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梅恩点燃烛台,端着它走近几步,在赛缪尔的床边坐下。
赛缪尔已经睁开了眼,只是依然没有半分神志,眼神没有焦距,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崔梅恩摸了摸他的脸,他整个人烫得像冬日埋在火堆里烘烤的红薯,嘴唇干裂,身体软绵绵的,维持着被崔梅恩扔在床上时的姿势。
好运的小白脸,狡猾的野心家;天才的少年骑士,无人能出其右的黑马。
此时此刻,风光十足的赛缪尔·卡伊躺在一家廉价小旅馆的床上,如同一只待宰的牲口,没有丁点理智和尊严可言。
崔梅恩没什么旖旎的心思,只是突然有几分可怜他。如果她没有恰巧路过,赛缪尔会遭遇什么事?看样子那群骑士也不是对他的身体感兴趣,只是想用这种方式羞辱他。
还有不到十二小时就是圣殿新一轮的考核,如果他不被人发现,铁定是赶不上了;如果被人发现呢?以这个姿态?她可以想象那会是多么轰动的丑闻。
赛缪尔·卡伊出身贫寒,却死死地咬住了这一期见习骑士的首席之位,无数贵族子弟都被他痛殴下马——然而在别的地方,他们只需要用一瓶她没听说过名字的药物,就可以轻易地将他撵在脚下。
崔梅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爬上了床,一手搂过赛缪尔的腰,让他的脑袋搁在自己颈窝里。
赛缪尔在她的耳边发出一声模糊的呻丨吟,呼吸烫得要把崔梅恩的耳朵烧起来。她揉了揉耳朵,做了个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专注于眼前的事。
崔梅恩已经十八岁了,村里不少姑娘在她这个年纪已经做母亲了。她没经历过人事,不过相关的步骤过程倒也懂得七七八八。
她一边在脑子里疯狂回忆村里大姑娘小媳妇的聊天内容,一边硬着头皮揉弄赛缪尔,想象自己是在揉弄一只初生的小羊。羊羔在她怀中发出咩咩的叫声,小小的脑袋在她的掌中撞来撞去。
第一次结束后,崔梅恩抓过赛缪尔的裤子擦干净了手(反正他的裤子已经脏了)。她拍拍赛缪尔的肩,期待地盯着他的脸,祈祷他最好能清醒一些然后自己解决。
赛缪尔的状况的确是比刚才好了一点点——至少能动了。他漂亮的眼睛迷茫地看了崔梅恩几秒,又垂下脸去,靠在崔梅恩的肩上,腰肢轻轻地蹭着她,仿佛是在催促她继续似的。
出生没多久的羊羔,软得像一团白云,崔梅恩一躺下,它们便哒哒哒地凑过来把她围住,咩呀咩呀地往她怀里蹭,争先恐后地去够她掌中握着的一小把苜蓿。
软绵绵的小羊往怀里蹭让人心情愉快,换做是软绵绵的赛缪尔·卡伊,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崔梅恩心一横,决心好人当到底,早弄完早解放,要是天亮前赛缪尔能恢复正常,那她还来得及睡上一觉。
她揽住赛缪尔的脖颈,把他固定在怀中,另一只手加快了速度。少年骑士在她的怀中颤抖着,溃不成句的呢喃与不规则的呼吸一同喷洒在崔梅恩的耳边,弄得她耳朵发痒,半边身子麻酥酥的一片。
好在发现诀窍之后,崔梅恩的效率提高了不少。小学徒没有说错,在代谢出一定质量的□□后,赛缪尔从近乎瘫痪的状态恢复了一些。
即使仍然没有恢复意识,不过在崔梅恩动作下,他都能做出一些相应的反应——譬如用手指攥紧她胸口的衣服,譬如将额头抵在她的颈窝。
终于,在烛台里的蜡烛快要燃尽的时候,赛缪尔能说话了。
“……你在干什么?”他沙哑地问。
这时他还软绵绵地躺在崔梅恩的怀中,像被揉得咩呀咩呀叫的小羊那样翻着肚皮。崔梅恩想了想,抓住他的手腕,放在那个需要他自己处理的玩意儿上。
“你醒啦?”她说,“太好了,你自己来。”
床头跳跃着一小撮烛火,烛火照亮了赛缪尔发呆的脸。
平心而论,如果崔梅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处在这种状况中,她的反应不会比他好多少。
她把赛缪尔放在枕头上,后退了一些,对他道:“你还记得今天发生了什么吗?就在你失去意识之前?”
赛缪尔皱起了好看的眉。
“……我被几个人拦住了……”他费劲地思索,“他们给我灌了什么东西……小巷……等等,现在什么时候了?!”
也许是因为还没完全恢复的缘故,他的话语一开始说得很慢,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到了最后一句,语速突然便加快了。
赛缪尔从床上一个翻身爬起来,用堪称惊恐的神色瞪着崔梅恩,仿佛被屠夫抓住后腿提溜起来的羊羔。
崔梅恩瞥了一眼窗外的夜色,算了算时间。即使赛缪尔不说,她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距离圣殿考核开始大概还有九个小时。”她揉着酸痛的手臂,“你赶紧解决完自己的事儿休息休息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她冲着赛缪尔抬抬下巴。
赛缪尔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向下移去,僵在了原地,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看看崔梅恩,又看看自己,再看看崔梅恩,看看自己。
他在崔梅恩这里买过这么多次牛奶,她还从没见过他像今晚这般丰富的神色。
“这不是我弄的,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崔梅恩赶紧澄清道,“说来话长……”
她拿出那只长颈瓶,从自己如何在小巷里捡到他开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她每说一段,赛缪尔的脸色就黑上一份,等说完了,他看上去已经在思考该把自己埋在哪儿了。
“你的力气应该还没恢复完全吧?”崔梅恩在他面前挥挥手,“别发呆了,你还得赶紧再来几次。那个学徒告诉我,要等失去一定质量的体丨液后,药效才会消失。虽然不知道一定质量是多少,不过既然你还这么精神,想必是不够的……”
赛缪尔慢慢地抬起头,露出一双含羞带怯的眼睛。大约神明在创造他时手一个发抖,给他加入了过多的美貌,即便是气恼与愤怒这般的负面情绪,通过这双眼睛流出来,也难免带上几分撒娇的意味。
“闭嘴。”他道。
赛缪尔这一期的见习骑士还没上过战场,不过训练中练就的杀气足以吓住没见过世面的崔梅恩了。
她不情不愿地地闭上了嘴。
崔梅恩也有些恼了——这事从头到尾跟她有半个铜币的关系吗?!惹事的是赛缪尔,被殴打被灌药的是赛缪尔,而她只是一个恰巧经过的无辜路人。就算她把赛缪尔留在那里转头就走,对她也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现在倒好,她好心好意打听到给赛缪尔治病的办法,花了一笔让她得肉疼上大半年的钱,还大半夜的不睡陪他折腾,换来的就是这个态度?!赛缪尔甚至连句道谢都不说,她又不欠他的!
房间里一时陷入诡异的寂静,静得隐约能听见旅店一楼的喧哗。崔梅恩感到从手臂到肩膀一阵酸痛,肚子也饿了,于是一个翻身下床,打算去给自己弄点什么东西吃,再来杯啤酒解解郁闷之气。
她刚走出一步,手腕就被人拉住了。
“干嘛?”崔梅恩没好气地回头,“剩下的你自己可以解决吧?”
在即将烧尽的昏暗烛火中,赛缪尔的脸看上去更加诱人了。他满脸通红,紧咬着嘴唇,正用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盯着她看,一手撑在廉价的床单上,另一只手则抓住了她的手腕。
饶是崔梅恩此刻怒火蹭蹭的冒,也不由的被这张秀色可餐的脸勾得晃了神。等她再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被赛缪尔摁倒在了枕头上。
“帮我。”赛缪尔·卡伊用轻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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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色误事、美色误事啊!
崔梅恩在心中痛心疾首。
放在一天前,打死她也想不到,自己会和赛缪尔·卡伊躺在一家四处漏风的小旅馆里做这种事。
其实赛缪尔并没做什么奇怪的事——说是“帮他”,然而崔梅恩认为自己的作用无非是一个大号靠枕,纯粹是起一个支撑作用,赛缪尔对她并没有什么不轨之心。
但是她对赛缪尔有啊!
如果让崔梅恩自己选,她宁愿回到二十分钟前的状态中去。反正当时赛缪尔没有意识,全身无法动弹,只能任由她摆布,她只用一边动手,一边放空大脑就可以了。熟练之后,跟挤牛奶也没多大区别。
可是眼下却大不一样。少年骑士的呼吸一下一下地落在她的耳边和颈侧,崔梅恩扭开头去不敢看他,只感觉自己整张脸都烧了起来。清醒后的赛缪尔不喜欢发出声音,唯有在到达顶点时会无法遏制地溢出喘息。
在那个瞬间,赛缪尔的全身都会变得僵硬,手掌用力地攥紧床单。汗水把他的黑发黏在脸颊上,又有一些从额头和颈间滚落,摔在崔梅恩的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后,赛缪尔不再动作了。他喘了几口气,手臂一软,倒在了崔梅恩身上。崔梅恩被吓了一跳,她支起身子,晃了晃他的肩膀:“赛缪尔?你还好吧?”
少年骑士点了点头。他靠着崔梅恩发了几秒钟的呆,从床上爬了起来,捡起被两人扔在床下的裤子,露出一个显而易见的嫌弃表情。
崔梅恩托着下巴,好笑地看着他在一脸的纠结后,不得不把裤子重新穿了回去——没办法,这里又没有别的裤子给他穿。
“你要回圣殿吗?”她问。
赛缪尔摇摇头。
“我去打点水。”他说,“你也想洗洗吧?”
还没等崔梅恩回答,他便自顾自的下了楼。这一类廉价小旅馆里多半会配备一个狭窄的盥洗室,里面有供客人洗浴用的大木桶,不过打水就得自己去干了(也可以付钱让店家帮忙)。
赛缪尔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没多久就重新走了回来。他提了两大桶与纤细的身材格格不入的井水走进盥洗室,把木桶洗了洗,再把剩下的水倒进去。
“你先。”他对着崔梅恩扬扬下巴。
“……这里没有烧水的地方。”崔梅恩犹豫道。
听说城里的贵族老爷夫人们家里都绘制有高级的加热魔法阵,再不济也是请了佣人,随时都有热水可用。崔梅恩出身普通的农家,如果想洗热水澡,光烧水都得忙活好一阵,还得搭上一大捆柴火。
尽管如此,从小母亲就教育她,宁肯第二天多砍些柴,用热水简单擦身,也不能洗冷水澡对付了事——他们家生不起病,一旦发个烧什么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赛缪尔愣了几秒,走到木桶前,将手放入水中。只见他的掌心冒出一阵莹润的白光,再拿出来时,桶里的水已经开始冒热气了。
崔梅恩试了试水温,惊讶地看着赛缪尔道:“这是魔法吗?”
赛缪尔矜持地点头。
“可是我听说,圣殿教授的是神圣系魔法。”崔梅恩好奇极了,“你使用的是火系魔法?还是水系?”
赛缪尔哼了一声。“只是一个普通的将能量转化为热量的基础咒文,算不上什么派别。”他回答说,“你连这点知识都不懂吗?”
崔梅恩坦荡地摇头。
“完全不懂!我没有学过魔法。”她像个看马戏表演的小孩那般,眼睛闪闪发亮,“我连字都不会认呢……魔法可真神奇。”
赛缪尔接下来的话便噎在了口中。崔梅恩转头看他,他又露出那副活像别人欠他钱的表情,好看的眉头皱成一团。
“谢谢你的热水,我要洗澡了?”她提示说。
这话惊醒了沉思的赛缪尔。他赶忙走出盥洗室,拉上房门。
崔梅恩快活地洗了个热水澡,一边拧着头发里的水一边往外走,把浴室让给了赛缪尔。赛缪尔用两根手指捏着那条被他嫌弃的裤子走了出去,再出来时,不仅全身上下没有一滴水珠,连衣服裤子也干透了。
崔梅恩啧啧称奇,伸手想摸摸赛缪尔的裤子,被他一巴掌拍开。
一番折腾后,天边已经有了熹微的晨光。
“你还可以睡会儿。”崔梅恩拉上窗帘,“你们今天不是要考核吗?”
“一天不睡算不上什么。”赛缪尔冷笑一声,“他们最好祈祷别在实战分组时抽到我,我会把他们抽得看见我就跪地求饶。”
他谈起与自己同期的见习骑士,就仿佛谈起一只用指尖就能捏碎的小虫,眼神明亮、意气风发,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崔梅恩哦了一声,在心里祈祷一定得让那个小伯爵和他的跟班被抽中做赛缪尔的对手。
她的祈祷还没念完,赛缪尔猛的转过了头,盯着她背后的墙壁说:“……我还有件重要的事。”
崔梅恩做洗耳恭听状。
“……我、那个、你……我对你……” 赛缪尔轻轻地咬了咬嘴唇。他的视线左右漂移,就是不看崔梅恩的脸。
他的脸再度红了起来,并且越来越红,话还没说完,就连耳朵尖都红得发亮,“……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此后每次想起赛缪尔时,崔梅恩的脑海中浮现出的都是这个场景:简陋的旅馆,秀美的少年骑士。他漂亮的紫色眼睛在烛火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摆出一副故作镇定的矜持,耳朵却早已红透了。
要说她是什么时候爱上赛缪尔的,也许就是从这个瞬间开始的。
二十五年后,当她在五月节的庆典上与赛缪尔碰面时,她注视着眼前成熟冷漠的代理骑士长,脑子里想到的,依然还是当年那个少年骑士的面容。
第14章 14.求欢
从五月节庆典回家后,崔梅恩的心情就莫名其妙的憋闷,像一根不痛不痒的小刺卡在喉咙里。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天,索性爬起来翻出本深奥的魔法理论来看。这一招果然有效,看着看着,她的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崔梅恩合上书,揉了揉因长时间靠在床头而略感僵硬的肩膀,熄灭了床头的灯。
她把书往床头一搁,伸了个懒腰,往被子里一钻再一裹,把自己裹成一个了厚实的被子卷。
就在她即将进入梦乡的前一秒,房门被人敲响了。
被子卷滚了一滚,佯装听不见,继续睡觉。
门锲而不舍地响着。
五分钟后,崔梅恩掀开被子,没好气地喊:“谁啊?大半夜的闹什么闹,回自己屋睡觉去!”
门外的人说:“夫人,是我。我有要紧的事想问问您。”
是亚瑟·梅兰斯的声音。
如果大半夜闲着不睡吵人清梦的是魔鬼,崔梅恩倒还可以理直气壮地把他赶走,换做是亚瑟,情况就不一样了:如果说魔鬼是那种会无聊地用爪子把所有杯盘碗碟都从桌上扫下去的猫,亚瑟就是没有主人的允许连家门都不敢进的看家犬。
假如半夜看家犬汪汪叫,那多半不是他闲得发慌,而是家里进贼了。
“进来吧。”崔梅恩说。
亚瑟走了进来,带上了门。
他看起来似乎经过了一些辗转反侧,金色的头发调皮地翘起了几缕,睡衣也有皱起的部分。比起白天一丝不苟的形象,这副尊荣才更像一个他这个年纪的少年。
崔梅恩打了个哈欠,拍拍床边:“坐吧,找我有什么事?”
除开必须进行亲密接触的时候,亚瑟总是会同崔梅恩保持一定的距离。他越是这样,崔梅恩越喜欢故意拉近距离逗他。
比如,若放在平时,亚瑟多半会不轻不重地说一句请您注意身份之类的,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来——然而今晚,他只是犹豫了几秒,就乖乖地走了过来,坐在了床沿上。
崔梅恩惊讶地扬了扬眉毛。
亚瑟的神色颇为纠结,如此一来他就更像狗了,那种在主人出门后打碎了碗碟的惴惴不安的大狗。
崔梅恩不由得摸摸他金色的头毛,把翘起的部分梳理好,在心里快乐地把亚瑟比作小狗大狗大耳朵花狗,恨不得明天就买只项圈套在他脖子上。
“我……”亚瑟在犹豫半天后,终于开了口,“您是不是认识卡伊代理骑士长?”
崔梅恩笑着回答:“当然认识。你父亲去世后,我不是和他有过书信交流吗?他刚刚上任,在找到合适的下人骑士长之前,重点要解决有关目前针对深渊的防御政策的问题——”
“我不是这个意思。”亚瑟打断了她。他起头,翠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崔梅恩,“……您是否和他有过私人关系的往来?”
崔梅恩笑出声来,把他的头毛抓得乱糟糟一片:“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在你眼里我会跟每个认识的男人产生联系,对吗?亚瑟,你实在是太会赞美我了。”
放在平时,亚瑟早就跳起来嚷嚷说骑士不能仪容不整之类坏气氛的话,但今天他居然忍了下去。
他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任崔梅恩的魔爪把他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等崔梅恩玩得尽兴了,他又说道:“……我还有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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