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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的屠户悍妻(风过水无痕)


这般“识时务为俊杰”,难怪能在一众丫鬟里头混出人样来。
但是违和感更重了。
前世的姜椿虽然也是个动辄就上演全武行的粗人,姜大姑家这摊子浑水,她却是没趟的。
姜椿那头,将王家母子胖揍一顿后,又掉过头来训瘫坐在地上的姜溪。
“大姑,以往没人给你撑腰就罢了,如今有侄女给你撑腰,以后你不许再忍气吞声,受了欺负就去肉摊子找我,我来给你找回场子。”
姜溪听得泪水涟涟,泣不成声。
姜椿却没容忍她软弱,拔高声音问道:“听到了没有?”
姜溪唬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效仿曹婆子回了一句:“听到了听到了。”
姜椿:“……”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让姜大姑立刻就立起来只怕不容易,大不了以后她多留意下王家的情况。
横竖也不是多麻烦事儿。
事情告一段落,她快步走到影壁前,搀住宋时桉的胳膊,往门口的骡车走去。
姜溪连忙爬起来,小跑着出来相送。
在姜椿即将挥鞭驱动骡子的前一刻,她突然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椿娘你回去劝劝你爹,多孝顺孝顺你奶。”
姜椿登时柳眉倒竖,朝姜溪挥了挥拳头:“大姑,不想逼我也揍你一顿的话,以后就少说这些拎不清的话。”
她奶李氏让她爹姜河净身出户,若不是他跟着老丈人学会了杀猪的手艺,只怕他们家现在还住在村里的破祠堂呢。
姜母病重的时候,老宅那边不闻不问,别说吃饭了,就是连口水都喝不上。
若不是后来姜溪听说了这事儿,来回奔波帮忙,姜母只怕要不了多久就没命了。
姜溪嘴唇动了动,想再说些什么,又怕侄女当真翻脸,最终还是只憋出句:“回去的路上慢点。”
姜椿根本就没回去,而是直接将骡车赶到一家面馆前,进店要了一荤一素两碗面。
两人正吃着面呢,就见姜河抄着把杀猪刀,急匆匆赶过来。
一见着他俩,就劈头盖脸地问道:“椿娘,我听人说你跟你姑父打起来了,你没事?”
宋时桉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有事的不是她。”
姜椿侧头瞪了他一眼。
姜河听了女婿的话,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
然而下一瞬又一下提起来,着急慌忙地问道:“你没把你姑父打坏?”
姜椿没接这话,反而问他:“爹你还吃饭?我给你叫碗肉丝面?”
“我这会子哪有心思吃饭!”姜河瞪着她,催促道:“你快说,你没把你姑父打坏?”
见闺女只低头扒面不吭声,他转头去问宋时桉:“女婿,你来说,你姑父他没事?”
宋时桉咽下嘴里的面汤,淡淡道:“没事,手脚都还算齐全。”
什么叫手脚都还算齐全?
姜河无语,这女婿真是连话都说不清楚。
他一跺脚:“我自己去你大姑家瞧瞧去。”
“别去了。”姜椿见她爹着急上火,连忙把人喊住,说道:“爹你放心,我就是把曹婆子跟王波随便揍了一顿,没动真格的。”
要是动真格的,就她这力气,一脚上去,王波那腿当场就得断成两截。
姜河:“???”
啥?把亲家老太太也给揍了?

姜河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反正揍都揍了,爹你也不用着急,先坐下来,我慢慢说。”
姜椿拉了姜河的胳膊一下,然后大声对店小二嚷道:“小二,再来碗肉丝面,要大碗的!”
“好嘞。”店小二连忙应声。
面都叫了,姜河只能拉开板凳,在桌前坐下。
这回姜椿也没卖关子,一五一十地将今儿王家发生的事情说与他听。
姜河听完,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静默了好一会子,他这才瓮声瓮气道:“再怎样那也是你姑的婆母跟相公,你一个当小辈的,怎能对他们动手?不成体统。”
姜椿不屑冷哼一声:“他家不成体统的事情多着呢,不差多这一件。”
作为帮过自家的恩人,姜河以往其实也试图插手过长姐家的事情,结果就是王家母子俩表面应承得好好的,背地里长姐照旧被磋磨。
而且他每管一回,母亲李氏就去家里撒泼打滚闹腾一回,嫌他多管闲事,骂他这是要拆散长姐一家子。
他实在没法子,这才听之任之。
谁知道自己闺女今儿竟然如此生猛,把那母子俩给一顿狠揍。
虽然镇上人都晓得王家母子不是什么好东西,被揍也是活该,但闺女这巡海夜叉的名声只怕更响亮了。
想到这里,他抬眼看向宋时桉。
自己那日进县城办事,撞见人牙子从府城拉来一车人当街叫卖,见长相好看,个子又高的宋女婿才卖十两银子,他竟鬼使神差地就将人给买了下来。
现在想想这一步真是走对了。
不然闺女恶名在外,想要招到个能看过眼的上门女婿都难。
虽然宋女婿身子骨弱,每日药钱都耗费不老少,但那都是以往亏着了。
在他们家好好养养,肯定能养好。
就算养不好也不打紧,反正自己跟闺女都能挣钱养家,他身子骨弱就身子骨弱呗,能传宗接代就成。
姜椿见她爹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宋时桉,不知在想些什么,嘴贱玩笑了一句:“爹,你女婿浑身没二两肉,净是骨头,你别瞅摸了,宰杀了也卖不了几个钱。”
姜河立时转头瞪她:“你这个死孩子,胡吣什么呢!”
也亏得自己没儿子,可以给她买个上门女婿,不然就她这动辄揍人,口没遮拦的模样,可怎么嫁得出去哟!
骂完姜椿,又去安抚宋时桉:“女婿你别听她瞎说,咱家是好人家,只杀猪,不宰人。”
宋时桉:“……”
让他说什么?
谢谢你家的不杀之恩?
“嗯。”他随便敷衍地应了一声,便低头继续慢条斯理地吃自己碗里的面。
好在姜河的肉丝面也被端了上来,他拿起筷子就开始“呲溜呲溜”地吸面,再顾不上闲扯。
三人吃饱后,兵分两路,姜椿驾骡车载着宋时桉回村,姜河去刘婆子家推独轮车跟箩筐。
回到大柳树村后,姜椿在自家门口将宋时桉放下,然后驾着骡车去邹里正家还车。
邹里正没在家,他娘子钱娘子将姜椿给的二十文赁车钱接过去,满脸笑意道:“下回还使车的话,只管来拉,借给旁人我不乐意,借给你家,我是一百个乐意的。”
姜椿笑眯眯道:“多谢钱婶子了,下回有需要我再来借。”
二十文一天的赁钱可不便宜,普通庄户人家,若非有天大的急事,可舍不得花恁多钱。
整个大柳树村,也就自家赁车最多,算是邹家的vip客户了。
有谁会不喜欢跟自家的vip客户做买卖呢?
姜椿从邹里正家出来,急匆匆往回走。
她昨晚用老面发了面,这会子估计已经发好了,得赶紧和面蒸馒头。
到家后,进西屋换衣裳的时候,发现宋时桉正坐在炕桌前,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她凑过去一看,嘴里忍不住念出声来:“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①
宋时桉瞳孔一震,手腕忍不住一抖,一滴墨水从笔尖滑落,落到纸上,顿时乌黑一片。
这张纸算是毁了。
姜椿意识到自己闯祸了,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抱歉啊,吓到你了,我还以为你听见我的脚步声了呢。”
压根没意识到自己露馅了。
毕竟她是从几乎人人识字的现代穿过来的,纸上写的那两句又是耳熟能详的句子,随口就读了出来。
竟忘了原主一个乡下杀猪女,根本不可能识字这茬。
宋时桉强装镇定地将这张纸团起来,丢到一旁,重新取来张新纸铺到炕桌上。
然后抬头斜了她一眼。
言下之意:“你还要继续在这里打扰我?”
姜椿将搁在柜子上的旧衣裳扯过来,脚不沾地地溜了出去。
等在堂屋里换好衣裳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为啥要心虚?
不就是弄脏一张纸?他那一刀纸都是自己出银钱买的呢!
姜椿觉得自己丢了场子,恨不得现在就冲进西屋找回来,但这样的话就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
只能恨恨地跺了跺脚,发狠下回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定给他丫怼回去。
她用襻膊将袖子给绑缚好,然后端出放在大铁锅里的一大一小两个面盆,开始和面。
至于为啥是一大一小两个面盆,并非大盆装不过来,纯粹是因为两个面盆里的面粉不一样。
古代穷人吃的都是黑乎乎的全麦面粉,因为磨面用的是石磨,所以磨出来的面粉不够细腻,吃起来拉嗓子。
宋时桉身娇体弱,又不吃荤腥,吃这等黑面馒头显然是不成的。
姜椿专门用细孔筛子筛了些精细的面粉出来,准备单独给他蒸成细面馒头。
她觉得自己对他的照顾可算是无微不至了,简直就是感天动地!
要是将来他敢抛弃自己这个糟糠妻,她就拿杀猪刀把他的脑袋剁下来当踢球!
她这边在心里哼哼唧唧,一墙之隔的宋时桉手里捏着毛笔,却是久久都未能写下一字。
姜椿为何识得字?
前世她大字不识一个,回京后他也曾替她请过女先生,可她压根就没有上进心,不管他如何劝说就是不肯学。
但她现在却能流利地念出《论语》中的语句。
即便她跟自己一样,都是重生回来的,也不可能无师自通。
这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难不成她前世被自己浸猪笼而死后,有了什么奇遇,所以这才性情大变,还通文识字了?
正百思不得其解呢,堂屋里突然传出“啊”地一声惊呼,随即是姜椿一连串的嘟囔声。
只是嘟囔声太小了些,他屏气凝神好半晌,都没听清半个字。
姜椿简直要崩溃了。
她和好一盆面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掉马了。
原主一个乡下杀猪女,根本不可能识字,而她刚才却当着宋时桉的面,念了两句《论语》里的句子。
难怪宋时桉会惊得弄脏纸,换她她也震惊。
因为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她得想办法补救一下,不能坐以待毙。
于是她揉着脑袋,开启头脑风暴。
片刻后灵光一闪,似乎有借口了。
她连手上的面都顾不上擦,拿脚踢开西屋的门,人才刚进屋,就立时笑道:“夫君一定惊讶我为什么识字?”
宋时桉点了下头。
看她这着急慌忙的模样,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了,且看她如何狡辩。
姜椿耸耸肩,故作轻松地笑道:“哎呀,这不是巧了么?刚才我去邹里正家还骡车的时候,正好瞧见邹里正在教自己小儿子栓子学这两句,边教他念还边在纸上写。
我在旁边瞧了会儿热闹,竟然就记住了,所以看到夫君写的,我一下就念出来了。”
说完,还歪头卖萌,一脸天真地问他:“夫君,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
姜椿能被红叶镇的人叫猪肉西施,自然长了副好相貌。
她杏眼桃腮瓜子脸,头发乌黑浓密,个子比一般女子都高挑,一双腿又细又长。
因她主要活计是跟着姜河杀猪卖肉,每日天不亮就出门,肉摊子也是刘婆子家院墙边搭的棚子,等闲晒不到日头。
所以皮肤并不像成日下田做活的村妇那般黝黑,只略有点麦色。
让宋时桉这个世家大族出身的公子哥来评判,他都不能昧着良心说她不好看。
其实,宋家没出事前,家里给他定的妻子,长得还不如姜椿呢 。
前世他因感激姜河将自己从黑心人牙子手里买下来,加上又不能未卜先知晓得燕王还有东山再起的那一日,所以来到姜家后,他是真心打算跟她好好过日子的。
只是姜椿瞧不上自己,连炕都不让自己上,两人也一直都没圆房。
后来燕王东山再起,宋家被平反,他还是带着她进京,给她请封了诰命夫人。
还给她请了女先生学读书认字,请了教养嬷嬷教她规矩,并让自己的奶妈妈庄妈妈教她学管家理事。
好让她尽快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当家夫人。
可惜她根本不配合,读书识字嫌太难,学规矩嫌被束缚,管家理事嫌麻烦。
考虑到她出身低微,他也没有勉强。
甚至她要求继续杀猪卖肉,他也给她在西市盘了间铺子,许她抛头露面做买卖。
结果她是怎么回报自己的呢?
她跟隔壁铺子的屠户勾搭成奸,还怀上了那人的孩子。
宋时桉闭了闭眼,将过去那事糟心事暂时抛开。
他淡淡道:“那还真是挺巧的。”
姜椿偷摸打量他的脸色,见他神色淡淡,也看不出来他这是信了还是没信。
不过她这会子已经不慌了。
宋时桉才来大柳树村没多久,对村中的情况知之甚少,一时间肯定也没法判断自己说的是真是假。
他一个读圣贤书,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读书人,还能猜到自己芯子里换了一个人不成?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起了疑心,那又如何呢?
他现在可是寄人篱下的赘婿,又不晓得宋家还有平反的可能,不想被自己扫地出门的话,就得管好自己的嘴。
啥?宋家平反之后怎么办?
笑话,距离燕王圈禁结束被封太子还有两年呢,她就不信自己两年还拿不下他!
到时房都圆了,生米煮成熟饭,他就算知道真相又如何,还能让自己下堂不成?
他要是敢始乱终弃,哼,自己一定要他好看!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大柳树村离红叶镇近,不少村民在镇上做买卖或者打零工。
不到半日的功夫,姜椿把自家姑父跟姑父他娘给揍了的事情,就传到了大柳树村。
姜椿刚蒸好一锅馒头,正往盖帘上装。
馒头太热,烫得她嘴里“嘶嘶”直叫。
宋时桉正好出来倒水研磨,见状抿了抿唇。
姜椿可不是个默默奉献的老黄牛性子,见他出来,立刻开始邀功:“夫君,看我专门给你蒸的细面馒头,够白够细够滑?
光筛面我都筛了五六回呢 ,好悬没把我的老腰给累断!”
见她馒头也不拿了,就这么侧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宋时桉垂眼静默片刻,吐出两个字来:“有劳。”
姜椿顿时脸上笑靥如花:“不辛苦不辛苦,只要夫君能吃好,我辛苦些没关系的。”
俨然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
恰在这时,大门“哐当”一下被推开,一个不速之客气冲冲地奔进来。
才刚进院子,就大声嚷嚷:“椿娘!椿娘!你给老娘滚出来!”
敢这么嚣张冲进姜屠家里来的,除了李氏这个死老太婆,再没有旁人。
姜椿没理她,继续往盖帘上放馒头。
不趁热转移到高粱杆串的盖帘上,温度降下来后再拿的话,很容易黏连。
李氏没见着姜椿,于是径直往堂屋兼灶房来。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就是满满一盖帘大白馒头,顿时馋得她“咕咚咕咚”直咽口水。
李氏把来找姜椿算账的事儿都抛到了脑后,一叠声地催促道:“这样好的白面馒头,我老婆子上回吃还是当年生你二叔坐月子时。
椿娘,你快给装几个,我拿回去给桐哥儿吃。”
“奶你说什么呢,桐哥儿想吃白面馒头你老给他蒸呗,二叔家可是种了二十亩麦子,还能吃不起白面馒头?”
姜椿头也没抬,将最后三个馒头放到盖帘上,拿起细麻笼布往上一盖,转手放到了橱柜上。
李氏嚷嚷道:“你二叔家的麦子是要卖掉换银钱,攒着给桐哥儿在镇上买铺子的,哪舍得这般霍霍?”
姜椿转头朝宋时桉一抬下巴,言下之意,我这般霍霍可都是为了你。
宋时桉抿了抿唇,俯身用水瓢舀了半瓢水倒进碗里,端着进了西屋。
姜椿还没说什么,李氏倒先有意见了,朝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大声“嘀咕”道:“谁家上门女婿这么不知礼,连声奶都不叫!”
说得没毛病。
但前提是她这个奶奶当个人。
对于不当人的老太婆,宋时桉这态度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这家伙可是未来的内阁首辅,脑子聪明得很,很会察言观色,定是晓得自己不待见李氏,方才如此的。
反正他对着姜河的时候可不这样,虽然话少,但规矩礼仪都挑不出毛病。
姜椿轻哼一声:“奶,这是我女婿,我跟我爹觉得好就行,不用你老发表意见,毕竟我爹十几年前就被你给扫地出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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