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修正计划(四鸟)

祂道：“来吧，神使。”
韦棠野集中注意力，执刀大步前进。
介质之刃在她前进的过程中，浑身冒起火，火光照耀她坚毅的侧脸。
她清晰地说出自己的能力：“技能——神火。”
边上石台上所有空掉的邪神像面容全部改变神情，它们受到一种强迫性的力量，僵硬固定的手足缓慢地举起，石灰扑簌簌地掉落地上。
这些石像被迫手足合十，神情悲哀地做着忏悔祈祷的动作。
每一尊邪神像面前都跃起游动的火焰，火焰组织成祂们原先的称号，代表着这些邪神的名字，正被上帝之火炙烤。
两边的火光驱逐大殿内的红芒，其余6位邪神看到这一幕，不禁都怔了神，
上帝之火比想象中更加猛烈。
缪斯快速记录这一幕画面。
画作《抹除神名》赫然出现。
底下的韦棠野似乎专心在前进这件事，她低声说出后续的惩罚。
“神说：你们的名字不该存在世上，神名……抹除。”
话音刚落，两边巨大的石像轰然破碎，烟尘喧嚣地飘荡大殿之内，模糊她与曼戈拉之间的视野。
趁着烟尘飘扬的一瞬间，韦棠野立即握着火刀，疾速前冲。
曼戈拉在她动身的那一刻，也做出防御。
冷漠的声音念出祂的能力：“白翳——【注视】。”
一瞬间，韦棠野的四周多了数十个硕大的布满白翳的眼球，它们立在半空中，将韦棠野的动作都记录下来，并产生预知效果，将她下一轮的动作和即将进行的技能摸透。
疾驰的韦棠野轻轻偏首，瞥向那些注视她的白翳眼睛。
她冷静地收回目光，继续瞄准躲在其中一个眼球后方的的曼戈拉。
只见韦棠野往前轻轻一挥刀，那遮挡的眼球瞬间裂开两半，但已经预知韦棠野会攻击过来的曼戈拉，早就趁机隐身躲开。
韦棠野环顾被烟尘遮掩、被硕大眼球填满的四周，她肃着脸搜寻曼戈拉的藏匿之处。
她想，既然眼球在监视着她，那她就将这些眼球都灭掉。
韦棠野开始无差别地攻击眼球。
但眼球数量太多了，消灭一茬，又会生出下一茬。
曼戈拉还想消耗她的精力和时间。
韦棠野此刻就像落入了祂的圈套，按着祂的计划自我消耗着。
外围旁观的尼索斯尖锐地点评：“神使不过如此嘛，除了蛮力和神力，战斗技巧并不强。”
听到这句话，崔西笑了笑。
心想尼索斯明明在韦棠野手里吃了几次瘪，但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的真正实力。
祂的目光落在仍在锲而不舍攻击的人影。
庸才才需要分析练习战斗技巧，但天才，天生就有惊人的直觉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技巧在他们手中无法总结而出，而是一次次地在她动作里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崔西旁观过一次她在赛尔街高塔内的战斗，那时，他就隐约看出神使与凡人的不同之处。
她很多时候都是顺势而为，对招毫无先兆，往往这样做，才是最克曼戈拉的方法。
然而下一秒，尘烟中韦棠野的动作因为释放技能太多，而稍稍迟缓了下来。
崔西小小地“哎呀”了一声。
藏匿够久的曼戈拉正在韦棠野的上空出现。
祂冰冷的声音响起：“笼罩——【绝望】。”
下一秒，绝望的情绪铺天盖地而来，紧紧笼罩在韦棠野的身上。
韦棠野僵立在原地，握刀的手渐渐抖动起来，忽然，刀从失控的手中掉了下来。
燃烧的刀身孤零零地在她的脚边躺着。
远远看起来，韦棠野就像一块被放在砧板上，动弹不得的肉。
崔西看到这一幕，眉尾轻扬。
'神使这是真的被控制住了，还是以身诱捕呢？ '

边上的克勒斯“哦豁”了一声, 祂忙说：“看来曼戈拉要成功了。”
“不过也是，人类哪有不绝望的时候，神使会被曼戈拉勾出内心最绝望、害怕的过往。”
“刚才让玩家们从迷雾森林里经过, 也是为了攫取记录每一个人心底最恐惧的事，估计神使撑不了多久，就要被我们分食了。”
崔西直直地看向韦棠野，祂不参与讨论，只是有些好奇，韦棠野会怎样破局。
又或者说，她会怎么被曼戈拉折磨。
曼戈拉从半空中飘落下来，祂盯着前方无法动弹的韦棠野,冰冷的声线眨眼间贴上她的耳侧。
“让我看看，你最绝望的事究竟是什么……”
曼戈拉右手抬起，食指微微转动,像是拉扯出对方的记忆。
韦棠野的记忆瞬间被拉扯到周围飘扬的烟尘中。
烟尘成了幕布,将韦棠野最恐惧、悲伤、内疚的记忆投影出来。
众神好奇地望过去。
祂们对神使因为什么恐惧而感到好奇。
烟尘中很快出现韦棠野最后呆在过去的记忆：
因为阻止不了父亲米迦勒的阴谋而愧疚；因为错过阻止家人牺牲性命而崩溃；因为亲眼目睹伴侣死去而痛苦；因为寻找不了家人, 迷失在地下而悲哀迷茫；因为担心世人不信任她而害怕不安……
这些专属韦棠野的痛苦，就这样被大咧咧地展现在邪端面前。
曼戈拉打量这些记忆, 笑道：“原来这些就是你的痛苦。”
“那就逐个摧毁, 让你的灵魂从此坠入绝望的深渊中吧……”
曼戈拉朝着烟尘挥了挥手。
韦棠野的记忆画面顿时被黑雾包裹着,绝望的气息包裹在这些记忆中，不停放大里面每一幕的负面结局。
韦棠野的感知被强行拉回过去。
她看见一个个被故意送去死亡的家人,看见他们于一望无际的荒原上无处可逃的绝望,看见邪端恶劣地抓住生病的他们,将他们奴役、折磨、杀害……
她看见父亲米迦勒将她好不容易逃回来的、受伤的家人困在屋子里,一遍遍将带有诡气的器具，划伤他们的身体,他强迫前哨者们吞噬诡气，让他们彻底陷入疯狂。
她看见安丽娜跪在一颗眼球之下，眼球化形成崔西，祂高傲地看着趴伏在尘埃中的少女，问道：“你想我满足什么愿望？”
安丽娜抬起平静的眼睛，将自己的述求告诉对方。
韦棠野第一次感受到，绝望原来是会叠加的，一层叠一层，能活生生地挤碎她的心脏。
让她的灵魂将近碎裂。
而心脏因哪一层绝望，开始破碎的呢？
韦棠野无望地想。
也许是当曼戈拉放大了加诺的事情开始，她的灵魂便开始漫长的凌迟。
她终于看见加诺做下这一切的真相。
原来加诺在离别前，偷偷地打开她的房门看了她许久。
她还看见加诺独自走进了地下世界，用短刀割伤了手腕，血液淅沥沥地坠下，直到他□□和精神都濒临死亡，他终于下陷到更深处的死亡寂地。
曼戈拉就这样，被如此庞大的绝望吸引过来。
硕大的眼球立在上空，贪婪地注视风沙之中，静默的高大男人。
逝去家人的亡灵站在加诺的身后，他们阻止不了他的举动，他们只能悲戚地凝视他的背影。
“你看起来很绝望，需要我为你驱逐你的痛苦吗？”曼戈拉浑浊的声线诱惑着加诺。
“求你……帮我。”加诺低声说。
曼戈拉布满白翳的眼睛笑弯了。
“当然可以，上帝无能，连祂的信徒都无法保佑，害得你家人们都横死。”
“祂创造了一个糟糕的世界，还要让你们完成自我救赎……人类要是有那么大的本事，还要上帝干嘛？我看祂就是无用……”
曼戈拉不留余力地攻击上帝，动摇祂的信徒的心。
“生而为人，真是一件悲哀的事。但没关系，我现在来了，我能帮你解开你的痛苦。”
眼球慢慢降下，落到地上，祂满意地感受着加诺心底里散发出来的那股绝望。
那味道比过往任一次闻到的，都美妙百倍。
'想吃，想吞食……'
曼戈拉眼中闪过贪欲。
邪神不会忍耐自己的欲望。
更何况，小小人类流落在这里，注定被邪神戏弄，无法逃出。
加诺注定是祂的，盘中之餐。
曼戈拉当即将细幼的触足从眼球伸出，连接到加诺身上，一下又一下地吸食加诺的负面情绪。
加诺身体无力地跪倒下来，他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看着眼前的硕大眼球，并没有阻止。
像是甘心被吞食。
忽然，他抬手抓住了连接的触足。
哑声道：“曼戈拉，绝望的味道究竟是如何的？”
曼戈拉坦言：“如你现在这般。”
加诺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过了好几秒，他才像是后知后觉一般“哦”了一声。
尔后，他低声呢喃：“我想像你这样吞噬绝望，你教教我吧。”
曼戈拉以为对方是想转信于祂，祂停下吸食，笑道：“当然可以。”
祂将自己的力量反过来沿着触足，灌入加诺体内，强行在他身体内打下烙印。
然而，原本应该在灌输一点儿力量后，就会停止输送的触足，竟然不受控地不停加大输送着祂的力量。
加诺嘴角讽刺的笑意加深，死亡寂地的风沙舞动他黯淡的银发，这一幕清晰地映在曼戈拉的眼中。
“原来…绝望的味道是这样的……”
“我想要更多、更多……我体内的圣杯能装得下吧？”
加诺轻声反问，像极好奇的孩童。
曼戈拉瞪大双眼，震惊眼前的人类，竟然胆大包天地想吞噬祂的力量。
祂不甘心自己那么多力量，一下子被一人类占据，祂愤怒地说：“那你可以试试！”
“但装下后，你这身体就成为我新的容器了！”
人类盲然地吸食神的力量，只会落得爆体而亡的下场。
哪怕身躯不会爆裂，主导权都会在主意识在祂手上。
曼戈拉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所有的力量全都塞进小小人类的体内，想着撑死他。
韦棠野以第三者视角看着当年的真相，她发疯地想冲过去阻止加诺的举动。
但是，她无法进入记忆。
这次并不是属于过去的时空，她无法改变任何已经发生的事。
她亲眼看着加诺一下一下地，将曼戈拉的力量灌入腹中。
父亲米迦勒的实验给了他启发，他亲手将自己变为实验品。
失败了，他身体炸裂，死在这万物灵体死亡的最终归宿地。
成功了，他用体内的圣器——圣杯将装载曼戈拉的力量，他也成为曼戈拉的新容器。
韦棠野将全程都旁观了下来，直到眼球陷在沙堆上，白翳消失转移到加诺双眼，这一切才像终止了一般。
加诺转过身，如同隔着记忆，与另一个时空的韦棠野对视。
“当我注视绝望时，末日悄然而至。”
加诺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韦棠野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
她听明白这句话的隐意。
这个世上，没人比她更明白末日的含义……
末日的到来，不只是单纯指万物的末日，它有它出现的意义。
当末日来临时，恩典时代意味结束，圣子会再度归来，对世上万物开始清算审判。
亡者于那一刻复生，重新接受审判。
信上帝者可得到上帝宽恕，进入新天新地，前往一个美好的、无罪与痛楚的永恒国度。
而前哨者们是虔诚的天主教徒。
那些死去的家人，能获得重生的方法，只能靠这场末日的审判。
加诺以身入局，他知道韦棠野会成为神使，必定有其使命。
让自己成为末日到来的推手，将希望压在传说中的末日审判，压在韦棠野身上，助她成为救世主，助她完成审判。
那样……他们的家人才有活过来的机会。
审判那刻，只需要牺牲一个与邪神为伍的他而已。
这是加诺，唯一想到圆满的方法。
韦棠野的眼球爬满了红血丝，想哭，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无力地听着，前方如同诅咒一般的预言，遥遥传来。
“所有神灵都将沉睡，直至那一天，人类的恶将会亲手打开我们沉睡的魔盒……”
加诺的声线逐渐改变，往曼戈拉的音色贴近。
但他还是极力说出，让邪神们沉睡的诅咒，为韦棠野争取日后奔跑喘息的机会。
“届时，万神归来，天国崩塌。”
天地间回荡的预言，彻底变成了曼戈拉的声音。
风沙舞动的银发也已逐寸染上黑……
“神使，我在未来等你。”
“加诺”勾起唇，与她隔着两个不同的时空相望。
韦棠野双目失焦般望着眼前的悲剧发生。
曼戈拉的形象，与记忆中“加诺”看过来的一幕重叠。
此刻，曼戈拉对着已然放弃所有防备的神使勾起唇，逐步走近到她的面前。
祂已经感受到神使身上，那疯长的负面情绪。
绝望即将破土而出。
曼戈拉的声音响起：“看到了吗？你的哥哥成为了我的新容器，我都说了我没骗你。”
“但是他那么辛苦地推动末日到来，又有什么用？”
“你许诺的20分钟早就过去了，你刚才在殿外，义正言辞对那些愚笨的人类的话，都被当作是耳边风。”
“你看，他们都想求不死……”
曼戈拉拂了拂手，韦棠野面前立即出现，一群人冲进二次打开的万神殿，拥挤在中殿门外，疯狂拍门的画面。
画面中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充满胆怯、害怕、绝望、不安。
丑陋的人面众态，似是将韦棠野的信任砸在地上，再狠狠践踏。
仿佛她刚才做的一切都是笑话。
韦棠野双瞳微微颤栗。
“上帝是个精明者，祂骗你们说信祂才能到达永恒国度，但是我们现在就能让众生不死，这何尝不是将人间打造成永恒了？”
“神使，你的父亲欺骗你了，祂要是真的那么仁慈，就应该在当年，在你们被养父背叛时施手援救……”
“但祂没有，祂只是眼睁睁看着信祂者痛苦死去。”
“所以，你应该明白，加诺为之努力的复生根本就不会发生。”
“你哥哥白牺牲了，你的家人们也白白牺牲了。”
“审判无法进行，新天新地不存在，永恒国度也不会存在。”
韦棠野呆望着祂，眼角滑下一行泪。
曼戈拉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祂已经闻到绝望的气息了。
不愧是神使，比加诺当年散发出来的气息，好闻千万倍。
祂的十指忍不住长出蠕动的细足，往韦棠野处伸去。
“可怜的女孩，知道真相晚了也没关系的，我知道这些真相令你很痛苦，但你可以将绝望分享与我，我可以帮你消灭令你不开心的情绪，那时候你就不会痛苦了……”
曼戈拉声音轻佻中充满着可怜的同情。
韦棠野依旧没有动。
细足如愿地连接韦棠野的四肢，一鼓一鼓地起伏着。
不远处看热闹的尼索斯在心海中激动道：“我就知道会是曼戈拉赢，啧，我还以为神使很厉害呢……”
“可恶，就是要被曼戈拉捷足先登，独食灵魂了！”
缪斯坐在上方边缘，双手一挥，将此幕记录。
“《光明坠落》……”祂喃喃说着新作品的名字。
尤娜已经让夜风之息记下这一幕，等待日后这件事成为夜风诗人的新素材。
崔西打了个哈欠，嘀咕：“难道我期待太高了？这么快结束，那可真无聊啊……”
而就在崔西说完这句话时，曼戈拉的细足已经对准韦棠野的心脏刺去。
绝望由心而出。
只要吸食心脏的情绪，这位上帝的孩子，日后只会成为空无灵魂的躯壳。
曼戈拉眼神难掩激动地，将细足插入韦棠野的心脏。
绝望，唾手可得……
曼戈拉开始加大抽取绝望的力度和速度，突然，祂兴奋的神情凝固起来。
祂感到一股异常蓬勃猛烈的情绪，正从对方的心脏处，朝祂奔涌而来。
曼戈拉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本应被绝望情绪淹没的韦棠野。
只见韦棠野不知何时，将没有执刀的手抬起，紧紧握住连接她心脏的细足。
如同当年的加诺，忽然握起祂的细足一般。
曼戈拉心感不妙，【白翳】的预知能力像是此刻才迟缓地重新生效起来。
祂“看见”韦棠野吞食祂力量的未来。
'不行！ '
曼戈拉连忙抽出细足，不想同一个坑再踩两次。
然而，祂的细足像是被某种根足紧紧缠死。
此刻，韦棠野本来失焦的眼神微移，来到祂身上。
她正轻声对祂说话。
“曼戈拉，希望的味道很不错吧。”
“那可是……我父在我心中种下的希望之花。”
“接下来，你可得好好体验，希望在你以绝望为食的躯壳里……爆开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