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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世纪修正计划(四鸟)


韦棠野连忙问道:“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蒲白道:“你的父亲除了帮助教会收养你们,还和一些巫师进行合作,你们在地下有时候淘出来的东西,他会转手倒卖给巫师们。”
“但是最近十年,再无新的使徒出现,成为放逐者的孤儿也不是全部都能像加诺那样,能在地下世界中安全走出来……”
“然而,米迦勒不会让生意停下来。”
“诡气会喂食在信神者体内,我猜测他是想重新利用病弱受伤的前哨者,利用他们继续为自己服务。”
韦棠野内心的某根弦“蹭”地断裂。
原来她一直以来的不安,来自这里。
原来她的父亲为了利益,将他们当作容器一样操作。
蒲白感觉自己说完这些猜测后,意识开始飘忽起来,他连忙加快速度说出韦棠野的身份。
“你本是属于14世纪的人,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来到一千年后的未来,你那时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只保留本性和战斗本能,出现在我面前。”
“未来的时空刚好有一个神秘游戏降临,你与我一起参与多个游戏副本,也在副本结束后,重新获得部分关于你过往的记忆。”
“我们通过这些记忆,拼凑一个大致的真相——”
“那就是,加诺会在这个时代……”
蒲白声音还未说完,他的意识就如同被摆锤狠狠砸击一般,顿时陷入了黑暗中。

蒲白的灵魂再次恢复意识时, 他发现自己又回到像是水一样的结界里。
他拼命接近水面,想像之前那样挣脱出来。
但是他只看到波动的水面之外,羊驼小呆飘忽闪过数次。
对方站在发灰的浓雾之前,正沉静地凝望着他。
小呆的童声隔着水面闷闷地传来。
“不要试图扭转过去事情的发展,该发生的它终究会发生。”
“历史是轮回,但也始终往前走。”
这像是警告。
又像是客观的陈述。
蒲白张开嘴巴,水流灌入他的口腔,呛得他有种溺亡的濒危感。
“韦……棠野……”
他想说韦棠野听到他话的记忆有保留吗?她能分析出来米迦勒的事,和加诺日后的悲剧有关系吗……
他极力张开嘴巴呐喊。
小呆像是精准地捕捉到他无法说出来的问题。
祂叹了口气,轻微地点头,但没多说什么。
下一秒,小呆的身影消失,水面之外是混沌的浓雾在绕着水面旋转,直至他听到了丧钟的敲响声好似从天外而来。
紧接着,是压抑的痛哭声在边上一声又一声地响起。
“神父,你不要死去,我的家人都不在了,你不是说好不会让我孤军奋战吗?你不能也像他们那样抛弃我……”
“我该怎么办嘛……”
韦棠野无助的悲痛, 真切地在蒲白上方的水面震荡。
“不要哭……”
蒲白内心跟着颤抖,他拼尽全力想伸手安慰她。
他一点点地及上水面, 直到终于摸到水面的结界,穿出现实。
蒲白的手掌成功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
“不要……哭, 咳咳……”
蒲白刚说出这句安慰, 喉间止不住地涌上痒意, 他似是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病倒, 立即收回手,背转身捂住嘴咳嗽。
剧烈的咳嗽后,他维持着背对的姿势,尽管身体沉重,脑袋已经很晕。
但他还是哑声说:“韦棠野,是我。”
“我这具身体怕是活不久了,你将我意识沉睡后,直到现在我醒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
身死之前,蒲白必须尽力为韦棠野做点什么。
韦棠野看见神父清醒过来,还没来得松了口气,又被他的自知死期而至的话震在原地。
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她一边疯狂擦拭,一边尽量简略地说话。
“你当时告诉我父亲有阴谋后,就变回原来的怀特神父了,之后我将你的情报告诉给加诺。”
“加诺知道这件事后,通知了所有剩余还活着的家人,但还是来不及……”
“瘟疫来得比想象中更快,佛罗伦萨城里爆发瘟疫,可父亲早就将那可怕的实验移至城里,那些日子因为出任务而受伤滞留在这里的人,都被喂食了诡气,加上爆发的瘟疫,他们的身体变得腐烂却强大,加速城里的灾难……”
说到这里,韦棠野内心极其痛苦。
家里人被抓去城里时,她那时候背后的印记趋向变成平滑的十字架,刚好被怀特神父带去教廷,去测验是否拥有成为神使的资格。
她错过挽救这件事。
都怪她当时离开了家,要不然她的家人不会沦为实验品。
韦棠野狠狠抽噎,她哽咽地说出往下的事情。
“安丽娜想保护那些成为怪物的家人……她偷偷地拿着从东边拿回来的第二块石板,打开了通往地下世界的通道,我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但我再次看见她时……”
韦棠野哭得快要说不下去了。
“她和那些恢复正常的家人们,都当作是得了疫病死去的尸体,混乱地堆放在一起运出城外销毁。”
“安丽娜用她的方式,了结家人们的痛苦。”
“让他们以人类的模样死去。”
“那一晚,发现第二块石板不见的加诺跟我说,安丽娜可能跟邪端做了交易,她才可以让本应被诡气腐蚀的家人,恢复人类的模样。”
韦棠野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
“我那可怜的姐姐,一向安静的她,做出最疯狂的事。”
“她用她的信仰和死亡,换回大家死去的尊严……”
韦棠野说到后面已经破音了。
“但是我们在这里逗留太久,其他人陆续病倒,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身体僵硬发绀,我们离开不了了……当加诺和我焚烧完最后一具家人的尸体时,他抛下了我,说发现父亲的踪迹,要去那里亲自为大家报仇。”
韦棠野擦开眼泪。
“可我知道,加诺肯定想做其他事……”
“第一块石板因为侵染摧毁了,第二块石板被安丽娜用在不知名处,我们只剩下北边的第三块石板的入口。”
“直觉告诉我,加诺去的是那里……”
“那时候,你说陪我过去北边看看,等我们去到北边,第三块石板的入口被摧毁了。”
“加诺失踪,我只剩下怀特神父在身边。”
“但你现在也病倒了……”
“神父,我究竟该怎么做?我恨自己那么健康,我恨我自己太笨了,我恨自己是个神使,却什么都做不了!”
韦棠野痛苦地锤击自己的双腿。
下一秒,蒲白瘦弱的手伸过来,竭力阻止她自残的手。
蒲白已经转过身,悲悯地看着她。
韦棠野泪眼婆娑看了过来。
“韦棠野……”
“不要慌乱,越是痛苦的时候,越要坚定你的信仰。”
“你的家人们已经结束苦难,回到天父的怀抱,安息主怀……”
蒲白说出韦棠野曾经安慰过他的话,反过来安慰着此刻悲泣的她。
“往后的日子,你要学会解决你的痛苦,找到加诺。”
“他正在地下独自承受痛苦。”
蒲白直到这一刻,开始明白这个副本为什么会叫【选择之路】了。
加诺极有可能受安丽娜的启发,想用类似的方法交换守护自己的家人。
他或旁观、或亲历了韦棠野的过去,他知晓她的痛苦来源,他终于学会选择放手,让韦棠野大步地朝她的家人走去。
韦棠野坚持下去的动力,是寻找加诺。
他如果在意她,他就应该选择帮助她走下去。
“记住,你是迷失的风筝底下的筝线,你可以用你的方式,将他拉回来的,嗯?”
最后的语气声他极轻地说出,又以沉重的力量砸落在韦棠野的心脏。
韦棠野的灵魂在颤栗。
她知道成为神使要历经磨难,但当磨难要她用最在意的家人们性命来充当,她快要从此一蹶不振。
如同现在即将崩毁的她。
但是,加诺还在等待着她。
唯有变得更加强大,她才可以救回自己的家人,她唯一的家人。
神父说得对,不能再哭泣下去了,她要以自己的方式找回加诺。
她要成为神使。
她要替世人负罪。
她要接受一切,直面绝望。
韦棠野眼神重新有了光,她做出最坚定的选择,握起蒲白的手。
“好,我会用我的方式将加诺带回来的。”
听到这一句,蒲白终于放松下来,轻轻地勾起嘴角。
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此时已经走到生命的最后一线了。
他缓缓地闭上发重的眼皮。
尽管不知道这里是真实存在的过去的时空,还是副本弄出来的虚拟的世界,但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想对韦棠野说出一句。
“韦棠野,我们一定要在未来见啊……”
“那时候,请原谅我初见时对你的刻薄,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惊讶,因为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天父原来……真的听到了……我的祈求……”
被韦棠野握住的手软软地往边上倒下。
韦棠野亲眼看着神父离世,双耳刹那间有空鸣拉长。
她眼里的光慢慢变暗。
但始终没有熄灭。
她一边将残留余温的手放回他的腹上,一边喃喃地说:“不能哭,我还会和神父见面,我们是世界上最酷的伴侣,我还要回应他的祈求…… ”
“不能哭,不能哭……”
韦棠野不停地重复着三个字,抖动的双手在胸前重复画着十字。
最后,她顿住划动的手,眼眶重新溢满的泪水,终究忍不住坠下。
她定定地看着床上的尸体,继续刚才中止的画十字。
她一边划动,一边哑声祈求,寻找信仰的力量。
“仁慈的主啊,请将我从黑暗的世界里带出,允诺我找到前往天国的朝圣道……”
“我已站在险恶的末路,盼行星的光辉……”
“指引我回到人间。”
拂晓的光穿过破旧的窗户,温和地落在韦棠野的身上,她抬起头,看向星辰犹在的晨空。
天国没有出现,上帝没有出现。
但韦棠野能感觉到天父的注视。
她凝望着晨空许久,才站起身,取下怀特身上的十字架,往屋外走去。
她朝这间荒弃的小屋子投去火把。
很快,怀特的尸体葬于火海中。
韦棠野等到火焰熄灭的那一刻,才动身离开。
第三块石板的入口消失,她必须找到新的入口进入。
在找新入口之前,她想要先解决一个人。
那个犯下极恶,将她的家人一个个拖入地狱的“好”父亲。
七天后,她在一家驿站找到了躲避的米迦勒,她亲手杀死了对方。
只是他临死前怎么都不说出,另外几块石板的下落。
韦棠野报完仇,来到家人们埋葬的荒原上。
她从晨曦坐到天黑,沉默地将怀特神父遗留下来的十字架,一下又一下地磨利。
在晚风四起的时分,她脱下自己的上衣,将磨利的十字架摁在自己脊梁的印记之上。
她再一次跪下,昂首双手合十,卑微地向天父祈祷。
“我父,十字架已钉入我的血肉,我甘愿受罪,只求你为我的家人投下怜悯的注视……”
脊梁流出的血液静静地染红了边上的白波斯菊。
直到血液停止流动,第二天的晨曦落在一直跪俯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韦棠野身上,她像是死而复生一般,身体微微颤抖,重新直起身体。
刺入她印记的十字架消失了。
韦棠野知道这是它神奇地融入了印记中。
她明白自己此刻,终于成就了怎样的身份。
韦棠野穿回衣裳,继续北行。
她记得自己说过不开心时,要多吃点东西,巴洛夫主教大人是她第一个说要用食物报答的好人,她现在不开心,想找他聊聊天,也想告诉他,她成为神使了。
韦棠野在一个月后,来到了法国的阿维农。
她带着好吃的乳鸽,终于找到了被困囿在乡村里的大主教。
可是,巴洛夫主教年纪太大了,他老得根本不像她印象中的那位长辈,皮肤松得一叠叠地耷拉下来,但还是和过往一样眉目慈祥。
韦棠野懊悔自己应该带水果,而不是难以嚼动的乳鸽。
但是看到她竟然来到这里的巴洛夫却不那样想,他显然很开心。
巴洛夫打起精神跟她说起很多话,还很可惜阿尔法大人死于这场席卷西欧的大瘟疫中,要不然现在是三人坐在一块详聊。
他还说现在神迹地都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像是主动深埋地底下,幸运的是,教廷不用分出力气去对付邪端们。
韦棠野很给面子听完他说的那些事,但从不说自己这段日子经历了什么,仅说了自己现在成为神使的事情。
她看出巴洛夫大人很累了,他可能需要漫长的睡眠,才能终止自己疲惫平庸的一生。
只是巴洛夫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教廷现在几乎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当世的教廷肮脏无能,懦弱又自大……
他们能做的是,要找一名替罪羔羊。
曾为教廷服务,但独活下来的凯琳成为众矢之的——如果她是神使,她为什么没有解决这场瘟疫,她肯定被魔鬼污染了,黑发黑眸的异族人果然是罪大恶极的魔鬼,她才是导致灾难发生的凶手。
这是教廷会安在韦棠野身上的罪名。
巴洛夫太明白了。
他苍老的眼睛凝视着这个沉默的女孩。
“凯琳,我真为你成为神使而感到高兴。”
“如果可以,请你一定要逃离,这个让你悲伤的世界……”
“很抱歉,让你看到这个世界的人心原来那么污浊,争权夺利、尔虞我诈、自私利己……比邪端更加可怕。”
巴洛夫浑浊的眼眶积聚泪水。
“对不起啊,我想我们的主,现在肯定很失望了……”
韦棠野平静地看着忏悔的他,缓慢地拾起他的手。
她摇了摇头,安慰说:“不,这才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
“因为主不曾放弃你们。”
巴洛夫一愣,他又哭又笑,因为神使这句话,他的心境彻底陷入一种满足的平和中。
巴洛夫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目送韦棠野离去。
临别之际,他说了一个重要信息。
“女巫乌丽,她拥一块有流失在外的石板。”
“找到她,你也许能再次进入地下。”
“虽然有生之年看到邪端消失我很高兴,但我同样不安这种忽然消失的平静。”
“凯琳,你可以查清祂们为何沉睡的原因吗?”

韦棠野回身看着年迈的巴洛夫,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她知道自己终于从命运那里获得线索了,她想自己很快就能找到加诺。
她携带着肖安给予她的小石镜,也是家人们唯一剩下的遗物,一路远行。
直到找到了女巫乌丽的踪迹。
女巫乌丽曾被她救过一命,她本就想报答韦棠野。
当知晓教廷在派人追杀韦棠野时,乌丽还是冒着自己也会被人发现的危险应约,带上自己拥有的石板给予对方。
乌丽与韦棠野的再次见面,是在法国的一条小巷子里。
乌丽没想到短短一年多不见,对方身上的气质发生那么大的改变。
“我的东西呢?”韦棠野焦急问。
乌丽道:“拿着这块石板,它会指引你找到第二个入口。”
“确定第二个入口是存在的吧?”韦棠野不放心地问。
“进行交易之前,我就和你说过, 信不信由你,是你有求于我,要不是你救过我一命, 我现在可不愿意和你这种身份的人有交涉。”乌丽靠在墙壁上静静打量韦棠野。
她想看对方会不会知难而退。
但是韦棠野只是说了声谢谢, 不再问下去石板是否有用。
她好似很焦急, 拿到石板就转身离开。
就是走错方向了。
乌丽连忙提醒她,犹豫之下, 还是询问她是不是真的要去那可怕的地方。
石板是她过去的女巫母亲留下来的, 她原本没想过会使用这块石板, 因为乌丽知道自己没有承担打开地下世界的能力,要是导致不可控制的结果, 那就难搞了。
然而韦棠野还是很坚定地说, 要进去那里找自己唯一的家人。
乌丽听到这句话, 内心惊愕又嗤笑, 最后又有些嫉妒。
她自小无父无母,也没有兄弟姐妹,靠着母亲遗留的东西长大,在外人面前总是要遮掩自己女巫的身份。
她其实也想有人能这么珍重她……
乌丽忍不住诱惑道:“不如跟我一起吧,我可以带你过另外一种生活。”
韦棠野摇头:“不要,你又不是我家人……”
乌丽气笑起来,心想自己的好心被人践踏了,她可真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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