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掌心在她后背轻轻移开,绅士将外套披在她肩膀上。
衣服内里熨帖温暖,带着一丝苦艾气息。凌霜缓缓吸着气,感觉脊背有一团烈焰在燃烧,大脑有点缺氧。
幸好这夜色够暗,什么端倪也看不见。
徐司前继续蹲下看轮胎,凌霜也跟着蹲下。
黄小弛的车,停在这里快有一个月了,这边拆迁,悬浮颗粒多,车壳上积着厚厚一层灰。
徐司前掀开车门,探身进去,再扭头说:“凌霜,给点光。”
凌霜默契摸出警用电筒照进去。
坐垫、储物盒、头顶镜架、座椅缝隙都查过,没有东西。
凌霜自豪道:“别找了,我们队的痕检员,在全省都是有名的。”
他迎着手电看过来,瞳仁幽暗,寒潭寂静,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英俊异常。
但是,好奇怪,她那一瞬间脑海里涌入的是另一张脸。
凌霜下意识将手电从他脸上移开。
徐司前蹲下,看向车底。
凌霜配合着照光,沙地混合泥土路面,有两道不深的车辙印。
“那天下过雨,或者正在下雨。”徐司前站起来说。
凌霜推算时间:“我们接到报案,是在9月13日,黄小弛的准确死亡时间在报案前10天,也就是9月3日,往前推六七天也就是八月末是黄小弛遇害时间。”
凌霜把电筒架在耳朵上,摁亮手机查南城八月的往期天气——
8月25日—8月28日,都是晴天,8月29日那天下过一场雨,之后又是晴天。
凌霜给出推论:“凶手的作案时间是8月29号晚上。”
徐司前单手插兜,立在车边打量她。
“我就说出个天气,你就确定时间了?”
“碰巧。”只有那天下雨,她之前没有想到这点,受他启迪才发现。
徐司前点头:“但在8月29号前,他们应该还见过面,换个地方查吧,这里没什么线索了,黄小弛住哪儿?”
凌霜给黄小弛父母打过电话,四人在黄小弛店里碰面。
“黄小弛最近一次回老家是什么时候?”徐司前问。
黄小弛父亲说:“还是端午节回去的,天气热,乡下蚊子多,他不高兴待。”
三间朝南建的门面房,两间放废旧钢筋,一间住人,上次凌霜他们过来时,这里还堆满钢筋。
“你们最近来过这里?”
“是啊,正打算把这店面盘出去做点别的,钢筋昨天才找人卖掉。”
钢筋运走后,原本落在地上的杂物露出来,像个小垃圾站。
黄小弛父亲说:“卫生还没来及做,要不我扫一下?”
徐司前伸手拦住:“不用。”
凌霜给徐司前递过一副手套,蹲下依次查看那些垃圾。
废弃的票据、吃完的雪糕棒、灰迹斑斑的零钱、扯烂的水果袋、断掉的圆珠笔……
徐司前找到一张小票,示意凌霜过去看。
那是金缘酒家的小票,用餐人数二,用餐时间是7月20日中午,两人吃了八百多块钱。
“两人吃八百多?”凌霜有些惊讶,这吃的什么?
“海鲜。”拜另一个人格所赐,他曾经收到过这家饭店的账单。
“黄小弛开这个店,一个月能赚多少钱?”凌霜问身后的黄父。
“除掉门面水电也就五六千。”
凌霜点头,看样子那天黄小弛很舍得花钱。
凌霜蹲在地上检查完所有垃圾,又有了新发现——一张银行存款回单。
时间是7月20号下午四点,存款金额五万。
这恰恰和那顿天价午餐对应上,那天,黄小弛突发横财。
这个和他一起吃饭的人,很可能就是他横财的来源。
二十分钟后,凌霜和徐司前驱车抵达金缘酒楼。
凌霜出示证件表明来意。
监控显示,7月20号那天中午,和黄小弛一同吃饭的正是潘巧云。
吃完饭,潘巧云从包里拿出来一个塑料袋,满满当当都是钱。
黄小弛简单清点过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对面潘巧云。
凌霜摁过暂停键,发现黄小弛递给潘巧云的是一个黑色优盘。
黄小弛递优盘时,还说了什么话,潘巧云脸色变得很难看,可惜监控里听不见声。
原来不是潘巧云主动找的黄小弛,而是黄小弛蓄意勒索。
虽然看不到优盘里的内容,但能猜到是关于沈玉清的。一个优盘就换来五万块钱,黄小弛也真够狠。
凌霜喃喃自语:“这样看来,去仓库那次应该是黄小弛主动邀约,潘巧云被迫赴约。”
徐司前补充道:“仓库是后来多次碰面的地方。”
“为什么是多次?”凌霜问。
徐司前从她手里接过鼠标,俯身将画面切回去——
凌霜没来及避让,就这么被他虚抱在怀中,他的下颌贴着她的肩膀,呼吸轻轻扫动面颊,有点痒,她下意识想躲——
“看黄小弛的嘴巴。”徐司前说。
凌霜盯着黄小弛看,徐司前跟着配音:“我要二十万,你怎么才带五万?”
“再看潘巧云,”徐司前继续配音,“我没那么多钱,得分四次给你。”
凌霜惊呆,她侧眉看向他,徐司前还没直起背,她的鼻尖就那么擦着他脸颊扫过去。
熟悉感扑面而来,心口忽然一窒。凌霜立刻转脸过去对着电脑,并借此掩饰慌乱,她轻咳一声说:“你居然懂唇语?”
身后的徐司前,已经松开虚虚环绕她的桎梏,说:“一点点,刚好够破案。”
这可不止一点点,太谦虚了。当年凌霰上大学时,自学过唇语,需要练习很久。想到凌霰,凌霜眼里的光略暗下来。
潘巧云提出20万分四次给,显然不单单是为了拿回关于沈玉清的东西,也是为了让黄小弛放松警惕,为复仇找机会。
凌霜在脑海里复原出当时的情景——
8月29号,那天夜里下着雨,潘巧云前往废弃仓库,给黄小弛送最后一笔钱,之后趁其不备从身后用钢针刺入他的脊椎骨。
钢针入骨后,黄小弛应该还能叫喊,如果白天有人来,事情容易败露。
为什么偏偏选在那一天?
凌霜查看日历,发现那天是周五。隔壁的拆迁大队,周末休息,黄小弛即便从早叫到晚也不会有人来……
饿过整整两天后,他想叫恐怕也没有太多力气。
等等,周五……
凌霜眼睛一瞬间亮起来。
她兴奋着,一把抓过徐司前的手说:“我知道上哪里找证据了。”
每周五,潘巧云都会去孤儿院。
调取监控后,凌霜发现,8月29日晚上潘巧云姗姗来迟,但她那天有开车。
凌霜给赵小光打电话,让人调查当晚的道路监控,很快有了新发现——
潘巧云的车是从城郊开过来的。
案发现场没有监控,依旧不能以此证明她是凶手。
如果找不到关键性证据,即便前面的推理再完美,为没法给她定罪。
“关键性的凶器会被她丢在哪里?”凌霜自言自语,“如果是丢在荒郊野外,风吹日晒,这么多天过去,恐怕也没有鉴定意义。”
“凶器她没有扔。”徐司前说。
“什么?”凌霜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她还没教姜潼杀人。”徐司前淡声道。
如果没扔,她应该有将凶器带来孤儿院。
凌霜再度调取8月29号晚上的监控,令人意外的是,她在监控中看到了姜潼。
原来,那天晚上,姜潼也来过这里。
8月30号,清清初一开学报道,她是来给女儿送新衣服的。
姜潼本来打算去见清清,却意外看到了潘巧云。两人在门口讲过几句,潘巧云驱车送姜潼回去。
晚上十点,潘巧云再次回到孤儿院,将一袋垃圾丢进垃圾桶。
早起打扫卫生的阿姨将那袋垃圾清理出来,有用的东西她做了分类,抹布、消毒水、钢针……
钢针还在院子里。
它滚进角落,被塑料袋盖住了。
经鉴定,钢针上的血液样本与黄小弛DNA对比同源,潘巧云归案。
去抓她那天,潘巧云还是和之前一样平静:“我没想到你们会来得这样快。”
审讯室里,凌霜隔着一张桌子问潘巧云:“为什要杀害黄小弛?”
女人简单回答三个字:“他该死。”
“是因为沈玉清?”凌霜问。
潘巧云听到女儿的名字,目光忽然变得柔软。
凌霜又问:“那为什么五年前你没有杀黄小弛,现在突然杀他……”
潘巧云缓缓吐出一口气道:“那天,我带清清去医院复查……”
谁知,她们会在那里偶遇黄小弛。
黄小弛一眼认出潘巧云就是沈玉清的母亲,他悄悄跟踪过去,并且打听到那个叫清清的女孩要做换肾手术,手术费正好60万。
他心生歹念,在医院门口拦下了潘巧云。
“黄小弛问我要60万,他、崔琪琪、董城,每人分二十万,否则就要把玉清当年的视频发布到网上,我女儿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被他们的凌辱?”潘巧云哭嚎着,情绪激动。
“原本,我想的是杀掉他们三个,再一了百了,可是姜潼不愿意……”
“所以……你就教她杀人?”这是这个案子里最灰暗的问题。
潘巧云点头:“我承认,我有私心,清清一直不愿把我当做真正的妈妈,因为她还有一个妈妈。”
8月29号晚上,潘巧云慌慌张张把车开到孤儿院,谁知在门口碰到来送衣服的姜潼。她意识到只要姜潼在,她就永远不会是清清的真正母亲。
两人亦师亦友,几句话一说,姜潼立刻察觉到不对劲。她把潘巧云带到家里,反复询问,潘巧云终于说出实话。
她情绪崩溃,浑身发抖,道:“阿姜,我杀了人,我控制不住,我杀了他,他要清清的医疗费。”
姜潼一把捂住她的嘴巴,问:“怎么杀的?杀了谁?”
潘巧云仔细讲完。
姜潼说:“忘了这件事,人不是你杀的,是我杀的,后面的事我来。巧云,清清是我生的,罪不能由你受。你好好活着,以后你就是清清唯一的妈妈。”
“你目的达到了,姜潼中了你的圈套,模仿你杀了崔琪琪和董城。”凌霜叹气。
“是啊,潘巧云哽咽,“她比我心软。”
“你有没有后悔过?”凌霜眼神有些悲悯。
“后悔……我本来就不是清清的妈妈,我是沈玉清的妈妈。那天,玉清跳楼,也是因为我,我不该说她不好,她只是穿了一件所有女孩都会穿的粉裙子,我说‘穿成这样他们又会讲你早恋’……后来我想早恋又怎样,只要她能好好活着,我只想她能活着……”
凌霜打开电脑,将潘巧云20万换来的优盘打开,视频里的女孩并不是沈玉清,而是那个和沈玉清长相神似的可可。
“你女儿沈玉清和黄小弛之间,一直清清白白。”
潘巧云放声痛哭。
凌霜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不必过于自责,你是一位好母亲,沈玉清被你教得很好。她的死,不是你的错。是黄小弛、董城、崔琪琪还有那些千千万万幕后推手造成了这一切,你和沈玉清都是受害者。”
如果不是本就抑郁成疾,沈玉清又怎么会因为母亲一句话就跳楼。
审讯室外的徐司前伫立良久,他目光一直停留在凌霜身上。
她确实适合做警察,有种坚韧的温柔。
晚上,凌霜照旧送徐司前,被他拿走了车钥匙:“我送你回去,再打车走。4s店打电话来说,我车修好了,你明天不用来接我。”
“好。”凌霜同意。
车子开进小区,两人下车,凌霜问:“要上去喝杯茶吗?”
“茶就不喝了。”他把外套搭在胳膊上说,“有苹果吗?”
徐司前送她到楼上,凌霜回屋扫视一圈,找到一个皱巴巴的苹果,洗干净后递给他。
“平平安安。”她说。
徐司前接过去咬了一口:“平平安安,还有,晚安。”
好不容易结束一桩案子,终于有了一丝空闲,凌霜仰头靠在沙发上发呆。
徐司前没有立刻走,他坐在门外,啃完了那粒苹果。
起身找地方扔果核,瞥见凌霜家门板上画着一个黑色圆圈。
他见过这种标记——
圆圈代表选中,叉代表死亡。
一瞬间,各种声音充斥进脑海——
粗重黑色铁链撞击地板,咣当作响。
脚步声很急。有什么从地上扯过,刺啦撕开……
后背好痛,额头好痛,全身上下所有的肌肉都在疼,耳朵里像是在跑火车。
他扶着栏杆,大口喘气,狼狈地往下挪步。
“哎呀,不得了咯,小伙子,你怎么了,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南城口音又细又长,凌霜听到动静,立刻掀门查看。
徐司前身体压在扶手上,眼睛漆黑如墨,半张脸晕在光里,半张脸浸在黑夜里,有种支离破碎感。
“徐司前!”凌霜过去扶他,“你哪里不舒服?”
他眼前看到的是一个和凌霜完全不同的世界,血飞溅在地板上,空气难闻,让人作呕。
凌霜架着他,想扶他起来,徐司前却忽然栽到她肩膀上。
好沉……凌霜皱眉。
邻居帮忙才将徐司前扶进门。
宋渠和她说过,徐司前犯病时容易晕倒,睡觉醒了就会恢复。
凌霜将他安置在沙发上,拿上衣服去洗澡。
再出来,对上一双幽暗无波的瞳仁。
男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戏谑道:“小警察,你为了见我,还特地洗过澡?”
“你不是他。”凌霜问,“没有下暴雨,你怎么会出来。”
他走近两步,伸手卷起她一缕潮湿的头发,指尖拨弄着玩。
“想出来就出来咯,怎么?你不欢迎我?”
凌霜拍掉他作乱的手,猛地退开一步,她还没忘记之前的事,正想找个趁手工具揍人。
男人忽然懒洋洋地靠进沙发,他扯开衬衫纽扣,交叠长腿坏笑,看向她:“看来你还是更喜欢他?他那个老古板,有什么意思?”
晚风从阳台窗户里灌进来,有桂花开了,味道清甜。
凌霜看过时间,说:“你该回去了,楼下打车,慢走不送。”
沙发上的男人,眉梢一扬,抱臂道:“我不走,今晚我要住在这里。”
“不行。”凌霜皱眉拒绝。
他站起来,满脸不服气,“我和他长得一样,凭什么他能住在你家?我不能?”
凌霜意识到,这句“他”指的是另一个徐司前。
“他没有要住我家。”凌霜说。
“他刚刚在这里,你还特地洗过澡。”
凌霜捏了一下眉心,这人为什么有点幼稚?像个心智不全的小学生。
“那你刚刚为他洗澡的?”徐司前撇嘴道。
“我没……”她刚刚以为他睡着了,她也要休息睡觉好吧。
男人大步朝她走来,她意识到危险,下意识往后退,徐司前长手一伸,摁住她的后腰,阻挡她后退的脚步。头顶光线骤暗,她被他高大的身影笼罩。
“那我可不管,我就要住这里。”他低头凑近,平视着她的眼睛。
这人语气坏,表情也坏,凌霜只觉得他像三岁小孩在耍无赖。
“不行。”她再次拒绝。
徐司前松开她,冷嗤一声,道:“那好啊,我等你睡着以后再过来,反正……你家这门锁肯定拦不住我。”
凌霜有点无语。
这人连手铐都能打开,她丝毫不怀疑,他会趁她睡着来撬她家房门。
“私闯民宅犯法。”凌霜试图和他讲道理。
男人嘴角一弯,散漫笑起来。明明是同一个身体,他给人的感觉却更玩世不恭。
“我知道犯法,你要是不让我住这里,我就再去做点坏事,你可以抓我去坐牢,反正我进去,他也会进去……”
和三岁小孩根本讲不通道理,这人有点疯,要是放出去,确实存在安全隐患。到时候整出点刑事案件,更麻烦。
“行,你住这里,只今晚。”
徐司前双手抄进裤兜,愉悦挑起眉梢:“和你一起睡?”
“分开,”凌霜冷淡强调,“你睡次卧。”
徐司前勉强同意,他撇嘴道:“我饿了,你家有吃的吗?”
那个徐司前问她要苹果,这个徐司前问她要吃的,她家开超市的?
“只有泡面。”凌霜说。
“啧,”他表情十分嫌弃,“听着就不健康,我想吃和牛。”
“不吃拉倒。”凌霜耐心快耗完,语气有些咬牙切齿?
“虽然不健康……但可以尝尝。”他忽然改口。
凌霜转身去厨房找泡面,他好奇跟进去围观,“闻着好香,你厨艺还不错。”
“你难道没吃过泡面?”凌霜好奇道。
徐司前叉腰,理直气壮反问:“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吃过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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