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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姑一身反骨(视力零点二一)


“明日一早,我们立刻出发回京都,先生的毒不能久等。让人去大营,将节度使和庄将军请来,共同商议下明日出发的细则。”
“陈南山,你留在金陵,同节度使一起将江宁整顿好,再将王氏一族押往京都,让百官好好看看这乱臣贼子的下场。”
“另外,朕还想让庄将军派人去白塘县,给邓县丞建座生祠。”
陈南山一一安排下去之后,赵煦看着船外叹了口气。
“再过一会,伍家沟的人该到了。”
他将手搭在针灸后呼吸已经平稳的李昱白身上:“先生,我想让你见一见我在这里交的朋友们。”
他的神情变得轻松了些,还带着点自豪。
“若是没有他们,朕觉得这个皇帝当得可有可无;正是跟他们生活在一处的这段时间,朕由衷地觉得,朕想当好这一国之君,朕也能当好这一国之君。”
李昱白的眼皮在轻微的颤动。
“先生,你也觉得我一定能当好的对吧。”
赵煦看到了,所以他站起身,颇有兴致地问:“去问问娥姐,宴备好了吗?朕……不,我赵小六要请青叔他们吃烧鹅逛花船……”
…………
烧狼烟,靠得不仅仅是稀少的狼粪,要烧出黑直而圆且不散的烽烟,更靠烽子戌卒的技巧。
首先得找到合适的地方。
小庄将军:“飞军队五十人出列,护好烽子戌卒。”
狼烟起,城中守军自然也能看到,也是示警的一种,知道有敌人,但无法知道敌人有可能已经在身边,所以需要木砚去报信。
立刻有五十人脱离队伍,去找合
适之处烧狼烟。
山村村民还是没有出现,只有火光,之前还算热闹的山村,活人仿佛都离奇消失了。
小七跟着飞军队在最前面,给小庄将军带的人开路,直接赶向那处。
小庄将军趴在地上匍匐前进,不时紧贴着地面仔细去听。
他所指之处,一路过去好些人家。
都烧着了,却没有人呼救,也没有人出现。
整个村子诡异得很。
圆通小沙弥瑟瑟发抖地被护在中间,大馒头、小斋饭都不叫了,垂着尾巴低着头,走得老老实实的。
圆通小沙弥:“我要回寺庙里,我害怕……佛祖保佑……”
“你的佛祖现在没空,”小七妹说,“等将贼寇杀光了,我再送你回寺里。”
路过的第一间屋子,茅草顶已经烧光了。
黑烟和火光之间,根本看不清屋里的情形。
小七妹敏锐地看到了一双露在门外朝天躺着的脚。
她带人赶过去,配合着将这双脚的主人拉出来,这次死的是个妇人,脖颈折断,脸被熏黑,早死透了。
她手里抱着的,大概是她不过五岁的孩子。
再往前去,另一户起火的人家里,依稀可以看到个垂暮的老人,已被烧得面目全非了。
在这个村子里,容易成为拖累的老人、妇人、孩子可能都被杀光了。
小庄将军震惊地说道:“小陈大人,估计这村子就是安国府豢养私兵死士的地方。”
突然,幕天席地之间,隐约传来了几声骏马长嘶的声音。
木砚那一队人在出山的路上遇袭了。
小七妹紧了紧手里的斩马刀。
小庄将军突然跳起来示警:“敌袭……”
“滚石来了,找掩体……”
在他的叫声之下,有“轰隆隆骨碌碌”的滚动声在山坡上响了起来。
“快,山石来了,大家找掩体,注意躲避。”
小七妹大声喊起来。
黑暗中,危险不知来自何处,只知道来自四面八方。

前锋五马,就是用来成全对方的绊马索的,存活率仅有两成。
后方十马在对方无法展开第二巡绊马索时直接拿下对方的人头。
五匹骏马倒地长嘶,有摔断脖颈的,有倒地哀鸣的;而五名骑士也一样,有被马踩碎胸膛的,有被摔断手脚的……
木砚和长贵在队伍中央,越过这次绊马索之后,他们还在山道上奔驰。
路太狭窄,没法尽情狂奔。
后翼五人已经换到了先锋位置。
一匹接一匹,每匹之间隔着一个马身的距离。
duang……
地面突然陷落,出现一大块带着长长尖刺的木板。
当先一匹骏马掉进了陷阱里,木板上尖利的长刺瞬间扎穿了马身,鲜血飞溅。
第二名骑手一夹马腹,从陷阱上方跳了过去,不过冲刺几步之后,同样掉进了另一个陷阱里。
骏马哀鸣,骑士已无声。
骁骑队长一挥手,叫停了队伍。
木砚环视着四周,终于深刻的明白了小七妹的话。
他压低声音说:“长贵叔,看来小七说对了,我们可能出不了山。您骑一匹马独行吧,别走有路的地方,悄悄从山林里穿过去,我带队引开他们。”
或许,长贵叔单人匹马悄悄潜行,反而能突围出去。
“不行,”长贵说,“小七说我的任务是护着你。”
“咱们要是都出不去,官家那就该出大事了。”木砚说,“我拖住这些人,您轻装去吧。”
天已经全黑了,山里不比金陵城,除了漫天星斗,本无一丝其他光亮。
然而村子里还有光。
滚石砸中了好些屋子,将火势蔓延了开来。
黑暗中,不时传来了厮杀声,还有惨叫声。
滚石与敌人一样,如鬼魅般突然出现,没和敌人打几个照面,小七妹这一方已经有了伤亡。
敌人根本不给你缠斗的机会,倏忽出现,又倏忽消失。
这个处在半腰上的山,已经成了敌人最有利的战场。
而这个山村里,几乎每家每户的老人、小孩甚至还有妇女都死于同一种手法,被折断脖颈而死。
精兵们已经摆开了圆阵在缓慢的移动。
这是野战的环形防御阵法,没有明显的弱点,将正在寻找地下密道的小庄将军等人保护在阵法最中央。
小七妹防护在最外围。
最外围的精兵们是精神绷得最紧的,得小心山石,还得小心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敌人。
而圆形阵到有屋舍处,便容易被阻碍。
已经烧得七零八落的屋子里, 突然闪出一个黑影,如闪电般袭向队伍。
小七妹一蹿,终于将这个黑影抓在手里,先是一拳将他的牙打掉,然后才绑了扔进队伍里审问。
这人身穿黑衣黑裤,除了眼睛,其他裸露的皮肤都被抹黑了,连牙齿都被抹黑了。
小七妹撩起他自己的衣摆,将他的脸抹干净,正是进村那时端着碗喊着“女婿来了”的那个农夫。
“你们为何要烧村子,为何连自己村里的老人孩子都不放过?”小七妹实在是不理解,“你们是谁的人?”
“呸。”那人愤懑地呵斥道,“舍小家才能保家卫国。”
小七妹诧异问道:“保那个家卫哪个国?”
那人冷笑道:“无知小儿,哪里能理解吾等为国捐躯之心,无需多问,吾等绝不背主求荣。”
“呃,你想背主求荣,我们也不要,连老人孩子都下手的人,都该被五马分尸,”小七妹笑道,“何况你就是个最低等的马前卒,是用来送死的,也不可能知道真正的机密。”
“你……”那人被一激,先是勃然大怒,接着冷笑道,“你倒是狡猾,难怪逼得大人……”
他知道失言,立刻住了嘴。
小七妹正要再问,却听到圆阵中间,小庄将军发出了“啊”的一声。
紧接着便是一阵乱糟糟的犬吠和精兵们的呼喝声。
有人在喊小庄将军,有人在喊打狗。
小七妹的
心提了起来,交代了左右后,她赶紧钻进了圆阵里面。
阵眼中央,圆通小沙弥已经被踩在小庄将军脚下,而小庄将军的手臂上受了伤,一把十分秀气的短刃掉在他脚边。
大馒头、小斋饭等已经在撕咬着其他精兵,此刻被一条又一条的放倒了
“小大人,这个小和尚偷袭我。”
小七妹赶过去,将圆通小沙弥提在手里:“连你们清凉寺都是安国府的人?”
圆通小沙弥的手上还有血,却口称“阿弥陀佛”,满眼仇恨的盯着小七妹。
小七妹:“谁让你这么做的?”
小沙弥痛喊一声,用仇恨的眼神瞪着她:“谁让你们不走,你们在寺庙里救了人就该走的。”
“你们走了便什么事都不会有。”
这个村子不会有事,六婆婆、秀婆婆她们也不会死……”
“你们都是坏人,你们不来,村子里大家都好好的,师兄他们也会好好的……”
他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大馒头和小斋饭也不会死……”
小七妹将他扔给精兵:“看住了,别让他死了。”
她问小庄将军:“他此刻偷袭你,会不会是因为你快要发现入口了?这附近有什么异样么?”
小庄将军面色痛苦地伸手指向一旁的农舍:“这间农舍没有起火,位置又隐蔽,我正要往那里走,他就动手了。”
小七妹和小庄将军对视了一眼,他们找对地方了。
找对地方,就意味着你死我活的厮杀就要来了。
俩人一起钻进了屋子里。
这是间布置得很普通的屋子,小庄将军找了一会,才从比别的农户家要干净得多的灶台里发现玄机,找到开关,那个贴墙的柜子移开后,就打开了一个洞口。
这是一个天然的石洞,各色各样的石钟乳倒悬垂在洞顶。
小七妹没有贸然进去,她和几个精兵一起,抬了块大石头压在洞边的机关处,这才带着人进了洞里。
洞穴深处,好似有火光一闪。
小七妹赶紧追了过去。
转过一尊高大的钟乳石,小七妹和一个坚硬冰冷的人撞到了一起。
她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是座真人大小的石像。
用天然形成的石钟乳雕成的,白色的莲花座上,栩栩如生的面容和神态,甚至连衣袂飘飞的体态都如同真人。
而在石像后面,还有个很大的石台。
此刻石台的四周摆着些造型古怪的灯盏。
一共七盏,其中有两盏还亮着灯。
小七妹赶过去一摸,还有余温,再一看亮着的灯盏,用的灯油竟是红黄相间的油脂。
每一个灯盏里的用量差不多,其他的灯盏还发烫,但只有这两盏还亮着。
显然有人刚从石台上离开,来不及熄灭所有的灯。
而在石台下,蜷缩着一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男人。
小七妹的心狠狠地抖了一下:“林武小哥。”
瘦骨嶙峋,形销骨立,头发和牙齿都脱了一半,一只脚上有根铁链紧紧的绑着。
正是被于管事绑走的林武。

如今,却像病弱的老狗一样蜷缩着。
小七妹心头有把火在烧,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碰林武的肩膀。
林武却敏感地缩得更紧了:“我说,我什么都说了,李昱白喝茶只喝龙井写字惯用右手左手的伤疤在上臂外疤痕细长他叫她的小名阿辞他们在连枝树下藏了东西……”
“藏了什么我真不知道我没挖开看过……”
“署里来了三个道士是从临安来的会捏泥人头善治外伤老的爱喝酒小的只有九岁的心智……”
“你要问什么我都说……”
小七妹刚一起身,他却又扑过来,匍匐在小七妹的脚边哀求:“给我一点,求你,只要一点就行,要我做什么都行……”
小七妹蹲下身,抚摸着林武的后脑勺,沉声说道:“你要五石散,我有。”
林武抱住了她的脚:“给我一点……”
“那你告诉我,李昱白李大人刚才是不是在这里?”
“给我一点,求你给我一点……”
“你先说。”
“是,是,在的,在的,我没脸见他……”
“那他现在去哪里了?”
“主人你带走了,主人你带走了……”
“带去哪里了?”
“不知道,也许是清凉寺,也许去后山悬崖了……”
密室外,天已经全黑了。
小庄将军神情严肃。
垂直的狼烟一直没有升起,如今即便升起,也将会隐没在黑暗中。
狼烟起,有敌袭。
而此刻狼烟不起,就表示他派出的烽子戌卒和五十飞军队已经出事了。
而厮杀也终于来了,在这个诡异的山村,响起了倾巢而出的脚步声。
小庄将军竭尽全力喊了句:“敌袭,迎战……”
“死守阵地,杀……”
…………
青叔青婶带着大傻呆等人来的时候,恭恭敬敬的准备磕头,被赵煦拦住了。
“青叔,我的岳父就是修堤坝的,你们伸伸手就能够得上,何必这么拘谨。”
青叔倒真的一下轻松起来了:“可不,来前我就说了,官家请我们吃烧鹅逛花船,这有啥可怕的,就吃呗,就逛呗,还能有什么事,王定国那王八蛋都死了。”
“可不,”赵煦顿时变成了赵小六,“王定国这老王八蛋可是被小七用马给拖死的,死得真窝囊。”
“哎呦,小七可真厉害,”青婶好奇得很,“她究竟是什么官?”
见赵煦迟疑着思考,又问:“难道是宫里的妃子?妃子武功这么高的吗?”
赵煦和朱季川同时愣住了。
赵煦怔忡了好一会,青婶都以为自己说错话想下跪请罪了,他才笑起来:“小七啊,她以后是要替我微服出巡,四处杀杀贪官污吏,再四处行侠仗义的,哪能关在宫里不得自由呢。”
朱季川松了口气。
青叔兴致勃勃地问:“听说小七会喝酒的师父来了,我能跟他比个酒么?”
赵煦:“那有什么不可以,去请三平道长来,备好酒。”
三平很快就从厢房里出来了。
引凤归这条船在秦淮河上滑动起来。
青鸾在后面一条船上弹着曲子,又请了另一条花船在表演歌舞,富贵逼人的秦淮河,今日为庄子里的泥腿子们热闹了一回。
连大武都坐在厢房外的船舷边,托着腮帮子看得出神。
厢房里,一直睡得很安静的李昱白突然睁开眼睛,他撩起长衫,从大腿内侧撕开一块皮,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细长的竹筒来。
他正要打开竹筒,就听见有个沙哑如老妪的声音在问:“大武,李大人还睡着吗?我能不能进去看看他?”
于是立刻将竹筒藏进被窝,人也赶紧躺下。
大武在说:“不行,陈大人说谁都不可以打搅这个睡觉的人。”
老妪的声音说:“大武真棒,是我不对,那我走了。”
“你哭啦?”大武在问,“那我拉开门,你在门缝里偷偷瞧一眼吧。”
“不,大武,你之前做得就很好,”老妪的声音说,“不要被别人影响,做你自己认为对的就行。”
大武“嗯”了一声。
门外的脚步很轻的离开了。
他听了一会,见没有人来,大武也没
进来,便轻声打开竹筒,将竹筒放在了船舱的地上。
不一会,十几条比蚯蚓略大的红蛇从竹筒里爬出来,顺着厢房的门缝、窗户缝爬了出去,慢慢的蠕动着,逐渐靠近了热闹的花灯处。
黑暗中,一匹骏马从山路里奔驰而出,马蹄哒哒,又急又快,像一道闪电般撕开了黑暗……

长贵其实很少骑马,他一般都待在官家所在地方的房梁上。
但好在他的落叶十三飘已经出神入化,所以他紧贴在马的右侧腹,像枚落叶般随着马身而动。
他没有施展自己最擅长的偷袭和近身打斗去杀敌,他唯一的目标就是出山、进城、找到官家、绑了假李昱白。
突然,身下的骏马猛地抬起头,突然扬起前蹄,发出一声急促的嘶叫,开始四蹄乱蹬,失去了方向乱跑……
马中箭了。
那就靠腿。
长贵飘下马,钻进了林子里。
他已经出山了,就绝不能再回头和敌人缠斗到一起。小七妹说他久居深宫,这是真的。
他在深宫的日常生活是很枯燥的,已经不太适应这个热闹又繁杂的俗世。
但他有种直觉,他能出山,是木砚、是那些精兵拼死换来的,而敌人巴不得和他缠斗在一起,才好阻碍他的下一步。
他只要做下一步——去引凤归,找到官家。
呼呼……呼呼……
刮起了风,好似要下雨了。
喂,要下雨啰,婆娘回家收衣服啰……
哎,下雨何嘎啰,你自己晓得收衣服啰,未必都要靠你婆娘啰……
你个单身公,你晓得个屌,你只晓得下雨要往屋里头跑……
青叔和伍叔对起歌来了。
这乡间俚语的对歌唱得有滋有味的,甚至将对面花船上的歌舞都比了下去。
青婶:“那些小姑娘跳得好看是好看,花里胡哨的,看得多了人骨头好像就软掉了一样,还是咱乡里的对歌有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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