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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错(嗞咚)


明明她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却因这一闪躲变得微妙,加上他们之间本就有许多,只有二人知晓、不能声张的私隐,凝烟越发不自在起来。
她胡乱收拾起思绪走上前,朝叶二爷和叶忱福身朝众人遥行过礼,走到叶南容身边,仰头挽起笑看着他轻声道:“我见天色晚了,所以特意来看看夫君回来没有。”
以免惹非议,凝烟还是选择了更合适的说辞。
叶南容明知妻子的示好,不过都是不得已,是为了做好叶家的三少夫人罢了,可视线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凝上她。
不过才分房几日,他竟感觉自己已经许久都没有看过妻子万般娇柔的笑靥,百转千回的嗓音,也如羽毛,扫的他心口发乱。
“这位就是三公子的夫人。”开口的是通政官李维。
叶二爷笑回道:“正是。”
始终没有开口的叶忱,将目光从凝烟脸上移开,对叶二爷道:“二哥和三郎先陪同李大人和王大人去前厅罢,我回趟汲雪居便过来。”
叶南容听到叶忱的话,才意识道自己的晃神,他竟为这假意的讨好动容。
叶南容神色不太好的将垂在身侧的手虚握紧,侧过身淡漠对妻子道:“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哪怕不是专程来等叶南容,也知道他确实还要事,凝烟还是被他的拒之千里所触伤,勉强笑了笑,“好。”
尾音卷着落寞,轻轻落在叶忱心上,楚楚可怜的模样激起的并非是爱怜,而是无从化解的郁气。
“还不回去么?”
凝烟恍然抬眸,见小叔不知何时竟走到了自己身前。
叶忱虽然在笑着,眼里却没多少笑意。
他又问:“还要等?”
若没有那羁绊,他大可以选择无视这点情绪的波动,这对他来说没什么困难的,情欲之事,最为无关痛痒,若他放任自己被其所控,那才叫白活了。
可现在有了那份羁绊,他开始试图剖析纠葛,无论是就此抽身或是走向下一步,他都需要理由。
甚至于,此时此刻,他更倾向后者。
凝烟低垂着视线,脸上火烧,明明小叔的语气平和如常,他也不会知道她的处境,她却感到一阵难堪,摇头想解释,“不是的,我。”
她原想说自己其实是在等他,可若小叔问她为什么前后反口,她又要怎么说。
“不是等他?”叶忱看着她的眼睛反问。
是不是撒谎,他分的出来。
想到小姑娘方才偷偷看自己的那一眼,积在阴云的心头微霁,他温和下声音又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对我说,我在。”
凝烟立刻抬眼去看他,定定的目光袒露在他眼前,好读的心思一目了然。
她心里感动极了,小叔怎么那么好,怎么总能在她灰心丧气的时候,温暖着她。
凝烟小幅度点点头,又点了一下,没有了遮遮掩掩,无比信任的将缘由说出来,“我其实是想来向小叔请教如何雕玉,方才不说是怕给小叔添麻烦。”
说完她立刻又补充道:“若是小叔事忙不方便,也不打紧的。”
“原来是为此。”叶忱对上她那双极为乖软,带着些小小期盼的眼眸,轻笑起来,“你问总是有空的。”
清霭的声线滑过凝烟的耳畔,隐隐包裹在其中的细微宠溺,犹带着一股暖意,填满她心口。
叶忱询问:“那是有什么问题?”
凝烟想起自己槽糕的手艺,不禁感到局促,捏了捏手指窘迫轻言,“楚表妹手受了伤,完不成白先生交代的课业,我仗着曾经使过三两下刻刀,便夸下海口帮她完成,可只是去棉,就已经遇到许多难点。”
叶忱听后轻一点头,“让我看看你的手。”
凝烟不明所以却也听话的将双手抬起,手背被叶忱的大掌握住,凝烟睁大眼睛,不等反应,他已经将她的手翻转,仔细查看她的掌心。
凝烟咬住唇,忍着想把手抽回的冲动,告诉自己,小叔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
叶忱看着躺在掌心里的小手,原本幼嫩如葱白的手指,眼下布了好些细红的口子,就像一尊上好的美玉被破坏,不仅让人叹惋,更想惩戒将她毁坏的人。
只是,这是小姑娘自己把自己折腾坏的。
叶忱轻压了压嘴角,“你的手。”
“可是我的手不适合雕玉?”凝烟不等他说完就急着询问,焦灼的同时又带了些许央求。
似乎及怕他点头说是。
叶忱叹了声,微笑安抚道:“你的手伤成这样,还怎么能雕刻好玉器?”
凝烟立即收拢双手,将受伤的地方都藏起,郑重其事的承诺,“我以后会小心的。”
叶忱将手放下,五指被背后虚拢,缓慢搓捻着掌中残留的温软,“这几日先将手养好,我再开始教你。”
凝烟喜出望外,一双弯成月牙的水眸里闪烁如星,“谢谢小叔。”
“谢谢大人。”
一道与凝烟嗓音极为相似,却更加稚嫩的声音蓦的划过叶忱脑海,几乎同时,一张凝满欢喜的娇稚脸庞与眼前少女的脸重叠,转瞬又消散。
叶忱倏然敛眸,想要抓住却散的更快。
他沉下眼帘如漆的眼瞳锐利攫着凝烟,那张一闪而过的脸孔,无疑是她,是更年幼的她。
可他遍寻思绪,想找到更多关联,却什么踪迹都没有。

供案上的长明灯照亮着佛像,也照亮坐在佛前的二人。
叶忱仍穿着那身官服,泛黄光铺在他周身,将清肃的绯笼的沉暗,眉眼的温雅被冷峻覆盖。
住持锁眉思忖,声音低沉,“施主的意思是,想起一些前世之事?”
叶忱没有说话,除了那一闪而过的画面,他什么都没有回忆起,但是仅这一个画面,就足以表明,他和沈凝烟的纠葛绝对在今世轨迹之前。
她不会唤他大人,而且那张脸带着稚气,分明是她比现在还年幼的时候。
前世的他,相遇她,在叶南容之前。
烛光晃出叶忱眼里的神色,冰冷犀利,他轻轻展笑,笑意却半分都化不进眼中,只听他缓缓开口,“住持可有办法,让我记起所有。”
主持目露难色,“施主早年就尝试过追忆,但结果你也知道。”
“那就再试一次。”叶忱不容置喙的说。
凝烟听叶忱交代的话,之后几日都没在去碰刻刀,仔细养手,又用了他送来的伤药,伤口很快就好的七七八八。
她心痒想再试试,拿起刻刀又想起叶忱的话,只能又悻悻放下,捧着玉石左右研究,又拿出自己的玉佩比对着研究。
只是她的玉佩纹样简单,也不是太好的料子,并看不出太多功力,她眼睛一转想起早前叶忱送自己的古玉,忙去拿了出来。
凝烟在衣橱底下找出装玉的木匣,也不知经过了多少年岁,玉身上表面已经泛黄,看起来十分普通,但一拿到手里,古玉的润泽就显了出来,触在肌肤上,似水滑似脂润。
当初方拿到时,她生怕磕碰了,都不敢细看就收了起来,这会儿才敢细细品看。
她坐在窗下迎光辨着上头的纹样,因为年岁太久,刻纹已经十分浅淡,担任能看出雕玉人精湛的手法,每一道纹路都流畅自然,浑然天成。
凝烟细细看过后,眼里流露出困惑,她竟辨认不出上面的刻的是什么,像是一些没见过的纹样,又像是字符。
“奴婢见过夫人。”
正思忖,她听院外传来丹枫的声音,抬眼看去,见是婆母顾氏来了,赶紧将玉收到袖中,起身去相迎。
“母亲怎么这时候来了?”凝烟说着,走上去搀扶顾氏进屋。
顾氏拢着裙在罗汉床上坐下,抬眼上下看过凝烟,才笑说到:“来看看你身子恢复的怎么样了,药还在喝着?”
凝烟心上感到紧张,低声道:“脚伤已经好的差不多,调身子的药还在喝,不过只是体虚,没什么大碍,让母亲担心了。”
“我看也是。”顾氏笑着将目光落到一旁,“都有闲心把玩这些了。”
凝烟跟着看过去,心下一沉,她只收起了古玉,忘了将刻刀和其他收起来。
她开口解释,“我只是打发时间。”
“你如今嫁到叶家,可比不得在闺中。”顾氏打断她,神色明显已经变得不满,“怎么还会有空闲,就是真得空,也因将心思放在自己夫君身上,如今三郎在翰林院述职,事务繁忙,你身为妻子,便该劳心操持着。”
顾氏的话条条框框,将凝烟规束起来,她眼里的光变黯淡,“母亲教训的是,我以后不碰这些了。”
“这就对了。”顾氏满意点头,又道:“你之前因为腿伤没有和三郎同睡一屋,现在伤好的差不多,也改伺候起来,早早有了身孕才是。”
她虽不喜欢凝烟,但子嗣一事总是耽误不得的。
凝烟双手紧握在一起,她就是为了能有身孕才不能与叶南容同房。
“母亲。”她艰难开口。
“母亲。”
叶南容的声音盖过她,插了进来。
顾氏看向门边,“你回来了。”
凝烟回头看去,叶南容还穿着青色的官服,应该是散值刚回到府上,她愈发不安的将指尖捏紧。
叶南容看了她一眼,自然也看到了她眼里的抗拒和纠结,他讥诮扯了扯嘴角,移开视线,走到顾氏面前请安,而后道:“母亲别怪凝烟,这是我的意思。”
“你这叫什么话。”顾氏轻斥。
凝烟也抬头看向他。
叶南容继续道:“如今她还服着药,儿子闻不得药味刺鼻,等过段时日再说吧。”
他不喜欢她,甚至嫌她身上的药味,凝烟心上说不出的难受,只能安慰自己,这样也好,这样,她就有不用为找理由而烦恼。
凝烟吐了口气,逼自己释怀。
而她的释怀,在叶南容看来就是解脱,是因为不用与他同房而感到轻松吧。
他握紧拳头,心底翻涌着阴翳。
顾氏离开后,叶南容也直接去了书房,凝烟独自在屋内,将桌上的刻刀和玉石一样样收去,鼻头酸涩的厉害。
她努力抿了个笑,婆母说的也没错,她已经是人\.妇,不该再碰这些消遣玩乐的东西。
“夫人。”宝杏从屋外进来,俏觎过她的神色,道:“六爷身旁的护卫来传话,说夫人若是空闲,可以过去。”
凝烟吸了吸鼻子,本想让宝杏去回话说自己不能去了,可觉得无论如何她都该亲自去说明比较好。
于是让宝杏替自己收拾过妆容,去了汲雪居。
杨秉屹引着凝烟走到院中,绕过回廊,将她带到了院后。
“大人就在前面。”
凝烟点头朝他谢过,抬眸朝远处看去,叶忱正站在池塘边,听到动静朝她看来,微笑道:“来了。”
凝烟踟蹰着走上前,“小叔。”
“手养好了?”叶辰忱轻抬下颌,目光落在她交握的双手上。
凝烟点了下头,张开口,声音小的几乎听不出,“我来是向小叔告歉。”
叶忱略蹙起眉,看着她艰难抿动的唇,并没有催促,耐心等他开口。
凝烟艰难开口,“我恐怕不能跟小叔学雕玉了。”
说完这句,她就发不出声音了,也不敢去看叶忱,小叔那日还问,若选择开始,就不能轻易放弃,她信誓旦旦说不会,却轻易反悔,小叔只怕也对她失望了吧,她将唇抿的发白。
叶忱温和看着她,开口说:“我看得出,你是真心喜欢雕刻玉器,不然也不会答应教你。”
说着,再次将视线移向她的手,“连把自己弄得满手口子都不哭疼,我不认为你是真的不想学了,所以是发生什么了?”
凝烟满心悲伤涩楚,她从没想过,最懂得她的人,竟然是叶忱,就好像她所有的心事,他都了解,也仔细呵护,她冲动的想倾诉,可是她可以吗?
叶忱走近到她身前,看着她泛红的双眼,湿漉漉的,委屈都快藏不住了。
心无戒备的小姑娘,在他眼前纯透的与白纸没有区别。
“我说过,有什么事都可以对我说。”
叶忱用循循的轻语,剥去凝烟最后的不敢确定,她再没有犹豫,将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她确信小叔是可以倾诉,信任的人。
叶忱沉思着点头,“让我想想。”
凝烟摇头,“小叔不要因我为难,是我想的不周到。”
叶忱阅人无数,她是真这么想,还是迂回的托词,他一眼就能分辨,不仅能分辨,弥在他心口的隐痛也透露了她的伤感,即便没有这一层羁绊,这样让人怜爱的小姑娘,他也愿意去呵宠着。
由他宠着。
“我既答应了你,总要做到。”叶忱语态轻松的笑说。
凝烟就这么看着他,一双眼睛还泛着红,好像略有迟疑,又带着期许的小动物。
“这样。”叶忱想了想说:“我每日散值后可以挪出空闲,你待到熄灯,就来汲雪居寻我。”
“夜里来……”凝烟不确定的重复。
她自然不是怀疑小叔有什么居心,可,夜里总是不好。
叶忱道:“等入夜,你睡下后,自然不会有人管你在做什么,你也不用担心让顾氏知道。”
“不过疲累是难免的,我要求也会严格,每三日,你可以休息一日。”
叶南容如今在翰林院任编修,每三日,需要在院里留值一夜。
如住持所言,他却依然无法知道前世种种。
他从无所谓,到现在想探进她灵魂深处去寻找答案,他对不起她什么了,让他知道,他来补偿就是了。
但在一切清晰之前,他会看紧了她,旁人不能欺她,同样不能碰她。
凝烟答应后,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了。
她假装入睡实则去找小叔这件事实在太危险了,玉书玉竹就不说了,丹枫是婆母找来伺候她的,若是让她知道,必然会告诉婆母,到那时就是长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眼看着天色逐渐昏暗,凝烟越是心里没底,就像是想要做坏事前的忐忑心虚。
丹枫打了水进来让凝烟沐浴,她看着忙活的丹枫,清了清嗓子道:“你忙好就早点去睡吧。”
丹枫放下水桶,回身朝着凝烟欠了欠身,“六爷让奴婢告诉夫人,夫人安心去就是了,这里奴婢会看守着。”
凝烟快速拆开丹枫的话,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她说自己传的是小叔的话,可是她不是婆母的人吗?
对上凝烟怀疑的目光,丹枫解释道:“早前六爷得知老夫人要给夫人身边添丫头,心思夫人在府上还缺个可以信任的人,所以就安排让奴婢前来服侍。”
“起初奴婢没有说明,也是六爷的意思,他不想夫人心有负担。”
凝烟眼里的惊诧逐渐变为感动,小叔连这个都考虑到了,只默默安排人来照顾她。
他怎么就对她那么好。
凝烟去到汲雪居时,叶忱已经坐在书房等她。
“小叔。”凝烟唤他时,嗓音里带着自己都没有觉察的亲昵。
那是发自内心的信任和依赖。
叶忱颔首让她坐下,“把你雕的玉给我看看。”
凝烟见他没有多余的言语,也立刻认真起来,将那块玉给他。
叶忱接到手里,指腹轻抚过一处碎口,开口道:“这里本就有裂,玉体又薄,你要用针刀,刀尖倾侧着落下。”
叶忱有条不紊的说着,另一只手自一排排列有序的刻刀上划过,拿起一柄针刀握在手里,抬眼看向凝烟,“看仔细,刀口从这里下去。”
夜里光线昏暗,凝烟低下腰凑近到叶忱身边,脸庞微侧着贴近去看他的手法,披在肩头的发丝低弯的肩头落下,尾稍滑过叶忱的宽袖,蜿蜒垂在他手背上。
同时鼻端幽幽拂来叶忱身上的清檀香,凝烟意识到自己靠的太近,而且她身上有难闻的药味,虽然来时沐浴过,但若还有就太失礼了。
她局促万分,赶紧想要站起,叶忱目不斜视的开口,“看好,一会儿你自己来。”
凝烟略微挺起的腰僵住,稍稍咬住唇,让自己专注看叶忱的动作,可余光却总是能看到自己那缕不听话的发丝,随着他偶尔的动作,在他手背上游弋,绕过他的突起的腕骨,经络,滑过指缝,就是不肯掉下来。
生怕自己身上真的有药味,她连呼吸都摒的很轻,轻到需要叶忱去捕捉才能闻到些些的香甜,反而是软搭在手上的青丝比较乖,他略松开指缝,发丝就如绸缎一样缠滑了下去,双指合拢,便无处可逃。
凝烟呼吸僵,身子也僵,整个人都有些站立不稳。
“看清楚了?”
听到叶忱问自己,她赶忙点头,同时直起身站得笔直,眼睛看着叶忱,生怕他眼里也会有也叶南容一般厌嫌,反感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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