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正在指点江山,义愤填膺的此位高层瞬间哑了喉咙,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甚至怂巴巴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将脑袋缩成了鹌鹑形状。
因为,高层的会议室大门在此刻被缓缓打开,处在他们方才唇枪舌剑交流的风口浪尖的禅院悠依,也已经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而真正让他们无法开口的,还是禅院悠依身后寸步不离的跟着的那位男性。
真是奇怪,明明在坐的每一位高层的年纪看起来都比那青年大上太多,但就在他们看到那男性的一瞬间,却纷纷下意识的将头低的不能再低,生怕与青年的视线相汇。
太强了,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让他们的冷汗都不由自主的往下流淌。
那,那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就是报告里宣称的,禅院悠依所能召唤出的那位神明么?
哪怕是这数十年间的特级咒术师,或者他们亲眼所见的最强大咒灵,所综合起来的压迫感都根本无法企及这位安静的站在他们面前的青年,他只需那么冷冷的一瞥,就足矣叫那位方才还猖狂无比的高层瞬间收声,气势一瞬间就蔫巴了。
“方才我听闻在坐的诸位,似是有人说起,悠依这孩子目无尊长,也并没有家庭或是长辈严加管教?”
钟离先是云淡风轻的含笑重复了一遍,最后话锋一转,语气锐利了起来:“不知此事,是否有理有据,究竟应该从何说起?”
“这……这……”方才叫嚣的最厉害的那个高层,结结巴巴了半天也没有这出来个所以然。
当然,还是有收了禅院很多钱的高层,眼见面前这位先生表面一副平易近人好商量的模样,赶紧壮着胆子清了清嗓子,假装好言相劝道:“先生,也许您并不太清楚,禅院悠依她原先的直系家族就是禅院家,她也远远没有到成年,能够脱离家族的年纪……”
“确实,更何况,御三家之中,也没有这种不明不白的小小年纪就割裂家族的先例,我们也只是在好言相劝孩子回家,好让她莫要在童年时就缺失了家人的陪伴,丢了世家的咒术指导,浪费了她的天分啊……”
“是啊,这位神明先生,您先不要着急,我们也是好意相劝。”
“虽然大家都是咒术界的老人了,但是多少也是长辈,见不得小辈因为年少的叛逆与家族一直离心,可真是叫人寒心……”
悠依的身体一直在颤抖。
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畏惧,总而言之,在这些大人口口声声的在为她好,劝导她回到禅院时,她的身体就一直在颤抖。
然后,她被猛地上前一步的钟离先生调转了个方向,紧紧的抱在了怀中。
钟离先生的身上有好闻的茶香,有清心和琉璃袋等等仙草混合的清香,她曾在意识迷离的梦魇中,无数次的感受到这近在咫尺的温暖气息,熟悉的气息让她停止了颤抖,也逐渐安心了下来。
是啊,悠依心想。
这里不是对于她像噩梦一般的禅院,她不必畏惧,不必低头,不必退让,有那样一位温柔又强大到神明曾经认真的告诉她,从今往后,她只需要做自己就好。
她已经从那时黯淡无光的地狱之中,获得了神明的救赎,她拥有着世间最棒的家人,她再也不用再害怕被带回那个地狱了。
只见此刻的钟离先生缓缓抬眸,他一个简单的扫视就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猛地闭上了嘴,他的言语里面蕴藏着些许波澜,淡淡的开口,询问在坐的所有人:“你们可曾知道,当我第一次看到悠依的时候,在她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高层们面面相觑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清楚这位神明先生提出的这个问题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几乎已经死了。”
“她受了足矣致死的伤,浑身上下伤痕累累,新伤叠加着旧伤,血液都已经染透了衣服,完全凝固了。”钟离的手掌骨节分明,从女孩的头顶一路顺滑的捋到她的脊背,像在耐心安抚一只猫儿:“我从未见过哪个幼童会有过那样严苛的伤势,我更加诧异的是,受了那样重的伤,她居然还能够活着。”
“也许,也许是咒灵……”
方才那个“好言相劝”的高层缓缓张了张嘴,艰难的解释着:“先生,您大概不太了解那个时候的情况,也许有什么误会?禅院家提交的报告也是说,她因为闯出了大门的结界遭受了咒灵的袭击,因此才身受重伤……”
“不是的!”那个看起来温顺而又内向的女孩子,忽然大声辩驳道:“不是咒灵袭击的我,明明就是他们,禅院他们——”
似是因为说的太气太急的缘故,悠依的胸口急速的起伏着,她在猛烈的喘着气,只在钟离先生轻轻拍抚她脊背的动作之下,她的情绪才能稍稍趋于稳定。
“咒灵?”钟离那毫无波澜的眼眸也在终于闪过了一丝肉眼可见的怒意,他问道:“是禅院一族中拥有人形的咒灵么?那么这样看,是时候应该祓除了?”
……源自神明的愤怒。
这极具压迫感的怒火也让在场的所有高层都没敢往下接下话茬,他们生怕说错一个词,这位神明怕是真的会把御三家的禅院中的“人形咒灵”铲除个干净。
因此,这下子,高层们就连“那或许是长辈在教育小辈”的言论也说不出来了,他们一个个都哑口无言。
“至于诸位所说的,她没有长辈的教导此事,请放心。”钟离淡淡道:“她会拥有源自神明的庇护与教导,如若之后再有人认为她是目无尊卑的孩子,那么你们大可以过来与她现在的长辈进行商议。”
表面上是阐述了遇事可以与他来商议,实际上却是没有半步退让的展示出了自己有关少女的立场。
这位神明,甚至自称为禅院悠依的“长辈”。
与神明商议?看看现在的森藏吧,他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例子,这人现在不仅要判死刑,甚至死前还身败名裂,像他们这次坐到了这个位置的人,又有几个能保证双手是完全干净,查不出蛛丝马迹的?说是与神明商议,怕是会被当成人形咒灵彻底清扫干净。
而在钟离转身离开会议室的现场之后,悠依紧紧的抓住了钟离先生的衣摆,她憋住了眼泪,只是带着细微的颤音轻轻说道:“谢谢你,钟离先生。”
“似乎我曾经与你提起过,只要你身在璃月,身为岩神的我,就会尽力予以你庇护。”
钟离抬手揉了揉女孩的脑袋。
“现在我需要改变一下那个时候的说辞。”
“只要我在你身侧的时候,我就会一直保护好你免收灾厄。”
“这是我与你的契约,我不会食言。”
悠依的眼泪最终还是落了下来。
之后,就回归了平静安逸但是又很有意思的校园生活。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禅院直哉起初转学到这个学校时,拽的有些无法无天的少爷性格已经逐渐收敛了许多,也终于没有干什么“我可是未来的禅院少主,你们这些连咒灵都看不到的麻瓜一定都要听我的话”这一类的蠢事,倒是让悠依他们实打实的松了口气。
毕竟,对于他们而言,禅院直哉少年甚至可以说是这个班级变数最大的一个存在。
而悠依本人,则是因为外表可爱,性格温和,在班上相当的受同龄的孩子们的欢迎,无论男女,大家都很愿意与她相处,她甚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荣登了“校园女神排行榜”之首,天知道这些早熟的国小生,到底是怎么来的这些莫名其妙的排行的。
而平静的时光总会有一些戏剧性的小插曲。
比方说,禅院甚尔还没安逸几周就被五条悟请求按照家长的身份去见了老师,理由是他殴打了同校高年级的校友。
五条悟请求他的时候,双手合十,他表示如果自己当真去请老爸那就铁定会被老妈知道,那么不管是“六眼就读普通人的麻瓜学校被请五条家当今家主的家长”这件事情,还是“六眼在麻瓜学校被自己的母亲当场揍屁股”,都是相当的丢脸,五条悟甚至保证了之后甚尔一个月的赌马场和柏青哥店的开销都统统由他包了。
甚尔讨价还价到了两个月以后,表面勉强同意,其实心里龇了个大牙很乐。
啊哈,没想到六眼你小子也有需要求我的这么一天。
禅院甚尔稍微换了件精神的衣服,也没怎么收拾仪容仪表就去了,不料他刚往教师办公室里面一站,立马就吸引了诸多年轻女教师的视线,甚至那边还在据理力争着“凭什么揍我家孩子”的学生家长也看直了眼。
甚至已经有人在偷偷准备留电话号码。
五条悟吊儿郎当的双手揣兜往原地一站,对待对面家长的指控眼皮都不抬一下。甚尔有点无奈,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与家长教师相处的场面,比起和人友好交流,他还是更擅长用拳头说话——但是想想之后也肯定要为了悠依开家长会的,他就忍了。
“是五条同学的哥哥吗?”国木田老师的表情有些头疼:“是这样的,五条同学这次将同学殴打了一顿,确有其事……”
禅院甚尔看了一眼那边面庞还肿的像猪头的男生,有些尴尬的回答道:“哦,我看得出来。”
不过他有点好奇的问道:“所以,这小子……我是说悟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即使是遭受了零咒力的同学的挑衅,他也不至于将对方打成这样吧?按照常理来说,神子一般只会当成是蝼蚁跳脚,不予理睬。
国木田老师更加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这是因为……”
“这是因为,那个混账居然敢往悠依的鞋柜里面塞情书,他都马上要国小升国中了,悠依今年才多大,居然这样做!”五条悟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依旧恨得牙根痒痒,咬牙切齿道:“而且悠依好声好气的拒绝了以后,这家伙甚至挡在她去图书馆的路上打算上演锲而不舍的强制爱,我当时就上去把他打成了大猪头!”
“老师,您看看!这个孩子根本就是一副没意识到错误的样子,还说要把我家孩子打成大猪头啊,老师!”那个女家长不乐意了,她大声念叨着,根本没有察觉到禅院甚尔此刻越来越黑的表情。
“而且表白啊什么的,这只不过是小孩子互相的玩闹,怎么可以这么上纲上线……”
“算我拜托啊大妈,你们那是玩闹吗?要不是我的出手快一点,悠依已经在那个时候被那个猪头张开双臂抱住了!”
甚尔抬起手,制止了五条悟继续往下说,他的眼眸含着冷意,意味深长道:“你小子,这回做的不对。”
五条悟:“啧。”
对面家长乐了:“我就知道还是有明事理的。”
却只见禅院甚尔活动了一下指骨,意味深长的咧齿一笑,意有所指道:“你应该把那家伙揍成死猪头才对!”
居然敢肖想老子的妹妹,见上帝去吧!
总之,那一天的场面极其的混乱,最后反倒变成了五条悟和国木田老师合力去拦住狂战士状态下的禅院甚尔。
正所谓狡兔三窟,祸害遗千年,羂索还有别的备用方案,成功的躲过了那一茬。
此刻他已经遁到了地球的另一端,生怕神明的威压像头顶的乌云一般笼罩,久久不散。
但是就算遁走了,羂索也没有停下去调查有关禅院悠依的一切,从她的出生,调查到了最近,从她是空无咒力的废物,调查到了突然之间就拥有了足矣召唤神明的强悍力量,包括她的身边之人也在进行调查,他在这么多年在咒术界埋下了诸多暗线,如今可算有了用处。
在这其中,禅院甚尔第二次返回禅院一族大闹的反常行为,引起了羂索的注意力。
那个时候的禅院直哉口中所问诘的,是“我的妹妹禅院悠依到底在哪里,你们到底又做了什么”。
禅院悠依,到底在哪里……
羂索细细的品读着这句话,想也能够明白那次的问题确实与禅院家无关,否则他们就不可能都快被打死了宁死不屈了。
可是从线人那边传来的有关诅咒师集团Q的消息来看,他们兄妹二人确实已经早在那日重逢了,除非在重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导致的禅院悠依的消失。
羂索活了这么久,脑子最好使,毕竟他如今所剩的也就一个脑子了。
他很快就敏锐的从兄妹二人之前处理的任务下手,还真的被他顺藤摸瓜的找到了一个侥幸逃过一命,拥有了意识甚至智商的人形特级咒灵。
——真人。
那么,禅院悠依与她兄长的反常行为,是否需要从那只咒灵的术式上下手呢?
今日在学校看太阳落山之后的黄昏夕阳,是带着细微的有些血色的泛红,红的简直有些不同寻常。
悠依在洗漱台洗完了手,她在路过窗台时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瞬间刹住了车。
她看到了平日里班上最为性格内敛的那位男生,夏目贵志,他正在孤零零的一人往侧门的方向走着。
然而让悠依提起百分之一万警惕的,并非那位名为夏目贵志的同学,而是在笑吟吟的朝着夏目贵志招手的那位青年。
对方那熟悉到不行的面孔瞬间让悠依如临大敌,她一边按了手机的紧急联系人,一边默念着摩拉克斯先生的名字,纵身就从学校的五楼窗户上一跃而下。
“哟,你好呀,同学。”
真人仍旧做出了一副好心人的模样,微笑着在和此刻的夏目贵志打着招呼。
后者有些茫然的后退了一步:“我认识您吗?”
“你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的同学禅院悠依哦,她与你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吗?”
一面说着,真人一面就摆出十分自然的姿态,笑吟吟的作势将手掌搭在少年的肩膀上,然而他却搭了个空。
因为,那个女孩已经风驰电掣的来到了她的这位同学的面前,一脸警惕的将那男生护在了身后,果然不出所料,只需要略施小计就能够引蛇出洞。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悠依缓缓后退着,她一时之间有些捉摸不透面前这只咒灵的想法,然而逐渐动荡的大地却让她安下心来,意识到摩拉克斯先生正在赶来。
真人也不知是由哪位高人指点,完全没了曾经那一副找乐子的模样,他喃喃的说了一句“不妙”,便后撤了两步,作势要跑。
这是一个假动作。
特级咒灵的速度极快,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悠依将将来得及护住身后的夏目贵志,正面应对闪现过来的真人,并且展开玉障护盾。
但是她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恰好击中在如何抵抗与对方的手掌进行直接接触上,真人抬手释放出的特级咒具在此刻近在咫尺。
……没错,羂索这一次的计划是运用摧垮精神的方式,在最后达成操控她的效果。
这一计果真比之前靠武力有用太多,而真人这一次也是真该逃跑了,他在神明的威压掐住命运的咽喉之前忙不迭的运用了那背后之人留给他的术式逃窜,而钟离此刻也完全顾不上去追击和补刀,因为他此时此刻几乎全部的注意力都正在自己面前的女孩身上。
她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周身的玉璋护盾刹那间破碎,眼泪混杂着汗水流淌而下,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即便对疼痛拥有再如何强大的忍耐力,特级咒物对精神层面进行的直接打击仍旧让她此刻的头部痛到几乎裂开——即便钟离正抱住她为她传输仙法与力量,也无济于事。
在那一瞬间,她的精神最深处的那面屏障也逐渐出现了裂痕,让提瓦特的“那位”所注视,所忌惮,所觊觎的那一切眼看就要破土而出。
“摩拉克斯……先生……”
她睁开无神的双眼愣愣的喊了一声,随后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悠依是在一栋漆黑,阴冷的建筑物中清醒而来的。
身边没有钟离先生,没有哥哥,没有悟君,有的只是她自己,和这些纯白色的墙壁与天花板。
这是一座白到有些让人恶心的建筑物,就像是什么科幻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和情形。
悠依扶住自己钝痛的大脑,这个时候的精神状态已经不足以支撑她梳理现况,她现在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大概在她方才经历生命的危机的时候,又来到了提瓦特大陆。
那么,这里是哪里呢?
悠依走向了纯白色的长桌,摁上了红到显眼的摁钮,她的面前随即出现了一面纯蓝色的显示屏,显示屏上的画面让她再度收缩了眼睛,大脑一阵刺痛,就连呼吸都喘不过气。
提瓦特▇年七月六日,实验品▇▇,精神状态良好。
今日进行的是▇实验,需要对人偶的内部身体构造进行详细的研究,除去心脏以外,▇▇的内部其他器官与人类的区别不算很大,尝试用手术刀精细▇之后,似乎对痛感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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