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饮上丝竹悦耳，觥筹交错，温颜也饮了少许酒。
做人就是这样，当你变得有钱或有权时，身边的人都很友好。
个个奉承说乖话，她听得舒坦，忍不住同系统009道：“我现在有点飘了。”
系统009：“宿主尽管飘，今天是你的主场，飘一下也没关系。”
温颜：“难怪那些后宫妃嫔要搞斗内，搁这排场，谁不迷糊？”
系统009：“这点小排场算什么，咱们把格局放大一点，干到前朝才叫稀罕呢。”
温颜：“……”
系统009：“宿主只管飘，待你杀到前朝，咱们再稳重点也不迟。”
温颜：“……”
它可真会画大饼。
宴席接近尾声时，温颜有些疲乏，去偏殿那边歇了会儿。
采青汇报说柳氏来见。
母女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温颜同她会了一面。
柳氏带着两个儿媳妇来拜礼，温颜看到娘家人心里头高兴，同她们唠起了家常。
柳氏似有心里话要说，先让张氏她们出去了。
母女低头，柳氏又喜又愁道：“当初为娘心中到底有几分懊恼，毕竟三娘与圣上相差甚远，不曾想，你竟有今日的荣光。
“只是高处不胜寒，如今三娘已经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行事更应稳重才好。
“站到那高处，难免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个儿可切莫再像往日那般任性，谨言慎行，万事小心为上。”
温颜点头道：“阿娘放心，女儿心里头有数。”
柳氏欲言又止。
温颜：“阿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柳氏沉默了阵儿，才道：“虽说帝王家没有小情小爱，可是做母亲的，自然盼着自己的孩子能得意中人爱护。
“夫妻若要走得长远，自要有几分欢喜，才能容忍对方，包容对方，若不然，只会生怨怼。”
温颜：“阿娘的意思是，想问女儿对圣上可有情爱吗？”
柳氏握住她的手，矛盾道：“女儿家的心思总要细腻许多，若有喜欢，才会欢愉，可是帝王家的情爱又最是不靠谱的。
“今日是你的喜事，我原本不该说这些……”
温颜打断道：“女儿喜欢圣上。”
她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柳氏抿嘴笑了起来。
温颜兴致勃勃道：“圣上脸嘴生得好，虽比我大许多，却行事沉稳妥当，让我安心，能把他当依靠。
“我喜欢跟他相处，不高兴了耍小性子他也会包容着，不会记仇。
“并且他还听得懂我说的话，不会端架子压制我，进宫的这些年，我过得很快活，一点都不憋屈。
“阿娘你说，这样的日子算不算得上不错？”
柳氏点头，“自然是算的，只要你过得舒坦，不患得患失，那便是遇到了良人。”
温颜细细思索道：“我应是喜欢他的。”
柳氏：“夫妻间除了喜欢外，还得需要经营才能走得更长远。”
温颜：“我们还会有其他的孩子。”
柳氏颇觉欣慰，想要稳固地位，唯有手握皇子才能万无一失。
那是她们的思路。
不曾想，周瑾行手里的绳索直接把温颜捆死在他那条贼船上。
深度捆绑，非但不敢跑路，还怕翻船！！
折腾了一天，委实疲惫不已，晚上温颜像死狗那样瘫在床上，动都懒得动。
周瑾行坐到床沿，伸食指戳了戳她。
温颜跟虫子似的蠕动，他失笑，又戳了戳，她立马把锦被掀到他头上，把他按翻进被窝。
周瑾行“哎哟”一声，“三娘别闹！”
温颜饿虎扑食啃了他一嘴。
周瑾行搂住她的腰身，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那怕已经是老夫老妻，对鱼水之欢还是很有兴致的。
温颜热衷于造人，结果周瑾行试探她的底线，说道：“三娘为何执着生一胎？”
温颜理所当然道：“因为你家有皇位要继承。”
周瑾行默了默，不让她乱摸，忽地说道：“为何淼淼不行？”
温颜：“？？？”
周瑾行：“淼淼身上流淌着朕的血脉，为何她不能立为储君？”
此话一出，温颜整个人都愣住了，诧异道：“她是女儿。”
周瑾行严肃道：“她是朕的骨血，亲自生养的血脉。”
温颜：“……”
她的思维一时有些断片，似乎接不上他的逻辑，后知后觉道：“妾怎么听不懂陛下说的话呢？”
周瑾行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朕想立淼淼为储君。”
温颜：“……”
她愣怔了好半晌，才意会过来，瞪大眼睛道：“陛下莫不是疯了？！”
周瑾行淡定地坐起身，“朕没疯，朕脑子很清醒。”
温颜抽了抽嘴角，跟见鬼一样盯着他，失态道：“淼淼是女儿，陛下想要立她为储君，只怕全天下的人都得炸锅。
“那满朝文武的唾沫星子，只怕得把我娘俩淹死！”
周瑾行：“所以你这个做阿娘的，要护她，替她铺路。”
温颜差点哭了，“妾又要如何替她铺路？”
周瑾行平静道：“朕想好了，日后会把你扶持到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
温颜往后退缩，“合着是把妾当箭靶子？”
周瑾行笑了起来，“你反正都已经成了箭靶子。”顿了顿，“替淼淼挡箭，值得。”
温颜：“……”
日了狗的心情无以言表。
“人言可畏，陛下会害死妾的。”
“三娘怕什么，朕这个昏君的名头是坐定了的，可是朕就想把家业留给淼淼，我们唯一的女儿。”
温颜努力说服他，“我们还可以继续生孩子。”
周瑾行拒绝道：“朕害怕，害怕又走一遭鬼门关。”
温颜：“……”
周瑾行继续道：“朕命里没有儿子，当初许太后诅咒朕断子绝孙，云逍真人劝朕顺应天命，想来这都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温颜的心情一时很复杂，试探道：“陛下从不信鬼神之说。”
周瑾行幽幽道：“以前朕从来不信，但经过生产之后，不得不信。”
温颜顿时露出想哭的表情，她自然不敢跟他说“互换人生”金手指。
但他对生产的心理阴影肯定是有的，要不然也不至于这般抵触。她再次试着说服，“淼淼承受不起这般厚重的父爱。
“诚然陛下疼她到骨子里，可是政务繁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难道陛下想看到她把一生都折在这里头吗？”
周瑾行的心态无比平稳，轻声道：“她在抓周礼上做出了选择，朕原本矛盾，可是抓周礼她抓了印章。”
温颜痛苦道：“那只是小游戏，陛下如何能当真？
“这世道对女郎素来不公，倘若把她推上去，不知得承受何种腥风血雨。
“姑且不论这些，储君关乎天下社稷，一旦陛下立皇太女，定会引起动荡不安。
“陛下可曾想过天下的局势？好好的日子不过，何必要瞎折腾？”
周瑾行缓缓把双手放到她的肩膀上，说服她道：“眼下世道太平，只要老百姓锅里有饭吃，他们就不会在乎谁做君王。
“正如你所言那般，女郎在这个世道不容易，你难道不想让她们变得更容易一些吗？
“就从我们的淼淼开始，让天下的女郎走得顺遂一些。
“朕就是不甘心，不甘心朕的女儿为何不能承大统。
“朕亲自生养，亲自教育，把她培养成为一名合格的接班人。
“如果她有做君主的资质，就因为是女儿，就该被淘汰除名吗？
“这对她不公平，朕是一国之君，不允许有人欺负到她的头上。
“朕要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捧给她，朕辛苦挣下来的家业，就应该让她去传承延续。”
听了这番话，温颜心中五味杂陈。
在某一瞬间，她不禁产生了错觉，仿佛自己才是迂腐守旧的古代人。
在现代社会男女平等，可是真的能完全平等吗？
纵观整个历史，也只出了武则天一位女帝。
她的一生跌宕起伏，需要强大的内心和勇气去承受。
诚然爬上高位让人仰望是一件特别牛逼的事，可背后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和艰辛。
这条逆风而行的道路，她的女儿不一定承受得起。
要在数千年累积下来的父权社会里辟出一条血路，这是她怎么都没料到的。
她并不希望周皎是那位献祭者。
周瑾行不按套路出牌的想法彻底把她给震懵了，大家明明玩得好好的，他偏要作死搞事，砸所有人的场子，简直不可理喻。
温颜不想跟他说话，她需要整理混乱的思路。
这天晚上她再也睡不着，在脑中同系统009疯狂吐槽。
“周老板是疯了吧！他这么搞，我根本没法做人啊！
“我只怕又要被温御史弹劾，满朝文武只怕又要骂我吹枕头风立储，我他妈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这日子没法过了，难怪他这般抬举我，原是要让我当背锅侠！”
系统009也有些懵逼，没法叫温颜淡定，而是跟着吐槽，“我觉得他精神有点不正常。”
温颜：“他应该去挂精神科。”顿了顿，“我他妈今天才跟他正式结婚，做合法夫妻，结果给我整了个大的，这是要逼我离婚！”
系统009忙道：“宿主别激动，我们再想想法子。”
温颜差点哭了，“他要真这么搞，朝堂上肯定会死人的。”
系统009：“宿主淡定点，周老板说他命里无子，应该是受到了许太后的影响。”
温颜发出灵魂拷问：“所以他是不是真的生不出皇子来？”
系统009：“……”
温颜受不了道：“我不管，你赶紧想法子给我查查，哪怕剧透都要搞清楚，他是不是真的无子？”
系统009怕她撂挑子，安抚道：“你先等一等，我问问。”
温颜：“赶紧的，身边躺着一枚炸弹，老娘瞌睡都没法睡。”
于是系统009申请权限查询剧情。
得到结果时已经是半夜了，它试着喊道：“宿主？”
温颜还没入睡，恨不得掐死身边的男人。
“有没有结果？”
系统009沉默了阵儿，“有的。”
温颜连忙追问。
系统009如实回答，“按照原剧情，许太后的诅咒是有效的，所以周老板命里确实没有小皇子。”
听到这话，温颜彻底崩溃了，“意思是说他生不出儿子来？”
系统009：“是的。”
温颜：“……”
这是什么魔鬼剧情？！
一个皇帝生不出儿子来，那还玩儿个屁！
系统009沉着冷静道：“废太子的前车之鉴，周老板肯定是忌讳再从宗族手里抱养立储的。”
温颜欲哭无泪。
系统009推测道：“周皎是他亲自生养的孩子，可见其偏爱，让他把家业拱手让给宗族后嗣，周老板多半不甘心。”
温颜：“所以？”
系统009冷静道：“我们要做好暴风雨来临的准备。”
温颜：“……”
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当时周瑾行睡得很熟，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影响。
温颜在黑暗中看他，满脑子都是为什么他生不出儿子来呢？
她现在犹如一心盼着儿子的恶婆婆，明明是个现代人，却妥妥的重男轻女。
如果是在现代，她当然没有这些困扰。
可是这里是封建父权背景，她真没这个能力和勇气去挑战整个父权体制。
因为会死。
温颜愁得要命，已经可以想象得出未来鸡飞狗跳的苦逼日子了。
第一天周瑾行去了乾政殿，温颜仍旧在被窝里，眼下泛青，困得不行。
系统009察觉到她的痛苦心情，劝慰道：“宿主振作起来，天塌下来还有周老板扛着，别贷款担心了。”
温颜骂了句娘，“大哥你现实一点，这篓子一旦捅出去，我是第一个受到冲击的受害者。”
系统009：“……”
温颜：“我好想跟他离婚。”
系统009：“……”
温颜：“温家要完，只怕全天下的人都会笑话我做白日梦，竟然狂妄到怂恿皇帝立公主为储君。
“他们一定会骂我生不出儿子来，霸占着周老板不让纳妾，还想把公主推上高位，简直痴人说梦！
“你要知道女人才是背锅侠，周幽王灭亡怪褒姒，唐玄宗昏庸怪杨贵妃，现在周老板脑壳发昏立皇太女，他们一定会怪罪到我温三娘的头上。
“你说我冤不冤？！”
系统009：“……”
她可真会做总结。
“可是宿主，周老板生不出儿子来，就算他纳一屁股后宫，仍旧生不出皇子来。”
“……”
“我不认为宿主你有那个爱心替别人养儿子，并且还要把公主撇开，将家业送给他人。”
温颜说不出话来。
系统009：“所以你应该调整心态，做好战斗的准备。
“当然，一旦周老板把篓子捅出来，你肯定会受到巨大的冲击。
“如果你扛住了这波洗礼，那你将见证一名女帝诞生，难道不振奋？”
温颜默了默，“我会死得很惨。”
系统009：“你放心，你现在贵为皇后，周老板如果铁了心要立储，肯定会把你捆死在他的船上，甚至把温家捆死在一条船上。”
温颜差点哭了。
这合着是打算让她一辈子做社畜？
“我现在只想摆烂。”
“你摆吧，估计摆不了多久就要被迫起来战斗了。”
“……”
日子真他妈没法过了！！
说不受影响肯定是假的。
殿里的周皎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未来将是怎样的惊心动魄，跟拆家小能手似的把木制玩具拆卸得七零八落，破坏力忒强。
温颜瞅着她的举动，焦麻了。
“淼淼。”
她轻声唤她。
周皎听到她的喊声，抬头看她。
一岁多的孩子已经能走得很稳了，说话能说简单的叠字，也懂得表达。
小家伙头上扎着可爱的小揪揪，有一双周瑾行遗传的丹凤眼。
圆圆的脸儿胖乎乎的，皮肤白皙，眼珠灵活转动，透着几分淘气调皮。
温颜朝她伸手，招呼道：“淼淼过来，到阿娘这里来。”
周皎麻利地爬起身，拿着小木块朝她走来。
有时候温颜觉得小家伙长得像周瑾行，有时候又不像，似乎每段时间她的样貌都会发生变化。
一会儿像父，一会儿像母。
小小的肉团扑到温颜怀里，软乎乎的，她的心都化了，低头道：“淼淼亲亲阿娘。”
周皎非常大方地亲了她一嘴，又主动跟她碰额头，像小牛犊似的亲昵蹭了蹭，极其黏人。
温颜被逗乐了。
这是她可爱的女儿呀，虽然不是她自己生的，却与她有着血脉相连的亲子情。
她从一出生就是人生巅峰，可是她的老子却给她选择了一条荆棘丛生的路。
温颜的内心很矛盾。
她自然盼着闺女有出息，能继承家业，延续她这辈人的努力。
可同时也清楚的明白，女性君王要面对的困境。
需要对抗整个父权社会，挑战这个延续了数千年的封建体制。
那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做女王，要钢铁般坚韧的意志，将军般的杀伐决断，需要泼辣而强悍的内心去震慑朝臣，让他们臣服于女性的罗裙下。
淼淼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原本可以做一个安乐幸福的小公主，像玉阳那样随心所欲。
想到她身上会承受的压力，温颜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
就算是自己这个成年人，也不一定能接得住这份厚重。
也许有些人从出生开始，就注定着他的不平凡，而周皎，便是扭转这个世道的献祭者。
深秋落叶枯黄，院里有一棵银杏树，金黄灿烂。
把孩子打发给采青后，温颜坐到窗前，望着那棵银杏发呆。
女性对于犊子的天然爱护令她这个做母亲的心柔软，且矛盾。
她同系统009说道：“我来到这里，是第一次多愁善感。”
系统009道：“宿主你的反应是正常的，毕竟淼淼是你的女儿，做父母的，自然盼着她喜乐平安。”
温颜默了默，“她还有其他路选择吗？”
系统009：“没有。”
温颜：“我其实一点都不想她接受周老板的安排，别说她，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扛得住这个世道对她的口诛笔伐。”
系统009：“宿主不用过于焦虑，淼淼跟你不一样，她现在是一株幼苗，而幼苗是可以塑形的。
“现在周老板既然决定让她继承家业，那就会手把手教她。
“请最好的老师教她做人的道理，按照君王的规格受教。
“周老板会教她帝王心术如何驭人，教她辨忠奸慧眼识珠，教她如何才能做一名合格的君主。
“淼淼的起点已经摆在那里了，学的东西自然跟普通的公主完全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