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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错(嗞咚)



第31章
方嬷嬷按着叶老夫人的话,早早就来巽竹堂看望凝烟,跨进门槛看到相拥在一起的两人,乐呵一笑,“郎君和夫人都在呢。”
凝烟脸颊着火,手抵着叶南容的胸膛,自他怀里退出去,虚抚鬓发,把头低下。
露出的耳尖涨红着,叶南容心头发痒,目光凝着那点红痕,启唇问方嬷嬷:“嬷嬷怎么这时候来了。”
方嬷嬷笑说:“老夫人让我来瞧瞧三少夫人身子恢复的如何了。”
凝烟目光闪动,她好不容易让自己不要在去想起昨夜,却又一次被提起。
“已经不打紧了。”她摇头抿笑。
“那就好。”方嬷嬷听后也放心下来,“估摸是天也热,又忙着操持寿宴的缘故。”
凝烟点头笑而不语,其实是忐忑的不知该说什么。
叶南容看出她的局促,只当是被撞见两人亲密,所以在害羞,于是对方嬷嬷道:“辛苦嬷嬷跑一趟,晚些我与凝烟一起去向祖母请安。”
方嬷嬷听得他说要与凝烟一同去,更是喜出望外,“欸,那老奴就先退下了。”
叶南容收回目光,身前的妻子仰头正看着他,秋水剪的眼瞳,波光流转,隐含的不确定让他回想起,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主动提出过,陪她去见长辈。
叶南容迎着她的目光,微笑说:“你再休息一会儿,晚些我们再过去。”
不是她听错,凝烟犹疑散去,心弦轻动,点头说好。
“两人当真好着呢?”叶老夫人接过方嬷嬷端来的参茶,满是惊喜的问。
“可不是嘛。”方嬷嬷笑着说:“我进去时,三郎可正抱着三少夫人呢。”
“好好好,这才好。”叶老夫人乐的拍了两下腿,端起参茶正要饮,注意到出现在门口的人,笑说:“柬之来了。”
叶忱刚踩上步阶,就听到方嬷嬷说的话。
抱在一起么?
一抹凛寒自叶忱漆黑的眼底划过,旋即他面色如常的跨步进屋子,笑说:“母亲今日瞧着心情不错。”
“是不错。”叶老夫人点着头,笑容蔼蔼。
叶忱在她身旁坐下,不动声色,“儿子倒也想知道知道。”
叶老夫人也是真的高兴,侧坐了坐身,正要与他说道,脑中突然有了个主意,于是和叶忱商量,“有一事你听听。”
“嗯。”叶忱手臂搁在案几的边沿,身体略往前,做倾听之姿。
叶老夫人说:“按理新妇过门,第二天是要回娘家的,沈家在江宁,来回路途跋涉所以就也搁置回门的事,怎么说都是委屈了凝烟,所以我想让三郎陪她一起回江宁省亲。”
叶老夫人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一来把礼数给周全了,二来也能让小两口多相处相处感情。
叶忱掀起眼帘,淡声说:“此去江宁少说月余,叶南容如今在翰林院任职,恐怕不合适。”
“所以我才来与你说。”叶老夫人打着让叶忱出面的主意,“向陈翰林告个省亲假,这于你,无非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叶忱低头一笑,嘴边的弧度瞧不出深浅。
“母亲打算的好。”他对叶老夫人的话不置可否,“但恐怕叶南容不会同意。”
这话叶老夫人倒是认同,孙儿一贯严于律己,又初入官场,要他告假一两个月来陪凝烟,只怕是不肯的。
方嬷嬷这时候从屋外进来说:“三郎与三少夫人来了。”
“来的真当时。”叶老夫人说,“我正好问问他们。”
叶忱将视线移向院中,沈凝烟正与叶南容并肩自中庭走来,他神色看不出一丝变动,甚至嘴边依然挂着笑,但无形的压迫感,让人莫名感到压抑。
凝烟踏进屋里才发现叶忱也在,心下便是一颤,他如常般含笑看着她,可她却感觉他的视线尤其深晦,昨夜的画面悉数涌上脑海。
她不敢再对视,仓皇别开眼。
躲闪的意味显而易见。
昨夜还浑身无力,软倚在他身上,无限可怜娇媚的小姑娘,现在倒是要与他楚河汉界划的分明。
她以为还能分的清么。
“祖母,六叔。”叶南容朝坐上两人请安。
凝烟也随之道:“祖母。”
说完,她深呼吸转向叶忱的方向,几乎是挤出声音,“……小叔。”
这两个字,光是滑过喉咙都让她觉得艰难无比,自喉咙生出的拉扯感一直揪紧到心口。
太过明显的异样,让旁人都看出不对劲。
“怎么了?”叶南容低头问她,“可是又觉得不舒服了?”
叶老夫人也关切道:“是啊,方嬷嬷说你不打紧了,可是真的好了?”
面对询问,凝烟愈发羞愧难当,偏偏还当着小叔的面,她实在没法让自己镇定。
叶忱不是不想开口解围,可是小姑娘自清醒过来后,就一直在让他生气。
看到她唇瓣被咬得发白,叶忱怀疑再用点力是不是就要给她咬出血来。
他嘴角几不可见的压下,说:“大约路上走来累了,方嬷嬷拿座来。”
沉稳的声音抚过凝烟乱如缠麻的心,抚平本就是因他而乱的心神,凝烟镇定下来,朝叶老夫人道:“让祖母担心了,是走得有些气急喘动。”
叶老夫人这才放心,“坐下歇会儿,喝口茶。”
叶南容虚揽着凝烟坐下,“慢些。”
凝烟轻颔下颌,朝他柔柔一笑,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小叔遥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里,好像有什么讳莫如深的意味透出来。
一定是她还没有整理好心境的缘故。
叶老夫人在旁看得眉开眼笑,怎么瞧两人都是天作之合的登对,叶忱也在笑,只是半分没达眼底。
“我正好有事与你们说。”叶老夫人看着二人,“你们成亲也有些时日了,按理三郎你是要陪着凝烟回门的,因为路途遥远,才没有去。”
凝烟垂头难掩落寞,登上进京的船只时,她就知道自己或许再也没有机会回到江宁。
叶老夫人心疼的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叶南容道:“我想让你陪着凝烟一同回沈家省亲。”
凝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是真的,她望向叶老夫人,眼里的欢喜和激动呼之欲出。
叶老夫人瞧着只觉得心软,只是这事得叶南容心甘情愿才行,否则被她逼着,只怕又要事与愿违。
叶南容听后果然如叶忱所言,折眉迟疑道:“若去江宁少说要一两个月,翰林院里事务繁多。”
他余光看到,妻子原本欣喜透亮的眼眸变的黯淡,抿唇缄默不语。
“只是一两个月,也耽搁不了什么。”叶老夫人望向叶忱,想让他帮着说几句,“你说呢。”
不料叶忱却毫不容情的对叶南容说:“你才入翰林,资历根基最浅,别的我不多说,你自己考量。”
叶老夫人剜了他一眼,哪想到他如此一板一眼。
“我去与你们翰林说,这点面子他总是能给的。”叶老夫人干脆道。
叶南容心中难以抉择,六叔的话他自然懂得,然而面对妻子,他又难说出拒绝的话,她必然很想念家中。
“还是不要让夫君为难了,将来总有机会的。”凝烟说着低下头,眼睫也轻轻垂落,说不出的落寞。
委曲求全的模样让叶南容心里轻轻的揪紧,不舍。
“我陪你去。”叶南容说。
叶忱审视向他,他早知道侄儿优柔寡断,他以为让他写下那篇放妻书,给他紧过弦便能一蹴而就,是他高估了叶南容。
叶南容被他看了一眼,心里忽然感到羞愧,他还没与六叔说,他后悔了,他想和妻子重新开始。
叶南容话一出,凝烟和叶老夫人都愣住了。
凝烟怔怔不敢置信,叶南容看着她又说了一遍,“我陪你回江宁。”
叶老夫人连声说好,“我这就让管事着手准备回门礼,方嬷嬷,快交代下去。”
“六叔。”叶南容看向叶忱,想寻时机向他解释,“不知六叔一会儿是否有空。”
凝烟听得此话,搁在膝上手慢慢揪紧,她知道夫君要与小叔谈的事自己无关,可还是说不出的不自然。
叶忱视线瞥过她捏紧到绷白的手,没有接叶南容的话头,而是淡漠道:“你决定了就好,陈翰林那里我去帮你言语,但马上就是祭祀大典,动身也要等到大典结束。”
叶南容颔首:“我明白。”
他这一趟一走就是一两个月,自然不能撇个烂摊子走,于是想了想说:“祭祀所用的祭文大部分都是由我负责,我会跟陈翰林说,接下来就暂且不回府住了,将祭文经典都准备好。”
叶忱颔首:“如此最好。”
杨秉屹看到叶忱从老夫人院里出来,迎上前道:“大人,方才丹枫来禀报,三公子与。”
叶忱打断他,“不必说了。”
怎么回事他已经知道,原来以为方嬷嬷说得那个抱,仅仅是沈凝烟主动,现在看来未必,他不仅高估了叶南容,还低估了她勾人的本事。
只是勾了他,怎么还能去勾别人。
纵然那个人是他侄儿都不行。
杨秉屹对上他漆黑冷峻的视线,只觉浑身都在发寒。
可以回江宁省亲,最高兴的无疑就凝烟了,动身的日子就定在祭祀大典之后,还有不到半月的时间,她几乎是掰着指头,就盼着日子快快到来。
而这些天叶南容都在翰林院忙碌,虽然见不到面,凝烟心里却觉得甜滋滋的,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午后,和风清清,凝烟浅眠刚醒,方嬷嬷就来了巽竹堂,让她去看看管事为她回门所准备的回门礼。
两人从库房出来,方嬷嬷笑说:“三少夫人可还有要添置的?”
凝烟心中感动,摇头说:“嬷嬷打点的已经十分周全,不缺了。”
“欸。”方嬷嬷应声点头,“那我就去与老夫人说一声。”
凝烟和方嬷嬷分开,沿着花园慢慢往巽竹堂去,听到前方传来的脚步声,她抬起眼帘看去,鸦青色的暗绣直裰,腰间是青玉腰带,身形是那样峻挺且熟悉。
凝烟视线顿时就不敢再往上抬,想佯装没看到,对方已经开口,“沈凝烟。”
“小叔。”凝烟下意识接话。
叶忱轻笑,原来不是没看到他,是真心想躲。
凝烟不可谓不紧张,匆匆往叶忱脸上瞧了瞧,就将视线移开,不自在的开口:“小叔可是要出府去?”
“嗯。”叶忱颔首。
“那我就不打扰小叔了。”
叶忱冷冷看着她微微挪动的步子,声音依然温和,“好。”
凝烟欠了欠身,方迈出步子,又听叶忱道:“慢着。”
凝烟顿步,背脊僵硬,叶忱意味不明的看着她,“怎么了?吓到你了?”
不等凝烟回答,他又似明白过来,“你是在躲我?”
凝烟头摇的飞快,“不是的。”
她将双手攥紧,眸光闪烁着复杂与挣扎,她不是在躲,只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才能自然的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要对上叶忱的目光,她就有一种衣不蔽体的羞耻感,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她表面的镇定,事实他确实看过她最狼狈羞耻的模样。
“我只是想问问,之前那块无事牌雕刻的如何了,没有想吓你的意思。”叶忱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介怀,不妨事,走罢。”
叶忱的话让凝烟羞愧又内疚,小叔帮了她许多,她却对他心存芥蒂,还导致这样的尴尬局面。
她想要解释,叶忱已经迈步离开,她看着他的背影只感觉喉咙涩涩的难受着。
凝烟轻低下视线,转身往巽竹堂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心事,凝烟回到巽竹堂后始终提不起精神,本想着歇息一会儿就好了,谁知用过晚膳后更是不对劲。
先是感觉到莫名的燥热,推开窗子吹了会儿夜风也没有好转,逐渐呼吸都变的急促费劲,她每喘一下气,指尖都不收控制的轻颤,流淌的热意逐渐变得灼烧。
一波一波,自五脏六腑里往外冲。
不陌生的感觉,让凝烟头皮发麻,慌惧到浑身僵硬。
怎么又会如此!
自上次之后她处处小心,更没有见过什么人,吃过什么外头的东西,不会的!
凝烟深深吸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走到桌边,双手颤抖着拿起茶壶倒了一杯,一口饮下后,又倒了一杯……
丝毫没有被浇熄的热意让凝烟绝望,她搁下手里的茶杯,掌心撑在桌沿,支撑着越发无力的身体。
同样的无助……
同样的,这一回叶南容还是不在……
凝烟想哭都没有眼泪。
不过这一次的冲击,不似上回那样猛烈,半点都捱不住,也许她可以熬过去也不定。
凝烟咬了咬唇,躺到床上,神志很快就被摧残的不剩下多少,她将唇咬的破了皮都无济于事,浑身开始细细的颤抖,汗珠一滴滴自皮肤沁出。
被汗水映的发潮的衣衫贴在身上,刺痒的如临一种酷刑。
凝烟眼眸熏红,目光逐渐不聚焦,有过一次的经历,她本能的支起一条腿,手捏住裙沿。
这样大胆放\.浪的举动让她湿红了眼,她咬住唇不断做着心里建设,只要熬过去就好了。
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挡住羞耻。
汲雪居里。
叶忱站在书桌后头研墨,修长的手执着墨棒,一圈一圈,极有耐心的缓慢的打圈,黑墨逐渐晕出,他淡淡问:“有十天了吧。”
杨秉屹听到问话,先是愣了一下,什么十天?
须臾,他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个十天,点头说:“是。”
心中疑惑大人问这做什么,那日不是已经拿来药了,只要三少夫人服下就不打紧。
叶忱嗯了一声,继续研墨。
“不行吗……”
又一次袭来折磨的时候,凝烟破声哭出来,眼泪自红晕靡靡的脸颊淌落,衣衫凌乱裹着她发抖的身体,就连无望的样子都是绝美。
凝烟蹙紧眉心,眼里写满不知如何是好的怨恼,方才热意消下去,她以为就没事了,可为什么不多时就又一次复返。
她咬住已经肿破的唇,难道,真的就只有再去求小叔帮忙,这一个办法……

夜越沉,月色越发清皎。
杨秉屹又一次望向书房内,叶忱仍执笔站在书案后,他心里疑惑,今日大人怎么有如此雅兴,将《洞玄篆》从头书写一遍。
听到院里有响动,杨秉屹敛眸转过头查看,看到自月门走进来的身影,锐利的目光僵愣住,他有几分不敢确信的定睛,确认没看错,是沈凝烟。
只是这么晚了,她怎么会过来。
杨秉屹心中闪过疑问,回身对叶忱说:“大人,三少夫人过来了。”
“那还不去请上来。”叶忱淡淡说着,不紧不慢的搁了笔。
杨秉屹愈发不解,大人竟没有一丝意外,就仿佛是早又预料,所以专门在等三少夫人过来一般。
可大人又怎么知道她会来……杨秉屹脑中闪过精光,结合叶忱前面问的十天,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脑中形成。
他顿时大惊,该不会……大人并没有把全部解药给三少夫人!
凝烟走进汲雪居的每一步都尤为艰难,可她又不得不过来,她感觉到浑身的血液都在变烫,每一寸肌肤在细细起颤,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支撑不住,那个时候才是最糟糕,现在,她起码还能有一些清醒和理智。
“三少夫人。”
“三少夫人。”
凝烟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维持清醒,杨秉屹连唤了两声她才晃过神,捏了捏藏在手里的短簪,簪尖刺进掌心,痛意能短暂压下药性。
她勉强朝杨秉屹一笑,“劳烦杨护卫通传一声,我有事想见小叔。”
杨秉屹观察入微,已然察觉她的不对劲,心神顿然一敛,“三少夫人请随属下来。”
他将凝烟带去书房,看到叶忱打的手势,带上门退了出去。
再一次站到叶忱面前,凝烟已经羞耻难堪到无法抬头,纷乱的思绪搅得药劲也越发横冲直撞。
“小叔。”凝烟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平稳,实则落在叶忱耳中,娇嗲柔媚。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叶忱一如寻常的温声问她,“怎么了?”
漆黑如墨的视线却将人深锁。
他自然知道怎么了,目光攫着她异常娇软的身段,从小姑娘药性起来的那刻,他就知道。
心上的痛时深时浅,到这时候才过来,怕是自己尝试过,发现无用,才不得已过来。
熟悉清润嗓音滑进凝烟耳畔,如流水淌过她纷乱的思绪,勾起那些混沌记忆,她顿感到呼吸艰难。
叶忱好似没有觉察般,又问:“可是那块牌子雕好了?”
凝烟迷迷糊糊的想起白天,小叔与自己说话,她是怎么百般躲闪抗拒,现在贸然前来,小叔却依然温和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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