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想连累自己毫无感情的外人, 能够联络用的终端更是早早扔掉防止定位追踪……哪怕想要联系传话, 也得等她抢来新终端才行。
“她在这里？”
前方战友冷冷看他一眼，微微比出手势。
这支训练有素的战术小队立刻安静下来, 按照平日配合有序向前。
他们知道任务目标外表与总裁千金外貌一模一样，相当珍贵，反抗意志坚决，总之必须抓活的。
队长继续比划手势。
【就在刚才十分钟里，目标已经袭击落单人员，获得装备箱与急救用品，预计接下来会有火力反抗。 】
他们这支队伍负责搜索这栋五千平米的主楼，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医患人员已经疏散，安静空旷的门厅中，越发显得冷清危险。
如果他们集中走，那自然清禾无论做什么反抗都是徒劳。
【我们必须在一个半小时内将目标抓获——可以伤害，不能杀死。 】
【按照b类行动方案，分头行动，但凡遇到情况，第一时间在通讯频道联络沟通。 】
分兵不算是好消息，尤其是在搜查面积巨大，时间紧张的情况下。
但顾长风要求，那他们就必须执行。
艾克对高层博弈毫无兴趣，也不在乎目标的身份。
他的想法从来很简单，完成任务，赚更多的钱，睡更漂亮的女人，抽更带劲的麻药。
雇佣兵的人生就是这样动荡起伏，不及时行乐多亏。
所以听到队长指示后，他是最快行动也最无迟疑的。
犹豫质疑有什么用，难道能让顾长风改主意么？
根据目前掌握的情报，目标小妞挺扎手，自己搜查时务必小心小心再小……
他忽然感到脖颈一凉，随后视角天旋地转。
视野彻底黑下去前，他只看到少女染血的双足。
清禾看着眼前没了声息的男人，一时陷入短暂沉默。
“你已经杀伤不少于五名同类了，情绪居然还会波动么？”
耳边响起冷淡平静的嗓音。
这次清禾无法逃避，祓神自始至终，只杀死绑架她的那两个人，剩下的所有事情，都是她亲自动手。
当然，这讨厌的家伙全程旁观。
祂不出手，不帮忙，不阻止，只会偶尔出声赞赏她的冷静果断。
“我没有害怕，也没有愧疚。”清禾说道，“我只是觉得愤恨。”
“愤恨这个人对普通少女毫无怜悯愧疚之心么？”
“不。”
“那就是愤恨你法律意义上的父亲，顾长风？”
“不。”
清禾平静道：“他们的行为当然很讨厌卑鄙，但我的行为同样不光彩——所以我想，最该刨根问底的，难道不该是什么促使他们这样做么？”
神灵模糊的面容微微波动，隐约出现思索的情绪。
祂给出最正常的答案。
“……利益？”
“不，是社会，这个世界的问题。”
清禾一边利索的搜索战利品，一边冷静道。
“因为是被丧尸天灾裹挟的资本社会，所以人命会和商品一样明码标价，优秀的战士会成为财阀鹰犬，产生近乎人身附属般的关系。”
“因为生产力发展不足，人类医学科技有限，所以为了医治病情，能够连亲情人伦也摒弃。”
“因为精神文明发展不足，所以人心欲.望自私，所以对死亡高度畏惧，甚至为了自己存活牺牲其他人。”
清禾以一种超越所有人，甚至超越神灵的视角冷静剖析。
“大家都没有错，是这个世界中了病毒。”
“……”
神灵久久没有言语，脸上雾气似乎都淡了些，她能感受到对方灼灼的奇异目光。
也是，这位异星邪神活了不知道多少万年，恐怕都不会有人有勇气，有眼界为祂分析世界的疾病。
祓神忽然道。
“我是瘟疫与生命之神。”
清禾心里有果不其然的感觉。
祓神的神职她早就知晓，不过那毕竟是人类考古发现，不算祂亲口揭示。
“我为一颗又一颗星球带来生命轮回。”
神灵情绪平淡，毫无起伏。
“某些星球的生命会谴责我带来疾病——譬如人类。”
黑死病可是夺取超过半数人类生命的大瘟疫。
虽说是人类从不明来源处搞到的祓病毒，并不慎泄露……那祓神真就管不了么？
只是文明的凋亡天然符合轮回概念，所以祂不出手阻止罢了。
“你是一个说星球本就生病的人。”
“原来人类世界，早在最初便感染了病毒。”
这个认知很让祂愉悦，才叫祂难得这样强调。
“说这些没用。”
清禾嘴上在说，动作没停，此刻已经将眼前士兵搜刮干净。
“感觉我还能撑一个多小时，赶紧突围吧。”
祓病毒给她的身体素质真不是盖的。
清禾在这半小时的行动里，任何一次小突袭换别人身上，都足以让年轻壮汉出一头汗。
然而她琢磨自己还能再冲一小时。
感觉她这半小时行动录制下来，大小也能算联邦超人了。
“如何没用。”
祓神微笑道。
“作为你揭示真名的奖赏，如果你恳求，我可以出手。”
“让世界重新轮回。”
清禾有感而发, 琢磨社会科学，讲得还颇为有模有样。
祓神开口则又是祂的老一套玄学，主打的就是中二霸气风。
少女忍不住斜眼看他, 连胳膊与小腿火辣辣的枪伤都不痛了。
她明知这背后肯定有弯弯绕绕，而且多半不会是好方向，却还是忍不住好奇询问……
神灵淡淡转开视线：“说了你也不会同意。”
结果祓神居然学会了卖关子。
清禾一时间居然不知接什么话好，这家伙以前可不会关心她的想法如何，有话直说相当干脆。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会同意？”
“因为我了解你。”回答得相当自然。
清禾更没话说了，她觉得有点好笑想要勾唇, 但远处走廊遥遥传来不知是哪来的零散枪声, 让她瞬间失了笑的意愿。
“疼。”她指了指伤口。
祂伸手，掌心悬在她伤口上，散发出瑰丽剔透的蓝光。
清禾想起那片笼罩阿尔法星的梦幻蓝调，祓神此刻拥有的光彩，与星球光环几乎相同。
与上次一样,在祂的法术——阿尔法人或许会将之称为神迹，清禾的伤口瞬间痊愈。
这让伤口原本覆盖的伤药纱布看起来多少有些尴尬。
从人类医学来看，这种情况也确实无法用科学解释, 只能称之为神迹。
难怪祓神总是说些很中二的话。
或许在她看来的中二，在祂眼里都只是随手便能实现的平常。
“说吧,什么叫重启？”
清禾撕掉纱布, 用喷火器烧成灰烬，正色问道。
“如果真的可行，恳求我也会做。”
“清洗所有旧人类,抹除记忆,重启纪元。”祓神干脆利落道，“现在的地球已经无药可救。”
“……”
怎么说呢。
听到祓神轻描淡写表示类似于灭绝人类这样的恐怖发言时, 她心里居然没有太多情绪波动，反而觉得“啊，果然是这样”。
嗯，大魔头就该配灭绝人类这样的时尚单品。
接着祓神大致讲述祂为什么裁定人类世界已经无药可救。
首先，以联邦政府为主体的财阀资本主导了世界秩序，他们只有百分之一的人口，却占据了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财富。
要知道，在堕落原体侵吞人类居住地后，人类社会财富大幅度缩水，现在还在缓慢恢复元气中。
联邦政府这样的傀儡玩具，是寄居在人类创口上的吸血虫。
只要他们依然在，人类社会就永远不可能恢复到大瘟疫前。
“那这为什么要灭绝全人类？”清禾不理解，“这里面总有好人。”
她也不喜欢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有时候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太极端了。
不过跟祓神比起来，她的想法简直温和得不得了。
“只要病毒依然存在，人类就没有一人无辜。”
祓神平静道：“否则你以为，黑死病如何在地球流行爆发？”
黑死病中世纪曾在地球大范围流行，是带走无数人生命的恐怖瘟疫代号。
正因为此，当祓病毒在地球出现时，这种凶烈的超级病毒瞬间被人类冠以旧称
根据研究，黑死病便是鼠疫，防治方法与传播途径在随便一本教科书上都写得分明。
然而祓病毒至今仍没有官方明确的传播途径。
它似乎无孔不入，呼吸、血液，甚至仅仅眼神交流的接触，都有可能不幸感染，进而堕落变异。
所以政府筑起高墙，又在墙内实行极其严格的监管政策。
只要有公民发现堕落原体，必须举报，但凡包庇，则会与堕落原体一起在污染区处理。
这样冷血无情的政策，确实起到一定效果，在墙内建造起无忧的乐园。
人们安于现状，便遵从联邦政府发布的行为守则。
出行必须经过严格的消毒。
非必要不得交谈，交谈时必须相隔两米以上距离，目光不得对视。
墙内只有富人区的商业街繁华热闹，依稀有旧日文明的影子，但那是因为他们有交通管制证，才能获得有限度的自由。
身为财阀之女，从前清禾拥有最大限度的自由（是否有空享受另说）。
她忙于自身存活问题，也没怎么关注社会这方面情况。
直到今天，她忽然领悟社会中了病毒，然后才想起那些被她不经意忽视的细节。
她紧了紧手中的枪。
“先从这里逃出去。”
“逃出去，然后呢。”祓神平静道，“外面都是你的敌人。”
“这些问题是事发之前与结束之后才能考虑的。”清禾果断道，“我和你讨论这个已经耽误至少三分钟时间，不能再拖了。”
每过一分钟，医院搜捕防守就会更严密一分。
说实话清禾都后悔自己被祓神言辞吸引，在这里磨蹭这么久了。
祓神微微挑眉。
“你思考的这162秒里，有3个人曾经试图偷袭，或者向外传递消息。”
“都被我杀掉了。”
没用她说话，祂自己都悄悄动手了。
清禾觉得出于礼貌，自己或许应该感谢，但是看这家伙总觉得不得劲。
“不用绕圈子了，说你建议我怎么样吧。”
清禾重新在台阶上坐下。
她俨然看出邪神的小心思，索性直奔主题。
“如果你不希望人类就此灭绝，遏制瘟疫的钥匙，应该在你身上。”
祓神说道：“你就是人类的零号病人，黑死病的源头，将我的延伸体培育传播的母体。”
清禾：？ ？ ？
她让这家伙发表看法，祂怎么加了这么多私货进来。
“你真会给人扣帽子，”少女无语，“我都不知道我这么罪孽深重。”
“你当然不记得，因为一切罪孽属于曙光生物。”
祓神顿了顿，忽然道：“曙光最近正在检验一艘二型宇航飞船，用于下一步的空间穿梭探索。”
不是讨论瘟疫么，怎么忽然提到飞船了。
清禾纳闷地看着祂。
“和我劫持那艘飞船。”
祓神轻描淡写道：“回阿尔法星看看，解决地球瘟疫的方法就在那里。”
最开始的祓病毒是怎么到地球的。
她怎么会成为祓神认可的病毒母体。
一切的秘密，或许真的在那颗荧蓝色星球中。
穿越至今, 法外狂徒的事清禾做了不知多少，心情也渐渐毫无起伏。
劫车，劫法场,或者劫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估计都只会叹口气，然后冷静执行。
然而听到劫持宇航飞船，她表情还是难免……这、这……真能行啊？
“如果以人类律法制度，那飞船属于你父亲个人财产。”祓神一本正经道，“如果你想减少麻烦,现在干掉顾长风,所属权应该理所当然属于你。”
清禾摇了摇头。
她学的是医，不是法，而且联邦律法和她老家法律差距也很大，社会体制都完全不一样。
“去阿尔法星，然后呢？”
清禾开始认真考虑这个计划。
“我记得那里的先遣站旧址还在,但当时你破坏得厉害，得先修生态系统，不然人类无法在那里生存。”
祓神说：“你并非纯种人类, 或许可以尝试不一样的生存方式。”
清禾明白祂的暗示，但她觉得：“我还是保持人类的生活模式吧。”
不把自己当人, 最后会真的做不成人的。
她觉得自己有些时候的冷静态度,已经很不拟人了。
顿了顿，她补充：“你以后也尽量用人类口吻和我说话吧。”
“想出发随时可以。”祓神微微一笑，“毕竟我是阿尔法星的,嗯,东道主，理应招待客人。”
劫持自家宇航飞船, 跨越数万光年，前往另一片星域寻求解密，在祂讲起来跟去外地旅游似的轻松。
其实祂的用词已经很生活化了。
应该说，只要和神灵扯上关系，就别指望普通平静之类的字眼。
“去阿尔法星以后，就能万事大吉么？”
祓神很认真地思考。
“最差的结果，也是你可以与地球所有纷扰再见。”
不用祂解释，清禾自然而然地理解了祂。
“跟你留在阿尔法星，不用回来了是吧？”
“去别的星球也可以。”祂神色平常。
清禾没觉得恐怖，居然哑然失笑。
最好的情况自然是解开一切隐秘，顺便很有情怀的将地球从瘟疫中拯救出来。
最坏的情况嘛……
不知为何，在祓神承认祂确实有将她永远留在异星时，她居然没觉得很害怕。
她只是想起自己小时候看过的神话故事，所谓酒神的新娘。
酒神将自己中意的女子永远留在与世隔绝的孤岛，黄昏倒影下，女性望着未婚夫与同伴远去的船帆。
她觉得自己留在阿尔法星，或许也会有类似的感慨。
只有两人所在的孤寂星球。
想想也该是相当特别的体验。
“好啊，从哪开始？”
可她终究没有女孩心中那么多的害怕。
经历太多冲击，世界观反复扭转后，她的见识胆量都远超从前，对祓神的态度同样如此。
“从这里出去开始。”
祓神回答了一句废话。
既然追兵都被祂拦住，清禾也没客气，到自己在顶楼仓促设置的侦查卡口观察。
这里已经被人光顾破坏过，不过追兵已经被解决，所以清禾收拾一下，依旧可以再度掩护。
清禾咂舌：“他们这是直接把特种小队调来了么？”
这里视野良好，能够轻松观察到医院全景。
正因此，她不过粗粗张望，就意识到自己究竟被怎样的天罗地网包围。
在这样铁拳力量的围剿下，她最开始设想的凭借个人能力突围，显得未免有些天真。
清禾指了指大楼前停机坪上的直升机：“我们要抢那个离开么？”
直升机当然最快，只是对于有备而来的敌人来说，这种薄皮大馅的移动工具和移动靶子没什么区别。
搁正常人，自然要为这样的棘手难题深深头疼。
但这不是祓神身为东道主，要邀请她去阿尔法星做客么？
她瞥向神灵，微微挑眉。
她见祓神表情平静无波，试着想象祂会用怎样的手段解决。
会是集体精神操控么？叫这些人出现幻觉，全部别来阻挠她了。
还是说最简单干脆，杀他个七进七出？
对于邪神而言，异星生命，乃至整个宇宙除了她以外的所有生物，大概都没有什么特别价值，杀戮自然毫无负担。
可是……
不知为何，清禾看着祓神表情，总觉得祂不会像以前那样，使用最残酷血腥原始的手段。
并且，祂不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因为她不喜欢。
呃，这么想会不会太自作多情了？
科学不提倡直觉，而是讲究论据。
考试如果说我感觉答案如何如何，绝对会被老师狠狠瞪一眼。
清禾没有论据。
这个念头像是沾了露水的小石头，在她心尖微微滚动一圈，随后咕噜的坠入水潭。
神灵背对她，毫无顾忌地走出侦查点。
祂身量极高，隐蔽的掩体对祂来说本就委屈。话说回来，让堂堂邪神像她一样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观察四周情景，嗯……确实想象不来。
当然，米丽那边不会这样体谅祓神。
他们早就发现清禾行踪，并通过监控确定，她至少拥有20名精英的厉害团队。
——若非如此，她怎么能在医院里负隅顽抗这么久？
为此米丽又是满头大汗：她之前怎么没看出清禾大小姐这么会藏，悄无声息偷渡那么多帮手进医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