不一样,但你是次子。”他发出一声叹息,若有若无,却足以令小亨利心口激荡,“谁让你是次子呢?”
在小亨利的内心暗潮涌动时,威廉并没有及时发现他的异样,现阶段,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埃莉诺吸引了,她马上就要生产,但亨利二世还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父亲到底在做什么!”理查相当不满道,威廉翻看着亨利二世的信,肉眼可见的,他对他家庭的关心变得潦草,根据信上的地址,他现在应该在牛津,牛津有什么大事吗?
“你认为我们有必要把父亲叫回来吗,理查?”威廉忽然问,理查不解,但仍然如实回答,“当然有必要,不论再忙,妻子生产时丈夫都应该陪在身边,何况父亲没有在打仗,他只是旅行而已。”
是的,不管玛蒂尔达的婚事和波尔多伯爵去世这两件事带给亨利二世怎样的烦恼和痛苦,都快一年了他总该回家了吧。 “告诉父亲,他存放在博门西宫的黄金失窃了。”威廉很快编了一个借口,并刷刷几下写在了信上,“不让他意识到时间的紧迫,他是不会想起我们的。”
他的把戏奏效了,得知消息,亨利二世几乎是昼夜兼程赶回伦敦,到了博门西宫才知道这是儿子的恶作剧。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亨利二世愤怒道,威廉耸耸肩,和他搞出的其他操作比起来,他觉得他这回作的妖还不算太过分,“既然您如此急迫地赶了回来,我相信牛津并没有什么真的重要的事情,母亲和我们马上要出生的弟弟妹妹不比您的黄金更贵重吗?相信我,我只是出于对您的想念才善意地欺骗您,这一年来您一直旅行在外,我们很思念父亲......”
“你最好真的只是出于对父亲的思念。”亨利二世冷笑道,而威廉又换上一副乖巧的笑容,抓着亨利二世的手摇了摇,“我还能有什么其他企图呢,亲爱的父亲?”
虽然他前不久刚在亨利二世的底线上蹦过一轮迪,但鉴于他没像历史上的弟弟们一样真的起兵造反,在他一再示弱的情况下有些瞬间他还是能和亨利二世父慈子孝,毕竟亨利二世其实确实是个慈爱的父亲,只是他的“慈爱”有时会非常抽象。
到了怀孕晚期,埃莉诺的状态愈发脆弱,亨利二世的陪伴对现在的她而言还是有正面作用的,在威廉的建议下,埃莉诺在博门西宫设立了一个审断贵妇纠纷的小型法庭,并鼓励附近的女性向王后求助,虽然更多的只是一些口舌纠纷,但埃莉诺乐在其中。
在他父母的感情显而易见进入中年危机后,他当然要想办法给母亲找一些新的事做,当王后法庭成为约定俗成的惯例后,他可以让亨利二世培养的法学家们总结案例和法条编写适用于女性的法典,改变中世纪妇女法律地位低下的情况。
现阶段,西欧的法律还是相当混乱的,不在这个时候确立话语权女性的法律地位只会越来越低下,毕竟在男尊女卑的大环境下女性的权利注定是会被有意无意挤压的,他不想有一天他的母亲、姐妹和女儿也会成为受害者。这一天,位于博门西宫的法庭迎来一位特殊的访客,当她在埃莉诺面前摘下兜帽时,周围的人都不禁为她的美貌震惊。
“曼恩伯爵夫人?”听到她的自称,埃莉诺讶异道,但看着眼前柔弱娇美的少妇,他也不禁心生怜惜,放柔了声调道,“你确信你的丈夫如此自称吗?”
“是的,他在婚礼上这么说,他的财富和随从确实也够得上伯爵的排场,或许还要更多。”年轻的女人抽泣道,“可他离开了我,月亮升起时,我们还同床共枕,但天亮后他便无影无踪,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他,只能求助于您,陛下,请您帮我往曼恩送信。”
“你要确信他真的是'曼恩伯爵'。”埃莉诺怜悯道,内心深处,她已经开始慨叹这又是一个被欺骗的无知少女,意识到真相后她该如何面对她的“丈夫”呢,但听到她的话,这位名叫罗莎蒙德的美人却焦急起来,“他就是曼恩伯爵,我们的结婚文件里写了他是曼恩的亨利...... ”
她拿出她的结婚文件,充满期望地望着埃莉诺,而王后一语不发,她盯着那熟悉的字迹。 “埃莉诺!”不远处传来亨利二世的声音,在他的妻子回应他之前,他首先看到了罗莎蒙德,巨大的震惊和恐惧吞噬了他,“你,你怎么在这里......”
“天哪,我在做梦吗?”看到亨利二世,罗莎蒙德立刻泪流满面地抱住他,而亨利二世此时并没有闲心顾及他的情人,他急切地想向妻子辩解,“埃莉诺,你听我解释,我......”
“解释什么,你应该向这位'曼恩伯爵夫人'解释,解释你在身为曼恩伯爵的同时还是安茹伯爵,诺曼底公爵,英格兰国王,以及阿基坦公爵。”埃莉诺慢慢站起来,她手里还紧紧捏着那份结婚文件,她开始嘶吼,脸孔因愤怒而扭曲,“你连结婚文件都可以伪造,你连婚姻誓言都可以撒谎,你现在还想向我解释......我还能怎么相信你,我还能怎么相信你!”
随着她的吼声,鲜血染红了她的裙摆,她痛苦地捂着自己高耸的肚子,发出尖锐的呻/吟。 “妈妈!”他们身后传来另一个声音,威廉和理查刚从宫门口出来,他们立刻看到了这里的动静。理查抢先一步,扶起他的母亲,而威廉盯着埃莉诺手里那份文件,很快明白了前因后果。 “是你的错。”他抬头看向他的父亲,歇斯底里地嘶吼道,“是你的错,是你背叛了我们,你背叛了我们!”
亨利二世呼吸一窒:长期以来,威廉都让他头疼,让他又爱又恨,他知道他的长子不是个省心的儿子,但从没有一刻,他在他的儿子眼里看到了鲜明的恨意,有一瞬间,他是真的恨他这个父亲。
埃莉诺已经被扶进了产房,浓重的血腥气混杂着埃莉诺痛苦的呻/吟,像是尖刀一样插在他的心口上。
他不应该把亨利二世叫回来,不应该让他的情人见到母亲,他早该想到亨利二世可能是在牛津寻欢作乐,他本就不是什么忠诚的人,历史上,阿基坦的埃莉诺生了十个孩子并活到了八十四岁,但他不知道她是否会死在这场生产里,很多微妙的细节变动都会影响一个人的结局。
他爱他的母亲,他不想失去母亲,威廉感到他控制不住眼前的泪水,他连忙低下头,不想让弟弟妹妹们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妈妈不会有事的,对吗?”玛蒂尔达拉着他的手,漂亮的眼睛满是担忧,她想要哥哥给她一个能让她放心的答案。
“会的,她会生下我们的妹妹,她会活到八十多岁。”威廉勉力道,他只能一次次用真实的历史安慰自己,他环顾四周,看到了一尊十字架,当即跪下祈祷:他是现代人,是无神论者,但若上帝真的能保佑母亲度过此劫,他愿从此虔信天主,不论是朝圣还是禁食,亦或是资助一支十字军,只要他的母亲可以活下来,并且不要因为这次痛苦的生产落下任何疾病。
“是一个小公主!”不知等了多久,产房里才终于传来助产士惊喜的声音,她抱着他们的妹妹走了出来,向他们报喜,“母亲呢,王后还好吗?”威廉连忙站起来,急切地追问道,“王后的情况还好,她很累,她说她想休息一下。”
“好,那就好。”威廉说,他感到他的泪水不自禁划过他脸颊,他克制不住了,“要用热水洗手,要消毒......太好了。”
“哥哥!”理查叫了一声,立刻上前扶住威廉,而威廉摇摇头,草草看了看他的弟弟妹妹们,“去休息吧,你们都累了,我要陪着母亲.. ....”
虽然针对中世纪的卫生条件,所谓的热水消毒只能说聊胜于无,但幸运的是,埃莉诺在这次高龄受惊难产中有惊无险地生下了她的小女儿琼,并且没有产后感染。 “那个女孩呢?”在生产的痛苦刚刚过去后,埃莉诺首先问的居然是罗莎蒙德,威廉犹豫片刻,回答道,“她被安置在威斯敏斯特的一座庄园里.. ....父亲没有见她。”
他已经知道了他父亲的情人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罗莎蒙德夫人,历史上,亨利二世对这位情人可谓情根深种,他现在能暂时抛下情妇关心妻子是出于他的愧疚,但他的愧疚能保持多久呢? “她很美丽,比我年轻时还要美丽。”埃莉诺喃喃道,她在控制不住地发抖,“而且我已经老了,她还年轻,那么年轻......不,我还没有老!”
她抚摸着自己的脸,又按着自己的腹部,她刚刚生产过,她还没有老得不能怀孕,她的语气开始急切:“我还可以给亨利生下孩子,合法的、有继承权的孩子,也许是个儿子,亨利想要儿子,一头和你们一样美丽强壮的小狮子......”
“清醒些,母亲!”威廉忍无可忍道,他抱着埃莉诺,虽然他的肩膀还不够宽阔,但足以抱住母亲,“这一次生产,您差一点就要见上帝了,您确信下一次您还会这么幸运?即便您有这样的幸运,您可以一直生孩子吗,清醒些,父亲已经移情别恋,他不再爱着您了!”想到曾经的美好家庭已经有了一道不可弥合的伤口,威廉也克制不住悲伤和痛苦,但当着埃莉诺的面,他还是要尽可能地和埃莉诺条陈缕析,让她放弃对亨利二世的幻想认清现实,“父亲会愧疚,会服软,可您相信他真的会对那个叫罗莎蒙德的女人不管不顾吗?即便他真的让她消失在我们的生命中,您能忘了她吗,在看到父亲时您不会想起她吗?裂痕已经存在,那我们就面对它,徒劳的粉饰只会在未来伤我们更深!”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他丝毫不在意这句话其实也把他自己骂了进去,他的情绪似乎也激动起来,一些曾经的记忆再度扼住了他的灵魂,丈夫都是一样的,父亲也都是一样的,掌握强权和财富后人性本就会异化,“君主都是一样的,或者说,作为丈夫的君主都是一样的。爱情和婚姻可以令君主暂时俯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愈发冷酷专断,这个时候要驯/服君主只能操控比他更为强势的权力!”
“你说得对,威廉。”良久之后,埃莉诺轻声说,在短暂的歇斯底里后,她终于从不愿接受现实的侥幸中清醒过来,如果她的婚姻注定会一败涂地,那就接受这一切吧,“趁着你父亲还有愧疚,我应该向他索要,再蛰伏时机等待报复......但我不再年轻了,而你父亲远比路易七世强大狡猾,我不能再快速找到一个能帮我复仇的丈夫。”
“可您还有我们。”威廉说,他跪在埃莉诺脚下,亲吻她的手,“丈夫会背叛妻子,但孩子永远忠诚母亲。”
亨利二世知道他这一次确实做得过分,如果他要告诉埃莉诺罗莎蒙德的存在,至少不应该在她怀孕的时候。
事实是他没有留意罗莎蒙德的动向,以至于差点害得埃莉诺难产而亡,当埃莉诺在产房中嘶吼时,他也真情实感地恐惧和后悔,如果他没有遇到罗莎蒙德该多好,但埃莉诺毕竟活下来了,琼也活下来了,为了减轻这次出轨事件对家庭的影响,他决定尽可能地讨好和挽回埃莉诺,不管她要什么,哪怕是要他把罗莎蒙德送去当修女。
他只是找了个情妇而已,他找再多情妇也不可能动摇埃莉诺的地位,至于罗莎蒙德,过了这段风头他还可以找她再续前缘,她跟埃莉诺不一样,她只能依靠他,虽然他还想再扮演一段时间的“曼恩伯爵”,但在谎言已经被戳破后他只能和她提前亮明国王的身份,女人总是心软的,何况是罗莎蒙德这样温柔天真又无依无靠的女人,他给她送些礼物、许诺承认他们未来的孩子,她会眼泪汪汪地和他重修旧好的。
他的妻子在生产一个月后终于愿意见他了,这令他松了口气,并且比他想象中快很多,也许是威廉在劝说她。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埃莉诺。”他一进门便立刻对埃莉诺道,“我没有真的想和她结婚,只是想要玩一个游戏,我的妻子是你,没有人能够动摇你的地位......”
他婚前婚后也时不时拈花惹草,埃莉诺一直对此不闻不问,此次大发雷霆不外乎是因为那份结婚文件,他以为埃莉诺会气恼地同他算账,但他的妻子比他想象得要平静许多:“不要紧,亨利。”他听到埃莉诺对他说,“我们是因为相爱才结合的,如果我们不再相爱了,我们还是分开吧。”
相爱。相爱。相爱。
尽管他们的婚姻有政治上的一拍即合,但他们确实因相爱而结合,经历了第一次痛苦的婚姻,埃莉诺不会选择一个她不喜爱、不能给她带来快乐的丈夫,而现在她也不再爱着他了吗? “不要这样,埃莉诺。”他试图做出挽留,潜意识里,他还不想这么快就和妻子形同陌路,“我们还有孩子,我还爱着你,我们仍可以一起生活.... ..”
“不可能了,亨利,你已经开始厌倦我,与其让我们成为对怨偶,不如让时间停留在我们对彼此还有愧疚和留恋的时候。”埃莉诺说,她微微低垂眼帘,这令她的容貌显得更加静谧温柔,“我想回到阿基坦,亲自治理我的领地,若我常年在外再忠诚的骑士也会心生不满的。即便我离开了你,我仍会是你的王后,你孩子的母亲,你的封臣和盟友,这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
是的,她是他的王后,她不会再寻求离婚,她也不太可能再生下新的继承人了,有婚姻和封臣的誓言约束,埃莉诺总会站在他这一边的。 “我会保障你的权利,如果你需要金钱或军队,也可以给我写信。”心理上,亨利二世很快接受了这个安排,并且他发现这或许真是一个不错的安排,就当埃莉诺是替他治理领地了吧! “你说得对,我们需要确保对阿基坦的掌控力,由你亲自治理阿基坦是最好的办法。”
“我会握紧我的阿基坦的。”埃莉诺淡淡道,“还有,孩子们不能离开母亲,我要带理查和杰弗里回去,除此之外,如果你要给他们订婚,给他们的未来做出安排,至少要经过我的同意,尤其是女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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