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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深渊归来(黄油柿子)


她点点下巴,仰头作回忆状说:“可惜当时没有看到结尾。也不知道现在完结了没有,我记得书名似乎是叫——”
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塞德里克突然扳过她的肩膀,紧紧地抱住了她,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
他比崔梅恩高上许多,只能弯下高大健壮的身躯将她搂在怀中,如同雄狮狩猎雌鹿。他裸露在袖口外的小臂因用力而绽出青筋,亚瑟毫不怀疑这力道足以折断崔梅恩的脊椎。
她理应很疼,至少也会为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发出一声惊呼,但她只是抬起另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公爵的金发。
“别哭,你哭什么呀。”她哭笑不得地道,“我都还没哭呢……”
塞德里克的回答是更用力地搂住了她,肩膀肌肉的线条紧绷着,微微地颤抖。许久之后,他才用模糊不清的哭腔说:“……对不起……”
亚瑟震惊地发现,他强大、冰冷、不通人性的父亲竟然真的哭了。
泪水打湿了崔梅恩肩头的布料,看上去他还想再说点别的,但全变成了压抑的抽泣。从亚瑟的角度,能看见他死死地咬住牙齿,似乎是想把哭声咽回去——但越是抑制,泪水便越是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书房里回荡着他一声比一声急促的呼吸与呜咽,仿佛濒死的猛兽,又或许更像迷路的孩童。
“……我以为你死了。”好半天后,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塞德里克仍然将脑袋埋在崔梅恩的颈窝里,闷闷地说。
崔梅恩用没被抱住的那只手抚摸他的脸颊。
“我的确死了。”与情绪激动的公爵相比,她的声音听上去仍然是那般平和,没什么变化,“现在的我是从地下爬出来找你复仇的恶鬼,我会一点一点地杀了你,怕不怕?”
她甚至还有开玩笑的心情。
塞德里克慢慢地、慢慢地摇了摇头。“随你高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他的嗓音带着几分哭泣后的嘶哑,“你……你能在这里呆多久?”
崔梅恩作思考状:“不知道,也许没有多久。我的身体你也看到了,大概很快就会死吧。你也知道——”
“不会的!”塞德里克迅速地打断了她的话。他终于舍得从崔梅恩身上抬起头,视线极快将她从头到脚地扫视了一遍,“不会的,我有办法,交给我,我能处理。我可以带你去圣殿,不会有人敢说什么。你不乐意的话,家里也有施法材料。不会的,我有办法,我……我现在很强了……”
他神经质地将几个单词颠来倒去地重复,与其说是在给对方做说明,更像是在安慰自己。话说到最后,他又哽咽了起来。
他放开了崔梅恩,将脸埋在掌中。崔梅恩退后一步,饶有兴致般地打量着他。好长一段时间里,书房中只能听见塞德里克粗重的呼吸声。
“我现在很强了,我能保护你了……”他把脸抬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崔梅恩,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你不要走。你多陪陪我,求你……”
崔梅恩说:“好啊。”
他们在书房里再次拥抱,接吻,等亚瑟再反应过来时,崔梅恩已被塞德里克压在了书桌上。塞德里克一手握住她的腰,一手攥住她的裙子,把上好的布料攥成了抹布。
“去我的卧室。”他艰难地退后一小步,费力地说,“桌子太硬了,你会不舒服。”
此时,两人的位置已经与刚才完全相反。塞德里克·梅兰斯背对着亚瑟站在书桌前,而崔梅恩面对着亚瑟坐在桌上。他能清楚地看见她的脸。
黑发的女人仰视着他的父亲,轻声道:“我等不及了,就在这里。好吗?”
亚瑟·梅兰斯屏住了呼吸。他看见塞德里克俯下身去,胡乱地在她的脸颊和颈边落下亲吻,好似雄狮将脸埋入开膛剖腹的鹿的体内大快朵颐。
崔梅恩攀住他的肩膀,把细碎的吻落在他的耳后。
这个举动无疑刺激了塞德里克,他的动作更加激烈了起来。
书房内发生的一切陌生到令人毛骨悚然,亚瑟从没想过塞德里克·梅兰斯还会有这副模样。他想自己应该立刻转身离开,身体却如同着了魔一般牢牢地钉在原地。
“我好想你……”他听见他的父亲说。
“我也爱你。”崔梅恩说。
话一出口,塞德里克几乎将她凌空抱了起来。她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趴在他的肩头,视线却看向了门口,与亚瑟撞了个正着。
亚瑟仓皇地挪开了视线,差点没掉头就跑——及时止住脚步的原因是,他想起来父亲是最优秀的骑士,这么跑出去,绝对会被他听见声响。
他只好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崔梅恩笑了。不是面对塞德里克,而是面对藏在门后的亚瑟。她一边配合着塞德里克的节奏,一边竖起食指,眨了眨眼,对亚瑟做出了一个“嘘”的手势。
翠绿的结婚戒指在她的手指上闪闪发光,她黑色的头发被汗液凌乱地黏在脸颊上,嘴唇红润,任谁来看,都会忍不住唾弃一声下贱的荡丨妇。
但是当她竖起手指,对着亚瑟眨眼时,却显得那般游刃有余,仿佛只是在单纯地提醒继子不要发出噪音,而非被人撞见同公爵在书房行不轨之事一般。
亚瑟·梅兰斯后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他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已烧得滚烫,一种陌生的、令人难堪的热意流淌过全身,使他不得不狼狈地弯下腰去,好遮盖住身体上不自然的变化。

贞洁是圣殿骑士的美德之一,他们只应将自己的身体献给妻子。
当然啦,所谓美德向来是个含糊的概念,况且也没有办法验证骑士们在新婚当夜是否仍是处子之身。
事实上,许多年轻的骑士都爱在夜谈中吹嘘有哪位夫人或小姐邀请他们做入幕之宾,其中有一部分不是假话。
不管私底下如何,作为一名圣殿骑士,明面上还是应该恪守美德,比方说他们不能像大多数贵族男性一样出入妓院,或是在酒馆中与舞娘一度春宵。
此外,高强度的训练和艰苦的课业占据了亚瑟·梅兰斯几乎所有的时间,每天上完课之后他只想在床上瘫一整天,自然也就没有心思关心男女之事。
他倒也不是对此事一无所知。流行在男校中的不健康的小说和画册在圣殿中也同样流行,小骑士们靠着这些违禁品度过了无数个寂静的深夜,早起后偷偷摸摸地溜去清洗裤子和床单,与旁边同样早起晾衣服的同伴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亚瑟自然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与那些具有心仪对象的同伴不同,在他梦中出现的多半是面目模糊的女性(其中一些长得同画册上的女士有几分相似),自我纾解时脑内也从没有过具体的对象。
对亚瑟·梅兰斯来说,这类需求就和吃喝睡一般,是每隔一定周期就必须满足的生理需求,与个人喜好无关——就像他自认为对食物没有任何偏好,对寝具和睡眠的场所也不做要求一样。只要能吃得饱、睡得着就行。
他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撞见书房里场景的那天为止。
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地离开书房,又是怎样回到房间的。那一天夜里所有的记忆都变得混乱和扭曲,唯有崔梅恩湿润的眼眸与嘴唇最为清晰。
亚瑟狼狈地钻进浴室,反锁上门,把水流开到最大。不论如何用冷水冲洗,书房中两人的身影依旧在他的脑海中回放。
他坐进浴池里,手不受控制地动作了起来,翠绿的眼睛迷茫地注视着前方。
他看见雄狮将头埋入鹿的肚腹中,贪婪地索取着。血液从鹿的身躯下涌出,打湿桌面,又从书桌边缘向下滑去,拉扯出长长的丝线。
亚瑟放掉了浴池里的水,又重新冲了三遍,这才把自己收拾干净。他因不知何处而来的难堪与羞窘而面上发烧,匆匆忙忙地钻进了被窝。
然而即使是在梦境中,那个魔鬼的婊丨子也没有放过他。
亚瑟梦见自己走在一条长长的阴暗的走廊上,前后都看不见尽头,他便随便选了个方向,一直往前走去。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前方忽然出现了一扇门。门只拉开了一条细缝,细缝里透出一线亮光,亚瑟欣喜地跑过去,拉开了那扇门。
在亮得刺眼的光芒中,崔梅恩躺在书桌上,搂着一个面目不清的男人。她黑色的卷发散落在后背上,黑色的睡裙则险险地挂在腰间,汗水顺着她的肌肤往下滑去。
亚瑟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着液体流过的痕迹往下走,不知道自己是想狠狠地呵斥她,还是想要舔上去。
他往门内走了一步——真的只有一步,突然间,周围的场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等到再反应过来时,将崔梅恩搂在怀中的男人已经变成了自己。
他的双手撑在崔梅恩的身边,而崔梅恩好像完全没发现与她共赴爱河的人已经换了一个,她对着他露出笑容,伸出手抚摸他的脸颊,眼波流转,万般深情。
她说:“塞德里克。”
亚瑟睁开眼睛,从梦中醒了过来,大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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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早餐的时候,崔梅恩在餐桌上说:“这几天把东西收拾一下,三天后你俩陪我出趟门。”
亚瑟看看她,又看看“你俩”这个词所指的另一个人——魔鬼正专心致志地用勺子挖牛奶布丁吃,眼皮都不抬一下,显然对这个消息早已耳闻。这么说她提前告诉过他了。
每次都是这样,她宣称自己被迫臣服于魔鬼的淫威,却又总是表现得与他更亲密——打住!
亚瑟咳嗽一声,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想赶了出去。他问道:“您要去哪儿?”
“首都!”崔梅恩兴致勃勃,“我还没去过首都呢!不知道会有什么好吃的?顺便也去圣殿看看!亚瑟,你是在圣殿上学的对吧?”
亚瑟:“……圣殿不许无关人士随意进入。”
“你这么说我可真伤心。”崔梅恩拿起餐巾作拭泪状,“妈妈也不行吗?”
这句“妈妈”让亚瑟差点没被刚吃下去的煎培根噎死。当着众多仆人的面,他也没法反驳她,只好咳嗽几声,困难地把卡在嗓子眼儿里培根咽了下去:“当然不行!您以为圣殿是什么地方?”
“母亲大人要同圣殿的代理骑士长商讨有关深渊的防御政策,我想到时候没有资格列席旁听的是你,哥·哥。毕竟你只是个普通的见习骑士?”魔鬼放下餐具,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擦擦嘴,推开椅子跑到崔梅恩身后,环住她的脖颈,将脸贴在她头发上蹭了蹭,再冲亚瑟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别乱说,亚瑟已经晋升首席见习骑士了。”崔梅恩怜爱地摸摸他的脸。继续说,“大概就是这样。我和那位代理骑士长敲定了时间,到时候要在圣殿办一个简单的会议。我们会在首都停留一周左右,亚瑟,到时候要拜托你带着我们转转哦?”
亚瑟垂下睫毛,深感眼前这幅场景的荒谬——也不知是昨晚还与他们翻云覆雨,今早就能扮贴心好母亲上演母慈子孝戏码的崔梅恩更好笑,还是身为一个魔鬼却口口声声“深渊防御政策”的魔鬼更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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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一行人从公爵府出发了。崔梅恩没带多余的仆人,只有两位车夫与他们同行。公爵的封地距首都不算太远,一星期后,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
梅兰斯家在首都有一栋小宅邸,不过自从梅兰斯家族遭遇那场诡异的灭顶之灾后,已有二十年无人居住了。因着有专人照料,房屋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破败之处,只是稍显冷清了一些。
亚瑟环视四周,打量着这个临时居所。与其说是“宅邸”,不如说这只是一栋普通的三层住房,底层是客厅,二楼是几间小小的房间,最顶上还有间带窗户的小阁楼。
据说这是塞德里克公爵当年在首都上学时买下来的,屋内的许多陈设都透露出一股过时的味道。屋里打扫得倒是很干净,就连容易积灰的柜子角落也没有半点灰尘。
然而奇怪的是,这里并不“整洁”。一个杯子被随意地扔在水槽里,餐桌旁的椅子被拉出来一点,桌上摆着一个漂亮的白瓷盘,盘上搭着一支银叉——盘子的另一侧摆着一本摊开的旧书,书页已经黄得不成样子。
这不像是一座二十年来都无人居住的空屋,更像是童话绘本里摊开的一页,一个躲开了岁月磋磨的静谧的角落。
这幅场景给了亚瑟一个奇异的联想:时光好像在这间屋子里停住了。屋子的主人仿佛只是在用早餐时因故离开,很快就会回来,而他们只不过是一群不合时宜的闯入者罢了。
“啪”的一声,崔梅恩走过去合上那本书,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静,也把出神的亚瑟拉了回来。
她利落地把桌上的杂物收拾进厨房,抱怨说桌布太丑了,得换块新的——于是桌布也和杯盘碗盏一起被塞进了储物柜里。
几分钟之内,屋子里那种停留在过去的氛围就被她毁了个一干二净。
她对着空荡荡的桌面满意地点点头,抚摸着手上的戒指,侧头对亚瑟说:“人多了也麻烦,我没带仆人来,这几天在首都的家务得自己做,你没问题吧?”
亚瑟点点头。圣殿里骑士们的内务都是自己处理,他也不是那一类娇生惯养长大的贵族少爷,自然没什么意见。
他跟着崔梅恩测试了一下厨房的锅碗瓢盆,炉灶还能生火,基本的厨具和餐具样样俱全,只是需要重新购买食材和调料。
两人就这一问题商量了几分钟,才双双想起好像忘了一个人。
“艾德,宝贝,你人呢?”崔梅恩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脑袋,往客厅里张望,“你对晚餐的菜单有什么要求吗?”
魔鬼有一个长长的名字——那是自他们诞生时便被赋予的真名,人类的喉舌几乎无法完整地念出这些诡异的音节,通常也没有魔鬼乐意把自己的真名告知人类——所以崔梅恩给他起了个人类的名字。
在封地里时,其他不知真相的人类也用这个名字称呼他,至于他搭不搭理,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
亚瑟也跟着往外看去。他们到达首都时已近黄昏,此刻天已经黑了大半了。这间房屋所在的街道并不热闹,屋外的夜色和昏黄的路灯把屋内的灯光衬得更加明亮和温暖。
魔鬼蜷在客厅的布沙发上,怀里还抱着个抱枕,听见两人的声音,他只是恹恹地抬了抬眼皮往厨房看了一眼,又把脑袋埋了回去。
“我不需要人类的食物。”他说。
崔梅恩皱起眉头。
“我记得你还挺喜欢品尝食物的……”她走到沙发旁坐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魔鬼含糊不清地咕哝了几声,一点点地蹭过去,把脑袋搁在她的大腿上。
他看起来无精打采的,脸色白得吓人。魔鬼选用的这具躯体是个娇生惯养的少年模样,平常他耀武扬威的也就罢了,现在这样柔柔弱弱地蜷起来,看着跟只瘦巴巴趴在人家门口讨饭吃的猫似的,格外令人心疼。
崔梅恩揉揉他黑色的短发,突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你该不会是晕车了吧?”
亚瑟·梅兰斯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魔鬼翻了个白眼,把怀里的抱枕扔了过去。抱枕擦着亚瑟的脑袋飞过去,像锋利的刀片一样刮下来一撮金毛。
亚瑟跳了起来,向魔鬼扑去。
“都给我停下!!你俩是想把房子拆了吗!!!”

第7章 07.献给小灰老鼠的玫瑰
“您疯了?去首都?梅兰斯封地里没几个圣殿骑士,您大可以四处乱跑,首都是什么地方?你是一个魔鬼契约者,立刻就会被看穿的!”
亚瑟越说越急,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惹得园丁往这边看了一眼,脸上写满了对八卦的好奇。
崔梅恩停下剪玫瑰的动作,竖起食指,对他比出一个“嘘”的手势。这个动作让亚瑟后退了一步,耳朵不由自主地烧了起来。
“放心,不会有问题的。”她没注意到亚瑟的小变化(这让他松了一口气),俯下丨身仔细地观察玫瑰的状态,漫不经心地说。
“不会有问题?我见到您的第一眼就认出了您的身份!”亚瑟压低声音,弯腰凑到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您知道首都有多少圣殿骑士吗?您知道契约魔鬼至今仍是会被判火刑的重罪吗?”
“真是稀奇,亚瑟,你居然会因为这种原因担心我。”崔梅恩挑起眉毛,“我以为你恨不得我下一秒就被送上火刑架。”
亚瑟一时语塞。他的脸上慢慢腾起一抹因羞恼产生的红晕,好在崔梅恩没有继续纠缠下去。
她剪下最后一朵玫瑰,放进左手挽着的花篮中,再将花篮递给了亚瑟:“我有办法处理,保证到了首都没人能看得出来。这个送你,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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