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颜见她喜欢,把自己的那份塞给她用。
二人正低声讨论今日的菜品时,不知何时一位喝上头的男人忽地小声呜咽起来。
温颜:“???”
李娴妃:“???”
两人止住话题,视线同时朝对面望去。
只见诚意伯满脸通红,显然喝了不少酒,正跟受委屈的小媳妇儿似的用袖子拭泪,委屈极了。
他的举动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坐在上首的周瑾行诧异问道:“诚意伯这是怎么了?”
诚意伯现年已经三十七岁了,一个大老爷们在宫宴上伤心抹泪,人们还以为他感动天子款待呢。
这不,周瑾行不问还好,一问诚意伯更伤心了,甚至哀恸呜咽起来。
有人替他打圆场,因为去年他家老子病故,兴许是思念之故。
不曾想诚意伯忽地起身出列,跪到地上道:“臣心中憋屈,还请陛下替臣做主啊!”
见此举动,周瑾行隐隐生出不详的预感。
上回去宁国公府,王驸马上吊请他做主,这会儿诚意伯又来了,肯定又是一堆狗屁事!
周瑾行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起来,好好的公司年会,搞什么幺蛾子?!
朕是公司领导,不是你们的家务清官啊!
周瑾行忍着咆哮的冲动,硬着头皮道:“你这是怎么了,心中有何冤屈?”
诚意伯一把鼻涕一把泪,恨声道:“臣的孩子……被偷走了!”
此话一出,满坐皆惊!
温颜嗅到了瓜的味道,方才还觉得宫宴无趣,现在跟打鸡血似的目光灼灼。
一个伯爵府居然丢了孩子,委实令人匪夷所思,连周瑾行都好奇不已,问道:“此话怎讲?”
诚意伯借着酒劲发疯,忽然跪直了身子,缓缓伸出一根指头指着在场的众人。
人们你看我我看你,不明所以。
那指头最后对准了端王世子周瑾封,也就是周天子的堂兄。
众人:“???”
周瑾封:“???”
诚意伯看着他,冷不防哈哈大笑起来,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骂骂咧咧道:“世子啊,我诚意伯还得感谢你替我白养了二十年的儿子呐!”
这话犹如一道惊雷,把众人炸得外焦里嫩。
端王世子周瑾封性子烈,是个暴脾气的,顿时就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怒目道:“你这小儿莫不是马尿喝多了!”
诚意伯拍手称快,指着他道:“报应不爽!报应不爽!”
他状似疯癫,把在场的吃瓜群众钓得跟翘嘴一样,全都伸长脖子目不转睛。
坐在自家老子旁边的周睿一下子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因为诚意伯指着他道:“诸位且仔细看看,这位小子生的模样像不像世子的种啊?”
周睿:“???”
他手里握着筷子,一脸懵逼。
不是,你们大人吃瓜,关我屁事啊!
年轻的周睿面对众人齐刷刷的目光,那简直跟红外线扫描似的,令他一下子涨红了脸,窘迫得像只被拔光毛的鹌鹑。
所有人都盯着父子打量。
【欸?鼻子不太像嗳?】
【别说,好像跟世子真有点不一样。】
【卧槽,这瓜这么劲爆啊,今天赚到了!】
【所以他们到底是不是父子?难道端王世子喜当爹?】
这不,端王一把年纪了委实坐不住,因为周睿是自家好大儿的嫡长子,日后也是要承爵的。
事关宗室血脉,端王一脸懵逼地站起身,走到好大儿和大孙子跟前,扳过他俩的脸对比。
周瑾封受不了自家老爹的举动,懊恼道:“爹!”
周睿也无地自容,尴尬得差点哭了,“太公!”
端王吼道:“闭嘴!”
父子噤声,怕惹恼他挨巴掌。
端王仔细打量了许久,才看向诚意伯,吹胡子瞪眼道:“你这浑小子,莫要来挑拨离间!
“我瞅着大孙子跟我周家人极像,跟你沈家有什么关系?!”
诚意伯哈哈大笑起来,拍自己的脸道:“端王莫要老眼昏花,你仔细瞅瞅那小子跟我的模样!”
于是端王又对比大孙子跟诚意伯。
别说,还真有点神似。
养了二十年的大孙子,忽然成了隔壁老王家的,端王有些受不了。
在坐的吃瓜群众们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一脸懵逼。
【真是奇了,那小子好端端的冒出两个爹,简直闻所未闻!】
【我的个娘,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爱恨情仇,诚意伯怕是疯了吧!】
【我要是端王世子,估计得刨沈家的祖坟了!】
【这也太缺德了,端王居然还没原地爆炸!】
当时人们的好奇心被彻底吊起来,些许人的视线纷纷落到周瑾封身边的世子妃刘氏身上。
刘氏一脸发僵,心中忍不住吐槽:
【哎哟,你们这群人有病是吧,全都瞅我干啥?!】
【我刘氏又不是那孩子的亲娘,我就是个继母!继母!】
【这瓜太劲爆了,让我缓缓。】
【等等,倘若子焕是沈家的种,那我儿不就能顺位承爵了?】
【哎哟我的个亲娘,惊喜来得太突然,我不能笑,我得稳住,得稳住!】
刘氏嘴角抽搐,强压下内心的激动,甚至比在坐的其他人还兴奋。
因为这是自家男人跟前妻之间的八卦!
并且这个前妻还跟沈家的诚意伯扯上了关系,并且前妻姓俞,是靖安伯家的嫡次女。
靖安伯也坐不住了,一大把年纪目光炯炯盯着周睿打量。
这其中的渊源老儿心知肚明。
他们俞家跟沈家交情甚笃,次女俞氏原本跟沈志舟订了娃娃亲。
双方长辈都满意这桩亲事,门当户对,又知根知底。
不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端王世子棒打鸳鸯,强拆了这桩姻缘,把俞氏给强娶进府。
当时两家恼恨不已,但碍于人家是亲王,那时候政局又不稳,便没把事情闹大。
哪曾想时隔至今,居然爆出这么大一个瓜来,委实叫人招架不住。
那俞氏嫁入端王府后,仅仅只过了四五年便病故了,当时只产下周睿一个孩子来,也就是世子的嫡长。
以后世子承了自家老子的爵位,周睿就是下一位世子,结果爆出他血脉有瑕,情况就尴尬了。
俞氏去得早,她是周睿生母,是唯一能证明他血脉的人。
可是隐藏了这么多年的瓜忽然在今日爆出,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这不,诚意伯把对世子周瑾封的恨意全都在今日宣泄出来,从袖袋里取出俞氏在病中留下的遗书。
“此乃梅娘留下的凭证,请诸位公卿见证评理。
“当年世子强拆我沈志舟姻缘,如今结下这般苦果,报应不爽!报应不爽!”
那封遗书被呈递到周瑾行手里,他皱着眉头看信上字迹,简直辣眼睛。
“靖安伯,这是你家闺女的遗书,你自个儿辨认,可是她的字迹?”
黄内侍把遗书送到靖安伯手里,他二话没说,抓起就往嘴里塞。
众人哗然!
【卧槽!靖安伯威武!】
【老匹夫不要命了吧?!】
一旁的黄内侍被他麻利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
周瑾行看着老家伙硬生生把信纸吞入腹中,表情短暂的茫然。
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落到了诚意伯身上。
现在俞氏的遗书已经被她家老子生吞了,总不能剖腹取出来验证。
诚意伯抽了抽嘴角。
他想过很多种撕毁遗书的情形,肯定都是端王那边撕,绝对没料到会是靖安伯生吞!
世子周瑾封快慰大笑起来,抚掌道:“诚意伯你还有什么污蔑的法子,只管使出来。”
诚意伯冷哼,无比淡定地从袖袋里抽出一张方帕。
那帕子顿时让周瑾封坐不住了,刚刚吞信纸的靖安伯不由得露出破防的表情。
信纸他能消化掉,可是方帕他消化不了啊!
老儿气得吹胡子瞪眼,怒摔杯盏道:“沈志舟你有完没完?!
“我家梅娘的清誉,岂能被你败坏?!”
面对他的质问,诚意伯情天恨海,咬牙切齿道:“当年梅娘嫁入端王府,仅仅四年多就病故了,那时她才二十出头啊!
“靖安伯,我唤你一声爹!
“梅娘可是你的亲闺女,她在端王府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心里头有没有数?!”
靖安伯嘴角抽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诚意伯愤怒道:“子焕是我沈志舟的种,我凭什么不把他讨回来?!”
在场的众人看着三方拉扯,血压跟着起伏。
温颜:【妈哟,强取豪夺,珠胎暗结,情天恨海,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已经被钓成翘嘴的周瑾行:“……”
朕是瓜田里的猹,谁都别拦着朕吃瓜!!
沈志舟的激动把压力推到了靖安伯身上,他老脸通红,显然不愿忆起那段过往。
自家闺女当年是被强取豪夺进的端王府,违背意愿的生活自然不痛快。
大冤种周瑾封气愤道:“沈志舟你莫要血口喷人!
“我待梅娘真心实意,成婚那些年处处以她为重,变着花样哄着她顺心,倘若对她没心,又何故这般折腾?!”
沈志舟怒目道:“世子你强拆人姻缘还委屈上了不成?!”
周瑾封:“你他娘的骂我喜当爹,你说我委不委屈?!”
沈志舟:“该!因果报应,该!”
这话把周瑾封气得够呛,当即就要冲上去打人,被端王和众人死死拽住。
一旁的世子妃刘氏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听着自家男人跟前妻的情人倾诉衷肠,总觉得有点腻味儿。
你俩咋不凑合到一起呢?
从头到尾一脸懵逼的周睿东瞅瞅,西看看,视线最后落到靖安伯身上,懵逼问:“外公,到底谁是我爹啊?”
这声灵魂拷问震得靖安伯一时语塞。
周瑾封被气着了,骂骂咧咧道:“逆子,你老子在这儿!”
沈志舟也骂骂咧咧道:“子焕,我是你亲爹,他是你养父!”
周睿茫然地看着两个男人,人生陷入了极大的困惑中。
姜到底是老的辣,端王引诱道:“我的好大孙儿,你若认了沈志舟为父,日后承爵就只是伯爵了,我们周家,却是亲王。”
沈志舟刻薄道:“子焕承沈家的爵位,我沈志舟睡得着觉,他若承你周家的爵位,你端王睡得着吗?”
这话歹毒至极,一下子把端王给噎着了。
皇室是最注重血脉的,现在周睿血脉存疑,倘若承了爵,只怕一家子都会疑神疑鬼。
端王抽了抽嘴角,说不出话来。
周瑾封暴躁道:“沈志舟老匹夫,莫要在这里搬弄是非,倘若子焕不是我的种,何故到今天才爆出?!”
沈志舟冷哼,握着俞氏的方帕道:“这才是梅娘真正的遗书!
“之所以瞒到现在,是因为杨妈妈在前两日病故。
“她是梅娘的陪嫁,不愿子焕错唤一辈子爹,这才在临终前与我见了一面,倾诉了实情。”
周瑾封抽了抽嘴角,脸上的表情五花八门。
俞氏是沈志舟的白月光,如今得知白月光给自己留了骨血,无论如何都要讨回来。
“我可以用合血法与子焕验明是否是父子关系!”
此话一出,吃瓜群众哗然。
这是要彻底撕破端王府的脸了。
这不,端王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毕竟他是特别偏疼大孙子的,如今血脉存疑,既害怕验证出来的坏结果,又害怕不验带来的疑窦。
实在左右为难。
俞氏是沈志舟的白月光,却也是周瑾封的朱砂痣。
就算他当年强取豪夺把她弄到手,但对方始终不冷不热的。
他像祖宗一样把对方供着,现在闹出这么大的纠纷来,他怎么都不信俞氏会如斯歹毒。
“验!老子也要验!”两个老爷们都抱着谜之自信认定周睿是自家的种,搞得吃瓜群众们跟着嗨了起来。
温颜心中不由得腹诽,这简直是大型《甄嬛传》滴血认亲啊!
可是她很想告诉古人,滴血认亲是不科学的!
却不敢说出口,要不然众人铁定会打死她。
毕竟除了现代做DNA亲子鉴定外,古代确实不太好证明周睿到底是谁的崽。
周瑾行也很好奇这个瓜会以怎样的结果结束,看戏不嫌事大,命黄内侍去备两碗清水来。
不一会儿道具呈上来,众人全都伸长脖子观望。
黄内侍把银针送到周睿手里,他有些犹豫,黄内侍道:“验吧,陛下让验。”
周睿没得法,只得咬牙扎破手指,滴一滴血进碗里。
沈志舟也扎破手指,挤出一滴血进去,结果两滴血融合到了一起。
黄内侍“哎哟”一声,看向周瑾行道:“陛下,血能相溶!”
听到这话,周瑾行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去看情形,只见碗里的两滴血确实融合到了一起。
沈志舟喜笑颜开,“子焕当真是我的儿!”
周瑾封着急了,当即拉过自家好大儿的手指扎破,滴血到另一只干净的碗里,随后滴自己的血进去。
结果两人的血也能相溶。
周瑾封展颜道:“子焕是我的种没错!”
黄内侍瞅着都能证明是父子的碗,一脸懵逼。
周瑾行则露出满脑子问号,那到底谁才是周睿的亲爹?
席位上的玉阳早就坐不住了,好奇去围观。
紧接着周边的众人都坐不住了,纷纷围上前吃瓜。
看到两碗血液相溶的情形,人们全都懵逼了。
难不成有两个爹?!
这简直是世纪疑案!
沈志舟不相信周瑾封的血也能跟周睿相溶,又再命人取来两只清水碗,重新试了一回。
结果周睿的血都能跟两个老爷们相溶。
这就……麻烦了。
周睿年轻的脸上写满了类似当代大学生初出社会的清澈愚蠢,再次问靖安伯,“外公,到底谁是我亲爹?”
靖安伯:“……”
一脸懵逼。
于是有人提议让圣上定论决断。
周瑾行:“???”
你们这帮孙子是不是有那个大病?!
倘若是朝廷政务,分个对错他还是清楚的。
但现在是夺子大战,并且周睿的血能与两家相溶,他把小子判给谁啊?
端王府养了二十年的崽,一夜之间忽然变成别人的,谁他妈受得了?
问题是诚意伯府也来讨崽,并且这个崽跟他的血液相溶,还有俞氏遗书做证,那到底要判给谁?
周瑾行立马甩锅,干咳道:“靖安伯,你以为呢?”
靖安伯:“???”
【不是!陛下,你这锅甩给我作甚?!】
【我靖安伯府跟端王府可是亲家,倘若说子焕是沈家的,不是作孽吗?】
【哎哟我的个亲娘,万一子焕真是沈家的,那岂不是得唤错一辈子爹?】
靖安伯意识到这口锅不好接,立马想抛给周瑾行。
谁知那小子忽然伸手扶额,装晕道:“黄文胜,扶朕去歇着,朕不胜酒力,有些头晕。”
靖安伯:“……”
不是,陛下你别走啊!
温颜:【妈呀,两个甩锅侠,这场夺子大战要怎么收场啊!】
温颜:【俞氏也太厉害了吧,膜拜!】
温颜:【圣上躲哪去了啊,还没来断理呢!】
默默装晕的周瑾行露出一副“本人已死,有事烧纸”的表情。
我断个鬼!
这种说不清楚的家务事,甭管怎么断都得罪人。
他周瑾行可是非常在意风评的,要断理就让靖安伯去断好了,反正是他家闺女搞出来的,关他屁事!
这不,周瑾行生怕受夺子大战牵连,偷偷去偏殿躺着了,让黄内侍守在外头,谁都不见,就说他不胜酒力头晕得厉害。
黄内侍很理解自家主子的心情,忙到门口守着,给他清净。
正殿这边吵翻了天,为了周睿的归属权,沈志舟跟周瑾封大打出手。
众人连忙劝架。
两个老爷们扭打成了麻花状,毫无贵族仪态可言。
钱嬷嬷怕事情闹大了,连忙走到偏殿那边,小声道:“陛下,他们打起来了。”
周瑾行摆烂道:“就让他们打吧,只要没弄出人命就行。”
钱嬷嬷:“???”
不是啊领导,今天是公司年会,你是领导人啊?
周瑾行指使她道:“去找靖安伯,他家闺女捅出来的篓子,让他去收拾烂摊子。”
钱嬷嬷:“……”
她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家主子居然是个甩锅大王。
最终这场闹剧还是靖安伯去劝下来的,反正甭管周睿的爹是谁,他这个外公肯定是跑不了的。
大家来参加公司年会,结果看了一场夺子大战,委实过瘾了。
今日这事实属荒唐,多半会传出去。
此事存疑的地方在于当事人早就去世,陪嫁的杨婆子也死了,虽有证物,却无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