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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错(嗞咚)


是师渊带人追到了这里!
丹枫与人缠斗在一起,刀剑碰撞的声音铮鸣刺耳,她出招凌厉狠辣,也挡不住前仆后继的人。
丹枫挥剑刺进扑倒面前的教徒,大声喊:“夫人快带大人走!”
凝烟吃力架起叶忱的身体。
门板被踢开发出震响,凝烟心神凝摄,骇然看向走进塔内的师渊。
“原来躲在这里了。”师渊阴鸷狞笑的眼眸肆意扫看着凝烟,犹如毒蛇一般的黏腻目光让凝烟周身发冷。
师渊看着她满身的狼狈,摇头可惜的啧声,“怎么伤着了?”
“不如让我来疼疼你。”师渊说着朝她走去。
“你不想死就别过来!”凝烟冷声警告,她手心里全是冰凉的汗,此刻若是露怯就真的只有一死了。
她死死瞪着师渊,后者想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笑得前俯后仰:“我死?”
他轻蔑看向凝烟身后的叶忱,“你不会以为太傅大人,还能翻云覆雨。”
凝烟心头惊凉,丹枫突破重围,直冲进塔内,朝着师渊飞身袭去,凝烟看准机会,转身去扶叶忱。
可师渊这次早有准备,轻松接过丹枫的招式,一掌击在她胸口,丹枫被震出数步,凝烟身体一抖,咬紧牙关更加使劲去扶叶忱。
丹枫知道在这样下去只会一个都走不掉,于是大喊:“夫人快先自己走!”
“不行。”凝烟声音哽咽,她决不能丢小叔在这里。
可她怎么也拉不动他。
“醒醒啊,小叔,你快醒来。”凝烟一遍遍说着,蹲下身去背他。
师渊捡起地上的剑,走向前来,冷笑说:“我现在就杀了当朝太傅。”
“夫人快让开!”丹枫飞扑过去抱住师渊,却被他狠狠掼摔出去。
凝烟身体发抖,说什么也不让开,只在心里一遍遍求着叶忱醒来。
腰上环来坚实的手臂,凝烟僵住。
“别怕。”耳边低哑晦暗的声音,如同隔了千万世。
叶忱靠在她脸畔睁开眼,玄黑的眸子凌寒之极,噬人的杀意让师渊都是一惊,他旋即又扬眉,“醒了?一样要死。”
他走了两步,蓦的顿住,惊看着叶忱手里拿起的玄铁令牌,不敢置信道:“教。”
他话音陡然嘎断在喉间,一柄凌寒的长剑自他心口穿透,与此同时,叶忱抬手掩住了凝烟的眼睛,再次开口轻哄,“别怕。”
师渊张大着嘴,喉间发出沽沽的怪声,进气多出气少,眼里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不甘,乘其不备出招的丹枫一把抽出长剑,师渊轰然到底,鲜血趟流满地。
凝烟喘着气,胸膛里的心脏跳的急促纷乱,她没有听错,覆在眼上的温度也是真的,他醒了!
“小叔!”凝烟急扭过身。
叶忱放下手,同样看着她,不同于以往的温煦,深邃的眸光沉黑如旋涡,带着侵略的气息将她卷入其中,浓烈的暗色似要将她吞没。
凝烟如同被罩在无形的网中央,紧迫的裹缠让她心口发麻,而大惊大喜之下,她再也支撑不住,脱力昏厥在叶忱怀中。
叶忱眸色顿变,前所未有的惶恐袭心,伸手探过她的脉息,才阖了阖眸将她拥进怀里,双手一寸寸的收紧,哑声耳语,“嫣儿……烟儿。”
“大人,我们现在该如何。”丹枫拱手问。
照计划大人更早就可以醒来,没想到却出了变故,好在没有酿成大祸。
叶忱睁开眼睛,沉着下令,“将撤退讯号发出,只要两兄妹的命,其余教众死伤不能重。”
“是。”丹枫领命走出塔楼。
叶忱也抱起凝烟往外走,脚步在走过供台时却又停下,侧过眸光看向那两盏并放在一起的长明灯。
火光印进他眼里,一簇簇的火光明暗蹿跳,却怎么也照不透这双深不见底眼眸。
叶忱抬手推翻那座刻着赵循名字的灯,灯油四撒,火光轰的窜起,游走似一条火龙。

第37章
是夜,皇宫内灯火通明,明日就是新皇登基大典,一同举办的还有封后大典,太监手捧着尚衣监送来的凤冠袍服,站在养心殿外,踌躇着不敢入内。
总管太监从殿内出来,一见他便责骂道:“怎么还不送进去,皇上都催了。”
小太监面露难色,奈何总管太监沉着脸催促,他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大殿,殿内弥满着一股异香,空灵幽寂,让人心慌。
他低垂着头走到大殿中央,恭敬朝着坐上的天子道:“皇上,皇后娘娘的吉服送来了。”
赵应玹搁下手里的奏折,示意他将东西放下。
小太监赶忙放下东西,低着头往外退,赵应玹站起身拿了衣裳。
“嫣儿,我来给你试试衣裳合不合身。”他温柔笑说着,挑帘走进偏殿。
挑起又落下的珠帘碰撞发出如珠玉落盘的声音,小太监微微抬眼,隔着晃动的珠帘看过去,只见皇上走到置内的床榻前,而床榻上隐约可以看见躺着一人,安静,美丽,也没有生息。
小太监心慌乱跳,大气都不敢出,就近伺候的宫人都知道,皇后已经死了,或者说,和死了没有区别。
皇后重伤不愈,皇上竟然找来传说中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却死香,皇后没有复生,也没有死,就像陷入沉睡中一般。
皇上就日日陪着这样一具如同尸体般的躯壳同吃同睡,还要让她穿上凤冠霞帔,在封后大典上,受文武百官朝拜。
赵应玹无比小心的将司嫣扶起,抱进怀里,“身子怎么这般凉。”
他抚柔着她的臂膀,低头吻了吻她的脸庞,看着她闭合的双眸轻笑说:“我们试试衣裳可好。”
明明没有回答,他却兀自点点头,揭开司嫣的衣衫,一层层纱衣坠落,露出异常苍白的肌肤,没有一丝血色,白的森然。
他一件件为司嫣穿上吉服,大红华美的裙衫,将她的脸映衬的越发白,荼蘼的死气流淌。
赵应玹却爱怜非常,捧起她的脸,痴吻在她冰凉的唇上,低声呢喃,“嫣儿好美。”
没有回应的吻,吻不热的唇,让赵应玹惶恐,他吻的愈发深重,呼吸变紊乱,握在凝烟肩头手用力握紧,哑声低喃,“为什么不醒过来!”
“嫣儿,你是我的,你别想去找赵循!”他低着司嫣的额头,眼眸里噙着疯狂,“你只能是我的,我一定会有办法让你醒过来。”
森冷阴寒的地牢里,一个瘦骨嶙峋,面容灰白的女子躺在冰凉的地上,听到脚步声,她艰难抬头看去。
玄色的衣袍印入眼帘,她瞳孔骇然缩紧,手脚并用的爬到墙角,“你别过来!疯子!你别过来!”
赵应玹停在她几步之外,漠然厌恶的看着她,“你不是天命之女么,怎么你的血没有救醒嫣儿的作用。”
寡凉的不到一丝感情的声音让宁玥打了个冷颤,眼前面如冠玉的隽美男人,在她看来就是恶鬼,为了救活司嫣,他竟然疯魔的日日将她放血!
“司嫣醒不过来,是因为她不想醒来,她根本不愿意见你!”
宁玥的声音戛断在喉咙口,一只青筋暴起的手扼在她喉咙之上,“住口。”
窒息感让宁玥眼眸充血,眼皮上翻,赵应玹撤手将她掼至一旁,宁玥抚着心口咳的声嘶力竭,扯着嘴角死死瞪他:“你当初明明知道自己碰的人是司嫣,明知道她爱慕你,可你还是为了皇位,将她这个假的天命之女送到赵循身边。”
“我真是留你的命太久了。”赵应玹看她的目光,像看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没有一点用处。”
宁玥大惊,“我父兄马上就会知道真相,知道你将司嫣封为皇后,还这么折磨我他们不会罢休的!”
“封后大典,朕邀请了月泉王观礼。”赵应玹波澜不兴的睥着她,“你既然无用,不知道你的血亲,有没有用。”
宁玥怔了一瞬朝他扑去,语无伦次的说:“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赵应玹看也不看她,转身离开地牢。
封后大殿结束,月泉使臣的血躺了满殿,将金銮殿外的汉白玉石阶都染的看不出颜色。
天下百姓都道帝皇情深,皇上为了皇后不设六宫,帝后之情流传为佳话,但却不知,一朝天子夜夜同塌,相拥而眠的是一具不会睁眼,没有神魂的躯壳。
早朝散去,赵应玹回到养心殿,一进到殿中,他便察觉屋内的却死香比以往淡,平和的眉眼一沉,可见的慌乱浮上眼眸。
他快走进偏殿来到床榻边,见司嫣安然躺在床上,凝紧的眉眼才松开些许,抚了抚她的鬓发,返身走到外间传唤宫人。
“来人。”
伺候的太监很快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赵应玹冷声问:“香是怎么回事?”
太监心头一凛,没想皇上竟如此敏锐,他只是将点香的时间多隔了一个时辰……
太监扑通跪倒在地:“皇上恕罪。”
赵应玹:“谁给你的胆子。”
太监重重磕头:“实在是法师再三叮嘱奴才,这却死香虽能维持娘娘不死,可对皇上您的身体损伤严重,皇上万民之主,万万要保重龙体啊。”
赵应玹看了他良久,到底没有问罪,只道:“将香点上。”
“皇上。”
“点上。”
殿中重新燃起浓厚的异香,赵应玹挥退宫人,走到偏殿,如每一日般,将司嫣抱入怀里,靠在她耳畔说话,“嫣儿,我知道你不原谅我,我试了无数办法,你不肯醒,那唯有我早些去找你。”
却死香的损伤,加上不眠不休处理繁重的国事,使得赵应玹的身体衰败很快。
夜里,他替司嫣沐浴更衣后,没有将她抱到床上,而是带着她往外走,“嫣儿,我为我们打好了棺木,我带你去看看。”
漆黑描金的雕合欢花的棺木摆在空荡的宫殿内,赵应玹就抱着司嫣坐在棺椁边,诡异的一幕让随侍在旁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
“嫣儿你看,我们死都会在一起,所以你别想逃开。”他抱紧司嫣,低沉的声音带着病态的颤抖,“就算有来生,我也会找到你。”
“我会找到你。”他笃定重复。
“让我找到你。”而这一声,带着恳求。
轻细的嘤咛声将叶忱从深陷的思绪中抽离,他转过身,昏黄的夕霞自他背后的窗棂撒进,半照进屋内,照出躺在床榻上的轻蜷不安的瘦弱身影。
艳若芙蕖的脸庞与记忆里那张同样好看,却没有生息的脸重叠,隔了近千年的光阴,他仍然能感受到剜心刻肺,痛不欲生的绝望,心口冷的如风雪倒灌,苍凉空荡。
原来他一直都猜错了,他以为今生是从演了前世,原来,他对小姑娘做的事远比他以为的还要心狠过分百倍。
史书和野史流传的都不是全部真相,方才在迷药的做用之下,他想起来全部。
叶忱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
前朝皇帝昏庸残暴,百姓名不聊生,各地硝烟四起,赵家乃是陵阳大族,他随父兄起兵以举大事,一路攻城破兵,打下数十座城池,他率兵驻扎在新攻下的城池内,有战事就会有伤亡,为定民心,他命人广济百姓,开仓赠粮。
他在蜂拥的流民中看到被挤的站不住的司嫣,那时她瘦弱的就跟一只没肉的小雀似的,面颊消瘦,只有一双眼睛在蒙尘中尤其明亮,瘦小小的小姑娘哪里挤得过前仆后继的人,很快被撞出人群外,跌摔在地上。
等人群散去,粮食也早已抢空,她就蹲在地上捡那一粒粒掉落的米,他的走近将她吓了一跳,乌黑的眼睛畏委望着他,手里还紧紧抓着那几粒少的可怜的粮食,毕恭毕敬的唤了声大人。
他命人给了她米面,她千恩万谢的离开。
再见面,她孤孤单单的随流民往城外走,原来是唯一的亲人离世,她也无家可归,四处都有暴起的民兵,每天死去的难民更是不计其数,她也活不了多久。
至于什么原因救的她,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一时的怜悯,还是因为她将他随手从案几上拿起糖果抿紧口中时,弯起的绚烂笑容。
她真的很乖巧,他深夜归来永远能看到她切盼等待的目光,满身的血腥气她也从不畏惧,连他要她去接近赵循,她慌乱过后也答应。
叶忱漆黑浓沉的眼里情绪难辨。
那时候他们已经打下了半数的领地,其余土地分散在各地起义军手里,不足为惧,无非现在还需要一个让天下百姓心悦诚服的理由,那便是迎娶传闻中的天命凤女,月泉公主。
他也开始筹谋,兄长不幸战死,父亲得知消息后一病不起,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父亲却传了所有亲信到跟前,下令让兄长嫡子,赵循迎娶天月泉公主。
他那侄儿生性软弱,毫无手段本事,何德何能当天下之主,就因为是长子嫡孙?
父亲提防于他,将婚讯广布天下,以为这样就能让他束手无策,叶忱闭了闭眼,他能想到自己那时有多狠心,为了得到那个位置,利用天下人都可以。
“我还能留在大人身边吗?”小姑娘攥着他的衣袖不愿放开。
他温声哄慰:“只要你听话,我当然会留你在身边。”
叶忱闭了闭眼,那颤抖不安,又含着希冀的细柔嗓音,穿隔光阴,敲击在他耳畔,震进肺腑,震出透骨的痛楚。
凝烟蹙眉辗转睁开眼眸,脑中闪过昏迷前的一幕幕,慌坐起身,失声急唤,“小叔。”
有那么一瞬间,叶忱竟唯恐对上的会是那双恨绝的眼睛,他调息几许,抬眸看向凝烟轻声道:“醒了?”
凝烟闻声扭头,看清确定是他,惊慌失措的眼里浮上喜色,“小叔没事真的太好了!”
幻境中的空洞绝望,在迎上她笑靥那刻,被深深填满,这一世从来就不是为补偿,是为了找到她,让她重新属于自己。
随着回忆起所有而催生的占有欲,有隐隐超脱他掌控迹象,她沉沉昏睡的十几年里,他疯癫的一如入魔,抱着她的身体,日日祈求她醒来。
叶忱的沉默让凝烟有些忐忑,眼里讳莫的情绪更是让她难以参透,担心是不是出了不好的事,天明教的事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小叔可是。”
“为什么挡在我面前?”
凝烟想问他怎么了,却叶忱被打断,她愣了一下,“我自然不能扔下你自己逃。”
“只是这个原因?”叶忱问的很轻,眼里洞悉之色却强势剖进凝烟心里,锐利的仿佛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凝烟心中顿生慌乱。
“我只知道我不会对随随便便哪个人都这样,不要命的护着她,那你呢?”叶忱问出话的同时,心口抽痛了一下,前世她会挡在赵循面前,甚至以身殉他,也是真的对他动了心。
万幸这一世,他还没有走错,只是他也等不及了,他抬步朝凝烟走去,缓慢的脚步声就像踩在她心上,将她心跳的节拍全部踩乱。

第38章
凝烟毫无防备听到这样步步紧逼的问题,甚至来不及藏起心绪,真正的心意就坦露了出来。
她那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小叔出事,甚至她愿意用自己保护他。
“因为。”凝烟目光慌闪,结结巴巴的说:“因为小叔说过让我别怕,所以我相信。”
叶忱轻笑,“我昏迷不醒,那样的情况,你也信?”
凝烟说不上话,略侧了侧头,“可我信对了不是吗?”
“是。”叶忱没有否认,看着她攥紧被褥的手又说:“无论如何,无论何地,我都不会让你出事,不会将你抛下。”
凝烟呼吸窒堵在喉咙口,指尖隔着被褥都掐痛了掌心,逼自己忽视他话里的深意,“小叔一直待我好。”
叶忱怎么可能还放她逃避,“可我为什么待你好,你真的知道吗?”
凝烟扯出一个费劲的笑,“小叔之前已经说过。”
那时小叔说是出于恻隐,可自从他说要与她谈谈,她就知道,并不真的是那样。
她那时贪心信了,现在只能装傻,装不知,凝烟心底一阵酸涩,她唤他小叔,她已经成亲,她不能。
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钉死。
叶忱拥有两世记忆,两世的画面在脑中反复刺激他的理智,他按下心里起伏隐戾,克制着想去掰过她下颌的手,“那你为何不看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真的知道。”
“你知道,我从来不舍得逼你,见你笑便是好的,哪怕不是因为我。”叶忱温声吐出的字眼下,暗藏着只有他自己窥见的阴翳。
他深深攫着凝烟的脸庞,将她望进眼里,以此来抚慰那些郁气,“可我不能看着你受这般委屈还无动于衷,我护在心尖上的人,却被旁人轻而易举的伤害抛弃。”
凝烟眼眶顿然凝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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