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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错(嗞咚)


叶老夫人若有所思的点头,“你说得有理。”
“而且据我所知,沈凝烟对提亲一事根本不知情,沈夫人直接就拒绝了,连考虑都不曾有。”
叶忱的话让叶老夫人彻底放了心,只一切缘由都怪罪到了楚若秋身上,“那楚家女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叶忱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母亲打算如何。”
叶老夫人冷冷说:“自然是将她送回楚家。”
再让她待下去,不知要将孙儿迷惑成什么样。
“她怎么说也是因为叶家受的伤,现在伤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日益严重,这个时候把人送走,只怕叶家要落个不好的名声。”叶忱逐条与叶老夫人分析,“况且母亲若这么做了,二嫂必然心有介怀,还有叶南容,他的性格你知道,或许还会迁怒到沈凝烟头上。”
叶老夫人担心的就是这点,他对楚若秋过于关心在意,那又是个会做戏的,自己若是态度强硬将人送走,他只会觉得是在欺负楚若秋,迁怒凝烟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你认为……”叶老夫人看向自己儿子。
叶忱抬起眼帘,波澜不兴道:“母亲只装不知,我让人盯着就是了,若再不知好歹,送走也不迟。”
“那就按你说的罢。”叶老夫人说着又忍不住叹了声起。
叶忱劝慰了几句,起身离开。
等在花厅外的杨秉屹提步紧跟上,他耳力佳,对于方才叶老夫人和叶忱说的话自然听见了。
大人早前就召回了去楚家送话的人,现在又劝老夫人留下楚若秋,还有其他种种……他若再觉不出苗头,就真的是蠢了。
大人是想顺水推舟。
“三公子回来了么?”
听到问话,杨秉屹回道:“高纬已经去请三公子,应该快到了。”
叶忱又问:“陆云霁和沈凝烟在花园?”
“是。”
“那就让三公子来藏书阁见我。”
杨秉屹眼角蓦的跳了跳,去藏书阁,绕不开要往花园走。
陆云霁和顾氏坐在水榭内等凝烟过来,终于看到那道朝思暮想的身影,见她因为脚伤未愈而走得十分缓慢,陆云霁迫不及待想过去,奈何他只能克制着,一直到人走进水榭,才站起身相迎。
“母亲。”凝烟上前朝顾氏微微欠过身,才朝陆云霁道:“陆二哥哥。”
“沈妹妹。”陆云霁关切问:“你脚上的伤如何了?”
“已经好多了。”
陆云霁这才放心点点头。
顾氏笑道:“坐下说罢。”
她对凝烟道:“陆大人是受你祖母所托,特意过来看望你,怕你过的不好呢。”
顾氏话里暗藏不悦,任谁被一个小辈上们来质问,都高兴不起来。
凝烟低声解释,“祖母年岁大了,所以放心不下我。”
她说着看向陆云霁,眼里噙了询问,祖母嘱咐来叶家拜访,为何他早前没有对她说起过,这让她感到奇怪。
陆云霁自然是有私心,私心是,他不舍得那么快用完可以见她的借口。
而凝烟眼里不解,让他知道,这是他的一厢情愿,她确如他所说,只将他当兄长。
“老夫人很惦记你,让我带了她亲手为你做的衣裳来。”陆云霁将一个用包裹仔细的不包递给凝烟。
听说是祖母亲手缝的,凝烟赶忙双手接过,紧紧抱在臂弯里,哑着嗓子说:“祖母年岁那么大了,身体也不好,怎么还操劳给我做衣裳。”
“这全是老夫人对你的思念。”陆云霁温声道。
凝烟用力点头,鼻子酸的厉害。
陆云霁不舍的看着她泛红的眼睛,“过些时日我就要启程回江宁,你有什么想对老夫人说的,我帮你带去。”
她是远嫁,连回门的机会都没有,今生不知还能不能见祖母一面,凝烟攥着怀里的布包,用力弯出笑容,“你帮我告诉祖母,我一切都好,很好,让他不要担心。”
顾氏听罢才算满意点点头,沈家无惧,但叶家不能落个苛待媳妇的恶名。
陆云霁只觉得心都疼了,却也笑着点头,“我知道了。”
东西给了,该说的话也说了,他没有理由再留下去,朝顾氏作了个揖,“晚辈告辞。”
顾氏点头,“陆大人慢走。”又侧身对方嬷嬷道:“你送送陆大人。”
凝烟也朝宝荔道:“你也去送送。”
叶南容从府外回来,便一路朝着藏书阁去,他走得很快,却蓦的停住步子,眯眸朝旁看去,隔着重重树影,看到一个不速之客。
温润的眉眼冷了下来,目光变得锋利,陆云霁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身后是凝烟身旁的丫鬟,那就说明妻子和他见过面了,无名的烦躁冲在心房,如此惦念么,竟要来府上看望!
陆云霁几人沿着石径很快走近,方嬷嬷和宝荔欠身道:“郎君。”
陆云霁停下来看着他,叶南容冷冷回视,“不知陆大人怎么在此?”
陆云霁同样看他不顺眼,维持着面上的客气道:“我受沈老夫人所托,特来贵府拜访。”
“是么?”叶南容似笑非笑。
恐怕真正目的不是那么简单罢。
“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陆云霁拱了拱手,“告辞。”
叶南容站在原地,侧身背着光,清隽雅致的轮廓被阴影拢的压抑沉闷。
凝烟回到巽竹堂后,就将祖母给自己做的衣裳翻来覆去的看,仔细摸过每一个阵脚,想到祖母对自己的牵挂,心里淌过一阵阵的暖意。才
宝荔从屋外进来说:“夫人,郎君回来了。”
说完又语气黯下来,“不过郎君说,今日不来正屋用膳了。”
凝烟大抵是习惯了失落,只静静地应了声。
若是祖母知晓她在叶家过得并不好,必然会狠狠心疼,她用力捏紧手中的衣裳,便是为了让祖母安心,她也要坚强起来。
只是她那些女儿家的憧憬期盼,在一次次的冷待下,被消磨的几乎不剩,她如今不再盼望夫君能喜欢自己,她只想等身子调养好,有一个孩子,那么也就够了。
凝烟打起精神,仰起脸对宝荔道:“那你就准备一些夫君爱吃的糕点,送到他屋里去。”
“奴婢这就去。”
宝荔赶紧就去后厨准备,丹枫也跟着一同去帮忙。
宝荔手脚麻利的做了几道糕点,丹枫一边打着下手,望了望天色,笑道:“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剩下我来就是。”
宝荔笑笑拒绝,“不要紧,放上锅蒸就好了。”
“那我来看着火,等做好就给郎君送去。”丹枫又道:“可你不是还要给夫人去熬药?”
宝荔这才点头,“那我先去熬药,这里就辛苦你看着。”
丹枫笑着催她快去,转过身将包好的糕点放到锅上。
不多时,玉竹也进来准备晚上的菜肴,见丹枫忙碌着,靠过去问,“做了什么吃的?。”
丹枫看了眼来人,直起身笑道:“是夫人交代给郎君准备的糕点。”
玉竹哼笑着哦了声。
丹枫忽然皱紧眉头,涨红着脸捂住肚子,不好意思道:“我有些不舒服,玉竹姐姐能不能帮我送到郎君房中。”
玉竹瞥了她一眼,慢悠悠点头,“行,就交给我吧。”
“只是玉竹姐姐能不能替我保密,我怕夫人回头怪罪。”丹枫忧心忡忡。
“你只管放心。”玉竹满口答应。
丹枫感激不已,等走出后厨,脸上的表情就收了起来,她回头淡淡看了眼玉竹,转身离开。
玉竹拿上糕点就去了东厢房。
叶南容坐在书桌后练字,一页页的纸铺了满桌,已经不知写了有多少。
玉竹心里泛着嘀咕,端着糕点走过去,“奴婢拿了些糕点来,郎君先吃一些,休息一会儿吧。”
她顾意不说是凝烟让送的糕点,而且她这话也没什么错处,这糕点确实是她拿来的,可没说是她做的,但郎君会怎么以为,她就不知道了。
叶南容冷冷淡别开头,“拿走。”
在看到糕点的一刻,他心里竟然冒出些莫名的期待。
漆黑的眼里浮现出讥诮,早就知道了她不是真的在意,以前还会假装一下,再提出与他分睡之后,怕是也不愿意装了。
玉竹暗笑着说了声是,将糕点原模原样的拿了出去。
丹枫等在外头,一见她出来就问,“郎君可吃了?”
玉竹把东西往她手里一放,轻飘飘道:“郎君说不吃,我也没办法。”
凝烟放下药碗,嘴里还弥漫着苦味,就看到端着糕点,垂头丧气走进来的丹枫。
苦涩的药味沿着喉咙一下就漫到了心里。
“夫人,郎君说不吃。”丹枫沮丧道。
“没关系。”凝烟轻轻一笑,“他不吃,我们自己吃就是了。”
又经过几日,凝烟的脚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却得知楚若秋的手非但没见好,反而伤口处反复溃烂,没有一点愈合的征兆。
她心里记挂,干脆让丫鬟陪着自己,亲自去松溪院看望。
凌琴被楚若秋赶到了屋外,屋子里猛然响起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连刚走进院子的凝烟也吓到了。
隐约还能呜呜咽咽的哭声,凝烟紧张的问:“出什么事了?”
凌琴目光心虚闪动,来回看了看,走上前道:“我们姑娘伤口疼,所以心情不好。”
凝烟担心的皱起眉,“我去看看。”
屋内,楚若秋喘着粗气,看着被她扔到地上,碎了一个角的玉石,眼里全是愤懑,她手臂无时无刻不在疼着,还要雕这破玩意。
还有叶窈那个蠢钝的东西,竟然还在老夫人面前说漏了嘴,哭哭啼啼的来跟她说老夫人要将她送回去,她担心的几日都没有睡好。
而老夫人又一直没有动作,她只能日日提心吊胆。
“笃笃”的叩门声响起。
楚若秋冷冷问:“何事。”
“姑娘,三少夫人来看你了。”
楚若秋眼神一时间仿佛淬了毒,她深吸了几口气,换上一副憔悴落寞的神情。
“快请进来。”说着已经上前拉开了门,对着屋外的凝烟轻声道:“表嫂。”
“我方才听见你在哭。”凝烟眉心蹙紧,关切的拉起她受伤的手查看,“凌琴说你手上的伤一直不好。”
她说着将她的衣袖拉起,果然伤口一圈的皮肤又红又肿,有些地方还化了脓,她紧张的提高声音:“怎么会这么严重?”
“虞大夫说是损伤至毒邪入侵,才导致溃烂,久久不愈,让表嫂担心了。”楚若秋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将一切都责怪到了凝烟身上。
若不是她,自己哪用受这份苦,如今就算好了,也少不了要留下伤疤!
凝烟自责也无济于事,只能宽慰她好好休养,“你心境好了,才能有利于伤口恢复。”
楚若秋点头,“让表嫂看笑话了。”
凝烟给她擦了擦眼泪,扶她到桌边坐下,看到那块被扔到地上的玉石,想起方才的那声重响,弯腰捡起问:“怎么手伤了还要雕玉。”
楚若秋愁容难掩,“白先生交代的课业,必须得完成了,只是我伤了手实在没有力气,一时拿不住,掉到了地上。”
凝烟看到玉石摔破了一个角,虽然不是多名贵的料子,但也觉得心疼,而楚若秋的伤也不能用力,该好好休养,她问道:“那能不能让白先生通融通融。”
楚若秋摇头,“白先生要求严厉,恐怕是不成。”
早在她第一日去的时候,白先生就放了话,说这不是用来打发时间消遣的玩意,雕刻过程中受伤更是在所难免,若一点点伤口就坚持不下去,干脆不要开始。
凝烟又看看楚若秋的伤势,问:“白先生让你雕的纹样可十分难。”
“好在白先生只要求剔除棉质,让水头放出来就行。”
凝烟想了想说:“那干脆我帮你完成吧。”
楚若秋怀疑的看着她,“表嫂也会。”
她记得那日在水榭,六爷问她会不会雕玉,她分明摇头说不会。
凝烟赧然笑笑,“若只是把棉质剔除,应当是可以的。”
楚若秋看她不太确定的样子,猜她就是知道些皮毛,其实白先生的要求并不严苛,只是剔棉是最为繁琐考验功夫,若沈凝烟愿意揽这累活,那就让她去好了。
她感激道:“若表嫂肯帮忙,那就太好了。”
凝烟捧着如拳头大小的玉石回了巽竹堂,其实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好,自从被父亲训斥过后,她就再没碰过刻刀,但又跃跃欲试。
那日小叔让楚若秋去学雕玉,她心里其实很羡慕。
一整个午后,凝烟都在房中没有出来,好像忽然有了事情做,她终于不用陷在一个个沉闷孤寂,看不到头的日子里。
她拿着刻刀仔仔细细的在玉石上雕凿,神色专注认真。
雕到难处,她皱起眉,手里的力道也不由得加重,尖锐处擦过光滑的玉石,刺破她的指尖。
“唔。”凝烟痛呜了一声,把冒血的手指放进口中,草草吮去血珠,又拿起刻刀。
一旁的宝杏看不下去了,“夫人歇歇吧。”
“我不累。”凝烟低低说。
受伤的手指翘起一些,还在努力。
宝杏二话不说上去夺了她手里的玉石,背到身后说:“夫人自己看看,一下午,都划了多少到口子了。”
玉白的手上赫然留着三四道细小血痕,凝烟自知理亏,眨巴着眼睛望着她。
丹枫去端来水,“夫人先洗洗手吧。”
手一浸到水里,之前因为专注而忘记的痛楚,就刺刺拉拉的涌了上来,疼的凝烟一个劲扁嘴。
汲雪居里。
杨秉屹听到嗒的一声轻响,侧目看去,这已经大人第四次搁笔了。
叶忱干脆把身体靠近椅背里,抬手捏了捏眉心。
整整一个下午,小姑娘到底又在折腾些什么,还是,又叫谁欺负了。
叶忱眸光沉了沉,“去把丹枫找来。”
一连几日,凝烟都浸心在雕刻玉石上,虽然白先生不要求纹样,但光是将棉质剔除就已经十分考验人,至于能否将水头透出来,就更需要眼力和功夫。
她只能先专注把第一点做好。
丹枫见她捧着玉石久久没有下刀,疑惑道:“夫人可是觉着疲累了?”
凝烟摇头,蹙紧眉心翻看着手里的玉石,“有一处我怎么都找不好下刀的位置。”
丹枫凑过去看,“奴婢也不懂怎么弄。”
她摇头说着,试探的看了凝烟一眼,提议道:“不过奴婢听说六爷擅长这些,夫人不如去请教一二。”
凝烟眼眸微亮,是啊,她怎么没想到。
那日看小叔雕玉的手法精巧,这些对他来说必不在话下。
可转眼她又犹豫起来,小叔事物繁忙,自己冒昧前去麻烦会不会不好,而且之前楚若秋想请小叔指点,他也没有答应。
纠结几许,凝烟决定还是自己先试试。
直到再三因为控制不好力道和下刀手法,导致玉石崩角,凝烟终于不敢再贸然下刀了,她愁凝着眉,看了眼窗外昏暗的天色,按时辰小叔约莫也该散值回府了……
她扭身对宝杏道:“随我去园子走走吧。”
凝烟心不在焉的在莲池边散步,眼睛一直张望着外院的方向,暗想着等一会儿见到小叔,该怎么言简意赅的向他请教才不会耽误。
思忖间,她看到一行人自外院走来,为首的正是叶忱,一身绯色官服穿在他身上多了几分清肃,缓步间衣摆轻动,眉眼间是一如既往的雅致深远。
她往前迈了半步,又顿然停住,跟在叶忱身后的还有叶南容,以及公公叶二爷,和几个她不认识的官员。
见如此多人在,凝烟自然不敢打扰,忙挪步将自己掩到垂柳之后。
叶忱却已经注意到了她,偏头睇去目光,在交叠的柳枝后找到了那抹纤袅的身影,小姑娘同样看着这处,只是目光却不在他身上,而是错开他,落在他身后的叶南容身上。
凝烟怔怔看着叶南容清隽的侧脸,心里的闷窒和酸楚一涌而上,这几日,两人几乎没有交流,疏远的好像陌生人。
她全然没有注意到,另一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正一点点蕴起暗色。
一种称不上好的情绪在叶忱心口蔓延。
叶南容这时也看到了远处的凝烟,心里微微错愕,她怎么会在此?
看妻子的样子,分明是等了许久,他心里不受控制的冒出一个念头,莫非是在等他,可她不是以休养的借口避着他。
思忖间,他下意识迈步走了过去,“你怎么在此?”
凝烟闻言目光快速闪烁一下,虽说自己来向小叔请教不是什么出格的事,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总不好说自己是专程在这里等叶忱,这太奇怪了。
她悄悄去看叶忱,不想他也在看她,视线在众目睽睽之前暗暗交汇,深晦的一眼,让她心绪莫名跳乱,快速别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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