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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妖鬼夫君为我战死前(松庭)


无论如何,除掉九方潜仍是他们共同的目标。
“是。”
府内上下从措手不及中逐渐恢复秩序,前院已然失守,阖府上下慢而有序地向后方退去。
撤去前,九方彰华凝望着上空的身影,抿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九幽尊主慎言,君子名节如壁不可污,岂可妄言揣测,令琉玉名节受损?”
身后的山魈简直要为此人颠倒是非的功力叹服。
都能做出对女子下药强掳的下作行径了,竟然还能倒打一耙说他们胡乱揣测!
“你最好祈祷你说的是真的。”
十六根扭曲蠕动的触肢覆着黑色鳞片,上方的锋利骨刺抵着结界,像抵着谁的咽喉,一点一点,缓慢地逼近。
“否则,我会将你弟弟的指骨头骨全部碾碎,亲手塞进你的喉咙。”
平静如深海的语调吐露出疯癫字句。
九方彰华与九方少庚背脊生寒。
“二位公子速速撤退!大阵又开始缩紧了!!”
几乎是瞬间,包围着整个九方氏府邸的千妖万鬼再度同时进攻。
高台芳榭付之一炬,花林曲池化作废墟,这些“擅山海之富,居川林之饶”的奢丽屋宇建立在妖鬼的尸骸之上,今日也亡于妖鬼的复仇之焰。
与此同时,玉京城外十里,已经隐约可见九方氏部曲的踪影。
数十万计的大军如一片黑云压城而来,打头阵的皆是九方潜征调而来的各地民兵。
他们并非修者,有的是被九方潜“驱逐妖鬼,肃清贼臣,终乱世者,九方氏也”的口号骗来的义士,但更多的只是想混口饭吃的寻常百姓。
南宫镜站在风急天寒的城楼上,从她的视角望去,这些蜂拥而来的民兵如成群的飞蛾。
在这修者争霸的乱世之火中,他们只是扑火的一缕缕青烟,在硝烟缭绕的余烬中迎接下一任霸主的降临。
何其残酷。
回过身,身后是玉京城内的无数仙家世族。
自九方氏正式与妖鬼,与阴山氏宣战之后,九方潜便秘密向天下仙家世族传信,告诫他们阴山氏真正的野心所在。
他们不是在用相里氏与钟离氏几家的秘术拉拢联盟,而是打算公开天下秘术!
一旦公开,庶人与世族再无真正的壁垒,能左右天下时局的仙家世族将不复存在!
他们怎能允许这种自断根基的事发生!
“南宫镜!”
城楼下,赤水氏的家主怒叱:
“你虽出身寒门,却也是世族之女,如此倒行逆施,亡世族天下,死后有何颜面见你南宫氏先祖!”
就在琉玉潜入九方氏府邸的同时,玉京城已城防已被南宫曜攻下。
此刻城楼之上,尽是阴山氏与即墨氏的精锐。
南宫镜披一件白狐裘,立在烈烈疾风中,乌发以一根阴山泽亲手雕琢的玉簪挽得一丝不苟,通身无杂色,宛如一把银光流转的君子剑。
“诸位如此惦记我南宫氏的先祖,不如先去一步,向我家先祖告我一状?”
又有家主将矛头指向一旁的红衣青年。
“阴山泽!你以阖族之力壮南宫镜之势,可知人心翻覆,白首相知犹按剑的道理?你当现在掌控玉京的是你阴山氏吗?站在你身边的是南宫氏的南宫曜!你的部曲的效忠于南宫镜的部曲!就连你视为继承人的女儿,身上也有南宫镜的一半血脉,她一念之差就能将你取而代之,男儿卧榻之畔岂容他人安睡!”
斜坐在城楼上的方伏藏看着这些自信满满的世族,这话若放在其他世族家主面前,或许真能挑拨一二,可放在阴山氏这位家主面前——
“男儿卧榻之畔不与妻子安眠,难道同你眠?”
噙着清越笑意的嗓音宛如雅乐流淌,阴山泽不疾不徐对众人道:
“诸位别急着挑拨我与我夫人的关系,我若是和离,只怕诸位枕边才是真无他人安睡了。”
底下的家主们顿时面色难看。
谁不知道,当年阴山氏次子,年少不羁,潇洒随性,常与人言笑晏晏,人称“仙京风流,阴山二公子独占八斗”,是无数仙京贵女的春闺梦里人。
当时的仙京贵女,如今也正是在座这些家主的夫人。
“不必再废话了!”夏侯氏家主冷声道,“外有二十万大军,内有我等世族联手,速战速决,有何可惧!”
慕苍水轻笑。
天下粮草尽在即墨氏之手,他们当然要速战速决,否则二十万大军不出三日就会哗变。
只可惜——
数道剑光掠过众人视线,却不是朝城楼上的南宫镜等人杀去,而是眨眼间割下了夏侯氏家主的头颅。
人群一片哗然。
那浑身溅满鲜血的女子正是夏侯氏家主的亲卫,她拎着这名世族家主的头颅,登高而呼:
“夏侯端纵子行凶,杀我全家七口人,只为与友人猎杀取乐,今手刃仇敌,告慰亡魂,死亦可瞑目!”
夏侯氏的公子从震撼中回过神来,涕泪满面,提剑怒斩。
“是阴山氏的死士!”
有人恍然大悟,却声线发颤。
“严加防范!绝不能自乱阵脚!有叛主者,抄家灭族,挫骨扬——”
话音还未落下,此人亦被身后亲卫一剑贯穿心脏,被回过神来的其他修者围攻而死时,那名亲卫面上竟不见惧色,唯有快意。
死士,有服毒喂蛊以维系主仆关系者。
亦有为了同一个信仰,虽九死其犹未悔的死士。
世族视百姓为蝼蚁蚍蜉,今日,就以蚍蜉撼树,一试蝼蚁之力。
炁流相撞,叫杀冲天。
昔日随意呼和的仆从,今朝成了索命恶鬼。
这些被阴山氏秘密收留培养,送入各家世族的死士终究有限,然而世族曾经所犯罪孽却如燎原之火,只需一点火星,便呈燎原之势。
“以武犯禁,以下犯上,终乱世者……阴山氏也。”
灵雍学宫最高的藏经楼内,白衣名士在飘来的血腥气的风中悠然轻语。
“阴山泽有善心而无手腕,南宫镜有手腕而无根基,当初那些人未能阻止这二人成婚,真是天下世族的灾难。”
九方氏宅邸内传来轰然震响。
姬彧与学宫教习们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他唇角弯弯:
“差点忘了,这两人还生下一个更大的灾难呢。”
对于九方氏的人而言,的确没有比阴山琉玉更可怕的灾难。
九方氏内部最机密的八处阵眼所在,就连九方少庚都要靠掌管机巧的族老才能记起具体位置,阴山琉玉竟然如数家珍,简直有如神助。
不过眨眼,她就已破前三道阵眼,直奔第四处阵眼而去。
檀宁刚劈开一株扶桑木,就听一阵毛骨悚然的齿轮咬合声响起,她大惊:
“这次我劈断了!真劈断了!”
琉玉环顾周遭,警戒道:“扶桑木有四株,光劈开一株没用,至少要三株,他们这是故意诱我们深入——”
“天地雷风,山泽水火,震阵,雷行。”
吟诵声响起的同时,天动雷落。
散落在水榭四周的扶桑树霎时被震天骇地的三道雷电劈中,绕行连接成一座巨大雷阵,飞叶裹挟着雷电之炁,如刮骨利刃,稍有差池便是削肉剜骨。
檀宁何曾见过这样的阵势。
但琉玉却抓住她的手。
“走这边!”
她被琉玉拉着一头冲入电闪雷鸣的飞叶雷阵,几乎能嗅到发丝被雷烧焦的味道,但冲在前面的琉玉却次次带她擦过一波接一波的攻势。
“……你怎么知道的?”檀宁不敢置信地望着琉玉的后脑,“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不对,你炁海封印还未完全解开,你怎能冲在前面!”
一道飞叶擦过琉玉的肩头,瞬间皮开肉绽,伤口烧焦的痛楚令琉玉额头瞬间冒出一层汗。
她朝阵外瞥去一眼。
“那你去前面!”
檀宁:“啊?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不等檀宁分说,琉玉手上一甩,直接将檀宁朝第二株扶桑树扔了出去,手忙脚乱的檀宁拔剑劈树的同时,后方的琉玉却重重地跌了一跤。
曜变天目·五之式·血控术。
一滴血珠被方才那片飞叶送到了九方少庚眼前,他面色苍白如纸,咬牙暗恨。
若非妖鬼墨麟留在他身上的旧伤未愈,他的血控术本该能摄魂夺魄,令阴山琉玉失去自我意识,结果现在只是令她跌个跟头!
“我砍断了!砍断了!还剩两株——”
檀宁扶起地上的琉玉,以势挡下周遭的飞叶雷炁,望向离她们最近的下一株扶桑木。
“好远,我们过不去的。”檀宁又看向阵外,乌泱泱全是等着围猎她们的九方氏修者,“破了这一个阵眼,还有四个阵眼,这么多人,只靠我们两个人怎么可能办到!”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檀宁手中的玉剑应声而碎。
她的眼泪怔然落在纷飞玉屑中。
入九方氏府邸时九方彰华搜走了她和琉玉身上所有的玉器,琉玉将自己的势封于此剑,命她存于炁海中。
此剑一碎,她再无法器,又用什么带琉玉杀出去?
“办得到。”
琉玉牵住她的手,双眸灼灼凝望着她。
“你是阴山泽的女儿,得到了阴山氏剑技的传承,有我陪在你身边,你办得到。”
远处的九方少庚将玉剑碎裂的一幕看在眼中,一直紧蹙的眉头终于松开。
失去那柄神玉所造的玉剑,以檀宁之力,不可能劈开扶桑树。
“阴山琉玉竟也会犯这种蠢,檀宁有几斤几两,她还不清楚?”
九方少庚睥睨着阵中少女难得一见的伤痕累累,一种阴暗潮湿的凌虐欲在心底翻涌。
越是挣扎,越是倔强,越是让人想将她那一身反骨碾碎,想看她只余眼神灼灼燃烧,身躯却毫无反抗之力的凄惨模样。
“阵法全开,务必要在这里擒获阴山琉玉。”
身旁族老道:
“二公子,此阵尽是杀招,困杀数百修者都够,真要全开,恐怕无法活捉……”
“没看到阴山琉玉对这阵法运转如此熟悉?”
九方少庚没好气道:
“人是要活捉,意思就是留口气就行,听不懂吗?”
也不知道阴山琉玉到底是从何处知晓九方氏地下机巧的,跟见了鬼一样。
九方少庚紧盯着纷乱流转的阵中,雷电噼啪的炁刃越来越密,越来越接近疾跑中的两人。
冷眼旁观的少年眼底生出极恶劣的笑意。
认输吧。
放弃吧。
仅凭你们,还能撑多久?
金裳少女在飞速掠过的雷刃中穿行,眼底清亮如剑光。
“天之道——”
檀宁的嗓音与金裳少女的嗓音重叠在一起。
笑意倏然凝冻在少年眼底。
“第四重——”
飞沙走石,微弱但切实存在的石中炁流在两人吟诵中冲出,化作一道道漫天金线,击碎了周遭杀意凛然、密集如网的雷刃,短暂地劈出一条大道。
九方少庚见过这个术式。
虽然这些金线未能如第一次所见那样化作无面金身,但他还是认了出来。
“草、木、皆、兵。”
他无法置信地望着乱石啸流中的身影。
就如第一次见到即墨瑰那样。
金线汇成的炁流在檀宁的操控之下冲向第三株扶桑木,粗壮的枝干极其缓慢地发出摧折声响。
但仍然没有干脆利落地断开。
树干的断痕甚至还在愈合。
她一个人的力量不够,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檀宁慌乱看向身后的少女,琉玉的修为只恢复了三成,这三成之力远不够她挡住这些不知疲倦涌来的飞叶雷刃!
她猛然朝九方少庚的方向大喊:
“阴山琉玉就是即墨瑰!九方少庚你要杀了她吗!!”
如梦初醒一般。
九方少庚像被这句话当头一棒敲中,他从那一式草木皆兵中回过神来,恰见无数飞叶被风暴裹挟朝那金裳少女一人兜头砸去的场景。
身体比思绪更快,九方少庚下意识地推了身旁族老一下。
那族老根本没想过自家少主会突然发力,全神贯注的他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进湖中!
“二公子!”
老者回头错愕看向九方少庚,他也错愕地盯着自己的手。
……不可能。
阴山琉玉怎么可能是即墨瑰!
她怎么能是即墨瑰!!
九方少庚压下心头那些纷乱念头,立刻喝道:
“愣着做什么!开阵!不准全开的那种!”
然而一个错念,局面已不再他掌控之中。
……第三株扶桑木已被檀宁不知何时炼化的石剑斩断。
方才琉玉所授的那一式草木皆兵她只领悟皮毛,但至少炼石为剑这一式与炼化玉石之炁相通,即便是她也能在短时间内融会贯通。
四株扶桑木已断三株,第四道阵眼轰然破碎!
站在阵眼的琉玉以手贴地,轻阖眼瞳,将阵眼深处逸出的几缕地脉之炁炼化入体。
三成……四成……五成……
离魂咒的束缚在逐渐减弱,被压制的炁海在一点点充盈。
正在部署玉京城外兵力的九方彰华呕出一口鲜血。
他看着掌中那捧血,在幕僚谋士喧闹的嘈杂声中抬起头,从府邸正中的三层楼阁望去——
无量鬼火的余焰在空中掠过一条长尾。
视野扭曲,空气沸腾。
九方少庚刚下令命人趁其不备而攻,就忽而感觉到一股炽热高温从他后方汹涌而来。
太快了。
这妖鬼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他背脊瞬间窜上濒死的寒意,几乎不假思索地纵身跃入眼前湖水内。
下一刻。
与他一同陆续钻入湖中的修者昂着头,看湖水上方铺满绿火,即便以炁为盾隔绝,浸没在湖水中的众人也能感觉到那裹挟着骇人怒意的烈火。
必须躲回结界的庇护范围内!
所有人拼命挣扎上岸,几乎顾不得抓琉玉和他檀宁,待他们再爬上岸时,九方彰华这才发现自己竟落后半步。
而身后,即便他不回头也能感觉到那几乎要将他剥皮拆骨的视线。
“阵法全开……你很好……九方少庚……”
那阴郁低沉的嗓音宛如恶鬼追魂,压抑着杀意,克制着将他撕成碎片的恨意,一点点逼近。
“你留在她身上的伤,我会还你十倍,百倍……”
九方少庚头皮发麻,咬紧牙朝结界紧缩的方向狂奔,仿佛已经被死亡扼住了喉咙。
“妙仪!!!”
屋瓦崩塌声中,前方尽头响起少女轻灵空鸣的吟诵:
“天宪·七之式·龙吟虎啸——归一。”
已经撩到九方少庚发尾的鬼火倏然熄灭。
在短暂的瞬间,墨麟体内炁海霎时一空,无论妖炁还是鬼炁都荡然无存,彻底归零。
直到两息之后才恢复如常。
但两息时间对高手而言并不算短,至少九方少庚已在生死一线间滚进了结界范围内。
他瘫倒在地,望向那道居高临下的身影,颇有劫后余生的恍惚。
就差一点。
又差一点死在那个妖鬼手里了。
“你跑不掉。”
疾风中猎猎作响的衣袍,笼着青年紧绷如弓的身躯。
九方少庚和那双眼对上的瞬间,像是被拉入了黏腻黑暗的泥沼,令他几乎有种要就此与人世告别的错觉。
“九方少庚,我会一直,一直盯着你,只要你松懈片刻,我会来收走你这条贱命。”
九方少庚看了看身侧的结界边缘,又往里面挪了一点。
不远处,守在第五道阵眼的妙仪与琉玉四目相对。
檀宁扭头看向琉玉:
“拜托,告诉我九方妙仪跟我们是一伙的,我真打不动了。”
琉玉身上的衣袍被雷刃划得支离破碎,就连莹白如玉的面庞也布满浅浅血痕。
她唇色很淡,低喘着道:
“我也想,但世事不可能尽如人意。”
九方氏的百名修者站在妙仪的身后。
被众人簇拥着的少女,不再是那个在灵雍学宫内与琉玉共用一个书案的同砚,也不再是那个喜欢到阴山氏府邸蹭饭的大小姐的朋友。
她是九方妙仪。
九方氏的三小姐。
没有言语,没有任何抱歉或矫情独白,两人同时如离弦之箭而动!
“天宪·五之式·穿云裂石。”
“天之道·二之式·风罡炁剑。”
声浪沸腾如水,无数石块瓦片在声浪的共振之下碎裂,檀宁只觉五脏六腑都被这一式震得快要炸开。
但很快,檀宁睁开眼,惊觉方才那些震得她心脏抽痛的声浪竟瞬间平息,与之相对的,是半空中无数把无形之风凝成的炁剑。
密密麻麻,如一场蓄势待发的箭雨。
檀宁这才缓慢在心底咀嚼着方才琉玉对她说的那句——
万物之炁。
皆可炼化。
以琉玉此刻的七成实力无法正常炼化出风罡炁剑,但她太熟悉妙仪的一招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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