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走近,萧玥的心跳得有点儿快,觉得此刻他身后的万家灯火,皆霎时失去了颜色。
“你今天真好看。”她唇角翘起,眼底是掩不住的笑意。
杨轩没应,只面无表情地道了声“走吧。”
月满冰轮,灯烧陆海,人踏春阳。
铜骆街拥有京城里最繁华的街市,萧玥沿路走来,随处可见灯火长明的酒肆、茶坊。
街道两侧立着木架,绚丽多姿的各式花灯悬挂在上,其间还绑有五颜六色的绸带,晚风一吹,轻拂过头顶,宛若云蒸霞蔚。
萧玥头戴兜帽,脸上还遮着面纱,如此走在人潮里才不至于那么引人注目。
可杨轩不同,他身量高大,走到哪儿都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这不,前方的小娘子们还未走近,目光便已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大晋的上元夜,也叫情人夜,女儿家会在这一日结伴出行,手提花灯,来寻自己的如意郎君。
只可惜,杨轩这双黑眸,冷淡得就像在冰鉴里浸过似的,并未“良人”,姑娘们走过来,甫一看清,便吓得低下了头。
紧接着,她们的视线便落在了旁侧的曼妙少女身上,萧玥一时没憋住,竟朝对方笑弯了眼。
“公主还是低调些好。”男人低沉的声音倏然飘了下来。
萧玥羽睫轻眨,往上瞟了眼,本以为他昂首挺胸,注意不到她呢。
再一转眸,她的目光忽被一处食摊吸引,少女探头一望,旋即,小跑了过去。
白狐斗篷将她包裹得宛若一个雪团子,行在人群中极为亮眼。
杨轩目光紧紧追随她,一个“公……”字顿在舌尖,连忙改口:“萧玥!”
食摊上腾腾冒着热气,锅里飘着晶莹剔透的五彩圆子,萧玥站在摊前,水眸一眨不眨。
摊贩老伯笑着问:“十五文钱一份,姑娘要来一份么?”
少女闻言忙点了点头,眼中含着期待。
杨轩正欲付钱,就见她掏出自己的荷包,仔仔细细地数了十五个铜板出去。
接过那碗如意元子,两人继续朝前走,男人淡声问:“公主怎会有铜钱?”
萧玥先是一愣,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毕竟公主的例钱都是白银。
她手里捧着木碗,“出宫前我找宫人们换的,那话本子里头说了,街市上得用铜板。”
“那藏鱼符的法子,也是话本子里学来的?”杨轩目视前方,话语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萧玥闻言一噎,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这茬,好半晌才声如蚊蝇地“嗯”了声。
头顶那人又道:“早有听闻,公主因课业不精,时常被太傅责罚,若是能少看些闲书,想必也不会如此。”
萧玥:“……”
能不能不要在上元夜提这种事情?好没情调啊!
她抬眼攫他,心下嘀咕:早晚有一天让你知道本公主的厉害!
圆月高悬,倒映在覆有冷霜的青墙黛瓦上,狭长的巷子里,拉出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萧玥捧着那碗如意元子,吃了一小半,面前的男人侧着头,视线飘在那软红香土间。
少女再次抬头问他:“将军真不吃么?”
“我不饿。”声音淡淡的,并未转头。
“你散值后还特意回府换了衣裳,”萧玥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肯定没用晚膳。”
她抬起木碗凑近,“吃点嘛,将军若是饿坏了,我会心疼的。”
杨轩收回视线,垂眸对上一汪秋水,少女眼瞳澄澈,不含一丝杂质,清晰地映出他的轮廓。
她又抬高了手,露出一截白皙皓腕,将舀起的圆子递到他唇边,“吃嘛。”
看着她撒娇的模样,以及她用过的勺子,杨轩面颊微绷……
少顷后,才张嘴含入。
甘甜的味道在他唇齿间化开,似乎还带着点女儿家的清香。
他呼吸略微深重了些。
萧玥满意一笑,又仰头去看那轮明月,皎洁的光芒落在她眼中,熠熠生辉。
半晌后,她忽然道:“将军你知道么?我阿娘还在的时候,每逢夏日,便会给我做冰雪冷元子。”
“跟这个长得有点儿像,”她低头看向手中的如意元子,“但会加上冰沙和果子。”
她声音轻缓,透着些空灵缥缈。
杨轩望向她,少女面颊映在月色下,恬静柔和,那双爱笑的眼睛,此刻冷冷清清,仿佛蕴含了许多情愫。
他突然反应过来,为何方才她在看到那处食摊时,会如此忻悦。
宫里的上元宴虽热闹,但这份热闹素来与她无关,所以她才会要求出宫,对吧?
杨轩正如是忖度,面前的少女不知是看到了何物,忽就眼眸一亮。
她抬手指向前方,“将军,那个好漂亮,我们去看看!”
说罢,她已戴上面纱,率先走了出去。
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萧玥穿过人流,来到一个抱着木桩的小贩面前。
木桩上挂满了色泽亮丽的编织绳,她细细瞧着,发觉竟还有金丝穿绕其间,微光流动。
她挑了些许颜色,其中玄色居多,待付完钱,将布囊装入袖中后,她转过了身。
也正是这时,她突然发现,一直跟在身后的男人,没了踪影。
唇角的笑意在那一刻消失,萧玥愣在原地,眼前掠过一张又一张陌生的脸。
她手指收紧,脑中千回百转,恐惧与不安裹挟而来。
他去哪儿了?
“杨轩!”
她喊着他的名字,心跳如擂鼓,斑驳陆离的美妙灯火,此刻却晃得她眼眸生疼。
顿时,熟悉的孤寂感涌上心头,她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生母离世的那个夜晚……
作者有话要说:
注:“月满冰轮,灯烧陆海,人踏春阳。”出自《折桂令·元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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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篇基友推文——娱乐圈小甜饼《选秀前夕和死对头互穿了》作者:松山客
(很新颖的设定,感兴趣的宝贝可以去瞅瞅~~)
【逗比直爽非酋大小姐vs清冷欧皇款高岭之花】
唐诗从没想过如此抓马的剧情能够发生在自己身上——
选秀前夕她居然和死对头互穿了?!
无论是即将参加男团选秀的宋辞,
还是即将参加女团选秀的唐诗,
看着面前的“自己”都沉默了。
为了两人的未来,
唐诗和宋辞不得不约法三章,暂时休战,握手言和,
代替对方参加节目。
然而在唐诗坚持不懈的反向努力下,
剧情接连不断地朝着不可控的方向策马狂奔。
前一秒还在练舞室,后一秒面前怼着话筒和相机。
唐诗:“草……坪上有只小狗。”
主持人:“……?”
前一秒还在闲聊天,后一秒面前站着一排导师准备考核。
唐诗:“我喜欢帅……气的歌。”
导师:“……?”
面对一次又一次猝不及防的互换,
唐诗表示很崩溃。
面对一个又一个形象崩坏的残局,
宋辞也很崩溃。
但在脱轨的走向背后,
两人逐渐发现,
这一次次的互换在帮助他们一步步迈向自己的梦想……
寒冬遇盛夏,宋辞对唐诗,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梦想的彼岸,
是命中注定的你。
第4章 004
不多时,少女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狐狸面具,红白交织的纹路,边缘缀着泛光的流苏。
她恍然转头望去,只见那人正站在她身后,暗金色的面具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露出的下巴棱角分明,薄唇微红,细窄的双眼皮下瞳孔漆黑如墨,盛着她熟悉的神色。
她注视了他好一会儿,直到耳边的喧嚣再次清晰,胸腔里的兵荒马乱逐渐平息了下来,“你去买面具了?”
似麋鹿般的神情撞进男人的眼中,杨轩解释道:“若是遇见熟人,会很麻烦,戴上吧。”
他语气依旧冷淡,却带上了几分难得的柔和。
他本紧跟在她身后,无意间瞥见那处面具摊子,只不过才离开这么一小会儿,倒是没想到她反应会如此大。
这女儿家,娇弱敏感,确有几分麻烦,而若是被人撞见他同女子出游,那麻烦更甚。
萧玥缓缓抬手接过,白皙细嫩的手指穿过流苏,似是将面具都映衬得愈发精致了些。
她方戴上,又听见那人道:“公主方才如此着急,是以为……?”
那语气似乎存了点想要打趣她的意思,萧玥面色稍顿,仰起头,对上男人情绪难辨的长眸。
以为他被绑架了?
还是以为他丢下自己了?
这些念头确实都在她的脑海中依次闪过,可眼下冷静一想,又觉得十分可笑。
深埋在她心底的情愫一时喷涌而出,将她吞没,才如此失态,可她却分毫也无法说与他听。
萧玥不想被他觉察出什么异样,干脆轻轻揭过,她扬起戴着面具的脸蛋,朝他眨了眨水眸,笑着问:“好看么?”
肌肤胜雪,唇若点樱,梨涡小巧嵌在脸颊,瞧着倒真有点儿像只娇媚的小狐狸。
而小狐狸那点避重就轻的小心思,杨轩自然看出来了,他没应,而是抬头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向前方茶楼的二层。
“嗯?”萧玥莫名其妙转头,只见廊庑下有两人侧靠廊柱,朝男人略一点头。
她茫茫然看向他,“那是何人?”
“金甲暗哨。”他淡然回应,言下之意便是:放心,你丢不了。
轻飘飘的话语落在她耳中,恍如惊雷炸开,她压低声音凑近,“你们金甲羽林卫,平常都这么闲吗?”
杨轩垂眸攫她,神情透出几分无奈,“还不是拜某人所赐。”
说完,他便转过了身,萧玥盯着他的背影,眼波一转,顿时起了个念头。
既然天时地利人和,不如将计就计。
她玉指勾进他腰间革带,娇声开口:“杨轩,这里人好多呀,我怕我真走丢了,你牵我好不好?”
蓦然受缚,男人脊背一僵,眉目瞬间下压,那神情仿佛在说:你是把我的人当傻子?还是将我的话视为耳旁风?
“不妥。”他冷声拒绝,正欲抬脚,身后又传来了啜泣声。
并且愈演愈烈,未有想要停下的势头。
杨轩沉下脸,黑眸阴冷,转回了身,只见面前少女正低垂着头,小手掩在脸颊,身形微微抽动。
他正搞不清她又发的哪门子疯,带着哭腔的颤音遽然响起。
“明明是你主动约我出来的,方才竟还偷偷跑去私会那赵家姑娘。”
“负心汉,你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朝他一通喊完,她一副委屈巴巴的小模样,哭得愈发凶了。
杨轩:这女人???
这风月情债之事,向来是众人最爱看的热闹,若对方还是俊男美女,那兴致就愈发高了。
眼瞧着驻足观望的行人越来越多,杨轩面色铁青,脸颊肉眼可见地紧绷了起来。
“这看着衣冠楚楚的,没想到是这种人啊?”
“啧,知人知面不知心,像他这样脚踏几条船的公子哥可不少,千万别被男人的外表给骗了。”
旁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传入他耳中,男人目不斜视,只盯着她的发顶,眸中寒星似刃。
这是吃定他,知道他不会丢下她不管呢!
杨轩默默咬了咬牙,旋即伸出手,将抽抽搭搭的少女一把拽离了众人的视线。
萧玥亦步亦趋地跟随他,低头看着彼此交握的双手,唇角止不住上扬,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咪。
后头既然跟着尾巴,那这下也算是有人证了,她索性将另一只手也扒了上去。
男人面色不悦,脚下步伐有些快,没过多久,二人已经穿过了喧闹的街市。
再往前是几座石桥,桥下支着河灯铺子,男女老少,争相驻足,响亮的吆喝声接续不断:“写福愿,放河灯咧!”
萧玥牵着他走了过去,停在摊前,鸦睫扑闪着,面露好奇。
“姑娘,要写个祈福灯么?”摊主满面笑容,递上一支笔来。
放河灯祈福的民间习俗,她是有所耳闻的,少女提裙坐下,学着旁人的模样,取了一张纸条。
持笔思索之时,她仍旧没放开他的手,杨轩扭着脊背,姿势着实不太舒适,他眸光一瞟,视线落在了那纸条之上。
少女的字迹娟秀,一笔一划细腻沉静,气质如兰,她能写出这般书香馥郁的字,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虽无意偷看,却还是鬼使神差地盯着她写完了——
踏遍山河千里景,一人纵马两人行。
纸上的字清晰地映在他眼中,在少女卷起纸条抬头之际,男人猛然移开了视线,投向别处,端的一副从容不迫的神色。
“写好了,我们去放河灯吧。”萧玥将纸条放进筒内,拉着他的手站起了身。
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护城河畔,四处可见人影聚集,姿容艳丽的女郎,模样俊秀的郎君,欢声笑语顺着河灯漂浮远去。
僻静一隅,萧玥捧着那盏六角菱形状的河灯,蹲下了身子。
在伸手靠近水面时,她明显感觉到握住自己另一只手的力道大了几分,少女眼神一转,蓦地反应过来自己是个落过水的人。
她将手往后一缩,转头,眨着潋滟水眸看他,“不如将军替我放吧。”
男人会意,撩袍蹲下,自她手中接过河灯,朝着远处的星火推了出去。
杨轩凝眸端望,眼中光影交叠,璨若星廊,他瞥见身旁少女如花笑靥,恍然又想起那句“一人纵马两人行。”
良久,河灯远去,男人率先站起了身,萧玥正欲起身,眼前却蓦地一黑。
眩晕感突如其来,她一个没站稳,身形踉跄了下,竟朝水面直直扑了过去。
杨轩见状,连忙眼疾手快拽住她一只胳膊,旋即用力一扥,将她的身子拉进了怀里。
少女的衣裙在水面上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稳住身形时,后腰已被紧紧箍住。
这一次不是在水中,她身上的触感无比清晰,如她所想,男人的手臂精壮有力,能给予她足够的安全感。
借助月色,她目光定在他英挺的鼻梁上,樱唇微启,鬓角悬着的银白流苏,伴着她喘息不定的幅度,轻轻晃动。
看向她柔亮澄澈的眼,杨轩泠然开口:“在下是中郎将,并未打捞官,公主还是小心些好。”
少女顿时面露窘迫,浓密纤长的睫毛似蝶翼逆光扑动。
她攀住他的胳膊,稍低下头,轻声道:“一时头晕,没站稳。”
却不知怎的,脸颊莫名有些微发烫。
正在此刻,吉时的焰火倏然绽放,响声漫彻天际,萧玥转头望去,只见夜空中霎时光彩夺目。
千姿百态,似金菊怒放牡丹盛开,绵延不息,似彩蝶翩跹巨龙腾飞。
火树银花映入她眼底,萧玥唇角漾开难以自抑的弧度,明眸生辉,仿若见到了生平最美的壮景。
她看向男人的侧脸,情不自禁道:“将军,谢谢你。”
杨轩收回眺望的视线,与她四目相接,少女红唇娇艳,笑意柔美,温声软语自他心尖上蹦过。
焰火与河灯交相辉映,他面容沉静,深深地望着她,眸中流转着晦暗不明的神色。
亥初的钟鼓声敲响之际,喧嚣与热闹伴随游人归家的脚步如风散去,坊门在清冷的月色下缓慢闭合。
马车徐徐驶进西侧门,萧玥怀中搂着狐狸面具,不久前的盛世烟火依旧于脑海中绽放。
还有男人深邃的眉眼,以及分别前,他愠怒的神色,“公主怎能如此不讲信用?”
思及此,萧玥不禁莞尔。
若是今夜便将鱼符还给他,那他们二人大抵也就只能止步于此了。
哪怕他心里真有了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她也绝不会指望这个冰疙瘩会主动来找她的。
既要钓着他,就得有鱼饵,如此就不怕他不来。
车夫在宫门前停下马车,萧玥打起帘子正欲下车,却见她的贴身护卫已经候在了宫门口,眺目望向她。
展护卫一身内侍打扮,步履匆匆走了过来,与她低语了几句。
萧玥听完,登时杏眸圆睁,她抱紧怀中的纸包,慌忙朝寝殿跑去。
清欢殿,灯火通明,乌云压境。
晋帝神情威严,正襟危坐于房内,虽时值中年,蓄着半长的黑色胡须,但仍可见其清俊轮廓。
旁侧坐着一位宫装丽人,给他递上茶盏,是刚沏好的九曲红梅。
晋帝掀开盖子,吹散热气,轻呷了口,虽是唇齿留香,却依旧压不住他心中的怒气。
院门外,道路岑寂,脚步声清晰地传入萧玥耳中,伴着她胸腔内忐忑不安的心跳声。
少女停下步子,朝院中望去,只见服侍她的宫人们跪于地面,衣衫上隐约可见血迹,一旁还站着几名手执藤条的内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