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玉托着下巴,满眼神往,忍不住咂嘴。
“你除了吃还知道什么?好好的景都被你糟蹋了。”叶窈讥嘲的打断她,“依我看,煮壶茶再弹上一曲才是雅趣。”
沈凝玉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你这么优雅,倒是别跟着我们来啊。”
“谁跟着你了。”叶窈涨红脸瞪她,“我是陪六婶来赏景的。”
凝烟轻轻叹了口气,她也说不上清楚现在算怎么回事,当初因为楚若秋的事,她与叶窈关系并不好,之后与叶忱成亲,她倒是来跟她道了歉,但也没有到交好的程度。
只是没成想叶窈和凝玉碰在了一起,两人争锋相对,没少争的急头白脸,本想着关系是再也好不了了,怎料吵着闹着两人倒是成斗嘴冤家了。
凝烟见凝玉还要呛,转身当和事佬,“吃茶也可以,吃肉也可以,要我说都是兴事,不分雅俗。”
“六婶说的极是。”叶窈抿着笑悠悠望着沈凝玉,“你与六婶也是姐妹,怎么学不来六婶的婉婉有仪?”
沈凝烟气得想给她教训了,偏偏叶窈还得意洋洋,沈凝玉嘴一扁,“阿姐!”
凝烟一个头两个大,只想逃了才好,恰看到下人过来,赶紧错开话题问:“可是有什么事情?”
来人道:“老夫人让我来与夫人说一声,六爷过来了。”
叶窈紧着说:“六叔来了,六婶快过去吧。”
也不是休沐的日子,凝烟没想他会过来,脸上却已经漾出笑意,手臂不妨被沈凝玉一把搂住,“来就来呗,我们还没赏完景呢。”
她这会儿在叶窈处怄了气,那是见谁都不怵的架势。
尤其还是面对叶忱,早前阿姐对他不冷不热的时候,她心里着急,如今阿姐满心都是他,她心里又醋的很。
本来平日里阿姐就没多少机会陪她,今日还要来抢。
叶窈见她一点不惧,竟也不说话了,她从小最怕的就是六叔,这样违逆六叔意思的事她是从来也不敢干的,紧张之余莫名有种兴奋。
心里的畏惧却还是在,迟疑道:“这不好吧。”
沈凝玉背靠着凝烟给她撑腰自然不怕,“有什么不好,我阿姐不去,他还能走了不成。”
叶窈思忖着点头,“倒也是。”
两人难得统一了战线,沈凝玉在旁煽风点火,“阿姐,你可别总是被他手一招就去了,他多得意呀。”
叶窈飘忽不定的目光里也捏着坏,“六叔指定觉得六婶一定会过去。”
凝烟被这你一言我一语的牵绊着倒是真的不好走了。
沈凝玉对着下人说:“你就去回,夫人晚些会过去,对了,再拿个烤炉拿些肉和酒来。”
下人应声退下,沈凝玉又道:“再取张琴来。”
她扭头朝着叶窈歪头一笑,“正好,咱们吃肉,你喝茶弹琴。”
“呸,美的你,让我给你弹琴听。”
眼看着好了没一会儿的两人又拌起嘴,凝烟无奈摇头。
好不容易架起炉子烤起肉,飘出的香味才让两人止了嘴。
等终于回去,已经是月落檐上。
凝烟迎着风快走进殿中,没瞧见叶忱的身影,莫名有些落寞,她以为一回来就会见到他呢。
凝烟转身问宝杏:“六爷呢?”
“回夫人,六爷在后面汤池。”
汤池处水汽氤氲缭绕,凝烟在一片雾蒙蒙里找了一会儿才瞧见背对着她,靠在池壁上的宽阔身影,惬意舒展的背脊筋骨分明。
见他没发现自己,凝烟轻手轻脚走过去,使坏的将冰凉的手贴到他背上。
叶忱闭着眼睛手探过肩头,准备无误的握住她的手,声音也似噙了水气,懒懒散散,“吃了满嘴荤的小猫,记得回来了?”
凝烟面上发臊,哪有满嘴荤,她漱了口净了手的,再者,她其实早就着急回来,碍于被凝玉和叶窈两人绊着才到这时,可这会儿见叶忱不疾不徐,也没有多想她的样子,不禁有些闷闷。
“夜里太冷了。”她轻声说。
叶忱慢慢摩挲着她的手,“还有哪里冷?过来,我替你暖。”
凝烟却想到被凝玉和叶窈吹得耳旁风,如今她的所有心思爱意他都已经知道,怕是一点也不担心她是不是会不爱他,反正他只要一张手,她总会雀跃跑向他。
凝烟也不知道自己堵什么气,只绕开他从汤池的另一边走下水,隔着楚河汉界的距离。
用不甚在意的语气说:“水里就十分暖。”
像是在较着什么真,眼睛又巴巴望着他。
叶忱抬起低垂的眼皮子,眼里的慵散被划开,聚起的眸光嵌进凝烟眼里,她这边还在闷闷较着自己也说不清缘由的劲,那双洞悉的黑眸却如过往一样把她剥开,翻找到她心底那丝自己没有发觉的隐秘。
叶忱原本因为被凝烟晾着,而生出的郁气在这一刻消散无踪,他觉得小姑娘的担心实在多余,他爱她已经是一件印进灵魂的本能,同样的,他也贪婪的想要从她身上汲取到足以令人窒息的爱。
叶忱略偏过头,端详着凝烟,深旋的眸子浮现些些的亢奋,不过小姑娘似乎也是这么想的,两个人都惶恐对方会不够爱自己。
他惊喜的发现,也许疯迷的不止是他一个。
叶忱那双窥仿佛要进凝烟灵魂的眼睛让她难以招架,轻别开视线,心里发酸,她在他面前什么都藏不住,可他若是不愿展露,她就什么都看不透。
“烟儿是不是还没知道错?”
低缓的声音压迫危险,凝烟来不及想他这话的意思,抬眸就见他越走越进,水面被推开,迭起的波浪缓缓冲向她。
凝烟缩着脚尖靠在池壁上,眼波颤的比这一池子水波还乱。
转眼凝烟就来到眼前,高大的身影更是透着股让人喘不过气的逼人感,凝烟心被揪紧,呼吸也微微发麻:“什么错?”
“梅花好看么?等你的每一刻我都在想,烟儿何时才能想起我,怎么还不乖乖回来,还不乖乖到我身边来,真想去把你抓过来。”叶忱吐字的时候,薄唇一张一合,那样斯文优雅,眼里却隐隐透着不同寻常的狂热。
“叶忱……”凝烟心里的麻意一直蔓延到了指尖,不是惶恐他展露出的极端,而是一只浑身乃至灵魂都被填满的激荡。
“天黑了都不知道回来,等的让我生气,但是不能吓到烟儿是不是。”叶忱搂住她紧绷的腰枝,施力往前一压,整个身躯都跌靠在他怀里。
溅起的水花落在凝烟眼帘上,颤晃出怯意,还有炽烈淋漓的,除了彼此,再不能为人所悟的情愫。
“可烟儿还把自的弄得冰凉,还躲得这么远。”叶忱声音温柔的好似在哄慰着她,手掌猛地抬起在她臋上打了一下,算不得痛却极羞的拍打让凝烟浑身颤栗充血,闷着头扺进他胸膛,他却继续肆意抚柔着,想要将她往血肉里按。
“躲什么呢,是不是得要我直接告诉你,最好时时刻刻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只能由我宠着,供养着。”温热夹杂着水气的呼吸打在凝烟耳畔,粘缠出难解的暗昧。
“烟儿现在都知道了,于你,我就是个贪求无度的疯子。”叶忱透暗的目光里,贪婪与宠溺揉掺在一起,“烟儿怕不怕,还是说,烟儿也是个小疯子?”
凝烟闭紧眼睛,呼吸乱急,猛烈扭曲的情感非但没有让她感觉到害怕,反而心底最深处的那一丝阴暗面得到了回馈。
凝烟睁开眼睛,“你,竟这般可怕。”她睁开眼帘,水气缭绕的乌眸里跳跃着跃跃欲试的光点,像一只伸出爪子试探的小猫,无辜又带着些使坏的调皮,“可我才不想与你一起疯。”
“那就我一人疯。”叶忱目光却温柔下来,方才展露的疯魔即是真,也是为了安小姑娘的心,他想要掌控她,也不介意对她臣服。
谁也没有说话,视线纠缠,缠住两个同样渴\.望的灵魂,彼此靠近,呼吸交缠,继而是唇,交叠吻碾,疯狂的交吻,吞噬和奉献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默契。
“赏了梅,也不知带一枝回来给我瞧瞧?”叶忱的声音卷着水气,湿湿热热的拂在凝烟耳畔,互相贴紧的身体很快升起温度。
凝烟被亲的晕晕乎乎,靠在他怀里呵喘,“等明日。”
“就要现在。”叶忱轻低的声线里划着强硬。
凝烟思绪迷惘涣散,还在想这时候上哪去给他找梅花,却被他握住腰托出了水面,叶忱将她放在池壁的宽沿上,“今日这梅,我总要赏到才行。”
那双裹着欲气的眼睛将凝烟肆意瞧看,不意外的看到凝烟缩着肩骨,水波氤氲的眼睛望着他,不是直白的靡艳,而是羞怯又柔媚,哪怕绽放到极致的时候都透着股娇,让他爱不释手。
他也爱逗她,“怎么找遍了都没有,藏好了?”
大掌伴着话音握住她的脚踝,推折起,凝烟呜了一声,分不清楚是委屈还是撒娇的哼咛,缠得叶忱筋骨发酥。
凝烟耳畔都是嗡嗡的声音,视线被水气瞭的迷蒙,神思仿佛被抛到了天边飘摇溃散。
“烟儿这朵比枝上的好看。”
若不是看到他此刻眼底的暗涌,只听他优雅的声音,当真会以为他是在赏花,说话是呵出的气息吹颤着花叶簌簌。
叶忱轻笑,“挂着露水,娇艳极了。”
凝烟觉得着汤池处太热了,她怎么好像快被火烧着,偏偏又烧不进内里,冷热交替着让她死过来活过去。
她期艾艾垂下迷涣的眼眸去看叶忱,半阖的美目被水气熏染的惑人如妖,贝齿咬唇,又怯柔的让人生怜。
纯欲半掺,在她身上融合的异常美妙。
猛烈的心跳撞散她的思绪与矜持,“粘过叶瓣的露水,是甜的。”
“是么。”叶忱眯起深眸,粗咽下舌根,喉骨上下翻滚,“我尝尝。”
凝烟窜涌的呼吸倏然戛断在嗓子口,脚趾曲紧到充血,双眸失焦的望着这个为天下人所仰的男人,心甘在她面前俯腰,身心都被灌满着安全感和欢愉,让她整个灵魂都像在飞舞。
而大胆过后,就是哭哭咽咽的讨饶。
可每每真到了要讨饶的地步,叶忱也是不会停的,那张俊美的脸庞如今被情\.欲浸透,透着丝丝的狰狞。
凝烟眼下挂着湿哒哒的泪,无力推搡他的臂膀,指甲在他臂上留下一道道抓痕,显得靡丽混乱。
叶忱则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快了。”
凝烟也不信,她是后来才知晓,两人的痛感相连,而他有时会失控的在欢愉里寻求痛楚。
其实他是仍觉得不真实吧……凝烟心下忽的生疼,靠近他抱住他的腰,张开嘴在他心口的那道深烙的印记上狠狠一咬,继而又小心翼翼的似哄人一般,伸出一小截舌尖轻舐。
叶忱浑身一震,紧绷着同样将她抱紧。
汤池里热气熏满,走出池汤,空气里的冷意就裹了上来。
叶忱抱紧怀里瑟缩的凝烟,将盖在她身上的大氅仔细拢好。
凝烟疲累的闭紧着眼,哼哼唧唧的说着冷,缩着膝头如婴儿般往叶忱怀里钻,“抱紧一些。”
叶忱被她脑袋拱的微微向后仰头,轻笑着哄,“都抱紧了。”
凝烟微微撅嘴,叶忱在大氅下找到她轻蹭交叠的小脚,拢在掌中笑说:“哦,还有脚也要放在手心。”
凝烟耳朵红了红,又心满意足的蹭蹭他的脖子,叶忱抱着她往寝屋去。
凝烟半梦半醒的呢喃着什么,叶忱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凝烟倦倦地嗫嚅:“想长在你身上。”
叶忱目光深深锁着她,莹柔的脸庬在朦朦胧胧的烛光下,美的近乎不真实,叶忱低首落吻在她脸畔上,双唇触到柔软的皮肤,缓缓扬触一抹缱绻的笑。
也不怕凝烟是不是已经睡着,还听不听得见,低声叹:“嗯,长在我身上才好。”
一场冬尾的雨,带走寒意,和暖的春风取而代之。
叶老夫人闲来请了戏班子在戏楼唱戏,各房的夫人也陪着一同听戏。
顾氏与四夫人赵氏坐在一处,往日枯寡的眉眼上满是喜色,“当初我拦着三郎不让他去军中,唯恐他读书功夫好,上阵却不行,如今倒是我眼界低了。”
三郎去到京中已有一年,她是日也思夜也想,前两日总算是送来了家书,不仅如此,乌将军送到京中的军情里还说,三郎早前带着一千将士突击了一直在边关流窜,。
而皇上龙颜大悦,下旨封他为正三品参将。
顾氏扬着眉梢,神色得意的对赵氏道:“你说是不是?”
往日赵氏没少言语上刺激她,如今她可算是一扫愤懑。
赵氏皮笑肉不笑的道:“谁说不是呢。”
话音落下,她就瞧见远远走来的凝烟,喜声道:“六弟媳来了。”
叶老夫人闻言看向凝烟,招手道:“坐这里。”
冬去春至,凝烟也似抽芽的嫩枝,春杉裹着袅袅秀骨,皎然若仙的脸庞愈发明艳动人。
“母亲。”她轻柔对着叶老夫人唤了声,又与其余各房夫人寒暄致意过,提裙落座。
顾氏态度自然是不冷不热,维持着面上的体面,井水不犯河水。
赵氏则热络的与凝烟打招呼,完了扭头悠悠对顾氏道,“要不说六爷疼媳妇,瞧弟媳她,都已经是一品的诰命夫人了,还娇艳的跟少女似的。”
赵氏嘴皮子一张一合,就把刚才吃得亏反击了回去。
顾氏哪里听不出她明里暗里的挤兑,又是说沈凝烟如今身份高,又是指她当初苛待。
偏偏她只能硬咽这口气,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回了个笑:“是啊。”
赵氏一拳打在棉花上,多少有点没滋味,不过瞧着顾氏憋气,心里也畅快。”
凝烟专注听戏,偶尔与老夫人说话,也不管顾氏和赵氏之间的针尖对麦芒。
戏台上唱完一场《望儿楼》,叶老夫让人拿来戏目,让凝烟挑选想听的。
凝烟接过戏目看了一遍,选了一出《碧玉簪》。
戏班子一直的唱到了快傍晚时候,最后的那出《生死恨》凄美悲凉,凝烟久久沉在听戏时的情绪里,待叶忱回来时都是恹恹提不起劲的模样。
“六爷回来了。”宝荔端着水盆让叶忱净手。
凝烟支着下巴靠坐在窗子边,听到宝荔说话只是抬抬眼睛。
叶忱一眼便瞧出她神色不对,蹙眉问:“怎么了?”
凝烟张张嘴又闭紧,没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看戏难受。
叶忱视线向宝荔睇去。
宝荔解释道:“夫人方才听戏入了迷,因着戏里唱的伤怀。”
叶忱轻抬眉梢望向凝烟。
凝烟窘迫发臊的咬住下唇,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听出戏也能如此伤秋悲春。
叶忱拿帕子沾去手掌的水珠,走过来在她身侧坐下,张开手臂,凝烟顺势就钻进了他怀里。
精实有力的臂膀环住她的腰,轻松一提,将让人抱到膝上,“与我说说,什么戏听得这么难受?”
凝烟仰着脸道:“那你不准取笑我。”
叶忱神色极为正经,“一定不会。”
凝烟狐疑看了他许久,才把脸靠近他肩头轻轻说:“听得《生死恨》,玉娘与程鹏经历那么多磨难,好不容易才相逢,结果却还是不能长相守,程鹏守着玉娘死去。”
说着又难过,扁着嘴小猫似的呜咽,细细的声音拖的长长,凝烟自己都觉得羞。
按理也不是第一回听,怎么就好像控制不住情绪似的,她羞恼的捂住脸。
叶忱又是好笑又是不舍,偏头去拉她的手,奈何小姑娘按的紧,只得吻了吻她的指尖,“虽然程鹏与玉娘最终天人相隔,但我想最后她最后能与程鹏相见,对她来说已经是无憾。”
他说着话,唇瓣反复吻着凝烟的手:“是不是?”
凝烟点着脑袋,手臂环住叶忱的脖子,埋在他颈边瓮声瓮气的:“嗯。”
“那还有没有不高兴?”
凝烟摇头,发丝蹭痒着叶忱的脸庞,他温柔扬笑,眼里满是宠溺。
站在门边的宝荔两耳通红,六爷简直是将夫人当成了孩子在宠,非但没有一丝不耐,反而乐在其中,谁能想到朝堂上翻云覆雨的太傅大人,会这样抱着妻子,极尽耐心的哄慰。
自听戏的事情之后,凝烟的情绪无端变得越发敏感脆弱,有时连她自己都觉得过于无病呻吟了些,可她却无法控制。
而叶忱对她这些或喜或悲的无常情绪,总是照单全收,哄着纵着,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他惯坏了脾性。
这天,叶忱休沐在府中,他在书房处理公务,凝烟说着要陪他,没多久自己就犯起了倦,偏偏也不说,软哝哝的问他乏不乏。
叶忱心领神会,抱起犯困的小姑娘去里间小憩。
凝烟高高兴兴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还不忘仰起头,对着他甚是冠冕堂皇说:“睡一睡,才有精神看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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