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修正计划(四鸟)

韦棠野丝毫不掩盖自己声音，后半句甚至用力地朝放大版的绿植森林叫喊。
清亮的声音瞬间回荡整片森林。
连远在另一边的蒲白都能听见，忍不住拳头捏了起来。
“这个人……怎么敢在没摸清情况的时候，就到处乱吼。”
听到陌生女声的不止蒲白一人，还有其他13个来到这个副本的玩家。
今天的副本参加人员早早确定，他们都不隶属命运工会，分属于三个不同的公会。
因而，当他们看到蒲白带着一个陌生女生从迷雾出来的瞬间，都疑惑对方怎么会临时加入这个副本。
13名玩家也算熟悉彼此的身份和特征，于是猜测此刻森林里回荡的女声，是出自今天跟在蒲白边上的女生。
一个面容妩媚，长得金发碧眼的女人听到声音后笑了起来，她抬头朝向声音的源头。
“向来谨慎的蒲白竟然由得那个女孩乱喊，有意思。”
“乔治，能闻得到蒲白在哪里吗？”女人扭头望向身后公会成员中一个将近2米高的雄壮男人。
乔治从衣袖中抽出一张黑色塔罗牌，闭上眼，利用命中技能和加上牌灵的指引，他很快锁定一个范围。
“10点钟方向，距离我们1公里左右。”他顿了顿，“但蒲白好像觉察到我牌灵的眼睛。”
“没关系。”女人笑了笑，“他选择贸然插手别人的副本，就做好别人窥探的准备。”
“娜塔莎副会长，你说他是因为什么参加这个副本？”
“他向来话少，谁知道那张圣洁的脸下，藏着什么心思。”娜塔莎娇媚的嗓音响起。
“《肉公主》这次只出现在几个公会之中，命运公会没有被邀请，虽然副本不排斥有玩家知情后加入，但公会之间一般互不插手出现在各自的公会副本里。”
“这就是公会集体副本的由来，游戏目的是让玩家们能参与更多的副本。”
“可惜啊……”女人悠悠地叹了口气，主动往10点钟方向走，“也不是所有公会都有胆量去挑战集体副本，情报就会流失给别的没选中的公会，让外人帮忙。”
“我了解到前两天，蒲白才带人参加自己的集体副本，今晚他们陆续出来，再加上之前他从未表示要参加《肉公主》，却在完成副本《玫瑰神殿》后转头就参加这个副本，我怀疑……”
娜塔莎目光穿过远处硕大根茎中爆开的一颗肉疙瘩。
“我怀疑在《玫瑰神殿》副本，蒲白获得了什么信息，才选择来这里。”
伴随着她的声音落下，爆开的疙瘩中，有道细长的黑影飞快钻出，它浑身带水，黑色油亮的长毛发披在它身上。
只见它一下子跑到巨大根茎后边，根茎上的长茸毛尖端摇晃了数下，慢慢回归平静。
仿佛刚才的爆裂是娜塔莎等人看错。
然而，如同脓疱破后，伤口凹陷空出一块一样，肉疙瘩破开后的边缘不齐，似是被什么东西从里边硬生生撕破，米黄色中沾附一些血色的粘稠液体淅沥沥地沿着破口滴下。
当一切恢复平静，正是危机潜伏时。
“滴答”
一大颗的液体原在坠下，却在半空中变了轨迹。
藏匿在根茎之后的黑影终于动了，它径直冲出来，撞散了滴下的液体，只见那张类人的脸上咧起尖齿，浊黄的眼瞳里闪着嗜血的光芒。
娜塔莎的眼神凛冽，手中变出数十张塔罗。
“过好这一关，找到蒲白，我们必须知道他为什么进来！”
类似的场景陆续在巨大版森林里出现。
这些肉疙瘩察觉到玩家们的进入，陆续从肉膜里挣破出来，追逐着他们。
蒲白正被一只黑影盯上，他刚躲开一记来自上空的攻击，稳住呼吸躲在一处幽暗中。
上一个副本带来的伤口没有得到好好治疗，加上他天生不能增强攻击的体质，只能暂时以躲避的方式应对眼前的危险。
‘不明生物移动速度极快，习惯用撕裂式攻击……’蒲白双目微微眯上，看见3米外地上绿苔被黏液沾附过后枯萎的尖端，他心里又补充一句，‘它们毛发黏着的液体有一定的腐蚀性。’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急促的尖叫。
“救命！救救我！”
声音还想求救，可惜很快湮灭在风雨欲来的安静中。
‘有玩家被攻击死亡，不知道那个叫韦棠野的女生现在如何……’蒲白心里走神想了一句。
但很快，来自精神天赋上提供的预警，让他集中回注意力，蒲白飞速躲避来自背后的攻击。
一道黑影扑闪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上。
蒲白盯着近在咫尺的不明怪物，看见那张类人的脸扭过来，朝他露出长满密齿的嘴巴。
恐怖谷效应让蒲白内心下意识升起排斥厌恶的情绪。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紧接而来的攻击，口中道出躲避怪物的方法。
“包裹你的皮层没有被腐蚀的迹象，只是单纯的被撕破，所以皮层的材质是能抵挡腐液的关键。”
蒲白不管对方有没有听懂他的话，他伸手抚上就近的褐色根茎，指腹直接触碰还在“休眠”的肉疙瘩。
微刺的绒毛扫着他的指腹，触感轻微硬实。
他手掌下移，摸到的茎身质感和肉疙瘩的表面一致。
蒲白用力撕下一块表皮，挡在前方，一下将冲过来的怪物拦住，保证了腐液不沾到自己身上。
同时，他借着短暂的拦阻，左手手中变化出一把尖锐的长刀，食指按下刀柄，被改装过的刀刃从尾端渗出透明液体，瞬间流窜到刀尖，随着刀刃破开表皮，锋利的尖端也刺入表皮后方想冲过来的怪物。
“啊！”
浑浊的痛呼声从怪物喉咙里冒出。
蒲白忍着肩伤带来的疼痛，用力压下刀尖，直直割去对方喊出声音的喉部，下一秒，刀刃割断对方的脑袋。
难听的声音顿时消失。
蒲白扔开破烂的表皮，脸色有些苍白地观察着地上不动的尸体，蹲下身细细研究。
与此同时，顶着大叶片的韦棠野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长长的草杆，她叼着草杆，偶尔停下来戳戳边上还在波伏起动的肉疙瘩。
“有股臭味，是你们在放屁吗？”
她捏着鼻子，疑惑地站在一个差不多底部触地的肉疙瘩前面，吐开草杆，微微俯腰对着它问。
闻到活人的气息，肉团起伏的频率越发急促，就似要挣脱出来吞食她。
“你很想出来？”韦棠野见此松开手，热心地对着挣扎的肉团说道，“需不需要我帮忙！”
面前皮层挣得变成苍白色的团块不停鼓起，看起来就快要撑爆出来了。
韦棠野闻到臭味越来越重，她兴奋地蹲下捡起边上的石头，“唰唰”两下刮地，就将石头一端磨得十分尖锐。
她连忙举起尖锐的石头，朝前用力一划。
疙瘩里头的东西还在准备冲出来，尚未知道它接下来即将面对何等可怕的生命威胁，甚至在不远的未来，它第一次产生类似绝望的情绪，痛恨自己在数秒前应该安静如鸡地呆在肉团里。
而绝不能在这女生经过时，发出半点儿声响！
但时光不能逆转，此刻，韦棠野已经用尖石划破厚实的皮层，石头的尖端刚好抵在怪物的眼球前端。
“吼！”怪物从包裹它的脓液里冲出来。
韦棠野双目微微瞪大。
“哇，好臭！”
“阿毛，你多久没洗澡了？”她屏息急切地追问。
身披黑毛的怪物可不会使用人言回答她，只见它张开密齿，对准她纤细脆弱的脖颈，即将一口咬断。
韦棠野脸色一变。
“为什么不给我好好回答？”
话音刚落，她迅速矮身，一个利落的扫腿将对方扫倒，紧接着，将石刀尖端对着对方张大的裂口，眼神变得凛冽。
下一秒，空着的左手紧握成拳，猛烈地敲下石头的另一端。
石头带着拳头可怕的力量，直直对准敲入怪物的裂口。
一个成年男性拳头大小的石块，就这样彻底敲入怪物的口腔中，将口腔堵得满满当当。
“咔啦、咔啦啦……”
短暂的寂静后，怪物密集的牙齿悉数断裂。
裂开击穿的，还有它残存狰狞表情的脑袋。
韦棠野面无表情地伸出纤长的食指，抵在它脑袋左侧，将其轻轻往边上一推。
结实的头骨如同烂西瓜，碎成一瓣瓣。
头颅躺过的地面也被韦棠野敲击的余威，击出一处凹陷。
一团只有尾指指盖大小的灰色气团窝在地面的凹陷处。
韦棠野伸手捻住气团，看着它如水散开，拂过她的指尖，慢慢弥散到半空中。
“这是把阿毛搞得那么臭的东西？”

“好像诡气啊……”
韦棠野再次说出这个特殊的名词，她心里描述不清楚什么叫诡气，又忘记自己是如何知道它的存在。
但她明白只要自己看到它的时候，能一眼认出它。
可眼下的气体不像她能准确指出的诡气，倒像是混杂了其他东西，让它变得格外的臭。
可惜气体不会对她说话，它们散入上空后，淡得快要消失，连臭味也将近消散殆尽。
韦棠野左手横在发际，秀挺的鼻子翕动数下，尔后往某个方向极目远眺。
“咦，气体好像要跑到那里去。”
“是被什么东西吸走吗？”
她自言自语一句。
“神父不在，那我先去那里等他好了。”
韦棠野说完继续往自己想去的地方前进。
在她离开后没多久，有个目睹了她杀死长毛怪物的玩家身影，渐渐在一棵巨树后面显现。
尾指断了一节的男人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他脸色凝重地朝地上横列的尸体走去，看到怪物的死状，他不禁也幻视自己的脑袋疼起来了。
男人蹲下身体，细细比量一番地面凹陷的程度，嘀咕道：“一招搞定，反应速度和攻击速度极快，力量属性点绝对上百。”
“蒲白新招的玩家？得找机会毁掉，要不然命运公会实力又要增强了。”
男人站直身，眼睛里闪过贪婪的精光，他想起参加副本前，会长召集全部成员开的秘密会议。
当时会长重新决定大家往后的办事方针，相信他们只要履行这样的方针，公会的实力就能大幅度增强。
“看那女孩的神情，估计是之前一直过单人副本的玩家，对副本如此不谨慎，蒲白又不在她身边……这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男人笑了起来。
边上的疙瘩又有挣破出来的迹象，男人收起笑容，立即驱动角色技能，迅速藏匿起自己的气息。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留在原地等待危险过去，而是以隐形的状态踏上韦棠野刚才离开的路。
韦棠野估摸着位置往前疾走，她时不时抬头看着天空，感觉离地面远得离谱的高空中积聚的乌云越来越多，看起来天空随时就要崩塌下来一般。
她再次拾起路边的叶子，手指灵活地将它卷起，制作成一顶硕大的绿色雨帽，戴在自己脑袋上。
韦棠野眼下的区域一下子阴暗下来。
她在过来的路上，陆续遇到从肉团里挣破出来的阿毛，可无论她多热切地叫它们，这些黑长毛的怪物都不会回应她一声，无奈之下，韦棠野只能反击过去。
杀死了那么多阿毛，韦棠野心有点痛，也有些郁闷。
她其实想问它们是不是走这条路可以找到肉公主的，可惜始终得不到回复。
心情难得郁闷的她，沉默地朝着自己初定的方向继续行走。
忽然，前方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听起来还不止两个人。
有人在哭泣奔跑。
知道这个事实的韦棠野眼睛陡然亮起来。
她看声音出现的地方就是她原要继续前进的方向，说不定肉公主就在前面，问那些过来的人就知道公主是不是在前方了。
韦棠野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折服，她向来是行动力高的人，一想到这个可能，就立即加速往哭声的方向走。
前方哭泣的声音越发重了，纷乱的步伐反映了当事人的急切和恐惧。
韦棠野眼中的光也越来越炽亮，她拿下嘴里的草杆，朝前方用力挥击。
“咻咻”的破空声，在混乱中也格外明显。
杆身微硬的草杆击破了拦路的叶子，一下子将眼前活人被数十只黑色长毛怪物追赶的画幕拉开。
5米处有一名男玩家为了护住前方的同伴，用力推她的背部，自己则落在3人小队的最后。
眼看进化成红眼状态的怪物抓住了男人，骨折的声音已然响起。
就在此刻，一根褐色的、与手指头差不多粗细的草杆穿空而来，在怪物将要撕断猎物肩部的前一秒，率先穿破它的脑门中央。
嗜血的怪物被草杆的力量带动，掀翻倒地，直直地躺在地上。
周围围猎的怪物不约而同地顿下脚步，龇牙咧嘴地集中到第一个杀死它们同类的人类身上。
原先被推向前方的女玩家含着热泪，察觉到局势发生微妙的改变后，飞快返回将骨折了的同伴拉起来，扶着他来到突然出现的韦棠野身后。
唯一的草杆被扔出去后，韦棠野手上没有趁手的武器。
但只见她扭了扭脖子，抬手张开又攥紧拳头，短短几个动作，清脆的关节响声在陡然安静的环境中响起。
“阿毛，你们怎么能随便杀人呢？”她认真地发问。
下一秒，韦棠野将拳头拉到耳边，双腿一蹬，身体像子弹一样冲了出去。
十来只发疯的长毛怪物一拥而上，铺天盖地地将她围起。
易雪和利艾扶着骨折的队友陈旭热，三人怔然地看着突然出现，身影转眼又被埋没起来的女孩。
陈旭热咽了咽口水，说：“是那位蒲白带过来的玩家吧？我们要不要帮忙，她吸走了这些怪物的全部攻击，我怕……”
刚才逃在最前方的利艾，狠心地说：“现在那女孩吸走了注意力，我们现在不赶紧跑的话，要是那些怪物再度追来了，我们能攻击过来吗？”
显然，这句话让另外两人犹豫了起来。
对啊，现在难得摆脱了攻击，他们三人也不是没有折损了同伴。
就在从森林那个深坑外围逃命的途中，他们牺牲了2位伙伴。
同伴们被长毛怪物硬生生撕开两半吞食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利艾擦开眼角冒出的泪水。
她知道陈旭热刚才也是做好牺牲的准备，才将易雪推开。
而她当时却差一点就要看着自己的同伴又一次死掉……
利艾松开扶住陈旭热的手，咬了咬下唇，下定决心：“易雪，你的技能可以辅助找到玩家，带着陈旭热看能不能找蒲白，我留在这里帮她。”
“要是幸运的话，找到蒲白，告诉他，他的同伴遇到危险了，我相信他会过来的。”
“希望我和这个女孩能撑到那时候……”利艾转身前喃喃地说出一句。
然而，就在三人小队在艰难地抉择该怎么做时，前头被围住、看起来没有声息的韦棠野正挥动快得出现残影的拳头，每一击都重重击落在围着她的怪物们身上。
因为外层围堵的怪物离她最远，所以里头的变化并未反映在外面，利艾等人还不知道她在里头平安无事。
只是可怜韦棠野被愈发浓重的臭味熏着，感觉自己随时要被熏晕了。
她大吼一声：“快放我出去透气！”
伴随这句怒吼，最后一击的力量彻底打散围住的“罩”型，里头无数被砸碎的碎块沿着破口冲出来，连带撞击外围的怪物，将它们撞倒在地。
激烈的景象让另一头还沉浸在生离死别氛围的三人小队彻底懵了。
“这，这，这……”
“这是什么怪力少女啊！”受伤的陈旭热双目瞪大。
韦棠野拳头依旧没有放松，她冷眼环绕一圈，逐个追上还没杀死的怪物，一拳砸碎它们的头颅，尔后在歼灭最后一只怪物时，慢慢将手上的残液擦拭在它身上的毛发。
“又是这股臭味，我真的很讨厌这味道。”她的语气有着自己也察觉不了的厌恶。
利艾看到追杀他们的怪物终于死了，重重呼出一口气，喜极而泣瘫坐在地上。
“太好了……怪物都被杀死了。”她呢喃着。
也许是利艾的反应唤回韦棠野的注意，她眼中的冷色缓缓褪下，眼神恢复原先的神采。
“你们看到肉公主了吗？”韦棠野期待地问。
“什么？”利艾擦开眼泪，惊疑脱口而出。
“肉公主啊，会吃肉的肉公主。”韦棠野走上前，蹲下来与利艾对视。
“你们从气团逃走的地方过来，肉公主肯定在那里！”她没有转身，手臂别在后面，指着身后的森林。
利艾等人心有余悸地往韦棠野指着的地方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