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修正计划(四鸟)

韩枫坐在一张黑色皮椅上，定定地看着坐在对面的蒲英，眉毛挑了挑。
她忽然说道：“陈秀秀6天前寻找过你，在见完你的第三天死的，我知道你找他是请求一个帮忙，他已经寻找到资料了，这份资料我已经获得，但没有查看，现在将它还给你。”
韩枫将一份文件夹推到蒲英手边。
蒲英心中有些复杂，她没想到陈秀秀没有忘记她的请求，还好好将资料保管了下来。
她接过资料，轻声说了声“谢谢”，不知是对韩枫说，还是对已死的陈秀秀说的。
蒲英当着韩枫的面，打开文件夹，抽出里面的十来张纸张。
她一目十行地浏览，韩枫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蒲英，沉默不出声地观察着她。
直到蒲英将纸张放回文件夹，推回给韩枫，韩枫手指挡住文件夹，问：“看完了？”
“看完了，没有我想要的答案。”蒲英答道。
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说陈秀秀没有找到席崔的资料，而是字面意思上的，这叠资料根本没有证据能证明席崔是玩家。
全球有95个叫席崔的人，但这些人通通不是玩家。
也就是说，席崔欺骗了她，对方根本不是玩家。
韩枫食指碰了碰文件夹，明知故问：“这是什么意思？”
蒲英认真地看着韩枫的眼睛，道：“我和陈秀秀最后一次见面，是我想让他借组织的人脉，寻找一个叫席崔的人，确定对方是不是玩家。”
“然后呢？”韩枫背靠在椅子上，表情不甚在意。
“这份资料证实了席崔并不是玩家，而这个人曾提前多天对我说出了一份情报，而这个情报即将在游戏里发生，这种预知能力正说明对方来历神秘，他不是玩家，又会是什么？”蒲英主动说起这件事。
“韩枫，我想你继续帮我查这个人。”
韩枫像是被这句话逗笑了起来，她低声笑了好几秒，蒲英没有难堪，她平静地看这对方，直到对方停下了笑。
“听起来是挺有意思的。”韩枫擦开眼角因为笑而冒出来的眼泪。
“但答应帮你之前，我想先告诉你一件事。”
韩枫直起腰，直直地与蒲英对视。
“陈秀秀是不是跟你说过，我们组织有很多人，全球遍布我们的人脉？”
蒲英慢慢蹙起眉头。
她忽然想起刚才韩枫说过她最初只有陈秀秀一个下属，又想起这里是旧光集市，而看起来明显熟悉旧光操作的韩枫，最有可能淘到以前的日记，伥鬼的事才得以知晓……
“一看你表情就知道是了。”韩枫重新跌落回自己的座位，她略疲惫地靠在椅子上，一边轻轻地来回转动，一边自嘲地笑着，“陈秀秀骗了你。”
“我们哪有人脉？组织里，信奉方舟能带领新人类离开旧世界的人，才是绝大多数。”
“而坚持执行伊甸园计划，想着彻底毁灭游戏的人才是极少数。”
“陈秀秀那个傻子，是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坚信人类能解决这场危机。”
“这样的他，才会想尽办法拉你入伙。”
韩枫停止转动皮椅，她收起笑容，凝视着蒲英。
“你知道他是怎么被方舟的人发现吗？”
蒲英无言，她看见韩枫无机质的灰白色义眼，正在散发压抑的气息。
“他冒险继续招新人，结果那个玩家根本不相信人类能从这场危机中活下来，对方上报给zf防卫队，防卫队派了方舟的人处理陈秀秀。”
蒲英怔忡。
这说明着，这个国家的zf防卫军有方舟的人，而理应守护这个国家里生活的人们的防卫军，他们其实是不相信——
人类能在这场游戏危机里活下来。

韩枫看到蒲英的表情就知道对方听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她平静地说：“组织发展至今,人数的确越来越多，但我们信守的观念和方舟那派不一样，就注定会受到打压出,陈秀秀既然已经和你提到过方舟，那你肯定知道那派主张和追求的目标是什么。”
“古往今来，多人那派对少数人派的打压是屡见不鲜的事。”
“蒲英，我跟你说这些，是在给你一次机会，你了解我们这派的处境，你还愿意加入我们吗？”
韩枫盯着蒲英的眼睛。
蒲英看着韩枫，轻声反问：“你都直接告诉我,你是我的培育者，你如果不怕我拒绝你的邀请后就反手上报给防卫军，要不说明你坚信我还会加入你们……”
“要不,就是我离开这里的一瞬间,你会想办法灭掉我,死人说不出秘密，你的身份也就得以继续隐藏在地下。”
韩枫没说话, 片刻后, 她慢慢地笑了起来。
“了不起, 不愧是蒲白的亲妹妹，分析方面比你哥也不可多让。”
“噢不, 我应该修正刚才的说法, 就算你不是蒲白的妹妹, 你本身也有让我注视的资本。”
“你能这么说,说明你还愿意加入我们的计划。”
韩枫站起来，伸出自己完好的左臂, 郑重地朝蒲英伸出手，她道：“请容我重新介绍我自己——”
“我是天使骑士团的继承者——韩枫，也是创世组织中，尚在坚守人类必胜的十三名培育者之一。”
“我们是仅剩的与神同行的同行者，尚在这片即将崩坏的土地上，守卫上帝留下的神光，但邪端散发出来的气息已让昔日同伴产生胆怯的心理，他们如同对待邪端一样，打压、驱逐、杀害我们。”
“他们无视神给予的勇气，无视我们是神创造的孩子，我们本身拥有智慧、勇气可战胜黑暗。”
“在旧秩序崩塌之下，愿意与我们支撑未来的人越来越少，蒲英，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愿意加入我们，成为我们的同行者吗？”
蒲英扬起头，定定地看着面前瘦高的女人始终维持着邀请的动作。
她们在狭窄阴暗的空间中，在汇集新旧之物的集市底下，陈述着未来的艰险。
蒲英脑海中莫名浮现出韦棠野那双清澈分明的眼睛，想起了对方曾说过的自由……
渐渐地，她的身体热血流窜。
蒲英缓缓伸出手，握住了对方的手。
“我愿意。”
韩枫嘴角上扬，她松开手，坐回皮椅上，语气颇是愉悦：“你现在才算得上是我们的同行者，之前陈秀秀找你做的那些事，都不过是小打小闹。 ”
“既然你已经加入我们，我也会透露一些关于创世的秘密让你知道。”
蒲英点头，认真倾听这些相当于是入会背景的信息。
“你已经大体了解创世现在被分为2派，不同派别面对这场游戏危机，选取的应对方法不一样，从而我们执行的计划也不一样。”
“简单地理解，主张伊甸园计划的我们是激进派，面对邪神可能降临现实的危机，我们的态度是捍卫到底；而主张方舟计划的他们，则是保守派，他们相信在神的旨意下，人类能利用现有科技制成方舟，让选中的人离开被邪神毁坏的土地。”
“我们两派人观念虽然不一样，但同属创世的我们都坚守同一条底线——即我们只认唯一的神明上帝，任何非上帝自称为神明的存在，皆是邪端。”
“创世的原则是对抗邪端，绝不允许承认邪端的存在是合理的。”
“因而，创世也拥有自己的敌人，信仰异端神明的狂热宗-教组织——神路。”
“除神路以外，与创世组织有着密切关系，利益至上，代表资本主义极端的AIR财团；还有近半年民间中，快速发展起来的名为'混乱者'的反抗zf组织。”
“在你们这群玩家攻略副本的过程中，身居现实世界中的非玩家们，也在努力发展各自的生存理念，渐渐地扩充自己的组织。”
“神路为游戏的降临而狂欢，这群异教徒视这个为神迹现世，你曾透露过游戏里有邪神复苏的迹象，神路在玩家群体中也有自己的人，他们自然知道这件事，因而他们最近跳得很欢，想让更多邪神得以复苏。”
“创世的最大敌人是它，我们的任务始终包含着击杀这群妄想请神现身的异教徒。”
“而AIR与我们关系暧昧，我们暂时摸不清他们的想法，但保守派因方舟的制造需要有AIR的技术支持，他们会和那边走得近一些。”
“至于反抗者，他们暂时和我们没有过多联系，我对他们的了解也不多。”
“四个组织，都有自己的人在游戏中，我们维持明面上的交流，却也知道各自都有人藏在更深处。”
蒲英听到这里，问：“听你这么说，神路自然希望游戏能一直这样运行下去，但AIR和混乱者呢？他们面对游戏的态度如何？”
韩枫轻轻地摇了摇头，回答：“暧昧。”
“只能说他们对这件事态度暧昧， AIR似乎中立，无所谓；混乱者的态度则是更偏向于夺权，不在意游戏会变成如何，他们只想借着这次机会，反ZF反财团的垄断。”
蒲英嘴角渐渐抿紧，在韩枫的解释下，她大体摸清现在的格局。
但事实上，现实中除了这些组织在暗涌流动，游戏中地图的升级也是一大隐患。
“你们既然说保守派的人在寻找、解决激进派的我们，那创世的领导者呢，a不阻止另一派的作为，任由对方追杀像陈秀秀的人？”
韩枫道：“蒲英，看来你误会了一件事，其一，我们对外不会声称自己是创世的人，在世人眼中，他们不也不知晓创世的存在？其二，我们也不会对内称自己是激进派的人。”
“隐藏好自己的身份是我们的第一任务。”
蒲英呐呐地微张开嘴，她脱口而出：“那你们怎么聚集十三个同行者？谁是这个计划的主导人？你们该怎么去判断加入的新血液是真心想加入，还是伪装进来套你们的信息？”
韩枫语气淡淡：“观察，培育者会观察我们想要的新人，陈秀秀这次是冒进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急，但平时我们会更加谨慎一些地纳入新血液。”
“至于你疑惑我们为什么能聚集到十三个同行者，因为我们有标记。”
“我刚说过我的身份，我是天使骑士团的继承者，另外12人同是继承者，我们自诞生在这个世界开始，身上就带有十字架标志，命运会安排我们相遇聚集在一起。 ”
蒲英感觉一切越发玄幻。
所以上帝真的存在？
韩枫无奈地耸耸肩，她似乎看出蒲英的惊讶，道：“你应该是无神论者，放心，除了我们十三同行者需要坚定信仰外，作为我的'种子'，你并不需要信教。”
“你只需和我们有同一目标即可。”
“况且，作为同行者的我，不也在尝试创造机械人，从某种角度看，我这个行为已经在渎神了。”
“但新世纪，新规矩，谁管得了我。”
韩枫懒懒地靠在椅子上，语气恣意。
蒲英听到这番话，不禁想起这里是旧光集市，一些关于伥鬼以及对方改造的右臂的疑惑盘桓在心头。
她犹豫了数秒，最后还是冒昧问出来：“韩枫，你的身体是怎么一回事……”
韩枫长长地“啊”了一声，道：“这事也不是不能告诉你，我年轻的时候被炸死过一次，身体很多地方都毁坏了，后来靠着改造的义肢和器官活了过来，后来继承救我那个人的手艺，专门做机械改造。”
'炸死？那她是怎么复活过来的？怎么保证自己的意识和死之前的意识是一致的？ '蒲英心里吃惊。
“那……”她原想继续问下去。
但韩枫打断她的深问，淡淡地说道：“身体改造成这样也好，智脑的影响对我极低，中央计算机无法捕获关于我的全部信息，这是我隐藏身份的最佳利器。”
“你哥哥可是很招惹别人的注意，我给个建议，他可以像我这样，将全身炸毁个百分之七、八十，我能帮他重新改造身体，包他不被计算机采集到身体生化数据。”
韩枫这话说得玩味，令听者蒲英下意识皱眉，她越发觉得对方是个性情古怪的人。
一时像正派，一时又像个反派。
“不过你哥身边也有帮手，你就不用担心了。”韩枫意味不明地轻声说了一句。
“那伥鬼呢？是不是又和旧光有关系？”蒲英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难得遇见一个知情甚广的人，恨不得立即问清心中所有的疑惑。
“你挺聪明的，一下猜到两者的联系，没错，关于伥鬼的资料都是我淘回来的，其他培育者还没我知情的多呢，陈秀秀之前跟你说的这些，也都是我允许他说给你听的。”
“你想知道更多伥鬼的事，可以，但需要完成我的任务。”
“我任务要求不高，只需要你将韦棠野的近况告诉我就行。”
蒲英脸色防备，冷声问：“你究竟是怎么看待小野，为什么一定要了解她的信息。”
“你真的认为她是伥鬼吗？”
韩枫眨了眨眼睛，“暂时不能告诉你原因。一码归一码，等你将关于她足够多的信息告诉我，我才会根据你的情报重不重要，再决定告诉你多少事。 ”
蒲英深吸一口气，她忍住骂人的冲动，没有说话。
韩枫顽劣地笑了笑，道：“你现在都坐在我面前了，蒲英，我听说最近游戏里塔罗公会出了大事，韦棠野也卷进里边去了，她不是刚苏醒吗，她肯定告诉你们一些事，你可以趁现在，将这些事告诉我的。”
“那我待会儿就知道该告诉你多少关于伥鬼的事了。”韩枫随意地敲了敲桌子，“对了，你不是让我帮你找席崔吗，这事我也能帮你，我想你会继续请求我帮忙，是他和塔罗公会的事有关？”
韩枫很聪明，基本将蒲英心中的焦虑猜出源头了。
蒲英认真地思考着对方的话，细细地权衡利弊。
韩枫不再打扰她，静静地看着蒲英。
直到蒲英抿了抿嘴，缓缓道：“小野这次回来没有说太多关于自己的事，大多都是在说他们在副本中遇到什么样的危机。”
蒲英将韦棠野说过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根据她的描述，感觉他们遇到了一个可以回到过去的节点，这个节点事关塔罗公会会长莉莉丝，那些受污染的灵体，似乎在利用感知世界的'催眠'，改变莉莉丝的身份，令她变成原罪起源莉莉丝。”
蒲英突然停下，她看了眼韩枫，问：“你知道感知世界是什么吗？”
韩枫听得专注，她自然地点了点头，“知道，陈秀秀也和你、韦棠野一起渡过副本化区域，韦棠野提出的方法，陈秀秀事后都报告给我了。”
蒲英放下心，继续说下去：“但幸好小野及时唤醒了莉莉丝，这才让她没有受到蛊惑，要是她真的变成原罪起源的莉莉丝，我想那时候小野都不一定能活着从副本出来……”
听到蒲英这句话，韩枫却摇头否定这句话。
“蒲英，你想错了。”
“韦棠野才不会在这个副本死去。”
“你还记得我说过是天使骑士团的继承者，身上有着十字架标志，我都能受命运的安排拥有这个神奇的标志，你说能天生看到灵体的莉莉丝，她怎么不能是原罪起源莉莉丝的继承者？”
“那些灵体找上她都是有缘由的。”
“但谁有那么大的能耐，通过呼唤，就能将一个人的灵魂摆正？”
韩枫这个问题，问得蒲英背脊一寒。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蒲英脱口而出急问。
韩枫努了努嘴, 眼睛移向房间的角落，看起来有些出神地道：“只通过呼唤别人的名，就能还摆正灵魂的认知, 这种存在要不就是上帝，要不就是其他拥有和上帝相似力量的邪端。”
“这个韦棠野，真是不简单呀……”
蒲英眉头紧锁，“你们还是认为小野是伥鬼？你现在都说她有这么大的能耐，如果她真的是邪端的爪牙，是祂们控制的伥鬼了，那她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不应该叫醒莉莉丝,而是任由她沉浸在感知世界，彻底变成原罪起源莉莉丝才对。”
“要是她是伥鬼，又怎么会损害自己的既得利益？！”
小小房间一时只回荡蒲英的质问声。
韩枫眼神移回蒲英脸上, 像转移话题一般, 没有一下子接住她的问题。
她淡淡道：“你这次的情报不错,我可以告诉你新的关于伥鬼的事情。”
韩枫顿了顿，“也相当于是你刚问我这个问题的解答——为什么我仍会怀疑韦棠野是伥鬼的原因。”
“因为邪神不止一位, 你也能感受到从韦棠野出现开始, 直到现在, 已经有不同特征的邪端降临的神迹发生，这些现象已经说明邪神的数量不少。”
“据我在旧光收集回来的资料提供的信息,伥鬼的出现即是邪神大规模出现的先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