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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本色[九零刑侦(豆子禹)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跌落在地“噼里啪啦”的声响。
平时在不经他同意的情况下,没人敢走进他的办公室, 是哪个不怕死的后勤人员?
他轻手轻脚走到书房门口, 偷听了下, 里面果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声音很小, 难道是进贼了?
他顺手拿起了门旁的棒球棍, 手一拧打开了房门,呵斥:“谁?”
然而里面的人让他猛然一怔, 竟然是妹妹孟思期,她正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本书, 不仅于此, 她的脚下乱七八糟躺着一地书。
她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书房?她想调查什么?她是不是不想活了?
她倏然转过身,手上的书掉到地上, 紧张地看着他, 像是被他吓了一跳。
孟思期一转头就看见孟庭哲拿着棒球棍站在门口,脸色铁青,眼神阴鸷, 虽然发现是她,减轻了几分阴鸷, 但是仍旧板着黑脸。
她故意装作紧张的样子,大大的眼睛瞅着孟庭哲,“哥,你怎么在这?”
“你问我?你不知道这是我的办公室?”孟庭哲朝她走近,带着沉重压迫的气势。
如果动手,孟思期不一定能占到便宜,但今天她不想在商场闹出不愉快,毕竟孟辉在这儿。
刚才她飞快从暗室跑回书房,按下银色按钮合拢书柜、关上暗室的门,但是担心暗室的门关上时声音太大引起门外注意,也担心她单独拿出一本书引起怀疑,她只得拼命把书架上的书拨弄下来。
“刚才我想拿上面一本书,不小心把书都弄了下来!哥,爸爸让我来办公室休息会,所以我看了会书,我真的不知道这是你办公室。”
“是吗!”孟庭哲紧紧握着棒球棍,冷冷一笑,“妹妹,你想骗谁呢?你一个警察,你分不清谁的办公室?”
“这不是总经理办公室吗?”孟思期故意问。
“你分不清董事长和总经理吗?”孟庭哲带着微微的嘶吼。
“我怎么知道你是总经理?我是第一次来,我一直以为你是副的。”
“副的?这么多年,你对你哥哥不了解?你真的对我一点都不了解?”
孟庭哲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孟思期总感觉孟庭哲话里有话,他是不是在试探她有没有发现他更多的秘密。
“你想表达什么?”孟思期不卑不亢地对峙他锐利的眼神,“我一向念书不好,当年填志愿我就特别傻,明明可以去省警察大学,结果却去了一所专科学校!”
她大声道:“你觉得这样的人,会知道总经理和董事长的区别?要么,我们和爸爸说理去吧!爸爸——”她大喊了一声。
孟庭哲的嘴角痉挛了一下,冰冷的面色缓和了几分,他手里的棒球棍慢慢地放了下去。
“妹妹,对不起。”孟庭哲的语气忽地软了下来,甚至有几分阴柔,这让孟思期想到他化妆成女人的样子,“哥哥怎么会伤害你,哥哥会一辈子保护你。”
“走,妹妹,哥哥带你去吃点东西。”他伸出纤长的手掌,拍了拍她的臂膀。
孟思期暗暗吁了口气,这样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她在孟庭哲的注视下走出门,在他的再次邀请下,她笑了笑:“不了,我下午还回警局?我先走了。”
“妹妹,”孟庭哲忽地叫住她,嘴角噙起奇怪的笑意,“今天爸爸叫你来做什么?”
他整张脸压了过来,锐利的眼盯着她的眼睛,孟思期背脊贴着门,屏住了呼吸,她绝不能告诉他关于今天的行程,除非是孟辉主动告诉他。
“怎么了,你紧张了?”孟庭哲笑了笑。
“我来看看爸爸,爸爸想我了。”
“是吗?今天老头子把我支走,幸好我留了一个心眼,没想到你们父女得以团圆。那个律师来做什么?”
孟思期冷静道:“我怎么知道,我和爸爸吃了顿饭而已,他们有什么事你得问爸爸去。”
“对对,你肯定不知道对吧。妹妹,走,带你去喝杯奶茶。”
“我还有事,不好意思,下次吧。”她从孟庭哲身前侧着走了出去,咔嚓一声把地上滚落的那支红色口红踩破了。
“妹妹,”孟庭哲的声音从后面递过来,“周末记得回家吃饭。”
“好,”孟思期敷衍道,“到时见。”
孟思期很快回到了董事长办公室,孟辉和郭照鸿还在谈话,办公室多了一个男子,和郭照鸿同般西装革履,那应该是郭照鸿的律师事务所同事,因为立遗嘱需要两位见证人。孟辉也介绍他们认识了,是另一名担保律师汤勇。
孟思期提出回警局,她不想干涉孟辉的遗嘱一事,也不想耽误他的工作。
孟辉送她出门,微笑招手时,还叮嘱她经常来看看他,以及把握个人感情。孟思期也依依不舍,还反复叮嘱孟辉要保重身体。
在一楼,她再次见到了马经理。
孟思期特意在没人经过时问他:“我能问马经理一个问题吗?”
“请说,孟警官。”
“6月30号中午我哥说好要请我吃饭,但是那天他爽约了,我就是想问问,那天他到底去了哪?”
马经理像是想了想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孟总那天应该去了郊南。”
“郊南?”市电视台就在郊南,但是郊南面积不小,不过这已经足够吻合了,她问,“他去郊南做什么?具体地点您知道吗?”
“应该是去谈生意,孟总经常出差谈生意,但具体行程我就不知道了,孟总也不会告诉我。”
“好,谢谢马经理。”
孟思期拜别了马经理,回去的路上她的心里百感交集,今天无疑是一个非常大的意外,孟庭哲和嫌疑人特征太像了,戴着眼镜,有对化妆这样的偏执爱好,而且去过郊南。
最重要的是,她今天在书房听到了“啊哈啊哈”的声音,那是孟庭哲发出的声音,他好像有一定哮喘。赵语婷说,雨衣男发出了不像是笑声的“啊偶啊偶”声,那和哮喘声实在太符合了。
然而这时,她的思绪回想了整整一年时间,因为她和孟庭哲有交集,而且不止一次。
如果没有猜错,去年九、十月份,孟庭哲因为商场经济问题找过她,并且极力想让她嫁给一个四十一岁的商人姜建龙,那其实是孟庭哲想利用她的婚姻为商场牟利,当时她还被孟庭哲叫到了一家咖啡店,许以五千元的报酬,但是她拒绝了他。
回想起来,当时的孟庭哲应该气急败坏,但是这件事不久,第一起红妆连环杀人案就发生了。
她还记得,今年春节除夕那天,因为她的“三等功”报道,那天孟辉狠狠教训了孟庭哲,当时孟庭哲应该也是咬牙切齿,不想,年刚过完,她还在侦破龙善文的案子时,第二起红妆连环杀人案发生了。
那一天也是大雨,她记得她正在路鹤家里沐浴更衣,路鹤给她煮了面条,然而他匆匆忙忙出门了。
这两起案件,她似乎和孟庭哲都有交集,孟庭哲一定是因为事业上或者生活上的溃败从而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性狠下毒手。
至于第三起案子,也才发生在不久前,会是什么原因呢?难道是孟庭哲提前知道了父亲孟辉要立遗嘱分配遗产的事情?
她后背渐渐发凉,如果凶手是孟庭哲,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即将发生的事情,虽然孟庭哲和她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也是法律上的兄妹,为了避嫌,她不能继续调查他。
她必须快些回去把关于对孟庭哲的怀疑告知路鹤,她希望路鹤尽快调查孟庭哲于30日在郊南的具体行程,如果他真的出现过在电视台附近,那么完全可以拘传他回去审讯。
孟思期走得并不快,然而每一步都变得极其沉重,她不敢想象,如果凶手果真是孟庭哲的话,孟家将会面临什么?
回去后,孟思期就单独把今天捕捉到的信息告诉了路鹤。孟庭哲有化妆的技术,6月30日那天中午在郊南,他还符合赵语婷描述的三个特征,男人,戴眼镜,啊偶啊偶的声音。
至于孟庭哲喜欢化妆成女人,并且喜欢和男人亲昵这件事孟思期做了隐瞒,她认为现在还在怀疑阶段,孟庭哲的隐私她还是想做一些保护。
路鹤对她的这一发现感觉非常惊喜,他马上命令队员去调查孟庭哲6月30日当天的行踪,特别是下午到晚上的时间,他的不在场证明。
如果那天的不在场证明很模糊,那么只能拘传回来问话。
孟思期问:“前两起案子的不在场证明能调查吗?”
“时间间隔太长,可能取证有些困难,不过我会安排人去调查。”
这段时间孟思期一直处于紧张的等待当中,第二天她收到了一队调查的信息,6月30日中午到晚上,孟庭哲一直和一家叫众贸的企业洽谈业务,中午和晚上有两场酒宴,有多人证明。虽然中间有离开的时间,但是基本没有脱离众贸这个圈子。
孟思期摇了摇头说:“路队,谭筱霜从失踪到遇害的时间很长,这并不能完全排除孟庭哲的嫌疑对不对?”
众贸企业离市电视台车程不到半小时,下雨天最多四十分钟吧。如果孟庭哲中午从酒席离开,驱车赶往市电视台,偷袭谭筱霜,将她带到建筑工地,下午再返回众贸参加晚宴,待酒席结束,他又返回建筑工地,实施化妆和犯罪,这一切时间完全是足够的。
路鹤点头说:“是,有这种可能,但是这种可能很难证明,除非有新的目击证人,证明孟庭哲开车出现在市电视台附近。”
虽然孟庭哲身上的巧合太蹊跷,但孟思期也明白这一切完全是要讲证据的,不能因为巧合就妄下结论。
路鹤像是安慰她说:“思期,对于调查你哥哥,我相信你心情也很复杂,作为警察,我很钦佩你的精神。”
孟思期明白路鹤的意思,其实调查孟庭哲她心情是很复杂的,虽然孟庭哲曾经处处和她作对,但是孟庭哲是孟家的人,她必须还要考虑孟辉的感受,如果孟庭哲是连环杀人案的残忍凶手,不说叶秀慧,恐怕孟辉也会受到巨大的冲击,毕竟孟庭哲是他从福利院带回家,亲手养大的孩子。
但她是一名人民警察,人民警察在办案过程中是不能带有私人情感的,必须做到公正公允,即便是家人,是朋友,也必须具备冷静的怀疑精神,这也许就是路鹤说的“钦佩你的精神”。
路鹤没有让她直接参与到孟庭哲的调查当中,也没有让孟家人知道什么动静,说明他一直在考虑她的感受。
路鹤又说:“目前红妆案线索渺茫,对于你这个发现我很意外,也很感激。孟庭哲的这条线我会安排人跟着,特别是暴雨天。”
孟思期明白,即便现在消除了对孟庭哲的初步嫌疑,但是没有再多的线索的情况下,孟庭哲这条线不能轻易放弃,所以暴雨天,跟踪孟庭哲的行踪可能是迫不得已的办法。
不想,天才晴了两日,又下大雨了,幸亏孟思期下班赶了个早,把窗户外的衣服收了,因为连雨,她只能在这两天晾晒衣服,把衣服收完,把门窗关紧,她想起路鹤的话,半小时以后下去吃饭,今天路鹤会给她做好吃的。
外面哐哐哐电闪雷鸣,眼看着就变成了暴雨,孟思期的心情也慢慢下沉,她现在对暴雨有点敏感。
她用毛巾擦干回家路上被雨吹湿的头发,把警服短袖衬衫和长袖汗衫脱了,换了一身宽敞的白色衬衫。
她忙了一些事情,提前了几分钟下了楼,外面依旧暴雨倾盆,电闪雷鸣,孟思期心神不安推开了路鹤的房门。
但那一刻,她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路鹤的身子蜷在了地上,像是遭受了意外,长长的腿是曲着的,手臂也是曲着的,正趴在卧室门口,他好像极力要爬向卧室。她的第一想法,路鹤是不是遭到了红妆案凶手的袭击?
“路鹤!”孟思期冲了过去,趴在他的身旁。
他浑身都在发冷,打着哆嗦,可这是七月天啊,即便是雨天,温度也很高,莫不是发了高烧。
她轻轻掰正他扑在地上的头颅,终于看清他的面孔,皮肤卡白,满脸都是汗珠,嘴唇白如薄纸,轻轻颤动着好像生了一场大病。
“路鹤你怎么了?”孟思期心慌得厉害,她抓起他冰冷渗汗的手掌,“我现在送你去医院!你一定要撑住。”
她把他的手臂抬起来,想扛起他。
“思期……”从路鹤的嘴巴里忽然发出微弱的声音,“……”
他说了什么话,但是孟思期没听见,她贴近耳朵在他嘴边,“你说什么?”
“……”
她的眼里渐渐染上心疼的湿润,路鹤你不要出事啊,我知道来到三十年前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你,你千万不要出事。
“思期……”
他嘴巴动了动,孟思期还是没听清,她重又扛起他的手臂,“别说了,别耽误病情,我现在带你走。”
“不,不,抱……抱……”路鹤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
“抱?好,好,”孟思期拼命点头,“是不是冷,我现在抱抱你。”
孟思期坐在地上,将他冰冷的头颅贴着自己温热的腹部,将他肩膀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她想用体温让他好受一点,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孟思期渐渐感觉自己的体温在下降,路鹤的脸上开始浮现一丝淡淡的血色。
他的手臂缓缓动了,就在她不注意之间,路鹤双臂将她的腰紧紧环了起来,他将整个头都埋进了她的腹部,隔着薄薄的衬衫,她的皮肤感受到了他渐渐均匀的呼吸。
他好像慢慢恢复了健康,但是孟思期不知道要不要带他去医院,她轻声问:“路鹤,我带你去医院看看?行不行?”
他一动不动,但抱着她的腰却没有一丝松懈,孟思期又唤了一声:“路鹤?”他的大半个身子都卧在冰冷的地面上,这样也不是办法。
她正踌躇时,路鹤的薄唇动了动:“思期,让我抱抱你。”他的手抱得她更紧了,好像生怕她要离开。
孟思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知道路鹤现在生病了,他需要温暖,但他们还是第一次这这样近距离接触,这种肌肤相贴,在时间慢慢流逝当中,越发浓烈。
横跨三十年,她对于路鹤的经历从震惊到好奇,到认识他,熟知他,再到彼此无话不说,她感激他帮助过她,感激他成为刑侦路上的导师和朋友,更感激他为她做过的很多平凡却让人感动的事。
她不知道对于路鹤是什么样的感情,身边所有人似乎将她和路鹤联系在一起,这三十年的旅程似乎也因路鹤而起。
她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她没有谈过恋爱,她更不知道男女相处意味着什么?
上次,路鹤说要追求她,她说的那句“在乎”的话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希望路鹤在意自己的安全,她不想他出现意外。
她的手指紧紧抓住路鹤的衣襟,望着他慢慢变得安静的侧脸,轻轻闭合的眼睑,还有已经缓缓染上血色的薄唇。
她开始在想,她的心里是否可以把他融进去,这辈子都把他融进鲜血跳动的心脏。
心脏跳动得厉害,他感受到了孟思期身上的温暖。
二十多年来,路鹤的心里永远都是冰冷的,空荡荡的,他终于感受到了和母亲一样的温暖。
“鹤儿,记住,不要发出声音!无论如何都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妈妈永远都爱你!”
“是永远,鹤儿!”
但是她还是离开了他,二十多年了,路鹤一次次从噩梦中惊醒,每一次都是妈妈破碎的声音。
他分明记得,母亲身上拥有春风般的温暖,可是他再也没有感受过那种温暖。
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妈妈带着她去钢铁厂看钢铁出炉的那个夜晚,红红的焰火从高高的炉口喷薄而出。
她始终关注着他说:“你看鹤儿,好不好看。”
“好看。”他被牵着小手,他永远都记得那份火焰的色彩,象征着生命的色彩。
路鹤慢慢地发出微笑,他抱着眼前的人,好像重新感受到了温暖,但这份温暖和母亲是不同的。
孟思期身上的体温和气味给了他独特的感觉,每一次接触她,他全身的血液如同钢铁的火焰浓烈又湍急。
他深深记得父亲戴着钢铁厂安全帽,挥洒热汗,此刻的感觉就如同父亲的争分夺秒,如同他对钢铁事业的执着。
孟思期!
他不想离开她,他想要一直“占有”她,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哪怕像父亲那样跳入滚烫的炼钢炉!
“路鹤,是不是好了点。”
路鹤又听到了她的声音,那个让他感觉宁静又颤滞的声音,他没有回应,他假装没有回应,他知道自己可以起身,他仍旧紧紧地抱着她,无论如何,他要抓住这样一次难得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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