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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错(嗞咚)


凝烟自内走出来,听到叶南容陡然沉冷的声音,心头惊跳,加快几步走上前问:“怎么了?”
叶南容没有理她,跨一步上前紧盯着那人,“她现在怎么样了!”
“伤了腿。”护卫吞了吞嗓子,“恐怕会不能行走,所以小人才快马加鞭赶来告知大人。”
叶南容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二话不说就要迈步,看到身旁的妻子,眼里又闪过挣扎,默了默道:“表妹出事了。”
凝烟听见了,摔下马车,伤了腿,很严重,所以夫君是要赶回去吗?
这一幕熟悉到,甚至不用听他开口,凝烟就猜到了他要怎么做。
“我得去看看什么情况。”叶南容说,若真的摔断了腿,他不敢再往下想。
果然……
凝烟攥紧手心,她知道眼下情况紧急,她也担心,夫君更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可是……
她难以做到不失望,每一次,为什么每一次她都是被抛下的那个。
“可我们还要赶去江宁。”凝烟轻声说。
叶南容眉心皱起,语气因为着急而显得有些冷,“江宁什么时候都可以去,现在表妹却伤重,你难道要我不闻不问,安心陪你去江宁。”
他后悔自己清早为什么没有去送行,他应该叮嘱她小心,也是事情就不会发生。
凝烟这些天的喜悦,被这一下全部冲散,果然,伪装出来的和睦是禁不住考验的,叶南容也不是真心愿意陪自己去江宁。
她对自己说,她应该懂事体谅,可这一刻,她心冷的不想再承受委屈,“早十多日就派人先送信给我祖母,难道现在说不去吗?”
凝烟声音平稳,眼睛却在不经意间红了,叶南容后悔自己语气重了,可他觉得妻子应该体谅自己才对,而且她向来都心思体贴,或许是思乡情切的缘故,所以才言语任性。
叶南容几番犹豫道:“不如你在此等我,我去看过,若不打紧就赶回来,我们再动身。”
凝烟看着他,最终垂下无光的眼眸,极轻的点头,“好。”
除了好,她还能怎么做。
她的样子让叶南容心慌,可他又不得不走,他深深看了凝烟一眼,说了句等我,随着来传话的护卫离开。
在旁气恨不能的宝杏,一等叶南容离开就走到凝烟身旁,鼻音重重的说:“夫人,郎君根本就没将你放在心上。”
凝烟这次没有再说自欺欺人的话。
“我知道。”她扯了抹笑,眼眶湿莹,他在乎的,只有表妹吧……
凝烟反身往驿站内走,她看了眼桌上几乎没有怎么动的饭菜,“回屋吧。”
宝荔伺候着凝烟洗漱,不放心的说:“夫人还是吃些东西再睡。”
凝烟摇摇头,“我没胃口。”
宝荔看在眼里,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叹了口气给凝烟梳发。
屋外传来蹬蹬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宝杏急促的声音,“夫人,回来了回来了!”
凝烟目光抬起,恍惚望着铜镜,去青州是另一个方向,叶南容就算快马加鞭也不会那么快回来。
宝荔却是万分高兴,“夫人可听见了?宝杏说郎君回来了。”
莫非是叶南容改变了主意,所以回来了?凝烟带着几分不确信走出屋子,宝杏和宝荔跟着她往楼下去。
一楼大堂,驿丞正微弯着腰,引着身后的人往里走,“叶大人这边请。”
凝烟略微底下腰,从楼层的间隙望出去,只看到那人的半身,随着他往里走,儒雅俊朗的脸庞就露了出来。
“怎,怎么是六爷。”宝杏在后头结结巴巴的说。
她方才听驿站内的人说叶大人来了,理所当然的以为来的是叶南容,这才赶紧上去传话,这下可好,白让夫人高兴了。
她悻悻去看凝烟的表情,湿红的眼睛里,竟然不是失落,而且剥去强装的坚强后,难以言说的委屈。
“小叔。”她喃喃低语。
每一次。
每一次,他都会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出现。
叶忱也似有所觉地抬眸。
小姑娘如同被抛弃一般的模样,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怜,让他心疼。
可不这样,又怎么能让她将他当做唯一的依靠,乖乖来他身边。

叶南容策马赶到楚若秋所在的驿站,天色已经是快要破晓。
楚若秋因为身上的疼痛和满心愤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得知叶南容来了,她不敢置信的坐起身,“表哥真的来了?”
凌琴用力点头,“三公子连夜骑马来的,别提多担心姑娘了。”
楚若秋心里狂喜,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表哥不会真的不管她!
“快帮我梳一梳发。”她喜急说完,又道:“不必了,就这样,快去请表哥。”
叶南容一到驿站就先去见了楚兆濂,询问怎么回事,情况也与那护卫说的差不多,楚若秋坐的那辆马车突然失控,她被带翻滚出马车,不少地方都有摔伤。
叶南容问:“那她的腿?”
楚兆濂道:“腿也有扭伤,不过好在问题不大。”
仅仅是扭伤?叶南容折眉,那护卫来传,分明说得是日后极有可能不良于行,他回身去看,与他同行的护卫这会儿不知在哪里。
凌琴这时候从驿站楼上走下来,“三公子,姑娘请公子过去。”
叶南容颔首对楚兆濂说:“我先去看看表妹。”
他走上楼,推门进屋,楚若秋撑着身子坐在床边,一见他眼泪就滚滚落下,“表哥。”
叶南容看她脸上手上好几处擦伤,虽然没有想象中的伤重,但委实也是受了不小的罪。
他凝着眉,走上前问:“身子可还好?”
“我以为表哥不会再管我了。”楚若秋沉浸在叶南容为了她而回来的喜悦里,双眸痴痴望着他,“我就知道表哥心里是有我的。”
叶南容眸光微动,“看过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楚若秋听出他话里的不对劲,“表哥。”
叶南容柔声道:“你好好休息养伤,你表嫂还在等我过去。”
楚若秋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走,赶忙起身去追,“表哥。”
脚上的疼痛袭来,她人跟着软绵绵跌倒在地上。
凌琴大惊:“姑娘!”
叶南容回过身,楚若秋被凌琴半扶着,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已然昏迷不醒。
他脸色一沉,低喝,“快去请大夫!”
说着快走上前将人抱到床上,凌琴在旁哭着抹泪说:“三公子心疼心疼我们姑娘,她本受了那么重的伤,又伤心受惊吓过渡,您就多留一会儿。”
叶南容想到妻子还在等自己,已经归心似箭,却又怕楚若秋的病情又严重,挣扎良久,还是扬声叫来青书,吩咐道:“你去告诉夫人,我晚些就会到。”
一直到第二天,临近晌午,凝烟也不见叶南容回来。
叶忱与杨秉屹交代完事情,回身走向枯坐在庭院里的凝烟,“还要等吗?”
凝烟仰起被风吹的没有血色的脸庞,一夜无眠,她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好,仍感激的朝他抿了个笑,而后道:“小叔有要事在身,别因为我耽误了。”
昨日小叔的出现,让她安心不少,可她不能让他一直在这里陪自己等。
“你觉得我放心你独自在这里吗?”叶忱说。
凝烟无言以对,只觉得心脏被这挤进来的关心,填满到发酸。
“若一个人总是要你来等,要你一次次委屈让步。”叶忱看着她轻叹,“沈凝烟,你有没有想过,这本就是错误。”
凝烟心头被猛地撞痛,所有的不堪都被揭露,可又那该怎么办,即便是错,她也已经没有改错的机会。
成了亲,拜了天地,叶南容永远是她的夫婿。
“你这样等下去我不放心,也耽搁了你回江宁,沈老夫人收到书信,只怕早早就要盼起来。”叶忱知晓她是被规束的乖女孩,老实的有些古板,只有循循善诱,“我此行会经过江宁,不如你随我先走,我让人留下口信,等叶南容追上来便是。”
凝烟原本还有迟疑,可想到祖母满心盼着自己,她便再坐不住,叶南容到现在还没有来,若他最终改口不去,祖母岂不要空欢喜一场,落得满心失望。
叶忱望着她动摇的双眸,“你要不要跟我走。”
轻轻的一句问话,好像不仅是在问凝烟要不要跟他走,她知道如果自己摇头,那么小叔就会离开,而这一次,小叔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也许,再也没有人会在她落寞无助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
她惶恐也心急,她知道她贪心了,可她真的舍不得失去这份独一无二的关怀,她再一次望向无人进来的门口,心终于麻木死去,提着裙站起来,“我跟小叔走。”
楚若秋昏迷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夜里才悠悠转醒,凌琴推开屋门走进来,看到她靠坐着,快走上前,“姑娘。”
“表哥呢?”楚若秋问。
凌琴低声说:“三公子在楼下堂舍呢。”
楚若秋让凌琴扶自己起来,走下楼就看到叶南容独自坐在茶桌前,见他抬起视线,楚若秋正要挽笑,却见他并不是看自己,而是掠过她望向屋外,眼底沉着焦灼。
楚若秋捏了捏手心,虚弱开口,“表哥。”
叶南容闻声看来,蹙眉轻斥,“你怎么下来了?”
“听凌琴说,表哥一天一夜都没有睡,我不放心所以来看看。”楚若秋走下楼,叶南容上前扶她坐下。
“我不打紧,你照顾好自己才是。”他看过她的脸色,眉眼间憔悴不堪,“大夫说你要好好休息。”
楚若秋笑问:“表哥怎么不睡?”
叶南容没说话,眼里的神色让楚若秋失望。
他是在想着沈凝烟,昨日如果不是自己突然“昏”过去,他只怕已经走了。
外头急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看去,正是来回赶了一日路,风尘仆仆的青书。
他快走到叶南容身旁拱手,气息不平的说:“郎君。”
叶南容问:“见到夫人了?”
青书点了下头,话说的吞吞吐吐,“夫人,夫人她。”
叶南容搁在桌上的手虚握紧,“夫人怎么说。”
“夫人已经先行动身。”青书心一横,低头道:“我过去时,驿站已经没有人。”
叶南容想过她会失落,甚至会气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竟没有等他,先一步动身,明明他走前,她点头说好。
叶南容一把握紧手心,江宁路途遥远,就算有护卫,她一个弱女子也难以保证安全。
叶南容当即就要去追,看到一旁的楚若秋,又叮嘱道:“我已经和楚大人商议过,你现在不适宜赶路,先回叶府好好养伤。”
楚若秋看出他要去找沈凝烟,急拉住他的手臂,“表哥。”
叶南容心急如焚,将她的手轻轻扶开,楚若秋不依不饶,“表哥就没想过,为什么表嫂甚至不愿意等你,宁愿一个人也要回江宁。”
“说明她根本就不在意你!”
叶南容脚下硬生生顿住,楚若秋笑得讽刺,“她连一夜都等不及,难道不是急着要回去见谁?也许,她巴不得表哥你不在!”
叶南容转过视线看着楚若秋,眼里陡然浮现的冷意让她心上布满寒意。
压抑在心里的嫉妒,一旦被挑起,便一发不可收拾。
叶南容再不愿意接受,也不得不承认楚若秋的话,沈凝烟一日都等不及的要回江宁,也许是真的是因为陆云霁。
青书眼看气氛压抑到了极点,紧接着又说:“并非表姑娘所言,留在驿站的护卫说,是六爷临时奉皇命南下夏巡,在驿站休整时遇见了夫人,江宁也是要巡到的府州,夫人这才会随巡察的队伍同行。”
楚若秋依然抓着叶南容的手不肯放:“既然有六爷在,表哥也能放心了,而且已经过去整整一日,表哥现在就是想追也已经迟了!”
叶南容拧着眉,分别前他们还坐在一同用饭,她笑意一满是期许,那些期许,难道当真没有一点是对他。
楚若秋从来没看过他这样的神色,她心坠到谷底,又不甘的挣扎,毕竟表哥在沈凝烟和她之间,还是选择了她不是吗?
只要表哥留下就好。
楚若秋凄楚不忍的望着他,“表哥还在怀疑什么?她选择一人前去,没有等你,还不够说明事实吗?”
刺刀般的话扎进叶南容心里,他自嘲的笑了笑,他想尽力跟妻子走下去,看来是事与愿违。
“你简直昏头了!”花厅里响起叶老夫人的震怒的呵斥声,责骂完还不够,她一把抄起手边的茶盏掷到叶南容脚边。
碎瓷顿时飞溅,叶南容站在厅中一动不动。
方嬷嬷拍着叶老夫人后背,迭声道:“老夫人消消气,千万别气伤了身子。”
叶老夫人粗喘着气,这要让她如何消气,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叶南容,手颤巍巍指着他,“你抛下凝烟不管,又把那楚家女给我接了回来,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叶南容低垂着头任由祖母责骂,只低声辨解了一句,“表妹伤重,我怎能坐视不理。”
“你有功夫管旁人,倒是没功夫管自己妻子?”叶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桌案上,“你的礼教家训就是这么学的?”
叶南容目光落在地上,不言不语。
叶老夫人气得直抚自己的胸膛,也不与他多言,“立刻,给我去追上凝烟。”
“已经过去那么多日,我还去哪里追?”
即便他去追,她又愿意么,叶南容扯了扯嘴角,接着说:“祖母也不用担心会失了面子,凝烟是由六叔送去的,不会给叶家丢脸。”
“你说。”叶老夫人指着他问:“你是不是本就不愿意陪同去江宁。”
叶南容没有解释,若不愿意,他一开始就不会同意。
他的沉默让叶老夫人怒极,“你也不想要这妻子是不是。”
叶南容蓦的沉下心,回想种种,冷声一笑,“当初不本就是祖母逼我成亲的么。”
他不想娶时逼着他娶,让他动了心,让他十多年的准则化为泡影,又让他变成一场笑话。
方嬷嬷急的都快跺脚了,“郎君少说两句。”
“好好。”叶老夫人一连说了几个好,“你现在就给我去诫堂,不反省就不要出来!”
顾氏得到消息赶来,看到满屋的狼藉,大惊不已,“母亲消消气。”
“你看看你生的好儿子!”叶老夫人怒骂。
顾氏把训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强颜欢笑道:“三郎这也是情有所原,若秋伤的那么重,险些就有性命之忧,他作为兄长,肯定不能放心,这也恰恰说明三郎重情重义。”
叶老夫人来回看着两人,愤怒冷笑:“你们都有理,我管不了你们!”
“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顾氏也慌了,连忙要解释。
叶老夫人挥开她的手,直接离开。
璞江郡会,商船往来的渡口,人头攒动,吆喝奔走声纷乱,一艘堆满货物的商船在的渡口靠岸。
凝烟跟在叶忱身后下船,架在栈桥上的木梯被浪冲的左右的摇晃,她做了几日的船本就腿软,一时间站立不稳,步子也跟着摇摇晃晃。
叶忱伸手扶住她的手臂,“慢一点走。”
凝烟点头,“谢谢小叔。”
说完她想到自己现在是不是不该称呼他为小叔了,原本他们是坐马车,一路经巡过各个下辖的郡县,在出了北直隶后,明察就变成了暗访,马车和大队人马正常行进,小叔则同她做船走了水路,同行的人也只带了杨秉屹和丹枫。
凝烟不确定的看向叶忱,“我不如也随杨秉屹唤你六爷。”
毕竟现在用了假的身份。
叶忱眸含笑意,“该怎么叫还是怎么叫,自然一些。”
凝烟点头,若是真改个称呼,她也担心会叫漏嘴,只是侄媳随小叔单独出行,总有些奇怪,“那以后,我就是小叔的侄女?”
叶忱颔首,“也可。”
杨秉屹牵了租借的马车走过来,“六爷,我们先去住处吧。”
坐上马车,几人便一路朝着镇集的方向去,凝烟安静坐着,听见叶忱含笑的声音响起,“倒是不爱看了。”
凝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叶忱说的什么,她每到一个地方总忍不住新鲜张望,只是这此实在做了太久的船,人都是晕沉沉的,便也没精神看了。
耳畔回荡着被叶忱温醇又暗含打趣的声音,凝烟脸颊慢慢涨红,轻声细语的嘟囔:“小叔把我当小孩子不成。”
叶忱笑而不语,在他面前她不就是个小女孩。
无助委屈时让他心疼,哄好了又娇的人心上发软。
深眸划向凝烟那两片抿紧的唇瓣,嘴角微垂,红润的唇珠又轻撅起,现下倒是还会因为不服气而给他脸子瞧。
叶忱轻抬眼梢,也纵着,“是我说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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