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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姑一身反骨(视力零点二一)


“翻了年大少爷就十九了,若是再等三年,这定亲的处境便有些尴尬了。”
“再说他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明明和大少爷有了肌肤之亲,怎能……”
“呃,我是个道士,将来是要开山立派的,”小七妹正气凛然地解释道,“你休要乱我道心。”
春香就不说了,瞅着她又是羡慕又是向往的叹气。
“木砚可是我的人了,我能不能现在把他领走?”小七妹问道。
春香又生气了:“我可比木砚先认识你,早知你这小没良心的,我便不来见你,让你也急一急。”
“好姐姐,”小七妹拎着她的袖子摇来摇去,“若是我把你要出去,你真愿意跟着我走?”
春香想了想,那还是有些舍不得大少爷,便说:“木砚是自己不肯走的,说是要陪大少爷过了眼下这一关才走。”
“大少爷被关在祠堂里都快七天了,就进了些水和馒头,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哎,若大少爷喜欢的人是我该多好。”
于是,趁着半夜,小七妹翻进了朱府的祠堂里。
朱府因为朱合洛被停了官职一直没有官复原职,防护保卫等都被按制撤走了。
因此她进得毫不阻力。
揭开祠堂上的瓦片,几眼之后就在祠堂的角落里看到了呆坐着的朱季川。
“哎,朱季川,”小七妹低声喊,“我带了烧鸡来。”
朱季川抬起头看到她后,露出笑容来:“小七,我竟想你想得做起梦来了。”

从揭开的瓦片下漏进去的月光和星光,朦朦胧胧的照着朱季川上仰的脸庞。
少年郎面色苍白,眼神柔和而专注地看着自己,仿佛看着天边的月。
于是小七妹也鬼使神差地抬头,在屋顶上看了看天边的满月。
嗯,漂亮。
像个非常值钱的大银盘。
但她好像懵懵懂懂的知道了点什么。
于是她顺着大梁溜了进去,将背在背后的烧鸡和酒壶递给朱季川。
“糟糕,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谁困在哪个地方的哪间屋子里。”
她说的十分诚恳,都是自己的肺腑之言。
“我原先是想着好好的活我能活的每一天,到哪天实在是不能活了就算了。”
朱季川将酒壶接在手里:“那如今呢?”
小七妹大咧咧地坐在他身边的地上:“如今我有好多想做的事。”
“我想把三七观搬到京都来,开山立派就从京都开始吧。”
“娥姐说青鸾姐姐以后会很难的,她准备好了当泼妇,我就准备当打手了,呵呵,说错了,还是要以理服人……”
她揉了揉自己的拳头,说得眉飞色舞。
朱季川看得目不转睛。
“还有,赵小六给我封了个真的河道走马承受,我就带着大家伙四处看看,万一还有其他的邓县丞和邓婆婆,我就过一过钦差大臣的瘾,这些可都是积功德的事。”
“等崔姐姐好了,还得把她们送到桐陵,帮她们把她家建起来……”
“再带着三平和阿梅去找一找神医,三平说搞不好阿梅的脑子里是有个什么东西,把那个东西剖出来也许她就好了……”
“但三平说他没剖过脑袋瓜子,得去找些有源法的大马猴先练练手,那不还得我帮着配麻沸散么?”
“等走累了,就和三平大武一起好好学学道法,总不能吊儿郎当的丢三七观的脸吧……”
她转头看着朱季川:“总之,我要做的这些,都没把你算在内的。”
朱季川这才移开视线,他低着头,手指将酒壶捏得紧紧的。
“你想跟我说什么?”
他的声音低低的。
“呃,我没把你算在我以后的生活里,你也别把我算在你以后的生活里。”小七妹说得干脆。
“那你的大事都了了吗?”朱季川还是没抬头。
小七妹很快就想到了自己在十六楼说的话,本来是决定撒个小谎的,但谎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嗯,应该算是了了。”小七妹说,“可我说的任你处置只怕是得按照我的标准来了。”
“比如说替你做些很困难的事,或者替你保护一个很重要的人,等等这些,”她坚定且无赖地说,“至于当什么通房、嫁什么人这些,你要敢提我就敢赖账。”
朱季川低着头轻笑了一声:“小无赖。”
他这才拨开酒葫芦的塞子,仰头灌了口酒。
灌得有点急,从他嘴边漏了些出来。
小七妹“啧啧”两声:“咦,你下巴下有个洞。”
“噗呲”一声,朱季川给呛到了。
小七妹替他拍了拍后背,兴致勃勃地说:“等过些天你能走动了,就去看看大武和三平收拾的三七观,地可大了。”
她比了比:“有两个你家大,也有一个半莘园大,我准备修十几间雅室,平日里朋友来住住,朋友不来住就让想清修的人住,一间屋子就收个……”
她想了想:“你说收多少银钱合适?”
朱季川帮着想了想:“那你的雅室可得真风雅才好收贵些。”
“等你有空去帮我把把关。”小七妹揪了只烧鸡腿下来,“在祠堂吃鸡腿好像不太好。”
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的肚子“咕噜”一声响。
朱季川这才不好意思地抬起眼睛来看她,两人都笑了。
一人一只鸡腿,一人一葫芦酒,喝着喝着,朱季川的话多了起来。
“父亲自从手臂受伤后,家中的气氛便一日比一日差,直到三平师父前来才好些。”
“我能有机会去治水,父亲比谁都高兴。”
“父亲想让我做能臣,能文能武,上得了马背,下得了河堤。”
“因为外家的缘故,父亲如今赋闲在家,还不知何时能够起复,眼见太皇太后往江南东西两路安排了使臣,便盼着能去京畿路。”
“可官家亲自点了庄伟将军前往京畿路任职
庄伟将军便是在赵煦和朱季川被围困在白塘县时,从两浙路急行军前来救驾的那位。
“我算了算,如今六个节度使都已经有人任职,哪怕父亲立刻起复,也没法官复原职了。”
武将的起复和晋升之路都尤为困难。
“而母亲,因为两位舅舅拖累了父亲,在祖母面前颇为没脸,反而是姨娘……”
“哎,母亲在我和妹妹面前从来不说什么,但她与父亲之间……不说也罢。”
“因此祖母格外看重我和妹妹两人的亲事。祖母想要妹妹进宫,想让我娶高家次女。”
朱大小姐进宫当贵妃,他则做太皇太后的外甥女婿。
小七妹没说话。
朱季川问道:“小七,你是不是很烦这些内宅之事?”
“不烦,”小七笑眯眯地回他,“真烦了我自己长了脚会走。”
她举例子说:“比如骑马,连骑几天几夜谁都会烦,那我下次就换划船;比如划船,划个十天半月的,餐餐都是鱼虾身上都是腥味,那我就去爬山;但在山中一走十几天,天天都是树啊山谷啊,那我下次就再去骑马……”
“内宅里有内宅里的乐趣,看春香做针线也有意思,看观棋种花浇水也有意思……”
“只要是甘心情愿去做的事,总会找到乐趣的。”小七妹点点头,“但得是自己愿意去做的才行。”
皓月当空,柔美而皎洁,银光穿透瓦片的缝隙,在两人头顶洒下了一片斑驳的光影。

仵作说,两个大人是一男一女,年岁相当,怀疑是一对夫妻。
三个孩童是两女一男,一个是十四五岁的姐姐,一个是十岁左右的弟弟,以及一个七八岁的妹妹。
看起来像是一家五口人。
陈南山第一时间想的就是,这枯井里的五具尸骨,是不是这店宅务勾当的一家五口。
就像雀人一案那样。
但仵作说不可能。
“年龄对不上,这五具尸骨虽然不知道死了有多久,但都比店宅务一家人的年纪要大些。”
而在店宅务衙署里办差的几位下属都说,自己上任以来,见到的就是这一家五口。
店宅务勾当的老父亲还在,就住在内城他长子的家中。
老父亲说:“分家也不过七八年,实在是家里住不下了,京都的房子越来越贵,老朽倒是想把附近的园子买下来扩一扩,一则人家不肯卖,二则老朽也买不起,这房屋地价什么的,是一年比一年贵,因此才分家而居。”
老父亲跟着长子住在内城老宅,另拿银钱在外城买了个小院子给小儿子,也就是这个店宅务勾当一家住。
“常来常往的,”老父亲说,“逢年过节也好,休沐日也好,十天半月的总会见一次的。”
总之,店宅务勾当一家五口是京都的常住人口,平日里见人也多,身边的亲近之人也经常来往,不存在雀人之忧。
而小七妹又将同样的事情做了三次。
先清洗头骨,再刷掉泥浆,头骨与昨日挖掘出的两人一样呈黑色。
都是中毒死的。
小七妹一一捏出了泥人头。
这五个死去多年、被藏在枯井中的人便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
除了成年男子的面目略微平庸之外,其余四人的容颜意外的好看。
尤其是那位十四五岁的少女,脸庞清丽,鼻梁挺秀,算得上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小美女。
但大理寺卿带人走访了四周的街坊,没有人认识这一家五口。
更没有人说起曾有一家五口在这附近失踪。
小七妹突发奇想地问陈南山:“大陈大人,你说这勾当一家和这白骨一家会不会是中的同一种毒?”
陈南山很赞同:“若是同一种毒,只怕就是同一个凶手。”
那首先得证实是同一种毒。
这个三平擅长的。
分别从两家人的尸骨上取相同部位的骨头和骨肉,用锅加水煮……煮……煮熬成快要干的少少的汤,同时喂给两只无辜的老鼠……
差不多两炷香后,两只无辜的老鼠同时出现了抽搐、僵直、脖子往后仰、走路不稳的症状……
三平啧啧有声:“哇,这个凶手是下了大本钱啊,这两家人都是死于同一种毒,这种毒来自于马钱子。”
马钱子,又叫番木鳖,生长在深山老林里,种子状如马之连钱,有大毒。但很难提取,所以很贵。
它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牵机”,与钩吻、鹤顶红并列名为宫廷三大毒药。
三平摇头:“呃,能毒死这两户人家,怎么也得用上这么一杯的量,嗯,就这么一杯,怎么也得值个万儿八千的。”
万儿八千贯钱,在京都外城都能买两间屋子。
用来杀人,真是下血本了。
“或许这个凶手不但有钱,还擅长制毒,”陈南山说,“若真是牵机这种药,普通人想买都买不到。”
“被牵机毒杀的人,也没有普通人,比如南唐后主,”三平大着胆子说,“咱会不会又卷入了啥不得了的秘密中?”
他贼眉鼠眼地跟小老七同时向陈南山告辞。
“老道还得去沽酒,这趟就不收大陈大人您的银子了。”
“小的还得去守着小咕咕,就不耽误大陈大人您立功了,您慢慢审着。”
两人同时说走就走了。
小七妹是真的要去小咕咕那了。
她交代了三平大武,又安抚了阿梅乐宁,还通知了青鸾娥姐,这一趟或许十天半月,或者一个半月,让大家不要太想她和小咕咕。
这才收拾行囊出了莘园。
观棋正闷闷不乐地、行动僵硬地等在莘园外不远处的路上。
一看就等了不少的时
间,地上被他踩了一个小土坑。
“小七,大少爷说,你能替他保护一个很重要的人。”
小七妹爽快地点头:“嗯,可以。”
朱府,后院。
快要被朱季川气死的老夫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定窑白瓷美人枕、象牙避暑凉席、墙角还有冰桶……
又特意关了窗户,没有明亮灼热的阳光照进来。
还有贴身嬷嬷一直在打着扇子。
房间里很是凉爽。
直到朱合洛进来,恭恭敬敬的请安。
“母亲今日可好些了?”
老夫人在瓷枕上睁开眼睛,声音虚弱地问:“川儿呢?他想好了吗?”
朱合洛:“儿子还没去找他。”
老夫人问:“那你确定了吗?”
“八九不离十,”朱合洛说,“她亲口说的大事已了。”
老夫人重重地哼了一声:“掌嘴。”
朱合洛利索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既然是她杀了李进,想必周太后也是她杀的,”老夫人盯着朱合洛,眼中精光四射,“身为柴家唯一的皇族血脉,瞧你办的事,一个小小的山村,竟让你留下了活口。”
耳房里,有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人正在蠕动,他的后背和屁股已经被血渗透了,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道的血痕。
正是木砚。
他还在试图逃出去。
他的嘴巴也被封得死死的,因此,谁也听不到他在心里的呐喊。
“小七,别来,这是死地……”

大少爷若是知晓真相,豁出命也不会让小七来的死地。
观棋这个大傻子,他以为这样是对大少爷好。
殊不知若是做成了,老夫人和老爷第一个就要杀他灭口。
可观棋是真的以为这是在帮大少爷。
“木砚,小七进门就是主母,以后不用再打打杀杀四处漂泊,这是多少女子做梦都梦不到的福气。”
“她就算一时不能接受,只要大少爷天长地久的对她好,咱俩带着东跨院里的人也事事以她为先,等再有了小少爷小小姐,小七她就知道自己掉进福窝了。”
“老爷说了,这杯酒只会让小七没了一身武功,没了武功,她才会安安分分的守着大少爷,大少爷才能全心全意的挣前程……”
可老夫人和老爷将小七骗进来,不是让小七做主母的。
他们不会让小七活下去的。
老爷明明姓朱,是大长公主的驸马爷的儿子,怎么又是柴家后人呢?
老夫人不是一介孤女,全家都在皖南饥荒那一年饿死了,包括她十五岁时刚生的孩子都死了,才不得已卖身进了公主府做的乳母么?
为什么?
怎么会?
大少爷若是知道了,该怎么办?
他终于靠近了窗户,艰难的站立起来时,耳房的门打开了。
他想躺地上继续伪装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干脆的跪了下去,虔诚地磕着头。
来人靠近他,捏着他的下巴将他嘴巴上的布条解开。
“若是想明白了,便配合观棋做事……”
“老爷,杀了陈小七,大少爷活不下去的,”木砚的头磕得又重又响,但才磕了一个,立刻被朱合洛制止了。
“磕破了相,便不好演戏了,”朱合洛说道,“我只再问一次,做还是不做?”
“老爷,若是大少爷知道了,他活不下去的,”木砚口齿伶俐地说道,“您就当是为了大少爷,小的听到的一切,半句都不会到大少爷和小七的耳朵里去。”
“小的五岁就到了大少爷的身边,听到的、做到的一切都是以大少爷为主,小的最知道大少爷的心思。”木砚磕了个头:“您要是怕小的不小心说出去,那您割了小的舌头……”
“蠢货,”朱合洛冷哼一声,“你要知道,朱府里少了一个小厮,将不会有任何人在意。你不做,多得是人愿意做。”
木砚只是不应。
朱合洛冷斥一声:“你莫非知道自己的身契已经不在朱府,便以为某不敢杀你。”
木砚哀求道:“老爷,求您看在大少爷的份上,不要杀了小七,不要毒杀小七……”
朱合洛立刻起身就走。
木砚立刻喊道:“老爷,小的做。”
大不了到时拼了一死,好让小七妹警醒起来。
朱合洛便用右手将他扶了起来,亲手解了他的绑。
正要往外走,就听屋外有嬷嬷说话。
“老爷,老夫人说了,有异心的不用,即刻杀了。”
话音未落,木砚心中惊惧,还没行动,朱合洛一直被吊着的右手已经轻松的抡了起来。
木砚吐了一口血。
血泊里竟有半颗被打断的牙齿。
人已经往后栽倒。
朱合洛不再多说,吩咐了一句:“来人,将他埋了。”
立刻进来两个长随,一人拿着手帕将木砚捂了口鼻,一人压住了木砚挣扎的手脚。
朱合洛冷淡地吩咐:“收拾干净,别留下什么异味。”
之后将双手背在身后走了。
他又去了另一个院子。
这里是朱大小姐的院子,轻易不见男子,如今却有他的长随把守着院门口,见了他恭敬的行礼:“老爷。”
朱合洛“嗯”了一声,径直去了朱大小姐的房间。
堂堂嫡女的屋子里仅有一个贴身侍女,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脸色苍白,战战兢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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