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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姑一身反骨(视力零点二一)


青鸾行了个礼:“公子聪慧,可惜情关难过。”
朱季川顿时红了脸,一时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公子身边的人很不错,”青鸾夸起木砚来,“知进退,知时机,最主要是懂得公子你的心意。”
木砚规规矩矩地回了个礼。
“只是不知日后公子想如何处置小七?”
朱季川笑了笑,说起了其他的话题:“小七是江南人,青鸾姑娘想必也是?”
“公子想打探小七的来处,”青鸾直接说,“可惜青鸾确实不知,不过是有幸在她自由来去时,伸手将青鸾从死路上拉了一把。”
朱季川听懂了,这是为自己之前那句“你不能每次都这样来去自由”而为小七打抱不平。
于是他起身拱手弯腰行了个半礼:“抱歉。”
青鸾笑起来,起身蹲了个回礼:“公子见笑,是青鸾小气,她反而不会在意这些。”
朱季川顿觉心中苦涩。
仓司大人在桌前眼珠子在滴溜溜地转。
青鸾将小七妹临走时留给自己的一个小油纸包塞进怀里。
“你要的解药在我这里,”她说,“放心,小七说我杀人还有进步的余地。”
仓司大人赶紧移开了视线。
朱季川给青鸾倒了杯茶:“我恨不得杀她之时她在逃命,却仍然出手救了另一个陷入绝境的女子,也顺手救了我。”
“所以公子左右为难,又爱又恨,”青鸾低叹一句,“可惜心从来都不由人。”
朱季川将茶端起给她:“当时她扮做小道士,让我难以辨认,若不是……”
他故意迟疑了下,青鸾半掩面而笑:“公子无须再次试探,我对她的来处真的一无所知。”
朱季川的笑不由也变得苦涩了
窗外一声啰响,仓司大人顿时一震。
有人低沉的呼喝一声:“太祖于陈桥黄袍加身,吾今日以麻衣为约,邀江南众英才相聚于秦淮,共襄盛举。”
他的话音才落,满楼安静,连远处的声音都飘不过来。
看来,这人就是江宁王府尹了。
稍后,楼下便有人高声回应:“太祖兄终弟及,世代传为美谈。先帝于病重时,曾在言语中将大宋江山托与润王赵颜,可惜润王不过离宫几日,赵煦小儿便已登基为帝。若不是这次天降异象,天狗噬月,太庙塌陷,圣地重现,遗诏得以面世,润王与天下人都还蒙在鼓里。”
“天狗噬月,天子无德,致使天降灾祸,”楼上的江宁王府尹开口道,“江南水患,致使河道决口,黄泛区千里,从上而下淹没至少32个州县,政务难平,饷糈不继,死伤15万众,百姓或葬身鱼腹,或背井离乡,饿死为路边白骨……”
在他平淡的言语中,朱季川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水患才起,还未治理,32个州县这个数字从哪里得出来的?政务未行,饷糈未行,死伤15万众这个数字又是从哪里来的?”

第205章 麻衣局18
“麻衣盛事,麻衣盛事竟是如此?”他神情肃穆,双手竟有些颤抖,“这是天灾,还是人祸?”
青鸾见了他的表情,又回想当时小七妹的样子,想起伍叔至今未归,心中也难免惊诧:“如此说来,朝中钦天监必然有内鬼……”
“朝中钦天监?青鸾姑娘究竟是何人?”朱季川凝目注视她,正要再问,就听楼上王府尹的声音激扬起来。
“赵煦小儿,得位不正,昏庸无德,致百姓受苦,满朝共愤,天下同仇。”
他话音刚落,另一侧立刻有人接着高声附和:“今日相聚,便是请众位替天下人开言,请太皇太后遵遗诏。”
几个方向同时有人发声:“请太皇太后尊遗诏,请赵煦小儿尊遗诏。”
“尊遗诏,请润王赵颜登大位。”
有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赵煦小儿下罪己诏退位。”
“赵煦小儿,下罪己诏退位。”
“赵煦小儿,下罪己诏退位。”
楼中顿时呼喊声声如浪。
朱季川没开口,仓司大人开不了口,已经急得额上冷汗一片。
青鸾见他眼神中惶恐不安,只是麻沸散未解开不了口,便提醒道:“仓司大人若是想说什么,不如提笔写下来。”
木砚立刻准备纸笔。
朱季川将仓司大人的手松开,他立刻写了三个字:“快大喊……”
他面上的恐惧竟不比当时目睹王大人被杀。
朱季川心中一冷。
“赵煦小儿,下罪己诏退位……”
他双目一凝,果断地示意木砚一起,两人大喊了一声:“赵煦小儿,下罪己诏退位。”
声音一响,只听外窗棱上有什么噗嗤一声。
木砚立刻探头去看,只见一只毛色黑亮而头有彩色毛顶的鸟儿从这个窗口飞向楼上。
而其他窗口,同样也有这样的鸟儿正在展翅。
“大少爷,”木砚的脸色都变了,“小的没认清,好似是鹩哥鸟,足上缠着东西。”
青鸾:“仓司大人,这是什么?”
“房间的号码牌,哪只鸟没去府尹房里,就代表哪个房间没喊,哪个房间就得死人。”仓司大人的手抖得很。
果然,“赵煦小儿下罪己诏退位”这句话重复了多次后,终于有鸣金收兵的啰声响起。
很快就有房门被撞开的声音,有人大叫:“我乃朝廷命官,尔等要作甚!”
有毫不客气的声音响起:“作甚?拿你祭旗。”
片刻后,有两个雅士打扮的人被扭送到戏台上,身后还有被反剪双手的一名粉衣女子。
有人逼问一句:“喊不喊?”
那两位雅士半拧着脖子,一个胆子大的人说:“此事关系重大,断不可如此随意。”
另一个胆子稍小一点的人说:“官家即位,有传位诏书,有太皇太后亲证,若……若……要退位,得太皇太后首肯方好。”
有人问那位粉衣女子:“他俩说得对吗?”
粉衣女子懵懂不解:“奴家不知,奴家也不懂。”
“不懂得好,”追问那人手一扬,手中刀已经割破女子咽喉。
粉衣女子尚还懵懂,只觉喉中一凉后又剧痛无比,下意识的伸手捂喉,只捂到满手止不住的血,不由得抬眼看人,眼中惊惧无比,既有哀求,又有不甘,喉中呵呵作响,人已经往地上一软。
楼上顿时传来数声女子惊惧的叫声。
鲜血从粉衣女子的手指缝中喷涌而出,瞬间便沿着戏台往下滴落。
手松开时,人已香消玉殒。
动手那人将刀架在其中一个雅士脖上:“喊不喊?”
那人颤抖着 ,扯着脖子毫无形象的大喊一句:“赵煦小儿退位……”
另外一位雅士见动手那人的视线转向自己,浑身一震,不待问话便抢着一起喊:“赵煦小儿退位……”
朱季川正想伸手来拦住青鸾的视线以免她惊怕,却见青鸾虽带着泪,却看得目不转睛,手便收了回去。
楼下戏台上,动手杀人的那人竟又恭恭敬敬的将两位雅士扶起:“两位大人请回屋。”
片刻之后,戏台上就只剩下那个被割喉的粉衣女子,鲜血染红了她的粉衣,整个身体如破碎的布偶般被扔在那里。
青鸾盯着那女子,露出个难以言说的笑来:“盛世美人缀,乱世美人罪,美人……有什么罪……”
楼上王府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京都才子朱
季川何在?”
朱季川神色一凛,立刻起身走到窗前,高声回应:“回府尹大人,晚生朱季川在此。”
“你与王大人长女的婚事,我可为证婚人否?”
“晚生荣幸至极,”朱季川颔首道,“婚书由晚生亲写,庚帖明日劳烦府尹大人派人执我印信回京都朱府去取。”
“可,”王府尹大笑两声,“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实乃人间又一喜事。员外郎大人可否与某同饮一杯?”
迟迟没有声音回应他。
朱季川心中激愤又担忧,直到听到户部员外郎回应了句:“百年盛事,有幸与府尹大人同饮此杯。”
方才放下心来。
满楼从上到下,响起了“与府尹大人共饮此杯”的献媚声来。
“辛苦员外郎大人明日起,代江宁百姓向朝廷要米要粮要钱要人,能要多少就要多少,这都是员外郎的大爱……”
然而还没有结束。
等酒过一巡,王府尹便在楼上如指挥上菜般喊:“上元可在?”
“在。”
“句容可在?”
“在。”
“溧水可在?”
“芜湖可在?”
“宣城可在?”
在一片应和声中,王府尹安排道:“土桥、白塘、薛店、黄池、符里窑五县县丞延误洪汛,救灾不力,贪赃枉法,为百官之耻,事成后抄家,彻查衙内所有人……”
“今日十六楼进账约二十万金,来人,将这二十万金抬来。”
不久,便有两队人或抬着扁担,或挑着担子,将些银闪闪、金灿灿的金银之物给抬了上来,最后是几担铜钱。
一堆堆的就放在戏台之下。
“明日诸位回家时,可随意取之,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楼里已经有压不住的惊叹声响起,还有些畅快的笑声响起。
“小花仙姑娘可在?”
在二楼某处,有个怯生生的女子回答道:“奴家在。”
“小花仙姑娘舞姿如天人下凡,方才一舞着实不尽兴,还请姑娘为大家再舞一曲。”
不多时,便有一位穿着华服的女子拎着裙摆而来,却在戏台上踌躇着不敢上台。
“来呀,将死人抬走,速速清洗,免得惊扰了佳人。”
立刻有人上前,拖着粉衣女子的一只手将她拖下台去,鲜血顺着那把黑墨一般的长发在地上留下了长长的痕迹。
小花仙怕得转过身去,拖着的人却故意从她鞋上拖过。
小花仙尖叫一声,脱下鞋子扔了好远,露出一只纤细的美足来。
楼里响起了些不怀好意的笑声。
之前迎合过王府尹的一个声音笑得格外猥亵:“姑娘的脚好美,不如除了鞋袜,跳得别有一番滋味。”
“这华服也甚是累赘,不如一同除了。”
小花仙立在那里如站针毡,满脸惊恐,不敢违抗,又耻于褪衫。
有人上前,用长刀一挑,那件华服在刀下立刻委地,露出了粉色的肚兜和玉色的遮裆亵裤。
不怀好意的笑声“轰”的一下将楼都抬了起来。
长刀不怀好意的沿着她身体的曲线停在肚兜细细的线上。
“不不不,我跳,我马上跳……”
小花仙立刻上台,堆起笑意翩翩起舞。
一舞才结束,便有人大喊:“多来几个,多来几个……”
不多会就有几个女子被除了鞋袜外衫推了上来。
青鸾把头低了下来,朱季川扭过头,将纸笔推过去逼问仓司大人:“接下来,还有什么?”
随着仓司大人的字,楼上王府尹的声音也在响起来了。
接下来,还有囤粮不放、遇水不治、见尸不埋、瘟疫不围、任民间造反……
从未见识过的朱季川听出了一身冷汗。
而危机很快就到青鸾了。
因为王府尹在问:“青鸾姑娘今日受了委屈,不知如今可有梳洗干净?可否让大家一睹仙容?”
青鸾用苍老的声音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躲不掉啊。”

第206章 麻衣局19
她正要起身,朱季川已经先一步起身走到窗前:“秉府尹大人,晚生岳父正在里间为青鸾姑娘洁面……”
“这王业强,到哪里都改不了怜香惜玉的毛病,”隔壁不远有人笑骂道,“今日青鸾姑娘可是送给朱少爷的见面礼。”
“岳父英武,想必王小姐必定也是英姿飒爽的女子,”朱季川回了一句,“晚生……晚生还是想给王小姐留个好印象。”
楼外便响起了一阵笑声,其中不乏“翁婿同狎”等讳言秽语。
但好在王府尹没再问起青鸾来了。
朱季川反而紧张起来了。
他拱手对青鸾行礼道:“王、宁两人不能发声,府尹大人必定会派人前来查探的,只怕还要委屈姑娘。”
又低喝一声:“木砚,将王大人扒光拖到里间……”
“其实朱公子无须冒险,青鸾可以去戏台的。”青鸾回了个礼。
朱季川只说:“你我是一条船上的。”
果然不多久后,便有人在雅室外敲门:“府尹大人让小的送壶酒过来。”
门开后,这人一边往里走,眼睛边往里间溜:“这是白羊酒,京都少有,是从西北过来的,朱少爷尝个新鲜。”
围屏后有人影起伏,有沙哑的声音在低哼,桌前朱季川与仓司宁大人正推杯,宁大人怀里依着个年轻俊俏的小厮。
这人便放下酒走了。
然而不知过关了没。
只是片刻之后,桌子里咕噜噜又滚来了一个消息。
仓司大人抹了把汗,然后提笔写了几个字:该上百官请愿书了。
果然,不久之后,又有人来敲门,手中的盘子里端着一卷厚厚的卷轴。
卷轴里是封“请天子下罪己诏退位”书。
赵煦已经买了三车大米了。
一车比一车贵,第一车是一石大米5贯钱,县衙捕快说比水患前要贵一倍了。哪知第二车已经是一石大米25贯。到了第三车,已经是55 贯钱一石大米了。
最可怕的是,之后他们已经买不到大米了。
所有的米店好似约好了一般,都说没有存货了。
这三车大米,是不够分发给白塘县三镇五乡灾民的。
赵煦想叹气,尤其是在路过好些富户时,他看看自己的身板,又看看跟着自己的几个捕快:“要是小七在就好了。”
先来几个劫富济贫,让那些受灾的至少能吃饱。之后等他回朝,再补偿这几个富户。
“大人,该怎么办?”捕快问,“就这么点怎么够?”
“那就在县衙施粥,”赵煦说,“打开县衙大门,安置受灾民众,将能用的人都调度起来。”
太傅说,不能小觑百姓的力量,这是一种在遭受磨难后依然能够野蛮成长的生命力。
说起来容易,真正要去做,其实是不容易的。
首先,能涉水来到县衙的,多是某些村子里的劳动力,还有些老弱妇幼不能冒险前来。
比如以眼前的男子老六头为首的一批壮丁。
“大人,村子里还有十几个老人,和十几个娃子,其他地方都还好,只有小桥头那一段没法走,得游过来,有几个特别小的和特别老的,只怕不好来。”
赵煦:“那他们现在在哪里栖身,可安全?”
老六头:“眼下还行,要是这老天再不长眼还要下雨,估摸着就不行了。”
他瞅了瞅日头,又添补了一句:“今儿这天瞅着还好,老天爷大概是去劈狗皇帝去了。”
赵煦抿了一下嘴巴,忍了。
“老六头,只要你能带着村子里的这些勇士们将老人孩子都安全转出来,朕许你们……本大人许你们住在县衙,每日可饱腹,每日可上工,洪水退去后还有工钱可领。”
将老人孩子都转移出来后,这些壮丁们可以收编成队,对其他受灾的村子进行帮助。
“邓婆婆,你带着人亲自守着这几车米面,凡有愿意回村将自己村子里被困的村民安全带回县衙的,都为他们准备两日的干粮。”
“请邓叔带人将县衙大堂、后堂都整理好,将县志、架阁库等收到邓大人屋里。”
“朕……本大人还想征集一批水性好的勇士去疏浚河道,将泛滥的河水重新引入河道。”
“另外,本大人还需要一些勇士去挖掘渠道,将一部分洪水引入赤山湖。”
他看着邓县丞亲笔画的白塘县地图,将多年前李昱白的奏疏和策论背了又背。
“还有,将县里的医药馆、大夫、义庄请到衙署,共商灾后伤员、死者的安置事宜……”
邓婆婆十分担忧地问:“小……大人,这些都需要银钱,这银钱从何而来?”
赵煦十分有信心:“李昱白李大人一定会带着赈灾银子来的。”
邓婆婆还是很担忧:“如果灾民越来越多,这三车粮食很快就会被吃光,那赈灾粮呢?”
赵煦非常有信心:“邓婆婆,陈小七一定会带着赈灾粮回来的。”
小七妹借来了大桑哥的衙刀横在手里,她的发顶被削断,长发散乱在肩头,面颊上有喷射的血迹。
此刻,她面容格外冷峻:“杀人,我是拿手的,你们若是不让路,那我就送你们上路。”

小七妹很善于送人上路,不管是哪种送法。
她第一次送人上路,就送了个大的,送的是自己家的137口人。
那个凹谷她上上下下爬了不知道多少遍,这练就了她身轻如燕。
三平像只狼狈的大马猴摔进凹谷里摔断了手脚,才6岁的她用藤蔓织了网,借助柔韧的竹子将他拖上来,又同样借助竹子将他送进弃婴塔里和发烧昏迷的大武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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