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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科举路(折秋簪花)


将手中那几颗热乎乎,黑乎乎的鸟蛋一颗颗送入自己嘴里。
又苦,又涩。
那是,“他”吃过的最难吃的鸟蛋了。
张柳儿听了徐韶华这话,下意识摸了摸少年的头:
“怎么会?倒是你,前头不是一直躲着我吗?我以前还以为你对齐哥儿……”
张柳儿止住了话头,曾经那些臆测,让她现在想来都觉得脸热,随后将那些饴糖一股脑的塞到徐韶华的怀里:
“总之,之后想吃糖了,还来找大嫂便是了。咱们都是一家人,莫要拘谨。”
张柳儿说完,便匆匆离开。
而在张柳儿转身的那一刹那,徐韶华觉得自己心头横着的一口气陡然松懈开来,他抬眸望着虚空,默然许久。
这一次,原主真真正正,彻彻底底的离开了。
随后,徐韶华倚着门,一块一块的将饴糖送入口中,糖类带来的能量终于让他的大脑渐渐清晰。
饴糖对于现在的徐家来说,可不是那么好得的,便是以前,也是需要张柳儿绣十张帕子,才能换来那么一包。
徐韶华目光下移,看着自己手里的饴糖,掂了掂,并不是一包饴糖的重量。
这,似乎是大嫂和人交换得来的。
徐韶华若有所思,随后揣着那包饴糖出了门,他生的好看,素日便是不言不语,村里的妇人也总喜欢逗他玩笑几句。
徐韶华出门走了一段路,便看着村头的大树下坐着一群人,昨日大部分村民都将地里的庄稼收割的差不多了,是以今日坐在树下的人们脸上都带着笑。
“呦!华哥儿来了!来,叫声三婶子,三婶子这里有嫩瓜子!”
一个笑眯眯的妇人手里拿着一把才从朝阳花上剥下来的瓜子,逗着徐韶华。
不过,还不待徐韶华开口,她便拉着徐韶华坐在一旁,给他塞了一大半瓜子:
“罢罢罢,生的一张观音面,却是个锯嘴葫芦,只盼着明年我生个闺女,能有华哥儿一半好看也就够了。”
“三婶子。”
徐韶华慢吞吞的唤了一声,三婶子顿时变得惊奇不已:
“好嘛,今个日头怕不是打西边出来了!华哥儿竟也愿意开口叫人了!”
要知道,以往这孩子总是不言不语,可又生的实在好看,总是让人心生怜意。
可是这会儿看着少年安安静静坐在自己身旁,乖巧的唤了自己一声后,三婶子都不由笑得合不拢嘴。
一旁的人也凑趣儿道:
“只怕是华哥儿也觉得你这肚子里是个娇娇俏俏的小女娘哩!”
“那就最好不过了!”
三婶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随后将一旁的粗瓷碗端起来喝了几口惹的不少人羡慕不已:
“这是红糖水吧,要是我,只怕连坐月子都喝不上。”
哪里像三婶子现在还怀着便喝上了。
三婶子闻言却忙道:
“嗐,都是我嘴馋罢了。”
“不对啊,我怎么记得你家重山这几日没有出门……”
“哎呀,瓜子还堵不住你的嘴了?”
三婶子看了徐韶华一眼,推了那人一把,徐韶华见状,哪里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从自己怀里取出那半包饴糖,分了一块给三婶子:
“三婶子,吃糖。”
徐韶华这话一出,三婶子看着他手里的油纸包,瞪大了一双眼:
“易平家用红糖和我换的饴糖是,是给华哥儿你的?!!”
三婶子整个人都惊了,她还以为是齐哥儿馋了,没想到……易平家的竟也舍得将补身的红糖来给小叔子换糖!
要知道,易平家的当初生齐哥儿亏了身子,每每来了小日子,也就只有喝些红糖水才管用!
徐韶华闻言,也终于知道自己手里这半包饴糖的来历了,他随意寻了一个借口便朝家里走去,刚一进门就被林亚宁拉到厨房:
“华哥儿,快来!”
母子俩一进门,林亚宁连忙将厨房门关的死死的,徐韶华进门一看,立刻便发现家里人这会儿都整整齐齐坐在刚支起的小桌子旁。
等徐韶华坐下后,林亚宁这才打开了锅盖,一霎时,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让人下意识的便咽了咽口水。
等林亚宁将其盛出来放在桌子上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一错不错的盯着那满满一盆的肉。
“这是……野鸡肉?”
徐韶华看向大哥,徐易平还没开口,徐远志便道:
“明个华哥儿和齐哥儿便该去学堂了,今个都好好补补!至于老大你冒险进山……下不为例,哼!”
徐易平忙应了一声,林亚宁也适时道:
“行了行了,饭前不训子,这会子野鸡正肥,一人一碗,锅里有饼子!”
林亚宁说着,直接用勺子给每个人都分了一碗,明面上看着大差不差,可是等徐韶华将上面骨头多的肉块吃完后,这才发现肉最多的腿肉大都在自己碗里。
徐韶华不由抬头看向林亚宁,林亚宁一脸警告的看着徐韶华,生怕自己这个傻儿子明晃晃的说出来。
她就是偏心咋了?
昨个华哥儿可是救了他们老徐家一家子的命,量老大一家也不会多说!
一碗肉,一张饼子,终于让徐韶华的胃里没有那种火急火燎的饿意了。
虽然仍旧感觉欠缺不少,可是难得的肉食依旧让徐韶华眉眼舒展。
便是沉稳如徐宥齐,这会儿吃着肉,也不由对徐韶华小声道:
“叔叔,我想好了,我我长大以后想要天天吃野鸡肉!”
徐韶华这会儿还沉浸在食物的余韵之中,闻言不由斜了徐宥齐一眼:
“啧,出息!”
吃过了饭,徐韶华分了一半的饴糖给徐宥齐,随后叔侄两个一边鼓着腮帮子,嚼着饴糖,一边齐齐坐在书桌前开始温书,看上去倒是难得和乐。
只不过,明日便要上学堂,届时先生可是要抽查的,若是有所失误,是要被先生打手板的。
徐宥齐一想到这事儿,哪怕嘴巴里吃着糖,他都不由得皱了皱小脸。

一夜一晃而过,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徐家便已经开始有了动静。
林亚宁手脚利索的给两个孩子拿了一张饼子,又狠狠心煮了两个鸡蛋,让他们捎带上:
“路上吃,路上吃,一会儿要走好一阵哩!”
林亚宁一面说着,一面也给徐远志了两张饼子,今日徐易平要留家里打黍子,便由徐远志送两人上学堂。
那饼子昨个和野鸡肉一锅蒸出来,上面仿佛还带着肉香,一拿到手里二人便忍不住咬了一口。
倒是徐远志没有着急吃,只是乐呵呵的看着两个孩子,随后便引着他们出了门。
徐韶华一出门,看着天空中还闪烁着的星子,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学堂的入学时间是卯时一刻,但这学堂乃是瑞阳县下辖各村中数一数二的学堂,其距离青兰村的距离足足有十里地。
再加上两个人尚都年少,只往学堂去便需要半个时辰以上。
所谓求学,求之一字,寓意本难。
三人从星光灿烂走到了天色将明,徐韶华早就已经将鸡蛋和饼子吃的一干二净。
可是一直抗议的肚肠让他的眉头不由皱的更紧了些,徐远志背着二人的书袋在前头闷头走着,徐宥齐挤过来小声对徐韶华道:
“叔叔别怕,今个早上是刘先生的课,刘先生脾气好,不会打手板的。”
可是到了下午,那便是文先生的课了,文先生严厉无比,哪怕徐宥齐自认自己已经准备妥当,还是忍不住心里发怵。
徐韶华看了一眼徐宥齐,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这小子,到底是自己怕,还是他怕?
徐韶华本懒得说话,但看着徐宥齐明明自己声音都打着颤儿,还要安慰自己的模样,不由叹了一口气:
“我没怕,文先生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到底还是个孩子,还会怕被先生打手板。
“文先生只让回家温习《诗》经,也不知会考哪一篇……”
徐宥齐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而徐韶华思索了一下,随意道:
“应该是,周颂中的丰年吧。”
“啊?”
徐宥齐愣了一下,小声道:
“叔叔你怎么知道?”
“猜的,但也差不离了,”
徐韶华如是说着,徐宥齐闻言有些将信将疑,但却在心里已经开始默背起了那一篇,等他察觉自己还有不熟悉的便将其认真记在心里,准备稍后在学堂重新温习。
徐韶华看着徐宥齐那绷紧的小脸,心里寻思着,小侄儿能当男主也是有道理的,别的不说只这意志力便已胜同龄人多矣!
终于,太阳洒落了自己的第一缕阳光,与此同时,徐韶华等人也终于站在了学堂的大门外。
但见,那古朴的门头之上,“许氏学堂”四个大字龙飞凤舞,令人不由心中一肃。
徐远志看了一眼,便垂下眼帘,笑呵呵的叮嘱着叔侄二人:
“进了学堂,要好好读书,听先生的话。”
至于其他的,徐远志也不再多说。
临走前,徐远志将怀里的一张饼子一分为二,塞给了二人,目送两人进了学堂后,这才缓缓转过身离去。
这还是徐韶华头一次上古代版的学堂,方才门楣上“许氏学堂”的匾额,象征着此地乃是许氏一族的族学。
虽然许与徐二者音同,可许氏如今出了一位四品大员,这让许氏宗族在整个泰安府都有几分声望。
而“许氏学堂”便是在那位许大人高中后建成的,至今已经存在有二十余年了。
这二十年里,“许氏学堂”中出现了二十九名秀才,三名举人,一时在瑞阳县名声大噪,之后也陆陆续续有人将孩子送到此处进学。
而今的“许氏学堂”,已经是第三次扩张了,徐韶华刚一进门,迎面便是孔夫子的雕像。
叔侄二人上前行了一礼,这才顺着影壁,自右侧而入。
大周尊左,故而左边是甲班,右边是乙班,许氏子弟大都在甲班,除非实在不成器,才会被发落到乙班。
院中种着一棵两人合抱粗的金桂树,取蟾宫折桂之意,这会儿开的正好,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清香。
徐韶华叔侄二人便是踏着桂花的香气进入乙班的,而此时,乙班里早到的学子都已经开始摇头晃脑的读书了。
对于这里大部分学子来说,他们求学极为不易,自然没有人愿意浪费时间。
徐韶华和徐宥齐两人是一月多以前才报名来此的,盖因徐远志少时也曾读过几年书,而徐宥齐在三岁时便对书、笔一类颇有兴趣。
徐远志闲时也教他认字读书,发现这孩子也是个可造之材,这便商量着让其入学。
因二人入学晚,且还未经过正经的入学考核,故而他们的座次被放在最后一排。
徐韶华倒也罢了,可徐宥齐身量太矮,有先生年纪大了,说话有气无力,让他有时候听不大清楚,这才有此前句读不明之事。
随后,二人放下书袋后,也加入了众学子的读书队伍,徐宥齐立刻开始复盘起自己在路上对于丰年篇不熟悉的地方。
别看徐宥齐人小,可是中气十足,他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在诵读。
而一旁的徐韶华便有些摸鱼了,只随意将书摊在桌面上,眼帘微垂,偶尔唇瓣动两下,看上去仿佛是在默念,但和其他卖力摇头晃脑,感受韵律的学子相比,便显得太过懒怠了。
最起码,手里提着书箱,自门外雷厉风行走进来的文先生便直接皱起了眉。
“刘先生今日偶感风寒,便由我来替他主课。所有人将《诗》经呈于案头,铺纸研磨,一炷香后开始默写!”
文先生生性严厉,这会儿连珠炮似的一通命令下来,直接让不少人头脑一懵,有人甚至将手里捧着的书都不小心掉在地上。
然后,换来了文先生一个眼刀。
徐韶华抬眼望去,发现似乎并不止小侄儿对文先生心中怯怯,便是这里头年岁最大,和自己差不多的几个几个学子都不约而同的有些紧张。
等到众人手忙脚乱的将书本放好,铺好了纸张,这才开始磨墨静心。
一炷香很快便过去了,方才闭目养神的文先生随即睁开眼睛,直接道:
“本次十日农假,相信汝等对丰收盛景十分了然,现下,请汝等开始默写周颂丰年篇,一刻钟内交上来。”
文先生说的轻描淡写,可是却有不少学子直接傻了眼。
要知道,这周颂丰年篇在《诗》经已经很靠后了,大部分学子怎么也想不到文先生竟然会在这里出题!
而一旁的徐宥齐也傻了眼,只不过他是震惊的。
徐宥齐缓缓将头转向叔叔,心里不由自主的升起一个疑问,叔叔他……莫不是能掐会算?

徐韶华听了文先生的话,倒是没有半点儿意外,当下只是眉梢微扬了一下,随后便开始提笔书写。
只不过,原主到底才进学,素日也没有那么多的力气练字,故而那字写的软趴趴的。
等徐韶华一气呵成,放下毛笔的时候,正好一抹黑影闪过,徐韶华抬眼望去,正好对上文先生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此子颇为灵慧,奈何毅力不佳!
文先生不知徐韶华是忍饥挨饿,气力不足所书,这会儿只是心里叹了一口气,便又回到了讲桌前。
“一刻已到,停笔,汝等依序呈上。”
文先生颇有威严,此言一出,即便有不少学子面露懊恼,可也不得不纷纷停下笔。
随后,众学子从前至后,将自己默写的结果呈交上去,只不过看大部分人垂头丧气的模样,便知道只怕他们默的并不理想。
果不其然,等文先生一一看过之后,那原本沉着的脸又黑了一度:
“吾竟不知,汝等不过十日秋假竟能荒废至此!此番默经,乙班上下只有一人全对,一人错了一字!”
文先生这话一出,众学子纷纷如丧考批,可却都心怀侥幸。
谁又知道,那全对的人不是自己呢?
文先生严厉的眼神如锋刀一般刮过,让所有人的面色一肃,随后文先生的眼神这才看向后排:
“徐韶华,你且上前领取纸墨。”
文先生之所以这么说,乃是因为这“许氏学堂”是许氏族地供养,平素学子书写纸墨皆由学堂承担。
但后来为防止浪费,只许课业优者领取,其余学子如连课业都做不好,又有何颜面来领?
文先生这话一出,原本对徐韶华几乎保持忽视态度的众人纷纷侧目,他们中大多可是比这徐韶华早入学半年!
这一月里,最多也不过够其对《诗》经粗读一遍罢了,没成想竟是远超他们!
徐宥齐这些时日一直在最后一排,被众人纷纷投来的视线看的有些紧张。
徐韶华倒是神色自如的上前,双手从文先生手中接过新的纸张,还落落大方的道了一句谢。
文先生胡子动了动,这才道:
“吾那里还有些用废的纸,课后你来拿,且好好练一练你的字罢!”
文先生这话若是真正的少年人听到,只怕要又羞又恼了,可是徐韶华确实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他确实需要练字的机会,当下立刻拱手一礼:
“让先生费心了,学生谢过。”
徐韶华这话一出,文先生面色微微和缓,他教过太多学生,自是知道有恃才傲物之人。
前一个月,他观这叔侄二人之中只有那个小的还算的上可塑之才,正准备过些时日劝大的归家,却不曾想……他倒是个又毅力的。
随后,文先生又看向徐宥齐,这是学堂里年纪最小的一个孩子,纵使有一字错了一处,他还是含笑道:
“徐宥齐,你也上来领取纸墨。你的默经虽然有瑕,可也胜过多人矣。”
文先生这话一出,众学子面面相觑,这会儿脸上火辣辣的,甚至连头都不敢抬。
随后,因默经失利,文先生一声令下,诸学子立刻重新拿出经书,绷紧了全部的神经,全神贯注的开始诵读。
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如此,便是一晌午。
“铛——”
随着一声敲钟声响起,已经诵读的唇角起了白沫的学子们终于停了下来,文先生道了一声散课,这便起身离去,只是进行前让徐韶华用过饭后去他的房间一趟。
等文先生离开后,学堂内才渐渐热闹起来,只不过这一次学子们大都时不时的看向徐韶华和徐宥齐二人。
甚至还有一位学子直接道:
“徐韶华,徐宥齐,一会儿一起吃午饭吗?”
这对于之前一直在学堂里默默无闻的叔侄二人来说,倒是开了一个好头,只不过徐韶华看着徐宥齐那咬紧的小嘴,还是含笑拒绝了:
“不必了,诸君先请,我们稍后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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