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修正计划(四鸟)

举目四望，坑底——也就是女人的上躯，这样的肿泡早已分散遍布四周。
种种一切恶心到利艾鸡皮疙瘩嗖地立起，恨不得尖叫离开这里。
这已经不是死亡带来的威胁，而是眼睛根本不可能承受的痛苦。
“小野……我们离开这儿吧……”利艾闭上眼，表情怯怯地拉着韦棠野的衣袖。
韦棠野反手抓住利艾的手，拉着她大步往前走。
“别走啊，肉公主就在前面，我问问她，能不能杀死她，让我们离开这里。”
韦棠野在来深坑的路上，不仅了解到公会的存在，也了解到离开副本的方法，所以她知道杀死全部怪物才能离开副本。
利艾听得表情麻木：任谁听到有人想杀自己都不会同意，甚至愤怒反击吧，小野，你是在想屁吃嘛……
她实在搞不懂韦棠野的脑回路。
但对方已经硬扯着她往前走。
正当她想着要如何继续劝服韦棠野离开这里时，呼唤声又一次从前方想起。
“快来……陪我……留在这里……”
利艾身体一僵，她紧闭的眼睛睁开，双目无神地望向似镶嵌在石壁上的脸，视线与高处的硕大眼瞳对上。
此刻，她丧失了神智，只能由着韦棠野带着她前行。
听到后面没有声响，韦棠野回首看了眼利艾，又转回来盯着石壁上的脸，嘀嘀咕咕地说：“是你搞的鬼啊。”
但韦棠野这次没有出言提醒，任由利艾保持这样的状态跟着她。
石壁上的鼠头人脸，对着韦棠野二人缓缓地张开嘴，一块约2米高的黑洞出现。
“你……也进来。”
这次，连韦棠野都听到了女人的呼唤。
韦棠野距离黑洞一样的嘴巴十米远，她停下仰头与它对视，表情认真。
“肉公主，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想被我杀死吗？”
显然，尽管韦棠野此刻听到对方的呼唤声，但她也没有露出被蛊惑的神态。
听到韦棠野的问题，嘴巴维持张开好一会儿，又缓慢地合上。
坑底一时变得安静，只有肿泡里活物移动的声音在幽暗中放大。
韦棠野拉着利艾再往前走了数步，停下另一手指着边上腐烂的体表。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看，得了那种病，身体都烂掉了，不可能活下来的。”
韦棠野这话说得没头没尾。
但她一眼认出这是什么病，没来由地记起那个名字。
若是有第三者清醒地站在现场，一定会认为她是知晓什么肉公主的过往。
韦棠野还在继续说下去：“但我能感受到你的灵魂被污染了，我帮你清除灵魂的污染，杀死你第二次，你觉得怎样？”
女人硕大的石眼缓慢干涩地转动，目光对准眼下不受它影响的女孩。
眼前这个头戴叶帽子的女孩正扬起头真诚地看着她，那是一张清灵靓丽的脸，那是它失去许久的靓丽和青春。
这一幕深深刺激着女人。
那些忘却了许久的痛苦苏醒，它开始有回了记忆，有了情绪。
然而，情绪比记忆更快一步夺走它的注意力。
它想为什么自己要窝在这里，为什么身上会长满那样的东西，它不是尊贵无比的公主吗？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祷告没有用？为什么圣器没有用？为什么它的神明要抛弃祂的信徒……
人像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
尔后，不知在哪一秒，压抑着愤怒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你是祂的使徒，该死！”
厚重压抑的声音灌入利艾耳中，她七窍流血，清秀的脸上也开始长出类似肉公主身上的肿泡。
肿泡长出速度飞快，不一会儿，遍布利艾的全身。
与此同时，女人脸上和身体上的肿泡中液体翻滚，随时要准备爆破，啮齿动物特有的吱吱嘎嘎的声音密麻响起。
韦棠野脸色一变。
她一边反抓紧快要被声音污染成异怪的利艾，低声念出之前她净化蒲英时用的语句，且连续叠加，快速地念出来。
三句过后，利艾身上胀起的肿泡消去，但整个人昏迷将要倒地。
韦棠野及时将她抱住，放到背上背起了她。
韦棠野盯着面前硕大的人脸，自己也有些生气，大声道：“我是来帮你的，怎么就打人了呢？”
“你已经被污染了，灵魂困在这里逃不出来，你没有了自由，我来帮你解脱不好么？！”
韦棠野语速极快地说着，这种话依然是脱口而出地说出来，应激性地说出来。
说出来的瞬间她难得怔愣。
韦棠野感觉这样的自己很奇怪，第一次开始主动思索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些东西。
这时，已经有肿泡爆破，腥臭黏腻的味道弥漫坑底空间，小臂长短的大黑鼠冲了出来。
可韦棠野还怔在原地，她仍在思索。
听到快要朝她冲过来的声响，韦棠野愣愣地转头看着它们。
“鼠疫……黑死病……”
看见老鼠的那一刻，她呢喃说出两个横亘在中古末期的代表词。
毛发油亮刺硬的老鼠跳了起来，它的三瓣嘴张开，露出变异尖利的门牙，口腔中蠕动的灰粉色舌头清晰可见。
韦棠野却在这个时候，扭回头，环顾四周似曾相识的画面。
“诡异……鼠疫……销毁……”
大脑闪现尸体运出主城的画面：黑夜中穿着黑色长袍的人安静地举着火把，堆满尸体的木推车咕噜咕噜地滚动，尸堆中间有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在看着她……
突然间，韦棠野大脑传来铁锤敲下来的剧痛。
“不要！”她目眦欲裂地低吼出来。
伴随这声低吼，韦棠野右臂挥起，拳头紧攥扭身由上而下，锤击冲到她左侧的硕大老鼠。
腾空的老鼠被一拳砸落在地上，撞击出清脆的骨裂声，鼠头顿时爆裂开，浑浊的浆液溅到韦棠野的裤腿。
韦棠野脑子一片空白，她机械性地将冲上来的老鼠逐一击倒。
石壁上的人脸不知何时张开了嘴巴，它的神情不再愤怒，又沉寂回最初木然的状态。
“进来，快进来，享用美餐……”
似男似女的声音趁韦棠野失控的时候，再度蛊惑召唤。
声音响起时，韦棠野将围着她的老鼠们打得七零八碎，浓重的血腥味的绕着她直烘。
老鼠有很强的记忆性，韦棠野就如锤鼠达人杀死它们的同类，某些从肿泡里冲出来的老鼠，仿佛拥有了人类的智商，犹豫地立在原地，思考该什么时候杀死眼前的人类。
暂时没有老鼠的困扰，韦棠野再次直视那不停邀请她进入黑洞的人像，眼神不似最初下来时那么清明。
她背着利艾，慢慢地朝前踏出一步，再踏出一步……
她的步速越来越快，来自神秘的呼唤声力度也越来越加重。
终于，韦棠野停顿在黑洞前面，再往前踏一步，她就要进入神秘不可测的黑洞。
韦棠野定定地看着幽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似乎有人藏匿。
利艾从昏迷中慢悠悠地醒来，迷蒙中，她看见韦棠野散落些碎发的后颈。
她一边呼唤韦棠野，目光一边上移，在看见眼前近在咫尺的女人时，吓得疯狂拍打背着她的韦棠野。
“小野，快跑！”
话音突然停滞，利艾表情惊恐万分，可半句话都喊不得出来。
二人眼前出现一个和石壁上一模一样的女人，对方那张长满脓疱的脸，长大嘴巴，就快要贴近到韦棠野。
利艾同样地靠她极近，目光与那双圆溜溜的赤色的鼠目对上。
利艾吓得浑身发抖，可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到对方张大的嘴巴中。
在女人泥褐色的唇瓣边缘，她看到缩小版的韦棠野正背着缩小的她，缩小版的她们前方同样出现丑陋的、张大嘴巴的女人，女人的嘴巴继续伫立着更小的她们……
这一幕正一道道地嵌套、重复，永无尽头。
利艾分不清她此刻是缩小还是放大，石坑之外是否她和韦棠野都将踏入对方的口中……
突然，韦棠野脚尖一动。
踏入了对方的口中。

第13章 肉公主 10
神秘出现的女人眼睛愉悦地眯起，眼底闪过狡诈的光，嘴巴以现实不可能完成的幅度张大，大到贴及地面，能容纳二人进入。
利艾看见的无穷的重叠景象中，女人都同步做出相同的动作，像是将重叠状态中的所有的韦棠野和利艾都吞入口中。
“小野！”利艾拼命尖叫。
求生的欲望冲破桎梏，当这尖叫声冲出来后，韦棠野依旧置若罔闻地前行。
二人消失在缓缓合上的嘴巴中。
利艾心一空，她渐渐生出绝望。
慢慢地，利艾意识再一次昏沉过去，脑海里不断传来混乱的呓语声，这些声音让人恐惧，又似是母亲在呼唤她的孩子一样，令人忍不住像亲近。
而现实中的利艾表情癫狂，似哭似笑，脸上好不容易压下的肿泡又有复苏肿起的迹象。
就在此刻，将利艾拉进深渊的呓语声中，忽然有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雕像在这里，我取出来，神父会不会给我更多好吃的呢。”
韦棠野熟悉的吃货言论冒出，陷入癫狂的利艾突然停止哭笑的表情，她下意识做出从心的举动——
只见她双手用力钳住韦棠野的瘦削的双肩，疯狂摇晃。
“小野！能不能不要整天想着吃东西！”
这一声怒吼，利艾竟然将她自己从蛊惑中挣脱出来，她睁开眼，愣愣地看着侧首，眼神靠后正朝她笑起来的韦棠野。
黑暗的甬道中，韦棠野刚弯腰拾起了地上一尊姿势奇特的小石像。
她的双掌微红，不知是掌内真的蕴含着火焰，微光竟透出白皙的掌肉，在这黑暗中发出令人心安的暖光，将萦绕周围的黑暗驱散。
利艾这才发现甬道中原来漂浮着比石壁上更加浓重的灰雾，灰得似是黑了一般。
“啊，抱歉~”韦棠野笑眯眯地说，“可我干活太久了，肚子真的好饿。”
她轻轻地把玩手中的石像，尔后掂了掂背上的利艾，目光朝前看。
利艾感觉自己的身体跌荡了一下，又稳稳地落在韦棠野身上。
迷走的部分意识都似乎因这一荡而彻底回归，利艾恍惚想起小野好像比她还矮。
她想，在她意识昏沉的时候，小小只的小野一直背着大大只的自己，会不会累垮。
那些她疑惑在自己昏迷期间，韦棠野做了什么，又触发了什么，才会让二人走进如此诡异的地方的疑问，此刻都被另一个想法压下去。
利艾诡异地共情起对方的辛苦，暗忖：‘的确是要吃点东西填补肚子……’
这时，韦棠野已经活力满满地朝前迈步，她说：“进入肉公主的口中了，现在回不了头，只能一条路走到底。”
“利艾姐，你怕不怕？”
利艾听到这句话，想起与韦棠野初遇时，对方说的话。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回答：“都跟你进来到这里，怕都没得办法。”
“小野，但如果我们真的能走出这里，离开副本，不用等你说的神父，我带你去吃好东西吧。”
韦棠野眼睛顿时发出比手掌更亮的光，行走的步伐更加地坚定和快速。
“所以，我们一定要活下来啊。”利艾看着无尽的前方呢喃道。
另一边，石坑外。
雨水下得越来越大，易雪和陈旭热忐忑地守在原地，易雪时不时忍着恐惧，探头朝坑内望，一脸焦灼。
韦棠野和利艾已经进去有1小时了，可还不见回来，坑内更是没有传来半分声响，也不知道里边的情况如何。
易雪担心地朝里头喊了一声：“利艾姐，小野，你们在吗？”
声音就像石沉大海，“咚”一声落入，却无回响。
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陈旭热这时也忍着对深渊的天然恐惧，慢慢地挪过来，他仰头望着天，说：“这雨下不下得进去？”
他下意识从天空慢慢望向深坑，雨水注入坑内，又像刚才易雪呼喊的声音一样消失得无声无息。
陈旭热脸色苍白，他问道：“她们两个会不会出事了……”
“这石坑很有问题，就像是将里边和外边隔开两个世界，易雪，我们该怎么办？”
易雪脑袋收回来，犹豫地说道：“要不我俩下去看看是什么样的情况，要不去找其他玩家一起商议，要不仍然留在这里干等。”
陈旭热唤出游戏方屏，看着新增的两个怪物图鉴，其中一个还有韦棠野身上穿着的衣服。
“死掉的怪物穿着小野的衣服，可能是她杀死了怪物，也可能是利艾姐杀死的，但这样也意味着小野死了……”
“可图鉴出来都这么久了，小野她们还没有回来，我担心她俩被其他危险缠住了，或者是……死了。”易雪补充，说完满脸低落。
“里边神秘莫测，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去找救援吧。”陈旭热决定好了。
他用尚好的手撑起自己，边起来边说道：“反正我们身为玩家，要收集全部怪物图鉴才能离开副本，现在3种怪物都出来了，但还没有通关提示，说明还有怪物没收集到。”
“坑底说不定还有其他怪物，那我们完全可以找像蒲白这样的玩家合作，增加胜算。”
“所以去找支援，大家一起下去坑底看看……”
陈旭热已经站了起来，想用不受伤的手拉一把易雪。
但正当他微微弯腰伸手，一股凭空出现的力量从后边冲过来，用力推了他到深坑。
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被推到腾空在深坑中，又因着重力迅速往下坠落。
跌入深坑的陈旭热惊愕地看着飞速远离他视野的上空。
他看见趴在边沿，同样惊愕无比，朝他伸手挽救的易雪，以及……
站在易雪身后，身形渐露的男人。
陈旭热认出那个男人是百名外的小公会里的玩家。
‘他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
坠入黑暗前，陈旭热心中只冒出这个想法。
“不要！”易雪大喊。
但易雪的呼叫声如同她刚才试验的声音一样，沉在坑中没有丝毫回响。
易雪身体一僵，她的背后已经响起了陌生的男声。
“妹妹，你们说的一切我都听见了，解决掉你的同伴，现在轮到你了。”
易雪僵硬地扭过头，她看见那个独自活动的小公会里的男玩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
‘他什么时候到的？我为什么不知道？！’易雪心里飞快地闪过这个想法。
暴雨打翻了易雪头上的叶帽子，她愣愣地感受着雨水淋湿她的头发、全身。
“雨水……是雨水干扰了声音的确定……”她喃喃地说。
右手尾指断了一节的男人朝她笑了笑，一边走近，一边说：“没错，雨水干扰了你的能力，但这个技能还是有点好处的，既然暂时杀不了那个叫韦棠野的玩家，就先杀你吧……”
易雪瞳孔蓦地放大。
她的身后是不知深浅的石坑，眼前是不怀好意，要想夺走她性命的玩家，易雪不由自主地后移身体，边沿上的石子不时掉落到坑里。
这时候，易雪的瞳孔里倒映的不止有那名玩家，她还看见密密麻麻的披着厚重的黑长毛的黑怪从森林中走出。
深坑中再次传来神秘久远的呼唤声。
“进来，享用美餐……”
“成为我的信徒……”
远处的黑怪们从直行变成四肢伏地，脸部轮廓渐渐发生改变，双目中的红光闪烁，犹如一只只人形老鼠藏匿在暗处。
那些她和陈旭热提防的黑怪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回来了，且散发的气息越发可怕。
易雪听着身后传来的呼唤声，男人看似还没听到坑底的声音，她没有出言提醒眼前的玩家，目光紧紧盯着男人身后的黑怪们朝这边冲来。
就在男人口中已经念起古怪的语言、变异的黑怪凌空跳跃，张大血腥的三瓣嘴时，易雪苍白着脸，用尽全力一脚踢向男人的心窝，一并将他踢进其身后的黑怪中。
力的相互作用令易雪彻底从坑沿掉落。
掉下去的最后一眼，她看到那名玩家被身后的黑怪抓住，一口咬掉他的脖子，微鼓的肿泡迅速从他的体表冒出……
易雪心想要是这一趟能活下来，她得将奇怪的玩家和变异的黑怪，赶紧告诉利艾和小野。
她希望自己可以活下来。
暴雨如注，蒲白感受着冰凉的雨水，心沉了一下。
他原从污染他精神的三只介质蛛虫中，推测雨水与怪物精神污染玩家的能力增强有关，现在雨下那么大，如果他的推理是正确的，意味着精神污染的力度已然加强。
这对玩家们而言，显然不是一件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