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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错(嗞咚)


她情急之下,更是忘了要称夫人,愤慨道:“怎么老天爷么不开眼,要姑娘受那么多的罪。”
“嘘。”凝烟拉住她,手指贴在唇上,让她不可声张,“这件事,你们万不可让人发现端倪,可知道?”
“奴婢明白。”
宝杏宝荔异口同声,不孕事大,若是让人知晓,凝烟在府上的处境只怕就要难了,今日也多亏了虞太医心善,没有当着叶老夫人的面将事情说出来。
“只是这不能同房。”宝荔犹豫的看着凝烟,这才是最不好办的一点。
“我就说腿伤不便同睡,反正。”
反正……叶南容恐怕本来也不愿意,凝烟咬住唇,无力的笑笑。
喉咙里涩涩的发苦,她想起白天陆云霁给自己的糖,赶紧拿出来,“这可是陆二哥哥从江宁给我们带来的,永水巷口阿婆做的饴糖。”
她说着往自己和宝杏宝荔嘴里各放了一粒。
甜味承载了苦涩,凝烟率先抿了个笑,“是不是好吃?”
宝杏宝荔也跟着笑起来,“好吃。”
宝荔耳朵尖,听到屋外有脚步声,走出去查看,迎面遇上跨进门槛的叶南容,低身行礼,“郎君回来了。”
叶南容往里间走去,口中问:“夫人怎么样了?”
宝荔跟在后头回话,“虞太医刚来看过,说是骨头挫伤严重,再崴的厉害些,骨头没准就折了,需得好好养着才行。”
她故意说得严重了些,一来是为了方便凝烟之后提出分睡,二来也是真的替凝烟委屈。
而宝杏就直接的多,看到叶南容进来,不满都写在脸上,没好气的屈了屈了膝就算行过礼了,连郎君都没唤。
叶南容也没有责怪,反而在意宝荔说的,再严重一些,骨头就要折了。
他以为只是轻微扭伤,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脚步不自觉加快,来到凝烟身前。
“夫君。”凝烟说完两个字,就再难说什么。
好像一直以来的热情,勇敢,都被今日接连发生的事情所磋磨了去。
叶南容攫着她憔悴的脸庞,今早出门时,她还是美丽的如花初绽,现在花瓣却恹恹蔫下,也不对他绻柔的笑了。
一股强烈的落差让叶南容心上极为窒闷。
他摒去这陌生的情绪,掀了衣摆坐下,“让我看看伤势。”
凝烟没有动,任他一点点拉起裙摆,露出高高肿起,已经发青紫的脚踝,印在妻子极为白皙娇嫩的肌肤上,愈显的触目惊心。
叶南容瞳孔缩了缩,抿着唇将手掌轻轻抚上去,凝烟吃痛轻声抽气,呼吸都颤抖了。
叶南容唇线抿的更紧,“怎么也不知道小心一点。”
轻斥的话让凝烟愈发委屈,“我也不知怎么就摔了一跤,只觉得是有人撞了上来。”
叶南容抬起目光,当时只有楚若秋在她身旁,她难不成想说是楚若秋撞她?
神色不由得沉了沉,然后看到她被眼渍沾的发红的眼尾,还有掌心下高肿的脚踝,他又责怪不起来,第一次违背原则没有追问。
沉默了几许道:“下次不要这样了。”
凝烟懵懵的,没听懂什么意思,也顾不得深想,此刻更重要的是虞太医的嘱咐。
她藏在袖下的手反复握紧又松开,措辞盘桓在唇边,难以说出口,终于在长久的挣扎之后,才吞吞吐吐的开口,“虞太医说我的脚伤需要静养,平日起身走动什么的也不方便。”
因为口中还含着未化完的糖粒,她声音愈发含糊,“怕扰到夫君,我想,暂睡到偏房。”
叶南容目光随着她落下的话,倏忽一沉,紧紧攫着她那双垂低着不敢看他的眼睛,更不敢相信妻子会提出分房的事,是因为与他置气?
直到透过凝烟开开合合的唇瓣,看到那粒被抿在唇舌尖的糖粒,他眼里透出冷意,恐怕是因为陆云霁罢。
这样就说的通了,因为今日见到了陆云霁,勾起了过往的回忆,所以看他的目光变了,也不愿与他同房。
叶南容心里说不出的烦躁,不过是被他强压了下去,他的傲气不允许他深挖缘由。
本来,他不过就是为了祖父的遗愿才娶她,她原本就不是他想要的妻子,眼下倒好,他也无需再配合着与她同床共枕。
“就依你所言。”叶南容收回还放在凝烟脚背上的手,拂袖起身。
“你不方便走动,我睡别处。”说罢,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
叶南容从过来,到离开也不过片刻,短到屋内都不足以留下他的气息。
凝烟缩起膝头,果然他不在意。
合安院里,叶老夫人靠在罗汉床上昏昏欲睡,感觉到有人扶起自己,疲惫的睁开眼眸。
“回来了。”
方嬷嬷点头,“老夫人怎么不去里间歇息?我扶你过去。”
叶老夫人摆摆手,“怎么样了?”
方嬷嬷皱起眉头说:“我瞧着就是血被抹开了,所以看起来吓人了些,可虞太医说,她那伤口看似不深,但因为是教断枝划得,破口不规整,好起来麻烦,没准还会留下疤痕。”
闻言叶老夫人神色惊讶,“真那么严重?”
方嬷嬷点头,“虞太医医术了得,他说的应当错不了。”
“就算是如此,这心思深的丫头留府里,我总归不放心。”
见叶老夫人凝眉愁思,方嬷嬷道:“今儿也不早了,老夫人还是先歇下,等明日再说也不迟。”
叶老夫人揉了揉额头,“走吧,扶我去休息。”
杨秉屹回到汲雪居,推门走进正屋,朝映在玉屏上身形道:“大人,虞太医已经回去了。”
玉屏后,叶忱闭目靠在浴桶里假寐,片刻启唇说:“退下罢。”
“是。”
杨秉屹拱了拱手,退出屋子,身形笔直的站在廊下,他抬眼看向天边沉沉的月色,他回来时,各处院落都安静了下来,就是这院里的人,只怕都各怀着心思。
叶忱睁开眼,低眸前向自己心口那道,自生来就有的印记。
蜿蜒丑陋,似被锐物割开,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欠了沈凝烟什么,以至于要用一道疤,一生的牵扯来偿还。
甚至于无法想象,究竟要是怎样的悔痛,才会让前世的他,留下这样的执念。
他不是连面对自己心境都不敢的人,他承认对沈凝烟有恻隐,有怜惜,但他更清楚自己不会真的对她做什么。
因为这点恻隐,不值得他去花再多心思,甚至为此去处理一些,可以预见的,可笑而无谓的麻烦。
所以究竟是因为什么,让前世的他,放任自己走到那样一个结果。
叶忱唇角牵出冷弧,自己难道就要这样不明不白的受她羁挂?
也罢,不过就是要他偿还,即便没有这份纠葛,对于可怜兮兮的小姑娘,他也愿意给予怜爱,但不能她在别个那里受的痛楚,也要他来体会。
现在他不过是更有理由和必要,来解开这段错情,避免小姑娘被不值得的人或事物所伤害,倒时哭哭啼啼的还让他不好过。
叶忱盯着心口的印记,目光越来越深,随着跳动的火光忽明忽暗,阴晦难辨。
或许不知道缘由,反而是好,现在他可以只是偿还照顾。
千万别让他知道,他们发生过什么。
一定不要让他知道,才好。

第23章
这一夜,可以说是谁都没有睡好,天才蒙蒙亮,凝烟就睁开了眼睛,因为脚伤的缘故,不用去向公婆请安,她也就贪懒不愿意起,静静躺在床上出神。
她忽然感觉,这竟是她嫁入叶家后,最轻松的一日,不用时时刻刻维持好儿媳,好妻子的仪态,唯恐行差踏错,所有心思都用来想着,怎么伺候婆母,怎么能讨夫君欢心。
她用脸颊蹭了蹭枕头,以逃避的姿态,把大半张脸埋到被褥里。
玉竹和玉书看着时辰,端了水到东厢房,没曾想叶南容已经起身了,两人欠了欠腰,赶忙上去伺候。
“郎君今日起的真早。”玉竹端着清水过去。
叶南容没说话,拧了帕子盖到脸上,温凉的湿意让他头脑清醒许多,他不是第一次与妻子分榻而睡,可昨晚他竟没缘由的,辗转难眠了一夜。
“夫人可起了?”叶南容问。
“还不曾呢。”
她倒是好睡,叶南容冷笑着将帕子丢回盆里,他不在恐怕正合了她的心,不用日日与他虚以为蛇。
玉书见玉竹嘴皮子一动,一准没什么好话,抢先道:“夫人受了伤,也是该好好休息。”
玉竹暗瞪了她一眼,玉书低头避开,她只是觉得夫人也挺可怜,而且夫人确实代她们都宽和。
叶南容目光动了动,透过窗子往正屋看去,玉竹见状又道:“对了,奴婢清早遇见凌琴,听她说昨夜表姑娘因为伤口痛,一夜都没睡。”
“虞太医不是去看过?”叶南容问。
“是看过。”玉竹添油加醋道:“可虞太医说,表姑娘这伤口伤的不得法,很难才能愈合,没准还要留下疤呢。”
叶南容沉静的眉眼顿变眉头轻锁,玉竹又道:“凌琴托奴婢来与郎君说一声,若得空可否去看看表姑娘。”
叶南容沉声道:“我这就去。”
走出屋子,看着门窗依旧紧闭的正屋,他本想叮嘱丫鬟照顾好凝烟,可或许,她根本不需要他的关怀。
叶南容眼底闪过一丝说不出是黯淡,还是嘲讽的情绪,头也不回的离开。
凝烟将放空思绪后,竟然一觉就睡到了晌午,宝杏宝荔进来伺候,后头还跟着个面生的丫鬟。
宝荔对凝烟解释说:“夫人受了伤,老夫人怕照顾不周到,所以特意让二夫人又拨了丫鬟过来。”
“奴婢丹枫见过夫人。”
丹枫五官平和并不突出,但个子高挑,谈吐不卑不亢,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
凝烟朝她笑笑,“一会儿就让宝荔带着你在院子里熟悉熟悉。”
“是。”丹枫应了声,后退走出屋子。
凝烟眼里则多了几分思量,低声叮嘱宝杏宝荔,“你们回头熬药时,不仅不能让玉书玉竹发现,也要避着丹枫。”
两人齐齐点头,“奴婢省得。”
凝烟又让宝荔从自己嫁妆里拿了两件祖母给她补品,让拿去松溪院给楚若秋。
宝杏在旁边不舍得,夫人没少苛着她家姑娘的嫁妆,好些都是老夫人贴给的。
凝烟笑着宽慰她道:“表妹是因为我受的伤,我行走不便不能去看,礼总要送去。”
早晨的贪懒,是她难得的松懈,起身后,她依然要把一切都做好,更何况,她本来也担心楚若秋的伤势,心中更是内疚。
凝烟催促道:“快去。”
宝荔拿上东西说:“奴婢这就送去。”
又养了三四日,凝烟的脚才算是勉强能下地了,只是走起来还是会疼,宝杏和宝荔担心万一又扭了,不敢让她走动,丹枫却说:“适当活动对夫人的伤恢复有意,奴婢觉得还是走走为好。”
凝烟觉得她说的有理,而且这些天她确实在床上躺的浑身疲软无力,是需要动一动,于是让丹枫扶着自己在院中走动。
丹枫高挑,力气也比旁人大,能将凝烟扶的很稳。
走了两圈,丹枫扶了她坐下。
就听原本靠在月门下和门房说笑的宝杏忽然气恼说了声,“你怎么不早说。”而后折转身快跑进了院子。
凝烟疑惑不解的看她,“怎么了?”
宝杏动了动唇,“陆公子来府上了。”
前院花厅。
叶老夫人坐在正中央的位置,旁边是顾氏,以及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叶窈。
叶老夫人笑呵呵的望向陆云霁,“陆公子说,是代亲家老太太来的?”
陆云霁站起身拱手做了一礼,“回老夫人,正是。”
他从容笑说:“晚辈同沈妹妹乃是自幼相识,情同兄妹,进京前,沈老夫人特意叮嘱晚辈前来拜访看望,奈何春闱之事一再耽搁,到今日才登门,老夫人千万莫怪。”
“怎么会。”叶老夫人笑着摆手。
“沈老夫人还托晚辈给老夫人带了些薄礼来。”陆云霁让随从把东西送上。
“哎呦。”叶老夫人连忙道:“沈老太太可太有心了。”
陆云霁又道:“那日拈花谷晚辈也去了,看到沈妹妹不慎受伤,碍于人杂不便多问,倒不知道现在恢复了没有,过些时日晚辈便要回乡礼节,若沈老夫人得知,必定心疼的紧。”
他端的光明正大,借娘家人的姿态询问,非但不会有什么不妥,反而令叶家几人有种被人登门问罪的感觉。
叶老夫人敛眸朝看了顾氏一眼,顾氏立刻道:“陆大人多虑了,我们一早便请了虞太医来给凝烟看诊,又拨了丫鬟伺候,如今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但你也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
叶老夫人这时也开口,“陆公子只管让沈老夫人放心,凝烟嫁来叶家,我们自当她是自家姑娘照顾。”
陆云霁心道未必,那日去拈花谷的叶家人,有哪个陪在凝烟身边了?
只是他无法再说更多,再次拱手:“有老夫人这句话,沈老夫人一定能放心。”
他直起背脊,又说:“对了,晚辈这还有一份东西,是沈老夫人专门为沈妹妹准备的,千叮万嘱要晚辈亲自给到。”
叶老夫人点头对方嬷嬷说:“去请三少夫人过来。”
“她的伤。”陆云霁得亲眼看过凝烟才能放心,但又怕她走来不便。
叶老夫人想了想对顾氏道:“你就陪着陆公子一起到花园吧,免得凝烟走太远。”
“儿媳知道了。”顾氏起身同陆云霁一起出了花厅。
叶窈一直到陆云霁离开,终于忍不住垮下脸,口中愤恼嘀咕着,用力跺了跺脚,。
“什么情同兄妹,呸!”
叶老夫人没听见她说的,只听到最后那声啐,皱眉斥责道:“像什么样子。”
叶窈不服气的撅了噘嘴,“祖母根本不了解。”
“了解什么?”叶老夫人无奈看着她。
叶窈一时间没忍住,脱口道:“陆云霁曾经向沈凝烟提过亲,是因为她与大哥的婚事在前,所以才做了罢。”
“还情同兄妹,谁信。”陆云霁分明满心惦记着沈凝烟。
她还想说话,见叶老夫人沉了脸色,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
叶老夫人虽然感到惊讶,但让她更关心的是,叶窈一个深闺女眷,从哪听来的这事,“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祖母……”叶窈吞吞吐吐。
叶老夫人厉声道:“还不说。”
“我,我。”叶窈自然不敢将楚若秋说出来,可叶老夫人何其精明,一想她跟谁关系最好,立刻就想到了,冷声问:“是不是楚若秋。”
叶窈脸色微变,叶老夫人哼笑:“果然是她。”
她原本还因为她的伤势改观几分,没想到竟在背后唆摆自己孙女来当出头羊。
“乱嚼舌根,背后议人,我叶家可是不敢再留她。”
叶窈急道:“这事怎么能怪表姐,分明那是沈凝烟有问题,祖母不公平。”
叶老夫人见她这样顶撞,一时气的脸上通红。
“住口。”
低沉严肃的声音自花厅外传来,两人同时回身看去,就见叶忱面无表情的走进来,声音沉凉的问:“这就是你做晚辈的规矩,胡乱议论,顶撞祖母,直呼嫂嫂名字?”
叶窈顿时没了方才的气焰,缩着脖子讷讷道:“六叔。”
就算是在父母面前她也敢闹脾气,因为她知道父母会宠着她,祖母也不舍得真的责罚她,唯独面对六叔她是怎么也不敢的,六叔看起来温和,其实根本就不会真的在意谁,亲近谁。
“我在问你话。”
叶窈头埋的更低,“我知道错了。”
六叔的目光让她大气都不敢喘。
叶忱看着她,“方才的事不可再提,不过子虚乌有罢了,乱传不仅有损你嫂嫂名声,也有损叶家名声,不可宣扬半分,记住了?”
叶窈点头如捣蒜。
终于,知道感觉到六叔看自己的他将视线移开,叶窈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一些,心里依旧忐忑。
“方才的事不可再提,不过子虚乌有罢了,乱传不仅有损你嫂嫂名声,也有损叶家名声,不可宣扬半分,记住了?”
叶窈点头如捣蒜。
叶老夫人皱着眉无奈摇头,“下去吧。”
叶窈赶紧退了出去。
“此事你怎么看?”叶老夫人问叶忱。
她虽然斥责了叶窈,但若真有其事,总归让她心里不舒服。
“一家女百家求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即便真的提过亲,母亲就觉得不妥了?”
叶忱的问话反让叶老夫人愣了一下,“提亲到确实不打紧,只是这陆云霁今日登门。”
叶忱笑道:“他是受沈老夫人所托登门,那就说明沈老夫人信任他,他也坦荡磊落,加之,他还是圣上钦点的状元郎,母亲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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