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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科举路(折秋簪花)


不知过了多久,他这才睁开眼睛,面上添了几分血色,只不过看着空荡荡的山洞,徐韶华还是不由皱起了眉。
明日,便没有食物了。
徐韶华站了起来,弄息了火,这才离开了山洞,只是那并不轻盈的脚步,还是说明了主人的心情。
红薯的消耗殆尽,徐韶华早有所料,不过后日便可回学堂读书了。
原主当初之所以闹着要去学堂,便是因为学堂里会提供一餐饭食,虽不是什么美味佳肴,可那一锅清汤却是不限量的,勉强可以混个水饱罢了。
可无论是红薯导致的胃囊发酸,还是清汤填腹,让徐韶华时时觉得耳边都水声阵阵的水饱,他都不喜欢。
可是,要是爹娘他们知道自己是一个怪物一样的大胃王……只怕会被吓到吧?
徐韶华垂下眼帘,他决定暂时如原主那般,扮演一个正常的孩子。
等徐韶华回到徐家的时候,是一刻钟后了,一进门,徐宥齐便直接抬头看了过来:
“叔叔,你可算回来了!”
徐韶华扯了扯嘴角,随意问了一句:
“嗯,你课业写的如何了?”
徐宥齐放下笔,将一沓纸呈上:
“请叔叔过目。”
徐宥齐虽小,可也知尊长,徐韶华看了一眼徐宥齐心中有些惋惜,侄儿小小年纪便已经有男主的风采,只可惜……官途不顺。
徐韶华慢悠悠的收回目光,随意在徐宥齐的课业上扫了一下后,眉心一凝。
下一刻,徐韶华直接将其中一张纸抽出来撕了个粉碎,拼都拼不回来那种。
“徐韶华!你在做什么?!”
张柳儿气的面色通红,从门外冲了进来,恶狠狠的瞪着徐韶华。
徐易平紧随其后,方才弟弟手撕儿子课业的一幕,徐易平看在眼里,哪怕平日里他一直告诉自己,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在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已经凝固了。
他和妻子,累死累活在地里忙碌,就是为了供养儿子和弟弟读书,平日里弟弟不着调也就罢了,可他竟然私下这般不容齐哥儿吗?
因为经年暴晒,让徐易平看起来仿佛年过而立,可素日他的背脊总是挺直,但是还有几分青年人的锐气。
但这一刻,徐易平那挺直的背脊渐渐坍塌,他看着徐韶华的眼神满是失望,随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二弟,你过了。”
徐易平素来情绪不外露,可这一刻那毫不掩饰的失望,让人不由心下一沉。
一旁的张柳儿正蹲在地上,将那纸屑一张一张捡起来,可捡着捡着,一颗晶莹的泪水便砸向地面,她怨恨的看向徐韶华:
“早知如此,当初我便不该管你!”
张柳儿往日固然对徐韶华有意见,可到底还是记着徐韶华幼时那段看顾之情的,是以从未说过这般重话。
而随着张柳儿这话一出,整个院子的气氛仿佛一下子凝固了一般,徐韶华唇角的笑容也凝固了,便是徐宥齐整个人都在原地懵了。
但随后,徐宥齐很快反应过来,他看向徐韶华,拱了拱手道:
“请,请叔叔指教,我错在何处?”
徐宥齐这话一出,徐易平猛的抬起了头,张柳儿也忘了流眼泪。

徐易平闻言走上前去,他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放在徐宥齐的头上:
“齐哥儿,今日之事是你受委屈了,往日爹让你忍……但你不该在读书这般重要的事儿上也要忍。”
徐易平绷紧了脸,看向徐韶华:
“二弟,你若愿意向齐哥儿赔个不是,今日之事我可以当做没有发生,否则……我这个做兄长,倒要好好行一行长兄之职!”
“呸!老大,你爹还活着,你想行哪门子的长兄之职?!”
林亚宁从后院喂完鸡,刚一走了过来就发现院子里的气氛不大对劲儿,等听徐易平那话后,直接炸了。
“娘!你不知道二弟他……”
徐易平正要说什么,林亚宁直接将徐韶华拉到身后:
“华哥儿怎么了?他年纪小,就是有什么做错了,你好好说也就是,我看你方才倒是想要生吃了他!”
林亚宁一副横眉冷对的模样,实则露出来明晃晃的袒护态度,她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
徐韶华帮着林亚宁顺了顺气,玩笑道:
“娘,莫气,大哥与我闹着玩儿呢!”
“我没有!二弟,今日你若是不向齐哥儿赔不是,那就别怪我这个当哥哥的狠心了!”
徐易平咬着牙,如是说着,事关儿子读书,他便是再如何疼弟弟,也不能纵着他胡闹!
徐韶华缓缓站直了身子,原本还带着几分笑意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那双眸子无波无澜的看着徐易平:
“不知大哥要如何狠心?”
徐易平正要再说什么,而徐宥齐这会儿也终于从徐易平的掌下挣脱出来,他忙道:
“爹,您别急!叔叔方才那般应当有旁的缘由!”
徐韶华听了这话,看了一眼徐宥齐,淡淡道:
“倒还不算蠢。大哥也不必喊打喊杀,有什么话且听我说完再说罢。”
随后,徐韶华不待徐易平说话便直接道:
“当今圣上尊名刘光秉,齐哥儿不妨想一想你方才写的是什么?”
徐宥齐闻言立刻低下头,从那些撕碎的纸屑里试图回想起来什么,半晌,他才面色一白道:
“方才,方才我抄写的是《诗经》中的清庙,‘济济多士,秉文之德’……”
徐宥齐的声音有些艰涩,莫怪他这般,去岁县城里的一位秀才在写诗文时,就因为诗文中有先帝名讳的字眼:
诗是晌午作的,人是一刻后进的大狱!
皇家之威,何其霸道?
徐宥齐这话一出,徐易平的面色也渐渐白了起来,张柳儿手指一抖,方才好不容易拾起来的纸屑重又落回地上,可下一刻张柳儿便仿佛被蝎子蛰了一般,冲去关了院门。
林亚宁这会儿心脏也是嘭嘭直跳,先帝在时,便对于此等事宜忌讳颇深,若是齐哥儿被人以此事拿捏住了把柄……
不知过了多久,林亚宁才终于喘了一口气,随即冷着脸道:
“怎么都不说了?齐哥儿,你跪下!给你二叔好好磕个头!你二叔,他救了你一条命啊!”
林亚宁这话一出,徐宥齐也没有含糊,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多谢叔叔!”
徐韶华随意摆了摆手:
“行了,一家人不来虚的!我有些累了,去歇会儿。”
方才费那么多的嘴皮子,吃的红薯感觉又消耗的差不多了。
而等徐韶华回到自己房间后,徐易平下意识的想要上前一步,只是看着弟弟那落寞失意的背影,想起方才弟弟口中那句“一家人”,徐远志缓缓蹲下,心中酸涩痛苦的抱住了头。
他以前只觉得弟弟不懂事,没想到……竟都是自己的偏见吗?
林亚宁等徐韶华进去后,也冷哼一声,没吭声直接出了门。
而等门扇关住的脆响响起,徐易平这才看向徐宥齐,道:
“齐哥儿,你是怎么知道你叔叔他不是有意……”
徐易平有些说不下去,所幸徐宥齐聪慧,闻弦声而知雅意,随即道:
“这不是叔叔第一次帮我了!今日晌午前,我读书的时候有一处句读不明,便是叔叔领着我纠正的!”
徐宥齐如是说着,而徐宥齐这话一出,张柳儿不由有些失神。
晌午前……
那就是自己刚到家门口那会儿,小叔一番好心为齐哥儿指点课业,可她都做了什么啊?!
张柳儿想起方才少年站在婆婆身旁时,那抹消瘦过分的身影,想起方才自己说了狠话后,少年一瞬间的色变,心中一时不是滋味。
到底,也是自己看护长大的孩子,又岂是那坏心之人?
张柳儿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有些抹不开面子,只低低道:
“平郎,我身上有些不舒坦,先回房了。”
徐易平这会儿兀自陷入懊恼之中,当下只是点了点头。
不过须臾,方才还争吵激烈,硝烟弥漫的院落变得安静下来,徐宥齐看着徐易平蹲在檐下的身影,他不由抿了抿唇,沉静的陪着爹爹一起蹲。
徐韶华看着一大一小,蘑菇似的蹲在自己窗外的模样,大的唉声叹气,小的老气横秋,没忍住“啧”了一声,“啪”的一声合上了窗扇。
徐易平听到身后的动静,又不由叹了口气,将头低的更深了些。
而里头的徐韶华这会儿正躺在自己的竹床上,头枕着胳膊,眉头微皱。
本来今日这事儿他没想闹这么大,谁能想到大哥大嫂突然回来了。不过,倒没想到会歪打正着,也算为自己去了一些偏见。
而他这会儿却是因另一桩事皱眉,他方才之所以急急将那里面的纸张抽出来撕掉,便是因为那张纸成为“男主”高中之后,被有心人攻讦的物证。
毕竟,谁能想到,自己稚童时期,偶尔一次的课业竟然会被有心人一直保存?
而剧情里,“男主”高中后便是因为这一字之失,狠狠的栽了一个跟头,足足等了六年才缓过来。
至于为什么“男主”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那便不得不提如今的圣上了。
今上幼年继位,乃是先皇临终匆匆传位,又赐下文武四位大臣辅佐,虽然京中稳定,可到底少主无权,偏远的泰安府至今不知圣上名讳,连那些圣贤之书也未来得及修正,更不必提年幼的“男主”了。
“也不知,我一时冲动,改了多年后的物证,会不会多生波折?”
徐韶华喃喃自语,但随后又一想,他能穿来书中,便已经是一桩异事,蝴蝶的翅膀已经振起,龙卷风从何处刮起又有什么关系?
许是思考实在是一桩费心神的事儿,徐韶华捂着有些饥饿的肚子,微微合上眼,假寐了一会儿。
睡着了就不饿了。
徐韶华再醒过来时,外面传来一阵阵闷响,随之而来,是一向沉默寡言的徐远志的阵阵厉喝:
“你如今是翅膀硬了,我还活着你就打量着欺负华哥儿了是不是?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啪——”
门被徐韶华一把推开,徐韶华表情有些恹恹,语气不耐道:
“爹!我还睡觉,您就不能小点儿声儿?”
徐远志看着徐韶华那双没睡好而泛红的眼睛,丢了手里的棍子,一把把徐韶华揽进怀里,老泪纵横:
“我的儿,爹知道你受委屈了!莫给你大哥找补,爹今个定让你出口气!”
“出啥气?今个割了黍子,明个就得打,爹您现在都多大年纪了,总不能明个您一把年纪干活吧?
大哥这么一个壮劳力您不用,把他打坏了这黍子得多少时日才能打好?爹可是说了,卖了新黍子给我买桂花糕的!”
徐韶华一面说着,一面拉着余怒未消的徐远志坐下:
“行了,爹,就这回事儿吧!多大点儿事儿,哪值得您动气?”
徐远志被徐韶华按写坐了下来,一边弓着背的徐易平虽然没吱声,可是听着弟弟的话,不由咬了咬腮肉:
“爹,是我错了!我给二弟陪个不是,二弟,我不该冤你!”
徐易平这话一出,倒是将心里横着的巨石“咯哒”一下落了下去,原本纠结紧皱的眉展了开来。
徐韶华微一挑眉,都说他大哥轴,可没想到也是能屈能伸的。
“行,我接受。好了,大哥你也别杵这儿了,去看看后院的鸡叫什么吧。”
徐易平看着徐韶华浅笑吟吟的模样,心中却涩意更重了一层,少年唇角勾起了一抹弧度,可是作为一同长大的兄弟,他又岂能看不出少年眸底的平静。
但徐易平默了默,还是起身离开了。
等徐易平走后,徐韶华缠着爹说了好一会儿话,直把他老人家逗的哈哈大笑,这才端起水润了润自己的嗓子。
下午,徐家早早收割完了地里的黍子,徐易平去将农具交还到里正处。
徐宥齐做完了课业,在一旁温书,而徐韶华则一脸怨气的提笔写课业。
本来就饿,写毛笔字又是一个体力活,不过半个时辰,徐韶华只觉得自己手臂都快软成面条了,这才堪堪完成了所有的课业。
今日的晚饭,一家人吃的格外的沉默,因着晌午的事儿,林亚宁心里气不过将原本就不浓稠的白粥里的米粒大多都盛进了徐韶华的碗里。
但这一次,张柳儿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徐韶华本来想要推拒,可是林亚宁一瞪眼,大有徐韶华要是推拒她就直接灌的意思,徐韶华只得安安静静的将吃完了一碗粥。
吃过了晚饭,天暗了下来,村人并不点灯,只趁着月光忙忙碌碌。
徐易平趁其他人去忙的时候,走到徐韶华的身侧,从怀里摸出一个叶子包,递给徐韶华:
“二弟,拿着,你小时候喜欢的。”
徐韶华接过打开,借着月光,里头是一包红艳艳的果子,皮薄汁甜,只不过村里孩子大都嘴馋,现在要弄到怕是要到山里头了。
徐韶华看到果子的那一刻,记忆中甜美的汁水在口腔迸溅的感觉顿时席卷而来,他咽了咽口水,直接反手收进了自己的袖子:
“呐,娘本来不让大哥你进山的,但是看在红果的份上儿,我帮大哥保密,咱们两清了!”
徐易平闻言一怔,看着皎洁月光下少年的笑脸,半晌这才轻轻的“哎”了一声。
而等徐易平回过神,便发现徐韶华在一旁一如既往的指使着齐哥儿给自己搬凳子的模样。
可是今日,他却觉得这一幕分外和谐。
“给你五颗尝尝鲜,谁让你爹就给我这点儿?去都去了,也不晓得多摘点儿!”
“叔叔,这果子真好吃,要是以后能天天吃上就好了!”
“你小子,还想着天天吃野果啊?有点追求好吗!”
两个小人的身影被月光映的长长的,落在地上,叽叽喳喳,却是让徐易平不由会心一笑。
与此同时,张柳儿也轻轻合住的窗户。
次日,徐韶华是被饿醒的,今日的午后加餐没有了,他整个人怨气重的实在无法掩饰。
徐家是没有早饭的,这也就意味着徐韶华要一直捱到晌午才有食物,这会儿徐韶华只觉得自己脑中的神经如同一条绷紧的琴弦,稍有风吹草动就能来个魔音乱舞。
也是徐韶华这单独被隔出来了小屋没有人,否则若是看着徐韶华这幅阴沉沉的模样,只怕要被吓得心脏骤停。
“咚咚咚——”
一声敲门声响起,并不是很重,可是却像是有人用凿子砸在了徐韶华的太阳穴上,徐韶华咬着牙走上去,勉强克制住:
“是谁?”
徐韶华刚一开门,眼前便多出了一包饴糖,他几乎不假思索的将一块饴糖送入口中,将其咬的咯嘣作响。
甜滋滋的味道渐渐从舌尖滑向喉管,与此同时,徐韶华原本觉得冰凉的指尖也在这一刻渐渐回暖,他这才有闲心看向来人。
但下一刻,他看着眼前人,连嘴里的糖都忘了嚼了。

“大嫂……您怎么来了?”
徐韶华有些惊讶,不得不说,这还是这么久以来,他头一次在大嫂脸上看到这么和善的表情。
张柳儿抿了抿唇,眼神温和的看着徐韶华,低声道:
“昨夜,我梦到小叔以前缠着我讨糖的日子了,今日一看,小叔倒是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张柳儿的借口蹩脚的让人几乎可以一眼看穿,可是徐韶华闻言,眸底的诧异褪去,却带上了几分笑意:
“原来,大嫂还记得。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大嫂有了齐哥儿,便不疼我了。”
徐韶华轻描淡写的将曾经原主无数次在心里的质问问了出来。
当初,大嫂才生下齐哥儿,“他”忍着自己饥肠辘辘,将摸来的鸟蛋偷摸烤熟,想要送给大嫂补补身子。
可是,谁曾想“他”未进门,便听到大嫂娘亲絮絮的说着:
“你如今也有了齐哥儿,以后万事总要替齐哥儿盘算,以前我便听说你总是用自己的私房给徐家小叔买零嘴吃食,可那哪里有自己的孩子亲?
你瞧瞧,你生了齐哥儿这么久了,那徐家小叔不知野去了那里,不是自己的就是隔了一层。听娘一句劝,以后为齐哥儿好好打算吧!”
这五年间,“他”早就已经将大嫂当成了第二个娘,这会儿听着大嫂娘亲的话,“他”下意识便想要冲进去辩解,可是想起娘说大嫂不能见风,“他”终是强自按耐住了。
而且,“他”相信大嫂了解自己!
可下一刻,便听到大嫂轻轻一叹:
“娘,我知道了。齐哥儿是我拼了命生下的,我会为他打算的。”
张柳儿的声音并不大,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心里某处开始碎裂,“他”悄悄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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