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果然是你这个魔修。”裤脚沾到黑雾的地方瞬间就被染成了黑色，容意却依旧不慌不慌，“难怪我老觉得这破碗的传说听来耳熟……这不就跟容家所谓的‘家神’差不多吗？”
都是许人以利，而后要求他们用献祭作为交换。
只是姬家老祖是靠强夺拿到鬼碗，所以祭祀的流程并不像容家那么详细明确，以至于后代都懵懵懂懂的，没有主动供奉，这才导致鬼碗与他们的联系减弱，在被姬老三偷走后反噬其身，另寻“主人”。
也可以说，鬼碗就是简化版的黑色神像。
想明白其中关窍，容意语气中带上了轻嘲：“是因为我砸了你一个神像，让你记住了气息，所以你这只破碗在我手上时才那么老实？应该不是我多想，你好像有点……怕我？”
“小辈，休要胡言乱语。”
一直安静的黑雾中传出一声冷哼，似乎对面斗法之人终于被容意的嘲讽激起了火气。
黑雾涌出更多，烛火被压制得只剩下一点火星，整个法阵连带观玄斋都在晃动，仿佛快要承受不住对面的魔威。
“谁是小辈还未可知呢。”淡淡答了对方一句，容意对周围目光渐渐清明的鬼魂们说：“还愣着干什么，不想自己报仇了吗？”
闻言，一群或纶巾宽袍，或短衫长裙的古装男女率先有了反应，纷纷伸出手抓住空中乱舞的铁链。
在他们的带动下，其他不同年代的鬼魂也陆续动起来，手脚折断的，便用嘴咬住铁链。
这些鬼论单个实力都不强，虽然有浓重的怨气，却达不到厉鬼的级别。但当他们齐心协力想要拖出藏身法阵中的仇人时，却拧成了一股强大的愿力，给了他们短暂的与强大仇人抗衡的机会。
有鬼魂们的帮助，容意可以分心唤出镇魂青灯的虚影。
已修复大半的青灯虚影一出现，观玄斋里泛滥的魔氛便猛地被压了一头。更让躲在法阵另一边的魔修恐惧的是，这盏青灯在顺着魔气烧向他的本体！
察觉到克星出现的瞬间，这魔修也是杀伐果决，立刻就撤回了所有魔气。
仅剩的血光与火光紧跟着收敛，化为一个身披血衣的长发男鬼，被观玄斋里的诸多鬼魂生生从地底拽了出来。
他们带着被其驱使的无数岁月里积攒起来的恨意，狠狠咬向血衣厉鬼，撕扯他的魂魄。
见状，容意也停止法阵的运作，难得急切地说：“你们先让我把他的阴气收走，这可是我的猎物……再不让路，我就把你们超度了！”
听到这番威胁，诸多急于报复的鬼魂才算是安分下来。
第125章 谁听到我答应了？
血衣厉鬼身上充沛的阴气弥补了容意方才与魔修斗法的损耗。收完对方的阴气之后，她对一旁等待的众鬼说：“你们现在可以报仇了。”
然而众鬼似乎没有感受到她的宽宏体贴，一个个非但不敢靠近，还在她看向自己的时候退得远远的。
趁着这个机会，已经奄奄一息的血衣厉鬼赶紧说出刚才没来得及讲的求饶：“别……别杀我，我可以告诉你本体的事！”
“本体？”
见容意似乎有兴趣，趴在地上的血衣厉鬼用力点头：“就是刚才和你交手的那个家伙！我当年死于战乱，被他发现之后与他订了契约，借他一缕法力成为碗中器灵，替他收集人魂血咒，他许诺只要我替他收集到一百个人魂血咒就会帮我转世投胎……”
答应对方，自己就有再活一次的机会；而拒绝对方，可能当场就会魂飞魄散。
血衣厉鬼做出了他认为最明智的选择。
最初的年月里，天下纷乱不止，各地诸侯征战不休，众生苦不堪言，人人都在乞求神明的庇护，无论“神明”的来历是否正当。血衣厉鬼只需用魔修分给他的法力稍微人前显圣一番，就能轻易收获信徒。
他沉迷于“自己”强大的力量中，兢兢业业地按照约定让一个个供奉他的人家在短暂的快乐过后家破人亡，用他们曾经的信仰愿力、死亡时的绝望和死后的怨恨炼化成所谓的血咒。
如此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第一个约定之日到来了，魔修重新出现在他眼前，要取走这期间他积攒的血咒。
他当时轻易答应了，紧接着就体会到生不如死的感觉。
魔修将人魂血咒从他身体中抽走时，他就像被丢进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中走了一圈，痛苦得宁可当场魂飞魄散！
这次之后，虚弱了许多的血衣厉鬼开始怀疑魔修对自己的承诺。
对方只是抽取了一次诅咒，自己就已经如此痛苦，等到攒够他需要数量的那天，自己真能再世为人吗？
死后久违的痛苦让他短暂地清醒，不想继续与魔修合作下去，于是故意切断与对方的联系，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迹。
“但没有用……到该见面的日子，他还是找到了我的下落，且因为我逃跑的举动，给了我更加痛苦的惩罚。”即使已经过去悠长的时光，血衣厉鬼仍然记得那惩罚的可怕，不由得双手环抱住自己。“他警告我，说如果我再生出毁约的念头，便让我彻底消亡，连魂归天地的机会都没有，我只得一边继续按照他的吩咐行事，一边思考破局的办法。”
容意端坐在观玄斋的柜台上，接道：“你想到了？”
“想到了。”血衣厉鬼点头，“他能找到我，一定是因为我每次使用他的法力时，都会加深他留在我魂体上的印记的缘故……我变成了他的身外化身，人们膜拜我时，其实膜拜着的都是他！如果要摆脱他，我得有自己的力量，于是我给自己找了个寄体之物，让人们把对本体的崇拜转移到寄体之物上。”
那所谓的寄体之物就是引起此次风波的鬼碗，而商人夫妇则是他最初的试验对象。
听到此处时，穿着古装的那几只鬼脸上重新露出愤愤之色，只是顾忌着容意正与血衣厉鬼对话，才没有立刻扑上来。
血衣厉鬼不屑地看向对方：“瞪我做什么？当年是你们自己答应用后代子嗣与我交换荣华富贵的，我没有食言不是吗？倒是你们后来后悔了，认一个乞儿为子哄骗于我，偷偷诞下血脉，毁了我们之间的约定，险些害我被本体找到！”
商人闻言吼道：“我创下诸多家业，如果无人继承又有何意义？我已守了二十年承诺，只希望能留下一个独苗……”
“毁约还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你这无耻一如当年。可惜啊，你养的小乞丐比你聪明，发现不对后，他自己找上我交易。”血衣厉鬼低笑出声。“他将交易条件限制为每十年为我献祭一个血亲，帮我掩盖行踪，而我只需在他遇上难缠的对手时帮他咒杀对方。”
这次发出骚动声的变成了姬家旁系的那些鬼魂。
他们纷纷唾骂着血衣厉鬼和早已身死魂消的姬家先祖。
“如果不是姬家后代里出了个自作聪明的蠢材将我盗出本家，害我被本体发现，你们近日又怎么会遭遇种种不幸？哈哈哈哈，你们活该……”
“我对你怎么跟一个个卑鄙小人达成契约的过程不感兴趣。”容意打断越说越得意的血衣厉鬼。“关于那名魔修，你还能提供什么有用的情报作为保命的交换？”
畏惧地沉默下来，血衣厉鬼思索了片刻道：“据本体自称，他已经存在于世间数千年，具有无上法力，只是肉身因某种变故遭逢封印无法现世，所以只能靠离魂夺舍的方式，在世间散播魔种积蓄力量。”
“就这样？”
“我、我当年还没取得他的信任就露出了反意，所以他对我防备也很深。不过他说过，只要他力量恢复魂归肉身，成功破除封印，就能颠覆这世间，打造一个让妖魔鬼怪能自在横行的世界！”血衣厉鬼赶紧又补充几句。
“哦。”容意冷漠地应了声，懒洋洋朝侯立四方的众鬼招了招手。“撕了吧。”
被血衣厉鬼方才的一番自白重新唤起恨意的众鬼此时不再迟疑，争先恐后地扑向虚弱的仇人。
观玄斋一楼内响起血衣厉鬼的惨叫声。
“我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你答应饶过我的，你答应……”
“我什么都还没说，你就自己交代了。”容意从柜台上轻松跳下，问没挤到近处，只能排队等报仇的其他鬼：“你们有听到我答应他什么吗？”
众鬼齐齐摇头，他们可以作证，她刚才确实什么都没有承诺。
容意便无辜地朝被撕咬得残缺不全的血衣厉鬼摊了摊手：“谁让你不等我反应呢？不过你放心，等你现在偿还完过往欠下的孽债，回归天地清气，迟早还能再投胎的，也算心愿达成了。”
第126章 白捡的手下
由着楼下群鬼乱舞，容意来到二楼查看情况，只见姬梦瑶晕倒在楼梯口，杜荣则捂住耳朵缩在离楼梯口最远的角落，也已经失去意识。
刚才她与那个魔修的斗法以修真界的标准来说算不上特别激烈，但余波也远远超出了这两人能承受的极限。若非容意注意把交手范围限制在观玄斋的一楼，这俩直接被震得生魂离体也不是不可能。
上前两步，她把杜荣拍醒。
“啊！”惊恐万分地从地上弹起，看清眼前的人影，杜荣才心有余悸地问：“前辈，解决了？您没事吧？”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容意要是有事，他估计也没机会醒来了。
“嗯，暂时算解决了吧。”容意点点头，“你照顾一下姬梦瑶，我先带楼下那群鬼回暮山小苑。”
“不是超度吗？”杜荣虚心求教。
“我又不是佛修，为什么要替他们做超度的活？”理所当然说完，容意蓦然一笑道：“这些鬼当中，有一部分还心存怨气和执念，暂时不想离开，我正好带着他们把暮山小苑上下清理一遍。”
这事她早就想做了，碍于人手不够做起来麻烦，这才拖延到现在。
身为本地人，杜荣是知道暮山小苑的各种恐怖传说的。寄居404号的这段时间，他也从容意口中得知了该处或许藏了好几个困鬼的阵法，一直都很好奇……这次无疑是一个长见识的好机会啊！虽然危险，但修行本就逆天而行，哪有不冒险的？
压抑住激动的情绪，杜荣试探道：“前辈，我能参与清理吗？我最喜欢做扫除工作了，保证尽心尽力。”
容意一眼就看出对方真实的打算。
晚辈肯上进是好事，而且有些鬼魂确实需要有监工看着才不至于越界。
“安置好姬梦瑶你自己过来吧。这次清理也许要花上两三天的时间，不用太着急。”正说着，一楼有数点金光穿透楼板飘向容意，乖顺地融进她体内。
看来是有一部分被困在鬼碗中的冤魂在了结恩怨后自己想开，回归天地了。
不过最耀眼的一个光团是在血衣厉鬼彻底魂飞魄散时才出现的，光芒明显到就连杜荣都能看到。
他揉了揉眼，看着容意把那团光牢牢握在手中，疑惑地问：“前辈，这光是什么，人净化过后的魂魄吗？”
“是功德。炼器、渡劫都用得到。”容意没有藏私，坦然地解答。随后她低声自语：“奇了，毁掉一只破碗都能得到这么多功德金光，为何我当初毁掉容家的那个神像却没拿到功德？是天道克扣了我的奖励，还是容家的人命不值钱……”
仿佛冥冥之中的某种力量听到了容意的话，天际忽然响起几声闷雷。
抬头看了眼雷声隆隆的方向，容意撇撇嘴，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目送她平安下楼，杜荣才心有余悸地抹了把汗，也跟着看了眼刚才响雷传来的方向——前辈有时候是真的猛，连天道的坏话也敢说，他刚才可真怕天道一个冲动直接降雷把她劈了。
非但没被雷劈，还活得很精神的容意在观玄斋里就地取材，直接拿了栋白纸糊的别墅，将在场所有没消散的鬼魂都临时收入其中。
“先忍忍，过一会儿你们就有大房子住了。”难得温和地安慰一下被魔修所害的无辜鬼魂们，容意向杜荣要了把黑伞，撑开它罩住阴气四溢的纸别墅，从容推开门走上洒满夕阳余晖的街道。
之前丧葬街其他商户就听到观玄斋这边有异响。
好不容易等到内中彻底安静下来，他们正打算靠近查看情况，就看到一个皮肤白如凝脂，神情淡然的美丽姑娘一手打着黑伞，一手抱着座烧给亡者的纸别墅从观玄斋中走出。
这情形，看起来就像阴差借道似的……
想到此处，看热闹的商户们俱是脸色一变，口中念着“有怪莫怪”之类的话背过身去，再不敢偷瞄一眼。
容意便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带着众鬼离开了丧葬街。
等到入夜，她将带回暮山小苑的众鬼分成了数支小队，安排他们从外围开始，一点一点搜索整片小区里异常的地方。
“不要骚扰活人。”提点完这句，容意想了想，学着此界的奖惩规则道：“发现有用事物的，奖励一炷好香，香味可以自选。骚扰活人造成麻烦的，视情节轻重，从黑屋紧闭到强行超度不等，都听明白了吗？有疑问的可以现在提出来。”
姬老三的亡魂缓缓举起手来：“请问……香的用处是什么？”
此话一出，容意还没回答，已经有几只老鬼对他表达了鄙视：“你这小年轻怎么回事，连香火用处都不知道？这可是能增进我等修为的好东西，若是由法力高深的道长亲手点燃，便相当于咱们过了明路，其他道士轻易不得攻击咱们……”
众鬼正互相科普着，容意的手机响了起来。
“毕竟是你提供的线索，后续我想还是给你反馈一下——窦亦兰脱离生命危险，刚刚醒来，承认了自己跟踪韩洵到暮山小苑，认为他在802号金屋藏娇，两人起了争执，冲动之下她才亲手将其杀害的犯罪事实。”语气一顿，石建强压低声音说：“她身上的刀口是与韩洵搏斗中留下的，参与急救的医生都很想不通，她明明没有做任何包扎措施，怎么能撑过小半个月才忽然伤口崩开。”
好在医生们都拿这个当医学奇迹案例在讨论，没人会来找他这警察要说法，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另外我听说了你家的案件……等802号凶杀案结束后，我和甘元都会帮忙追查凶手的。”石建强没说节哀之类安慰的话，因为他觉得实际行动才更能回馈这个帮了警方数次忙的姑娘。“对了，你那边听起来怎么有点吵？目前还不确定凶手是只针对你的父母，还是针对你们全家，你不要乱跑，我待会儿向局里申请指派点人手保护你和容绮。”
“没乱跑。”听到这，容意才开口。“我只是在帮小区物业一点忙而已。”
“师父，容意那边怎么说？”看到石建强挂了电话，庄甘元关心道。
“她拒绝我们派人保护，说不喜欢周围有陌生人转来转去。还有……”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自家徒弟，石建强语气沉重地说：“还有，她说如果派像你这种水平的去，真遇到事时还不知道是谁保护谁。”
莫名躺枪的庄甘元差点喷出一口血。
最气人的是，他还不得不承认，跟容意之前展露的身手比起来，自己确实还有那么亿点点的进步空间。
看来得对自己狠一点，加强日常训练了！
“虽然她拒绝了，但我们也不能真不管，你加个班把802号凶杀案的结案报告写完，带几个弟兄去暮山小苑周围转转。”
听到这安排，庄甘元问：“容意还在暮山小苑？我还以为她会去医院照顾容弘业。”
“她的身份尴尬，不方便在这种敏感时期露面吧。”石建强说得很唏嘘，“虽然那对夫妇对她没多少真心，但孩子对父母的眷恋是无法避免的。她为了转移情绪，都去给暮山小苑的物业做志愿者了，也是可怜。”
真千金容绮现在被容家的亲戚们众星拱月地安慰，而假千金的容意为了不被人认为急着争产，只能躲得远远地避嫌，自己照顾自己。
脑补了一下两边的对比，庄甘元满脸同情。
“石哥！有一个群众报案说他师父被人杀害了，二队那边还在追查容家别墅案腾不出人手，局长让我们这边案子结了的话就去现场看一下情况！”一个年轻警员跑过来传达新的任务。
而石建强师徒出发去查新案件的途中还碰到交警大队的也在出警。
双方隔着车窗打了声招呼，他才得知市郊高速上出了严重的车祸。
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翌日，被石建强师徒认定为美强惨小可怜的容意在饱睡一觉后，懒洋洋地检查起众鬼昨夜检查暮山小苑部分区域的收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