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修正计划(四鸟)

一秒后，韦棠野带着她稳稳落地。
只是这地面软塌，踩一脚便微微陷下去，下一脚也是如此。
利艾顾不上脚底的奇异触感，她吃惊问：“小野，刚才你是在骗我的吗？我们其实一直在石壁冲下来对不对？”
“我没骗你，是你的感知世界在骗你。”
韦棠野顺其自然地说出来，仿佛熟练多次运用这样的认知，处事间早已掌握了诀窍。
“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利艾脱口而出问。
“这些不是一看就会的东西吗？”韦棠野反问。
利艾：对不起，我真的一看就不会。
但韦棠野这句回答，加上她与自己同行以来的各种表现，这些都在利艾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愈发觉得韦棠野的实力深不可测。
可还没感叹完，身后已经传来物体砸落的声响，密集的窸窣声逼近欲要包裹二人。
利艾忙地回头，脸色苍白。
眼睛此刻已经适应黑暗，视物总归没有刚才那么吃力。
只见刚追杀他们的大蜘蛛身形变得更加庞大，深而宽的石坑，方便了它的进化。
那络子一样的“白皮”吊下来，“韦棠野”的人类小身板不知道被挤压到哪个角落去。
白蛛口器边沿滴下滩滩蛛丝团，密密麻麻的小蜘蛛飞凯从地上的蛛丝团中“长出来”，原本石壁上的小蜘蛛也都跳下来，一群蜘蛛浩浩荡荡地直冲他们而来。
直击这一幕的利艾，看得浑身发毛。
“利艾姐，声音还在呼唤吗？”
韦棠野的声音拉回利艾的注意力，她就似半点察觉不了逼近的危机。
“还在，2点钟方向。”利艾磕磕绊绊地说。
“呀，就快要见到肉公主了，不能让小蛛蛛们吓到她。”
利艾听到韦棠野这么嘟囔了一句，脸都麻了，她很想说也许这蜘蛛还是肉公主指示出来的！
但韦棠野已经停下来，转身看着庞大丑陋的白蛛，同时将利艾护在身后。
“太多了……无法净化……”
利艾隐约听到韦棠野轻声说了一句话，可她只能捕捉几个字词。
“利艾姐，感知世界为自己所用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你看好我在这个世界里……是怎么去烧死它们。”
韦棠野眉眼不知不觉间变得冷冽，她一手将利艾护在身后，另一手抬起，掌心对着螯肢刺下的大白蛛。
“火来。”
她只简略地吐出两个字。
紧接着一只巨大的火龙从她的掌心里直冲出来，火龙身形迅速变大，腾空游曳，张口便是咬下白蛛丑陋的头颅，龙爪滴下的焰火如流火砸落在地上的蜘蛛群。
火龙出现的那一刻，照亮了坑底的一切。
利艾怔怔地看着白蛛被火龙吞噬的一瞬间，身躯化成黑灰，淅沥淅沥飘下。
淡淡的灰烟停顿在空气中，尔后慢慢沿着某个方向飘去。
底下的蜘蛛也是如此，地上多了无数个焦黑的“团子”，轻轻一碰就碎开。
这完全是单方面的碾压。
利艾惊觉——韦棠野的攻击属性竟然是火系法术。
一种至今从未见过有别的玩家用起的属性，她也从未见过有人能够将魔法攻击使用得范围如此之大、之强。
一招就将全部追击的蜘蛛灭了。
空气中弥漫烧焦的肉香味，韦棠野深深闻了一口，半眯眼想象离开副本后的美好生活：“出去还要让神父给我找吃的，啊，这次我想吃炸虫子了。”
她睁开眼，“要快快找到肉公主，再去找神父……”
韦棠野抬头看着蜘蛛死亡后的灰色气雾飘去的方向，正是利艾刚才说的2点钟方向。
利艾眼神复杂地看着再次行动起来的韦棠野，拉住她问：“小野，你刚才施展技能前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韦棠野挠了挠头，她疑惑自己信手拈来的东西，原来就是神父和利艾姐他们说的技能。
她心想自己反正都是顺着感觉来干这件事的，她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就能利用诡气反攻击邪灵了。
‘诡气？邪灵？’
当心底又下意识冒出这两个字眼时，韦棠野自己都愣了愣。
她有些走神地盯着利艾，慢慢地眨巴了眼睛。
“就是技能吧……”她缓缓说了一句，用上利艾先入为主说的说法，“差不多时间，就能使用起来了，但在这里不能使用太多次。”
听到对方的回答，利艾心中升起的困惑和隐藏极深的不安慢慢收回去。
韦棠野现在说的形容都是玩家使用技能时的特征——同样的有次数限制，也是要看准时机才能使用起来。
她的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
这时，韦棠野已经转移注意力，朝利艾咧开嘴，指向要前往的方向，道：“走吧，肉公主就在前面了。”
死里逃生的利艾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她心情难得放松了些，她虽然不知道韦棠野为什么那么笃定肉公主就在前面，但还是一边沿着韦棠野手指的方向看，一边“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可那声“嗯”在看到2点钟方向的景象时，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大破音了。

另一边，蒲白终于赶到他听到的玩家发出求救声的的地方。
雨幕中，他站在大树后，看见3名玩家背对着他站在不远处。
他们的脚下横列着碎掉的尸块，黑怪的黑色长毛被雨水冲刷，堆积在同一个方向，如同厚厚的头发,远看就似一颗颗头颅分散在地上。
‘韦棠野不在这里。’
蒲白停下脚步，心念一动，游戏方屏从眼下出现，在【黑怪】的隔壁位置，新增一种怪物图鉴——【纺白蛛】。
纺白蛛脸部中央长着一对赤目，白色络子一样的皮盘缠在脸部的四周，再在脸侧吊下长长两缕，而它的脖子架在人类躯体上，8条白色螯肢从脖子里长出，又似章鱼腿轻轻地浮动在半空。
纺白蛛的三维形象慢慢变成二维。
蒲白看到这幕眼神一沉。
那纺白蛛头颅下方的躯体，他不可能认不出来，进副本前，还是他将妹妹的衬衣和裤子交给韦棠野替换。
眼下的纺白蛛躯干上的衣服正是韦棠野穿着那套。
这要么说明韦棠野被怪物杀死，类似被寄生了。
要么就是，那个叫韦棠野的神秘女孩，将对方杀死了。
蒲白心念微动，淡蓝色方屏消失，他再次抬头凝视着前方三人。
他有轻度近视，加上雨水的影响，蒲白视物不甚清晰，只能看到模糊人影微晃，转身朝他这个方向而来。
他们能感应到他来了。
蒲白心底闪过这个认知，他执着长刀，没有转身离开，而是从树后走出，直直地盯着朝他接近的人影。
人影接近，三人除了脸色苍白了些许，乍眼一看，并没有什么异样。
蒲白看着三人中唯一的女性，也就是刚才他听到求救声的主人。
“你们杀死的东西是什么？”他问。
“不知道，它们从根茎上的的肉疙瘩撕破出来，要不是同伴们及时救我，我差点就死在那些怪物的手上了。”“田妮”泫然欲泣。
蒲白脸上维持原来的表情，微微点头，表示自己了解这件事。
“我过去看看那些尸块如何。”他边走边说，语气淡淡。
蒲白走在最前，似察觉不了落在他身后的三名玩家的异常。
而那三名被蛛虫寄生的怪物，神情贪婪地盯着前方行动的男人，头颅如画面卡帧般切换成刚才【纺白蛛】那样的脸，又在蒲白停下的瞬间，迅速换回被寄生物的模样。
蒲白转身蹲下来，骨骼分明、又透着一股白透感的手掌轻轻地翻动地上的尸块。
“死得满惨烈的。”他捏起一块碎掉的头颅，点评了一句。
蒲白抬头看着居高临下围着他的三“人”。
雨水将整片天地染成灰调，似乎也模糊了眼前三“人”的神情。
察觉到蒲白的视线，三“人”对他笑了笑。
耳边再次响起细碎的呓语声，它们来自四面八方，似游丝藏匿在雨水中，让人分不清声音的的方位。
蒲白脑袋发重，眼前人影重叠又分散，似乎有无处不在的视线正在锁紧他。
脑海已经翻腾汹涌，但蒲白眼神看起来仍是清澈。
他眨了下眼，看着不知道自己笑起来弧度都是一致的三“人”，又平静地问：“谁杀的？”
一个身形敦实的“男人”说话：“是我。”
“你杀死它的时候有没有察觉异常？”蒲白装作没发现异常，继续问话。
“没有，杀死了就杀死了。”男人回答。
蒲白了然，他拍开手上沾到怪物血液的污水，中指扶了扶因声响越发急促而剧疼起来的脑门，动作看起来轻缓又漫不经心。
他站起来看了眼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天空，呢喃了一句：“这雨下得够久的……”
“是行动了么？”他很轻地说了一句。
“你在说什么？”回答他问题的“男人”问。
蒲白凉凉地扫了他一眼，只说：“你靠近一点……”
“男人”心里一喜，听话地靠过去，正当它俯身倾听时，蒲白嘴里对着对方的耳边说话，眉眼半阖，神情冰冷得似一尊漂亮的水晶雕像。
“不是你们引诱我过来的吗？”蒲白抬眼看着另外两“人”。
寄生的蛛虫眼一瞪，头颅立即切换回【纺白蛛】的形态，可再快也快不了事先准备好的长刀。
只见蒲白利用速度属性，闪移到后方，同时长刀在精准的距离计算下挥刀下去——
沾有圣水的刀刃利落地砍在它的脑门中央，将丑陋的蜘蛛头砍成两半。
目睹状况异变的另外两只蛛虫，头颅已经切换蜘蛛的形态，口器对着蒲白吐出大团蛛丝。
同一时刻，蛰居在雨水里的游丝加剧朝蒲白冲去，搅乱他神智的声响密集混乱，就似要抢夺他的躯体，蚕食他的意识。
蒲白身躯突然僵在原地，手中的长刀失控跌落地上，溅起一团污水。
密密麻麻的雨淋湿他的头发，蒲白双目空洞，水珠沿着发丝的末端滑落在他立体挺拔的五官上，再沿着他的下巴滑落他微大的喉结……
“田妮”看到如此秀色可餐的画面，拦住同伴的螯肢，口器吐出更多的蛛丝，螯肢尖端灵活地取出这些蛛丝。
“他，是我的。”
“我要寄生在里面。”
“田妮”抬起两肢，准备挤开蒲白的口腔，再将蛛丝塞进他口腔，让他成为它的寄生物。
螯肢已经触碰到蒲白的脸颊，就连他的嘴巴也被挤压成一道空隙，蛛丝即将送进他的口中……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它的身体猛地下陷，视野中，蒲白冰冷地看着它，眼神犹如看着死物，下一秒，它的视野位急降，与此同时，它的身后传来同伴惨烈的痛呼声。
“田妮”想要挥动螯肢攻击眼前没有逃离的蒲白，可惜口器张开又合上，怒吼声来到嘴边却变成痛苦的嘶鸣声。
它努力想看清导致自己痛呼的源头，一低头，八条长长的螯肢和螯肢下的躯体如同遭遇硫-酸淋洒，腐蚀融化成肉浆。
“田妮”急忙抬头，视野里再次出现蒲白那张长得极其悲天悯人的脸，如同它们侍奉的神明。
只见神明执起凭空出现的刀刃，面无表情地挥刀砍半它的脑门。
“脑袋要保留，看清楚你们脑子里的东西。”
“虽然这次废了太多的圣水，但怪物没能猜到长刀落地，地面上的雨水将会混杂扩散我故意备着的圣水，说明它们的智商还没进化成正常人类的程度。”
“不算厉害。”
被蛛虫寄生的三名玩家，其中一名完全被圣水腐蚀完，另外两个都被砍半了头颅，而此刻，蛛虫死后，头颅也变回玩家原样。
蒲白刀尖抵在头颅断面，专注地看着被白丝附着的脑髓，他慢慢地剔开蛛丝。
这一幕，显得他就似正在雨中行凶施虐的连环杀手。
娜塔莎等人赶到时，恰好看见蒲白立身在断颅前，慢条斯理剔开蛛丝的场景，她第一时间以为对方残杀了同为玩家的人类。
娜塔莎愣了一下，极快调整好表情，踏步过去。
比娜塔莎落后一些的乔治看到蒲白身边的尸首，手指微动，又很快隐藏起自己的小异样。
“蒲会长，好久不见。”娜塔莎娇媚的声音响起。
蒲白没有回应她，更应该说他连头都懒得抬起来看来者一眼。
他的目光专注在将要被彻底剔开的蛛丝上。
听不到回复的娜塔莎笑容僵了一下，但还是维持着笑脸走过去。
走近看到蒲白血腥地戳人家脑袋的一幕，心里闪过无数咒骂。
‘这是正常人能干出的事吗？！’
这时，蒲白已经看到一团熟悉的淡灰色气团，它彻底暴露后，慢慢地浮起来，穿梭在雨丝中，往某个方向飘去。
“这是？”娜塔莎内心的咒骂停止，不禁问。你说
“副本里有怪物能寄生在玩家大脑，被寄生者和肉疙瘩里的【黑怪】脑子里都有淡灰色气团。”蒲白简单地陈述。
说完，他就沿着气团离开的方向前进，不再理会身后的人。
他一边行走，一边唤出方屏，上面的怪物图鉴新增了一种名为【介质蛛虫】的怪物，出现的形象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白色幼蛛。
“介质？”蒲白轻轻地念出这个修饰语。
落在后面的娜塔莎带人追上来，她也看到了那气团移动的方向，当然知道那边有问题。
进副本这么久，都没发现半点和【肉公主】有关的线索，除了边上根茎长着的肉疙瘩稍微有点字面意思上的牵扯，再也没有别的线索。
眼下难得遇上蒲白，还有神秘气团的出现，这不正暗示着离开副本的关键也许出来了么。
娜塔莎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重点是她要试探出蒲白在上个副本获得了什么信息，才会着急进来这个副本。
“蒲白，那个跟在你后边的女孩呢？怎么不见她和你呆在一块？”娜塔莎追上问。
蒲白扫了她一眼，无视她的接近。
他已经从娜塔莎的表现里知道，塔罗公会的人没有遇到韦棠野，刚才被蛛虫寄生的玩家所在的地方也没有韦棠野出现过的踪迹。
联系到她在【玫瑰圣殿】副本里不受精神污染的模样，刚才的经历让蒲白怀疑，这个“介质”指的是将精神污染搭建起来的介质，而这次的污染在雨天里污染的速度会更加的快。
因此，韦棠野很有可能由于抗精神污染的特质，由始至终都识穿了以“田妮”寄生的蛛虫，所以她才没有过来这边。
加上新增的【纺白蛛】怪物图鉴，蒲白怀疑韦棠野已经更快一步过去气团飘去的最终地。
蒲白短短几秒内，想通一个和实际情况相差无几的答案。
他甚至相信对方没有死。
没有缘由地相信。
蒲白抬头看着气团前行的方向，揣在衣兜里的手缓慢地抚摸小石镜镜后的纹路。
他心中暗忖：‘真好奇她现在发现了什么东西。’

被蒲白惦记上的韦棠野正扯着利艾往前走。
时间回到三分钟前，利艾正答应对方继续前行探索肉公主在哪里，可那声“嗯”在看到前方的景象时硬生生地破了音。
刚才火龙冲出来的亮光照耀了整个坑底，但吞噬完白蛛后，火龙也跟着消失，犹如昙花一现。
明亮的黑洞很快变回幽暗。
只剩下被滴落的焰火灼烧的小蜘蛛，它们身上偶尔有火光冒出，借着这些闪烁的暖光，勉强让利艾她们看清楚坑底的周遭环境。
利艾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看清楚了前方的事物。
光一眼，她就恶心坏了。
利艾相信任谁看到一张如此巨型丑陋的脸贴在远处的石壁上，空洞森然的眼球不知道对准她们多久，都会觉得毛骨悚然。
啊，只有小野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除外。
利艾现在无法准确形容那张人脸带来怎样的反胃感，一切感受都回归最直观的视觉冲击，只能尝试用贫瘠且直白的语言描述——
它的脸上长满了大大的肿泡，形状如同她在深坑外看到的那些根茎上的肉疙瘩，整张人脸四周削窄，双目短圆似鼠眼，乍眼一看如同硕大的鼠头，最令人不适的地方是这鼠头上长了张女人脸。
肿泡从脸上蔓延到石壁和坑底相连的部分，暂且称那块地方为女人的脖子，而“脖子”上的肿泡表皮比外界的更薄，更能让人看清楚里面涌动爬行的东西。
活物的阴影在膜后爬动，似是要随时冲出来噬咬活人。
更不用说，从“脖子”延伸到坑底的区域，犹如女人平躺的上躯体。
两团软趴趴的腐烂的ru-房，正分别立在她和韦棠野的两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