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修正计划(四鸟)

“你可以说这是游戏升级带来的问题, 但如果你仔细统计只有韦棠野参与的副本, 或是她去过的引发事端的地方, 是不是都有邪神降临的迹象？”
“蒲英，这不是偶然, 而是成为了一个必然发生的规律。”
蒲英哑口无言。
韩枫神情正经了不少，她轻声说道：“要不就是韦棠野的进入，让邪端有了苏醒的契机；要不就是上帝的旨意，命运推动了她阻止邪端的降临。”
“就像命运推动我参与伊甸园计划一样……”
韩枫很快换了个语气，冷静地说着第二个信息：“其二，就像我刚说的那样，邪端的出现不止一位，祂们自成一体体系。虽然过往的资料没有完整的信息披露祂们的模样和身份，但我曾根据资料的只言片语，拼凑出两个不同特征的邪端——”
“一个是以蜘蛛形态出现在大地上，人面蛛身，声音尖利，能成为攻击人精神，蛊惑人心的尼索斯。”
“另一个是沼泽化身，以吞噬腐肉为生的存在——欧律，据说将活物放入该邪端的肉-身，祂的土壤能滋长出诡异的黑暗之物。”
“邪端们各有自己的特征与做事方式，祂们如同人类一般也有自己的思想和性格，因此，邪端们也有因为性情不一而处事风格完全不一致。”
“韦棠野如果是伥鬼，控制她的邪端与另一位意见不合，她也有可能阻止莉莉丝成为原罪之源。”
蒲英听着这些话，心里头慢慢升起一丝愤怒，她怎么感受不到韩枫仍在冷漠地审视着韦棠野。
即使蒲英认为对方新说出的秘密，反而让她更相信韦棠野不是坏人，但韩枫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所以，蒲英最后还是说了一句拒绝。
“抱歉，尽管你这么说，但我实在很难将小野与邪恶的异端爪牙联系在一块。”
蒲英回忆来这里之前，她和韦棠野一起去塔罗公会，对方被其他公会的人真心拥抱时的场景；想起当娜塔莎失落地说自己的牌灵消失时，小野是怎么安慰对方的。
当蒲英越接触韦棠野，她越不信对方会是出卖人类的伥鬼。
蒲英垂眸盯着自己放在桌面下的双手，她渐渐握紧它们。
“因为我不信她是这样的人。”她抬起头坚定地看着韩枫。
“我想了想，如果你以后要我用小野的事情交换，才能告知我伥鬼的事情，那我宁愿不要这方面的情报，我会自己去找证据，证明她不是邪恶那一方。”
“我愿意加入创世，是我希望这个该死的游戏彻底消失。”
“但创世要是让我损害我朋友的利益，甚至让我伤害她，抱歉，我会立马退出这个组织。”
韩枫没想到蒲英态度转变得那么坚决。
她挑了挑眉，轻笑了一声。
“行，随便你，你不用那么紧张，我只是怀疑，并没有对韦棠野的身份下定论。”韩枫态度忽然变得和缓起来。
这让蒲英越发看不明白对方对小野的态度。
但她不打算再次跳入对方的坑内，蒲英因此没有问下去。
韩枫看了几眼沉默的蒲英，站起身道：“席崔是吧，你要研究他的身份，那就将你调查他的原因告诉我，我心里好歹有个底。”
蒲英见对方主动给了台阶，冷脸缓和了一些，她道：“刚才我提到驿站地图即将开放，那是塔罗公会用命换回来的情报，可就在塔罗公会开启【塔罗墓园】这个副本的前一天，我在游戏里的小集市里遇到一个自称为玩家的男人。”
“这个男人就是席崔，他那时候就跟我提到过新地图驿站开放，换言之，这个人在副本开启前就知道内幕消息。”
“这让我不得不在意。”蒲英答道。
韩枫拿起桌面那份文件夹，立起来，用夹子的一角为定点将夹子转了一圈，文件夹最后牢牢地转回她手上。
文件夹停下的同一时间，韩枫的声音响起：“这件事很好理清啊，既然这份资料说席崔不是玩家，第一种可能——陈秀秀生前查得不够仔细，查少人了。毕竟他就只有一个人，估计是利用保险公司的人脉帮忙查找。”
“第二种可能，那个能知情的男人骗了你，这个名字是假名字，你自然查不到他。”
“可问题来了，为什么一个隐姓埋名的玩家，会提前那么多天知道这些事。”
“蒲英，你刚跟我说过，塔罗公会进入副本前，收到成就播报员小西的通知，他们如果成功逃出副本，就可以获得新地图驿站的客人信息。”
“这可是首发奖励，难道小西在欺骗塔罗公会的玩家？他们拿的不是第一手资料？”
“还是要回归到第三种可能——对方不是玩家。可什么样的一个人能比有神秘力量推动会发生的副本，更早知情呢？”
“是副本推动的幕后主谋？还是说不是主谋，却也是同等存在的东西？”
韩枫甚至用了“东西”这个词来形容席崔。
蒲英却立即否认：“不可能，我亲眼看见他从小集市出来了，那里头不是人的商家都不能出来，他怎么能出来呢？！”
韩枫被这句坚决的否定给逗笑。
“哈哈，蒲英你真可爱呀，为什么你会认为那些非人的东西没有离开游戏里的小集市，是游戏给他们下的限制呢？”
蒲英身体一僵。
“不也存在一种情况，他们故意不离开小集市？”
“而且就算这些非人类的商家真有什么不能离开集市的限制，但席崔就是里面的店家吗？有证据吗？他不可能是比那些非人类商家更高一等的存在吗？”
“上帝能创造人类，虽然接下来这番话由我口中说出来，被人听了会被立马踢出同行者行列，但邪端也能创造像人类的东西的，小集市里的商家，很有可能就是这样来的呢。”
“能够提前那么多天就知情驿站开放的情报，这个席崔要是真不是玩家，估计就是邪端了。”
韩枫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蒲英耳边炸起。
她越发的心慌。
是的，韩枫说的话其实不无道理，然而当时蒲英在面对名叫席崔的神秘男人时，潜意识里一直回避这个可能性。
因为她怕终有一日，小集市里的商人能走出来。
这是何等令人恐惧的事情呀……
韩枫见提点对方到这个份上，蒲英也听明白了，她不再说下去，拿起文件夹推开了房门。
“这件事很有意思，我刚说的第一、二种可能性我会查询证实真伪，至于第三种可能性，就要交由你来验证了。”
韩枫侧首望向不远处样貌清柔秀美的蒲英，意有所指地说：“不得不说，你长了一张姣好又圣洁的脸……”
“看来邪端都向往光明又圣洁的美好事物呀。”
“蒲英，那个男人肯定会再来找你的，既然你不愿意继续汇报韦棠野的事情，那我安排给你一个新的任务。”
“好好利用你这张脸，套多一些信息出来，再向我报告。”韩枫笑眯眯地说。
蒲英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
韩枫已经离开房门，长廊外传来她的声音：“对了，以后有事情找我，直接来我档口找，要是看到是男人坐班，就下来这里坐着，等到我午夜0点过来。”
蒲英听着长廊的回音，在无人处难得气性上来，撇了撇嘴。
心想这个培育者韩枫怎么这么高傲古怪。
另一边，韦棠野跟在蒲白身后，来到一家专门做补品炖汤的老街。
韦棠野扬起头观摩着劣质光色涂满建筑楼体的环境，感觉这里和之前她去过喝甜水铺的地方很像。
她不禁问：“神父，我发现一个规律，越是这样色彩浓艳的地方，藏的美食越多，上次你带我吃的甜品就是这样。”
蒲白瞥了她一眼，解释：“因为租借在这里的商家贫穷，使用不了更好的光材料来装饰门面，只好争着选择最亮眼的光来吸引顾客注意。”
“啊，竟然是因为这样才弄得五颜六色的吗。”
“神父，不过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吃的地方？”
“你的回答需要我用记忆交换吗？可是很奇怪，我这次没有想起任何东西诶……”韦棠野脸色略苦恼。
“因为我以前在这一带打杂工，遇到好一些的食肆老板，对方会愿意给我一些当天卖剩下的菜回家，小英和我第二天的饭菜也就解决了。”蒲白不甚在意地说，没有提出让韦棠野拿出记忆交换信息，“所以我知道哪些店味道还不错。”
韦棠野侧首看着蒲白，突然问：“神父，你爸妈呢？他们不养你和小英的吗？”
蒲白停下脚步，转身平静地看着她：“早死了。”
“我们是孤儿。”

“店到了。”蒲白从韦棠野边上越过, “进去吧。”
韦棠野还在消化刚才的信息，原地怔愣了几秒，才连忙转身追上蒲白的身影, 很快他们走进一条潮湿阴暗的窄楼梯，一路走到了3楼。
这过程韦棠野都没有说话，目光时而放在楼梯角落积聚的垃圾，时而落在蒲白的后背。
蒲白没听到身后的人追问他的过去，心里松了一口气，但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闷感。
二人就这样保持沉默，最后来到位于三楼的一间隐藏私房菜餐馆。
餐馆里餐桌不多，只有四张,都是些老式方桌，二人进来时，店里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爷爷在叼着烟,慢慢地翻看旧报纸。
韦棠野感觉自己好像穿越到了一个很复古的年代, 即使她知道自己没去过那个时代, 但这里的装修摆置，都有一种时机停摆缓慢的感觉。
“想坐哪里？”蒲白的问话拉回韦棠野的注意力。
韦棠野随意地指了一张桌子,这时坐在透明橱窗后的老伯伯,听到门口谈话声,抬头眯眼打量自己难得的食客，过了一会儿,他有些不确定地问：“是蒲白吗？”
蒲白平静地应了一句：“嗯张伯, 是我。”
老伯伯又看了眼边上的女孩, 问：“你妹妹小英变成这样了？真是女大十八变, 我都快认不得了……”
“张伯，她不是我妹妹。”
名叫张伯的老伯伯愣了一下, 他嘿嘿笑了两声，道：“我就说嘛，我应该还没有老眼昏花的地步，原来真不是小英。”
“你们今天来店里想吃什么呀？”
他放下报纸，走到高汤锅前，准备开锅。
“ 2碗剑花猪骨汤加2碗牛肉面。”蒲白看了眼橱窗里的食材，知道今天只卖什么菜，并没有点其他没有准备的菜品。
张伯不知道蒲白故意这么点单的，他还乐呵呵地开火，“嘿，刚好我今天还有这些食材，别的暂时没有。你们坐在边上等一会儿，汤很快就能好了。”
蒲白并没有离开，就站在边上等待着。
“蒲白你们今天运气好啊，后天我这家店就要拆了，生意太差，混不下去了，不过我年纪这么大，早就想退休不干了。”
难得张伯见来了一位熟人，对方还在边上候着，他絮絮叨叨地开始说起最近的事，“嘿，这破游戏也知道不招惹老弱病残，我运气不错，没有被选进去当那个劳什子玩家……”
“你呢，蒲白，你和你妹妹有被卷进游戏里吗？”张伯担心地问。
“我们都是玩家了。”蒲白答道。
张伯听到后，脸色发愁，“那你们可要小心点了，我看网上的消息，说这人进入了游戏，动不动就会发生伤亡的……”
“嗯，我们知道的。”蒲白耐心地说，忽然问，“张婶呢？”
张伯颠勺的手顿了顿，语气低了些：“前年生病去世了。”
蒲白沉默了几秒，道：“抱歉。”
张伯很快乐呵呵地笑了起来，“早点离开这个世界也好，不用活到现在遭罪，而且都过去2年了，我都没什么感觉了。”
“哎呀，我跟你说这些干嘛呢，你快回去陪你朋友坐着，不用陪我干聊天，我还不知道你这孩子不爱说话吗。”
蒲白深深地看了眼张伯，微微颔首便转身回到座位边上。
这里地方小，韦棠野自然听到他们的对话，因此有些怜惜地看着不远处忙活的老伯伯。
“神父……”她叫唤了一声蒲白。
蒲白安静地看着她，眼神示意她有什么要问的。
但韦棠野叫唤完又不说话了，只静静地看着他，蒲白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二人没有在店里交谈，安静地吃完面喝完汤后，就离开了这家即将被拆迁的老店。
临走前，蒲白又找了张伯说话：“张伯，我现在是游戏里一个公会的会长，平常我管理的成员从副本出来了没有饭吃，我想请你回去帮忙做饭，他们回到现实时，就能喝一口热汤了。”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想好了就联系我，我会给你安排店铺的。”
蒲白将拿起一张餐纸，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递给了张伯。
张伯有些意外，他捏着这张纸，语气复杂地说：“我想想哈……”
“蒲白，会不会很麻烦你？”
“不会，我本来就需要人帮忙。”
“那好，我决定好再找你……”
蒲白点头离开，而韦棠野旁观到这一幕，她在蒲白与她一同下楼时，不禁感叹：“神父，我错怪你了，你就是个大好人！”
蒲白停下脚步，回首皱眉地看着对方，问：“谁让你产生这个错觉？”
韦棠野咧开嘴笑，一蹦一跳地比他更快地下楼，最后走出楼梯，站在窄小的楼梯口面前，扬起头伸出手指指着他：“你呀！”
蒲白眉头皱得更深了，觉得韦棠野这个认知实在有问题。
他走下楼梯，站在最后一级上，颀长的身影顿时牢牢笼罩在韦棠野身上，而韦棠野还在龇牙笑着。
蒲白双手插在自己的衣兜里，身躯放松，微微前倾身体，在幽暗中注视着站在街道上，被彩光照耀的韦棠野。
“说说看。”
韦棠野竖起手指列举，“你看，我第一次吃饭的饭馆，你说大叔老板是你以前兼职时打工的老板，他不是玩家，在现实世界里原本应会被游戏引起的阶级改革冲击，但你经常光顾他，还让公会的成员光顾，但成员的饭钱都是你给的。”
蒲白觉得韦棠野智商高了一些后，逻辑终于上线了。
“第二，就是刚才你听到老伯伯的店要拆迁了，他没有亲人，也没有更高价值的生存技能，但你却请他来帮你忙，让他煮饭给大家吃。”韦棠野还在列举。
“而且你还用自己的健康交换小英的健康。”
“你看，你要是不是好人，那谁是好人？”韦棠野笑得更开心了。
蒲白盯着对方弯弯又亮晶晶的眼睛，突然，问出一个他从未设想过的问题：“我是好人这件事，能令你这么开心？”
“如果我是坏人，你就不开心了吗？”
韦棠野收起笑容，认真地打量离她有点近的蒲白，越发觉得神父长了一张好脸。
就这样干看着，心情也怪好的。
如果塔罗公会的人都来到她身边围着，她心情就更好了。
但这番心里话她知趣地没有说出来。
韦棠野仔细思索这个问题，数秒后，她摇了摇头。
“不是啊，你是好是坏都跟我没关系啊。”
蒲白的心慢慢地沉下去。
“你只要是只聆听我话的神父就好了。”韦棠野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蒲白坠下的心蓦地消失了，又在下一秒从云际上砸下来，砸得他一瞬间忘记思考该做出什么反应。
韦棠野见他迟迟不下来，干脆伸手拉扯他下来，彩光也得以铺落在蒲白身上。
“神父，你说你和小英是孤儿，刚好我在这个世界也是孤儿，我们不如当家人吧。”
韦棠野没有忘记刚才听回来的秘密，因而她想出一个绝佳办法。
“神父，我想和你们当家人！”
“这样我们就能开开心心地生活了。”
韦棠野还没放开握住蒲白的手，充满希冀地看着神情略愕然的蒲白。
蒲白整个手掌都在发麻，他想抽出自己的手，但又酸麻到无力挣脱。
“韦棠野，我只有小英一个妹妹。”蒲白脱口而出。
韦棠野却听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恍然道：“对哦，算起来，我年龄应该比你还大，我虽然看着比你年轻啦，但按实际情况，我是你和小英的姐姐才对。”
“行吧，我就辛苦一点，当这个家的大家长吧。”
蒲白被这句话气笑了起来，他抽出自己的手，冷淡地说：“不需要，我们成为单纯的交易者就行。”
“你可以不用拿你对付你朋友那一套来对付我，我不需要。”蒲白独自前行。
听到这句气话，韦棠野有些懵，小跑追上去，嘟囔：“你很奇怪，怎么又生气了，和我当家人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