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修正计划(四鸟)

那时候蒲白刚好赶到仓库口，与老板碰面，紧绷的心才终于松下来。
曾叔叔那时还说看见一个样貌精致，但是气质冷漠的白发小男孩和蒲英呆在一块，蒲白当时听到这句话，直接往地下仓库走去，将一直藏在衣服里的刀拿了出来。
那一刻，他原想杀了那小孩。
谁也不知道小英有没有被对方欺负过，但蒲白不允许有可能欺负过她的人留在人间。
可是，当小蒲白回到地下仓库时，那里根本没有老板说的白发小孩，蒲白安静地走完整个地下仓库都没有找到他，他才返回地上接回蒲英。
后来蒲英渐渐忘了这件事，蒲白怕她会想起这件事，他后来没有主动提起。
可如今，当年凭空消息的白发男孩就像一根刺一样刺入蒲白心中，他莫名感觉，小英回来这里，和那小孩有关……
蒲白来到最后一排货架区，他仍是没有看见那小孩，但是却看见了货架上被书摊老板提及起的破坏痕迹。
一道约3个篮球大小的小炮坑出现在货架上。
炮坑的高度和他的身高差不多，如果是蒲英站在那里，大概会射到她的头颅位置。
'这里发生过冲突……'
蒲白凝神观察这里的一切，包括货架上被炸毁的装物箱。
“没有血痕……但有特殊火药的残留……”蒲白捻起极少的灰，细细地盯着。
“要找梅医生查查是什么成分。”

3小时后,梅医生将一份检测报告发到蒲白这边。
这时，蒲白正带着打包的食物回家，他尽管心急蒲英的下落,但也知道韦棠野也需要照看。
回到家时，韦棠野还没苏醒，但身上明显被人清洗过了，小红安静地坐在床边守护着她。
听到蒲白的声响，它扭头静静地看着他。
“如何？”它人性化地问他。
蒲白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小红没有做出任何安慰的神情，它仍旧维持设置出来的模式化笑容，模样在昏暗的光影下显得瘆人。
蒲白习以为常韩群这样的奇葩设计,当时梅医生将小红小绿的系统芯片安装在两个钛金系机械人中，再寄去到韩群的店里，后来韩群无聊,自己擅作主张将人家的机械人改造成恐怖版丫鬟和小厮。
“你帮我热好饭菜吧,这里我来看着就行。”蒲白一边揉了揉发紧的眉心,一边吩咐小红。
“好。”小红顺从地站起来，离开了房间。
蒲白坐回刚才小红的位置,他倾身静静地注视着韦棠野,看见她眼皮的红肿消去了许多。
数秒后, 他叹了口气，道：“你再睡下去, 肚子会饿坏的……”
韦棠野没有回应,仍闭着眼睛陷入彷徨的迷梦中。
蒲白摸了摸她的脸颊, 才坐回椅子上。
他打开手表的虚拟页面,细细阅读梅医生发来的检测报告。
这特殊的火药中，其中包含着一种叫钛钢二化的特殊材料,这种材料说是少见，但也曾多见。
因为这种材料是以前信宏集团专门提供给AIR财团的金属材料，市面上能流通改该材料的只有AIR，就连开发它的信宏集团也不能加工使用这种材料。
原因是这种材料曾是仿生人三代的建造骨骼的主要材料。
只是后来随着第四代仿生人——次生人的登场，第三代被渐渐抛弃，次生人仿照第三代的骨骼密度，研发出更环保和具有柔韧性的新材料。
钛钢二化才渐渐减少使用。
梅医生发完报告后，又输入一句问话——【蒲白，这材料纯度很高，你从第三代仿生人的身体里刮下来的？ 】
【据我所知，说是第四代次生人以第三代仿生人的骨骼为模型，但很快原材料被弃用，绿森结合了更环保的新材料，为保证第四代的核心技术不泄露，第三代仿生人悉数被AIR回收处理干净，市面上没有了，就连黑市也少见。 】
梅医生又发来长长的一句话。
蒲白不是不知道这件事，但联系到蒲英失踪，他盯着这句话许久，直到最后，他轻笑了一声。
笑声有些嘲讽。
他敲打一行字回复梅岭。
【我记得第三代仿生人的建造，一直都由韩群的姐姐韩枫主导，而韩枫却是唯独确认在那场爆炸中死去的人。 】
梅岭的回复很快发来。
【对，韩枫当时确定身死。 】
她调查过韩群的父母韩奇明和许爱教授，自然知道这件事。
蒲白却回了一句——【但是当时大家找不到韩枫的全尸，只是通过散落现场的各种人体组织，推断她死去。 】
【 AIR的生产材料不能随意拿出工作地点，但韩枫作为第三代仿生人的主持者，她是最有机会私自保存过钛钢二化的人，因为只有嚣张的她，有权限拿这种材料私下练习。 】
梅岭没有立即回复。
显然，对方也在震惊思考中。
蒲白盯着微亮的屏幕，呐呐地自语：“白毛男孩、钛钢二化……我的妹妹究竟扯入了多大的漩涡中……”
但这样的事态走势，让蒲白更偏向蒲英不是被动地等着被游戏绞杀，她的失踪很有可能是和攻击她的人有关。
他已经重新思考发生在韩群身上的“灭门惨案”，如果韩枫是假死，当年韩家那么干净的清理痕迹，肯定不是简单几人就能做到的事，所以还有一个组织在背后帮助，才能帮助他们金蝉脱壳。
这样的组织不可能在游戏中毫无插手的痕迹。
一定有人在背后观局，甚至不是AIR……
蒲白有些出神地分析着。
他没有留意到韦棠野眼睫毛颤抖，即将要醒来。
蒲白还在想着这次副本接触到的易雨开，这个代表zf清道夫的人物，或许可以让他查一下与混乱者接触的人有哪些，还有可以让莉莉丝她查一下神路的围剿，有没有混进来的人……
“神父……”韦棠野呢喃的声音响起。
蒲白连忙回神，关闭虚拟页面，他紧紧地看着虚弱的韦棠野。
“怎么样了？”他问。
韦棠野摇摇头，安静地说：“没事了，我想吃饭，肚子快要饿扁了。”
她以一种没发生过什么事的模样回答着，却让蒲白越发担心。
“你……还记得副本发生的事吗？”他轻声问，视线盯着她。
韦棠野嘴角抿紧，她没有逃避这个问题。
“记得，所以我才要好好吃饭。”
“肖安让我替他多吃好吃的，还有……”韦棠野慢慢坐直起来，微微垂着脑袋，“我还是想找到他们。”
“我是很累啦，但是……但是他们仍然是我无法舍弃的存在。”
“未来可能还有很多很多悲伤要面对，可我不想到了那时，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要吃饱饭，只有吃饱了，我才能有力气……”
蒲白看见韦棠野脑袋正对的被子上“嘀嗒”掉下一颗泪珠，水印晕开一个深色的圆形。
下一秒，她抬起头，朝蒲白扬起一道悲伤又平和的笑容。
蒲白怔神。
韦棠野定定地看了他好几秒，突然倾身环抱蒲白。
“神父，我也忘记跟你说对不起了。抱歉，我那时差点把你忘在身后……”
“你可以因为这件事生我的气。”她认真地说。
蒲白心缓缓软了下来。
那些阴暗的、负面的、幽微的情绪皆在听到这句话后烟消云散。
他回抱韦棠野，像对待自己的珍宝一样珍重地放在心头。
“韦棠野，我是应该生气的，但偏偏又生气不起来了。”他呢喃着。
他注视着墙上映出他俩交叠一起的影子，眼神轻柔。
“小英不见了，我也跟你一样很想找到自己的家人。”
“我们都要找到自己的家人才行。”
“这条路，真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我们要互相汲暖，一起走下去了……”
蒲白离开韦棠野的怀抱，他凝视着韦棠野的双眸。
“韦棠野，我可以为你当一次好人。”
这是对她副本中曾说的话的回应。
光影下，蒲白的眼睛似乎带来了水一样的温柔。
韦棠野怔忡。
缺口的心仿佛被另一种温暖的水流冲刷着，尔后密密地在她心口上补全透明的膜。
韦棠野又有了想流泪的冲动。
她现在只想和蒲白接近。
韦棠野凝视蒲白，身体慢慢前倾，她的呼吸落在蒲白的脸上，就快要和他纠缠到一块。
蒲白后背绷直。
就在韦棠野鼻尖与他的鼻尖触碰到一起时，她突然顿住，抬眼认真地看着他，用极轻的声音似是好奇地询问。
“神父，我可以亲亲你吗？”
蒲白还没说出好还是不好，但他硕大的喉结微动了一下。
下一秒，一道温凉又柔软的唇瓣贴上他的双唇。
一触即离。
韦棠野直起身体，眼睛有了些许光彩。
蒲白定定地看着她，眼底蓦地流出汹涌的情绪。
他长臂一揽，将韦棠野紧紧箍住怀中，渐热的气息悉数喷洒在她的耳侧和肩颈的连接处。
二人的呼吸都有些紊乱，但都没有做出再多逾距的事，也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
呼吸渐渐平静下来，二人难得放空所有烦心的事，只沉浸在这一刻的安静。
最后，蒲白垂首，如羽毛落地一般吻了吻韦棠野的脖子。
“去吃饭吧，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他压抑翻涌的情绪，轻声说着，“你放在小红那里的记忆都可以拿回来了。”
韦棠野将浮起的心按下去，她“嗯”了一声，跟着蒲白起来，往客厅走去。
小红已经静静地坐在餐桌边上，食物已经加热后，听到韦棠野的声音，它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她。
“你醒了，饭可以吃了。”
小红没有急着说出一切，它“体贴”地让一个急需营养补充的人进食。
韦棠野没有客气，这一次副本消耗她太多体能，她需要更多的食物补充能量。
大半小时后，韦棠野勉强填饱肚子，她擦拭干净嘴巴，看向已经去到沙发处等待她的小红。
蒲白提醒：“我们过去吧。”
很快，二人坐定在小红的对面。
韦棠野脸上紧张期待又有些不安，她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小红，辛苦你说出我遗忘的事情。”
小红机械地偏了偏头，幽黑的眼珠子盯着韦棠野。
“你想从哪里开始听起。”它以陈述的语气说着。
“先从我进副本之前，你即将说出来的名字说起吧。”韦棠野很在意那个人名，“是谁抹除了我的记忆？”
“是曼戈拉，也是我的谁……”
小红复述她的前半句，“抹除你记忆的存在是曼戈拉，也是你的家人——”
“加诺。”
听到这个名字，韦棠野整个人呆滞在原地。
蒲白同样皱起眉头，加诺这个名字曾在上一个石镜记忆中出现。
那时候石镜中的韦棠野站在雨夜里，崩溃地抓住一个名为加诺的青年，痛苦地说自己失去了众多家人。
除此之外，蒲白在他的记忆中再也搜刮不出来任何相关记忆。
很有可能是他们之前曾经追查到这个名字身上，只是后来因记忆抹除，他也忘记这个名字了。
“加诺……”韦棠野呐呐地念出这个名字。
这一次副本中，她同样频频记忆起这个名字。
小红就像不知道这个名字给韦棠野带来的影响力有多大，它仍平静地陈述着。
小红客观地从韦棠野接触到利艾后的事情开始说起，随后把那些她与蒲白在小石镜中找到的与过去相关的记忆，以及二人对记忆推理缜密的分析全都说了出来。
这一说，就是2个小时过去了。
小红说到最后，语速越说越慢，就像系统已经加载到极限，即将崩坏。
此时它再一次提到抹除了韦棠野记忆副本的【影子教皇】，将玩家利艾如何帮助她把“看见”记忆的事说了出来。
“最终她把自己旁观的记忆给你，你不忍心夺走他人的记忆，请求梅医生把你的记忆剥除下来，归还给对方，利艾从此生死未卜。”
“梅医生将你写下来的文字扫描到我的大脑中，你的记忆得以用另一种方式保存。”
“这就是你遗忘的一切。”

韦棠野回神,她还想继续问些什么，但又似乎都由小红说完了。
只见小红说完一切后，体内传来警报的“滴”一声，随之，小红道：“系统控制板加载过热，急需清除数据，恢复出厂设置。”
“清除启动—— 1 ， 2, ……29 ， 30 ，清除完毕,机械需进入休眠, 72小时内不能强行开启机械。”
话毕, 小红双眼的瞳光消散，回归到死寂, 真成了一个没有生命力的死物放置在那里。
蒲白看了眼韦棠野,站起来将小红放回休眠舱。
他回来坐在韦棠野的对面,注视着她的眼睛。
“听完脑袋有没有疼痛的感觉？”
韦棠野摇头：“不痛。”
“只是我没想到曼戈拉就是加诺，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的家人会变成代表绝望和吞噬的邪端……”
“我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蒲白认真地问她：“那你讨厌吗？讨厌你的家人变成邪端吗？”
韦棠野仍是摇头, “不会, 以前不会, 现在更不会。”
“为什么？”
“肖安最后跟我告别时，他说他是怪物了, 希望我能离他们远一点。”
“但是，神父……人不能和怪物、和邪端是家人吗？他们不管变成怎样都是我的家人，我的痛苦从来不是他们蒙受了厄难，变成我的信仰所不允许存在的事物。”
“我的痛苦，是发现过去的自己不能保全他们，是他们躲着我、说服我、甚至是抹除我记忆，也不要我接近他们。”
“可是，家人就是要保护对方的啊……”
“他们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我，我也想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们。”
蒲白认真聆听她的“告解”，他知道此刻的韦棠野不再迷茫，她始终知道自己的路该怎么走下去……
作为倾听的人，他现在只需要做到安静聆听。
韦棠野抬起眼，用一种微亮的眼神看过来，就似是透过蒲白，看到他背后站着的神明。
“所以，加诺会变成这样，肯定有原因的。我要找到这个原因。”
“他一定就是我想要找到的家人，只有知晓过去的事，我才能将他拉回人间。”
蒲白眉眼柔和了下来，他问：“你准备怎么做？”
韦棠野炯炯有神地盯着他，“再次进行仪式，我要取回这次能获得的记忆。”
“好。”蒲白应下来。
“可是神父，小英究竟怎么了？你刚才说她不见了……”韦棠野转眼换上担忧的神情。
蒲白没有隐瞒，将他知道的事情都告知给韦棠野，甚至这一次，他选择不隐瞒蒲英极有可能是眼鬼这件事。
在听到韦棠野刚才执着寻找自己家人的解释后，他原想隐瞒这件事。
他确信韦棠野不是野蛮的、对神明过于忠直的人，因此他坦白了出来。
听完后，韦棠野陷入思索。
她犹豫地说：“其实，我之前在【油画】里出来后，有怀疑过小英是眼鬼。”
“当时你受伤昏迷，她在广场上被变成纸片人的王越划伤了后背，我瞟见她身后露出一道眼睛的标记，加上她表现出对壁画的熟悉不比我少，所以我是有怀疑过她的。”
蒲白眉头蹙起，他心脏提起，小心翼翼地问：“既然你怀疑过她，你后面没想过清理她？”
韦棠野露出诧异的神情，她道：“我为什么要清理她？小英又没做出伤害我的事，我能感受到她很痛苦纠结，但是没陷害过我不是吗？”
“嗯。”蒲白知道蒲英不是卑鄙之人。
“况且，成为眼鬼是背弃了我父，背弃曾经的信仰，但不是所有眼鬼都会背弃伤害昔日同伴，直觉告诉我，小英不是那样的人。”
韦棠野这时表现出一种通透。
“如果小英为这件事而痛苦，她必定会不顾一切追寻真相，也许等她知晓了真相后，她会选择跟我坦白。”
说着说着，韦棠野恍然大悟：“神父！怪不得我看见小英的第一眼，就特别有好感，很亲切，想一直对她好……”
“她肯定是我以前的家人。”韦棠野惊喜道，“我又找到我的家人了！”
蒲白打断她的激动：“我看着小英在产房被护士抱出来，她不像你这样突然出现。”
韦棠野僵了僵，双肩塌下，长长地“啊”了一声。
下一秒，她眼睛又亮了起来。
“那就是灵魂轮转！前世的灵魂轮转到今生。”
蒲白皱眉：“可是你之前在【油画】里说过，违背信仰的放逐者会在死后坠入炼狱？”
韦棠野眨了眨眼睛，她又“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