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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范家庭金雀花(华泱)


“痛苦吗?”路易七世重复道,他盯着胸前的十字架,目光逐渐狂热,“有儿子才会有痛苦,我乐于承受这样甜蜜的痛苦,若要上帝赐予我儿子,我需要再多做些什么......”

第25章
开春之后, 玛蒂尔达便和萨克森公爵正式订婚,狮子亨利也前来诺曼底拜访他的岳父,并约定在两年后正式成婚, 眼见婚事已成定局,腓特烈一世也拿出五千银马克作为贺礼, 以示他对表弟的祝福和关爱。
这本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举动,路易七世却抓住不放,大力痛斥腓特烈一世作为臭名昭著的被绝罚者怎配亵渎神圣的婚姻,并真的出兵意大利对抗腓特烈一世,这意味着在对立教皇之争里他已经旗帜鲜明地站在亚历山大三世一方,对此,腓特烈一世嗤之以鼻:“敌人逼你,你没有一次用自己的力量消灭枷锁,于是就祈求法兰克人的支持,这样的行为哪里还有什么尊严和荣誉?”
不论腓特烈一世如何嘲讽,在他数次血洗意大利的行为饱受非议的当下,路易七世口惠实至的行动无疑收获了赞誉与尊敬,但与此同时,亨利二世的处境顿时显得微妙和尴尬,毕竟他虽然也表示了对亚历山大三世的支持,却让自己的女儿和腓特烈一世的表弟订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无意与腓特烈一世直接对抗,在腓特烈一世威震欧洲的当下,他回避与之对抗的举动不算可耻,前提是没有路易七世的对比。
“让德意志人把他撕碎吧!”亨利二世如此诅咒道,是的,路易七世的行为虽然勇气可嘉,但腓特烈一世的怒火也非一般人能够承受,一旦他结束了意大利的麻烦,他很快会腾出手脚报复路易七世,他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
“可您认为腓特烈一世真的能在意大利长久统治吗?”威廉说,虽然亨利二世对他已经有了戒心,但还不至于对他的每一句话都杯弓蛇影,所以对于一些欧陆事务,他还是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亨利二世也会听从,“他在加冕礼上杀害了近千名教士,将米兰的城墙付之一炬,把俘虏的头当球踢,据说意大利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胡子,他在意大利的统治建立在威严和恐怖之下,只要他不停止他的暴行,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市民加入反抗者的阵营,他迟早会离开这个令他心碎的战场。”
是的,腓特烈一世的军事征服无往不利,欧陆难逢对手,但治理土地的能力确实不能恭维,马上要问世的“伦巴第同盟”便是不满他统治的产物。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是路易七世能够轻易对抗的存在,德意志人爱他如爱一位真正的罗马皇帝。”
“路易七世当然没有这个能力。”威廉平静道,“但也许有一天,我们有这个能力。”
不论腓特烈一世是否会如威廉所说在未来黯然离开意大利,当下,他确实气势如虹,法国军队在他面前一触即溃,而路易七世也没有真的打算为了亚历山大三世流干法兰克人的血,在出师不利后便转而选择外交支持,他亲赴意大利游说维罗纳、帕多瓦、维琴察、威尼斯等城市的统治者结成同盟对抗腓特烈一世,并承诺为他们提供资金。
蝴蝶效应下,伦巴第同盟竟然提前两年由路易七世牵头成立,威廉觉得有这样一出外交高光路易七世的后世风评应该能提高一个层次,起码不再是“阿基坦的埃莉诺前夫”和“腓力二世之父”了,对亚历山大三世而言,路易七世的举动无疑上是雪中送炭,对比起来,亨利二世的行为无疑显得狡猾且不可信,他可以适当地对他进行鞭策,以逼迫他明确立场。
夏季,针对亨利二世的舆论风波终于影响到了他的统治,亚历山大三世亲自致信,含沙射影地批判了他在教皇和皇帝之间的油滑态度,并要求他召回流亡法国的坎特伯雷大主教。
又是托马斯·贝克特!亨利二世气愤于他的阴魂不散,并自然而然地迁怒到威廉头上,在他已经以叛国罪为由剥夺托马斯·贝克特的教士身份并审判他后,亚历山大三世的要求无疑否认了他的判决,进而威胁到《克拉伦登宪法》的地位,而与此同时,他收到了另一个消息:路易七世的第三任妻子终于生下了他期待已久的儿子,他欣喜若狂地给这个儿子起名腓力。
尽管已经有了四个女儿,但直到现在,路易七世才真正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父亲,看到摇篮里腓力王子还泛着红皱的脸,他只觉得他的儿子无比可爱,并且急迫渴望着展露自己的喜悦,对于这一天,他已经等待太久了。
“一定是因为我坚定地对抗渎神的皇帝和僭位的教皇,上帝才给予我这样的恩赐。”他自言自语道,从前他对亨利二世的儿子们有多嫉恨,从此以后就有多轻蔑,他已经相信在上帝彻底原谅他曾经的罪孽并嘉许他的虔诚后,他的妻子还会给他生下更多的儿子。
他的妻子在生产后并未表露过多的喜悦,他想当然认为这是出于她过于疲累和激动的缘故,不过不要紧,她已经完成了他前两任妻子都未能完成的任务,他现在已经真正接纳了阿黛勒,他十分庆幸这段始于拴住香槟兄弟野心的婚姻最终给他带来了一位完美无缺的王后。 “恕我直言,王后也许确实是因为疲累过度,但她的哥哥们可未必会高兴自己多了个外甥。”叙热院长道,“这意味着他们不能成为国王了。”
“可他们是未来国王的舅舅,这个身份已经足够尊贵了......”路易七世的声音渐次低下去,他明白若不曾被立为王位继承人,香槟伯爵或许会高兴成为国王的舅舅,但曾经有过这样的诱惑,要坦然接受王位离自己而去无异是苦涩的,“当年的两场婚礼本就是赌博,我赢了,他们输了,他们应该接受这个结果。”
“前提是给他们好处。”叙热摇了摇头,他看到路易七世已经开始发白的金发和因常年苦闷比同龄人深刻许多的脸部纹路,在心里感叹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也开始老了,“我已经老了,而你也未必能活到腓力成年,你可以允诺他的舅舅们为他摄政,从而喂饱他们的胃口。权力意味着荣耀,同样也意味着责任,若香槟伯爵成为国王,他会竭尽全力维护他的统治,但换成他的外甥,他未必会如此竭力付出。”
“而腓力的王位并非高枕无忧。”路易七世接口,他明白叙热院长的意思,“是的,我要留给腓力一个强盛的王国,他值得一个强盛的王国,在我彻底老迈和死去前,我要替腓力清除所有会威胁他的敌人,至少也要削弱他的力量,以免腓力的统治一开始便危机四伏。”
“最大的威胁在西方。”叙热道,“而能够对抗他的人就在我们的宫廷中。”
就在巴黎的宫廷中,就在他们眼下,寻常的一天,当托马斯·贝克特在自己的居所中苦修和祈祷时,他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院长?”他有些惊异地看着叙热院长,而叙热院长也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道,“想做圣人吗,主教?”
对于路易七世老来得子(在中世纪确实算老人)这件事,亨利二世有些意外,但谈不上多失落,他从前确实有着凭借女婿身份让自己的儿子成为法国国王的想法,但隔着埃莉诺的两个大女儿,这个方案在操作难度上过分大了,即便能获得王位,后续的统治也是一团乱麻,而他那个会成为路易七世女婿的儿子也不是个让他省心的存在,潜意识里,他不想给威廉过多能够对抗他的资本,在他还年富力强的时候威廉最好乖乖地在他身边做一个安静的孝子。
既然将来继承法兰克王位的注定是一个与他并无关系甚至对立的人,从香槟伯爵换成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还算件好事,但他的妻子难得地在分居后主动给他写信,提醒他注意路易七世的心态变化:“路易想要儿子。”她写道,“当他没有儿子时,他不会太在乎他留给他女婿的王国到底存在多少隐患,可当他有了儿子,他会出于父爱为他的儿子重拳出击。何况这个儿子出生在他以前所未有的勇气对抗腓特烈一世之后,你猜他会不会认为他的儿子是上帝的恩赐和嘉奖,从而加倍虔诚狂热?不要再用过往的眼光看待他,他的才能或许平庸,但已不再如昔日般懦弱。”
她说得有道理,代入路易七世的心态,亨利二世觉得同样的事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也会为了儿子奋起反击,何况路易七世已经四十四岁了,他没有太多时间可供他挥霍。 “比起刀剑,他更惯用口舌。”威廉评价道,“在缔结了伦巴第同盟后,路易七世应当清楚他在外交上更具天赋,因此比起大规模的对抗,他应当更倾向于努力挑唆那些不甚驯服的封臣与您争斗,比如布列塔尼人和威尔士人,或是是您那饱受非议的法案。”
《克拉伦登宪法》,托马斯·贝克特......“如果你没有放走他,我今天根本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亨利二世冷笑道,“我错了。”威廉干脆利落地在这个问题上谢绝争执,不辩解哪怕亨利二世如愿处死了托马斯·贝克特他也有可能面临谴责乃至绝罚套餐,掌握了释经权很多时候是不用讲道理和武德的, “路易七世现在的道德优势在于促成了对抗腓特烈一世的伦巴第同盟,这个成就足以令人们忽视他在军事上的羸弱,但这个时代,人们更加崇拜的总是光彩四射的英雄,大陆上的战争可能影响外交关系,海岛上的战争则不然。”
“你想让我做什么?”
“征服爱尔兰怎么样?”威廉道,“阿德里安四世曾将爱尔兰赠与您,而近日,爱尔兰正处在混乱中,罗德里克国王( 1 )不得人心,伦斯特的迪亚拉米特国王( 2 )也苦于贵族叛乱......如果我们插手呢,如果我们斩断迪亚拉米特国王的退路,让他只能求助于英格兰国王呢?”
亨利二世没有立刻回答他,他按着自己眉头,显然陷入了思索与考量之中。 “不错的主意。”良久以后,亨利二世说,但很快,威廉就察觉到了他目光微妙的变化,他立刻绷紧脊背,“你好像很擅长斩断旁人的退路令他们别无选择。 ”
“这是一种适合君主的素质,不是吗?”威廉仰起头,亨利二世冷哼一声,起身道,“可你还不是君主------如果我要去爱尔兰,你也得跟着。”

第26章
关于爱尔兰, 它的历史相当复杂,并且作为诺曼底公爵和英格兰国王,从征服者威廉开始的英格兰国王和爱尔兰的关系也是剪不断理还乱。
一切的根源还要从维京人开始说起。毋庸置疑,在中世纪的历史中,北欧的维京人曾经是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和东方游牧民族VS农耕民族的关系一样,在中世纪中期,维京人就扮演着这样一个定期劫掠的角色,令欧陆北方的国家苦不堪言。
维京人虽然野蛮,但武德委实充沛,况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能用金钱和土地收买,这个难缠的敌人未尝不能收归己用。对此东罗马的皇帝策略最为成功,他们直接收编定居在基辅罗斯的维京人成为著名的瓦兰吉卫队,阿尔弗雷德大帝( 1 )则次之,他将维京首领们封赏于北部,给予他们贵族的身份,而法兰克国王也效仿了他的做法,封维京首领为诺曼底公爵------就是征服者威廉的祖先。
这一批定居在诺曼底的维京人后来被称为诺曼人,除却安茹帝国,他们还是西西里的统治者,即著名的欧特维尔家族,当有需要的时候,威廉相信亨利二世会和他们攀亲戚的。而和英格兰一样,爱尔兰也曾经历了维京人的入侵,并且为此进行了数个世纪的抗争最终取得相对的和平稳定。
和已经走向封建化的英格兰不同,现在的爱尔兰仍然是一个由大王国和多个小王国组成的松散地区, 伦斯特王国就是其中一个。按照曾经的历史轨迹,现任伦斯特国王迪亚拉米特很快就会被推翻,流亡到英格兰寻求亨利二世的帮助。
几乎不需要他们多做什么,迪亚拉米特国王便被赶出了他领地所在的都柏林,和历史上不同的是,没有经历坎坷的流亡和贵族的引荐,逃离伦斯特后迪亚拉米特和他的女儿很快便遇到了英格兰国王的船队,得以在英格兰南部登陆并被带到伦敦面见亨利二世。
“欢迎您的到来。”博门西宫,亨利二世高踞王座、威仪凛凛,毫无疑问,尽管英格兰的物质条件远不如诺曼底和阿基坦,但爱尔兰的物质条件又远不如英格兰,因此来到伦敦后,迪亚拉米特国王的局促与紧张一览无余,无形之间,这又增加了亨利二世的优越感,“我已听闻爱尔兰的变故,对你的遭遇深表同情,同时,我也欣赏你的勇武,若你表示出足够的诚意,我或许愿意帮助你复仇。”
事实上迪亚拉米特现在的遭遇多少也有点自己作的(指他在战争中掳走了另一个王国的王后并效曹公故事,导致王后的丈夫对他恨之入骨),不过这个时代苛求父亲的道德都很奢侈,况论是盟友的道德。而迪亚拉米特虽然骄横跋扈,但也还算识时务,因此立刻道:“能得到英格兰国王的帮助,我当然感激不尽,英格兰人可以前往都柏林居住,我也会缴纳一笔感谢金. .....”
“所以何不效忠于我父亲呢?”威廉忽然道,亨利二世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满,但并没有打断他的话,“在您被仇家报复、被封臣驱逐时,您的领主,爱尔兰的至高国王并没有对您的处境进行仲裁和保护,所以您为何不放弃对罗德里克国王( 2 )的誓言,转而投奔一位更加英明与公正的君主,早在1155年,阿德里安四世便将爱尔兰赐予我父亲,您不过是回应上帝的指示而已。”
问题的性质顿时出现变化了。
如果迪亚拉米特只是在英格兰招募雇佣兵,或者只是接受了亨利二世的金钱支持,那他的复国计划对亨利二世来说不过是一笔随手为之的交易,但如果是效忠于亨利二世,就意味着他将英格兰正式引入了爱尔兰的事务中,亨利二世会投入更多的精力和资源,这对迪亚拉米特是好事,但对爱尔兰来说不一定。
不过且不谈中世纪的领主到底有没有国家概念和民族意识,即便有,大多数既得利益者也会为了个人利益抛弃那虚无缥缈的集体利益。因此没有犹豫多久,迪亚拉米特立刻道:“这是我的荣幸,国王,请接收我的效忠!”
“很好。”亨利二世不咸不淡道,他对此表现得不卑不亢,是一位强大君主应有的气度,接受完迪亚拉米特的效忠后,威廉又道,“除此之外,您还应该致信圣座,称您十分感谢教廷赐予我父亲往爱尔兰传播教义的权利,毕竟我的父亲是一位真正高尚的国王,一位文明和法制的弘扬者,他对爱尔兰的兴趣并非是出于开疆扩土的野望,而是希望爱尔兰人也在上帝的引导下过上公正、幸福的生活。”
“好的,好的。”一封信而已,迪亚拉米特不觉得有什么,而威廉上前一步,语气更加真挚诚恳,“那么,在返回伦斯特之前,就请您在英格兰先作为尊贵的客人享受贵宾的待遇吧,若要重返伦斯特,从威尔士南部登陆无疑是最合适的,威尔士有很多骁勇善战的贵族。也许,我可以帮您更快地了解和熟悉他们,从而找到您心仪的盟友呢?”
凡是都讲个师出有名,中国人很看重这一点,欧洲人也一样,在路易七世借着组建伦巴第同盟、牵制腓特烈一世以拱卫正统教皇的外交胜利占据道德制高点时,亨利二世也需要搞出一个差不多等级的大动作来彰显他仍是天主的虔诚信徒,从而消解路易七世的优势。
诚然,亚历山大四世现阶段最大的诉求无疑是让欧洲君主们都站在他的立场上反抗腓特烈一世,但亨利二世宣布他要去爱尔兰加强天主权威,他总不好按头他这样的行为是异端或者叛教,因此也只能按捺住不满回应了迪亚拉米特的感激并表彰了亨利二世。
得到教皇的准许后,亨利二世立刻在境内整军,在亨利二世领地内的军力被有效调动后,路易七世想要煽动境内叛乱的难度也增加许多,何况他还有可能背上破坏亨利二世往爱尔兰传教的嫌疑,因此暂时来看路易七世算是偃旗息鼓。
还是太要脸了,威廉心想,换成他的好大儿哪怕隔壁英王有着十字军这个天主教世界顶级BUFF都不会停止搞事(间接葬送了最有可能夺回圣城的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他一直挺好奇腓力二世是怎么撑到和第二任妻子闹离婚才被绝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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