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东心一紧,动作先于意识一步,在徐西桐买好铅笔,转过身之际,男生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不疑有它,冲他晃了晃买好的铅笔。
“买好了?”任东问她。
“嗯,走吧。”徐西桐点头。
阴雨停了,两人往前走,任东不紧不慢地跟在徐西桐身后,他略微侧头,眼神锐利,时不时地往后看,发现身后的身影始终跟着他们。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走了一段距离后,任东抬手揪住徐西桐的马尾,小姑娘回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任东抬手搓了一下脖子:
“我准考证忘带了。”
“那怎么办?我和你一起回去取。”徐西桐脸色大变,作势就要往回走,任东拉住她的手,低头看她,语气很缓:“我回去取更快,你跟着我反而更慢。”
见徐西桐垂着脑袋不肯应声,任东抬手捏了一下她的脸,放缓语气,声音低低沉沉:
“乖,听话。”
徐西桐脸色松动了几分,她抬起脸,语气严肃又认真:“好吧,但你要快点。”
“好。”任东应道。
见徐西桐走后,任东面无表情地转身,跟在身后的几道身影隐了出来,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任东被一帮人带到巷子,几个中年壮汉不由分说地开始打他,拳打脚踢。
葛亮军的胳膊打着石膏,他站在身后踹了任东一脚,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下巴磕在坚硬的锐石上,温热的血潺潺流出,疼痛下意识地让他拧紧眉头。
“你小子还挺上道,本来是想一起拦下你跟那臭丫头的。”葛亮军朝一旁的野草地吐了一口唾沫。
任东没有还手,因为一旦还手,他们肯定会找上娜娜,这场报复将无休无止。
任东已经记不清他挨了多少打,几个男人拎起他,毫不留情地擒着他往上墙撞,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他被打得五脏六腑好像位移了一般,他的脸被摁在刚下过雨的地上,泥泞灌进他的耳朵里,嘴巴上,他的白衬衫也脏兮兮的。
“他妈的让你砸我相机,那是老子的命根子。”
“还想跟那贱胚子一起考大学双宿双飞,做你的美梦去吧!”
任东被摁在地上,被人一边打一边羞辱,他费力地咳嗽几声,整个身躯再怎么被人打,也像折不弯的钢筋,又被人摔回泥泞里,脏水模糊了视线,他反而低笑着,眼神嘲讽,葛亮军看他笑得一肚子火,猛地踹了他的脸一脚。
任东的脸贴在地上,细小的石子硌着,血珠滚出来,他吃了一地的泥。少年狼狈地倒在地上,他想起一年前壮志豪情地答应娜娜说要和她一起走到未来去
他食言了。
不过没关系,
我可以烂在泥里,但娜娜不行。
“大哥,别打了,这小子够惨了,他爬也爬不到考场了,而且十五分钟过了。”有人说道。
一帮人走后,天空出现了太阳,温暖地照在他身上,任东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他挣扎着起身,浑身传来剧烈的撕痛感,勉强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踉跄地往前走,他的视线模糊,看不清眼前的路,耳朵也听不清一直嗡嗡作响,大脑没有思考意识,过马路的时候把红灯看成绿灯,差点被人撞到。
对方紧急刹车,当场飙脏话操他全家,但看清任东身上的血和伤痕猛地吓一跳,骂了句:“疯狗。”然后骑着摩托离开了。
暗红的血滴了一路,他磕磕绊绊地往学校考场的方向走,看起来狼狈不堪,有路人好心要送他医院他摆手拒收了,温热的血从眉骨低落,他在想。
他没什么好害怕的,也无所畏惧。
他两手空空,沿途一片漆黑,只剩这腔孤勇,可以拿来保护他爱的人。
来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工作人员拦住了他,说道:“同学,已经过了十五分钟,按规定,你不能进考场了。”
任东点了点头,一丝落寞划过漆黑的眼底,眼底的光彻底熄灭,蜕变为灰烬。
对方看到他的伤势同样也被吓到了,语气关询:“同学,你身上流了好多血,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
任东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显些站不稳,他摆摆手,勉强离开了考试现场。
徐西桐考完数学后,心情不错,卷子写得还算趁手,她迫不及待地走出考场去找任东,想问他最擅长的数学是不是做起来得心应手。
可徐西桐站在校门口等了任东半天,也没见有人出来。起先她还以为任东有事出得晚便耐心地等着,可一直到太阳西沉,也没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出来。
学生,家长,监考人员和工作人员陆续离开学校,原本拥挤喧嚣的学校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
保安拉起学校大门的时候,看见一学生还站在那里,问道:“小姑娘等人啊。”
“你等的人怕是有事先走了,回家去吧,学校现在一个鬼影怕是都没有了咯。”保安热情地说道。
“好,谢谢。”徐西桐冲保安礼貌性地笑了一下。
回到天台房间,徐西桐急冲冲地推开房门,也没有人,她立刻跑向书桌,拉开抽屉拿出手机给任东打电话,可电话一直没接通,最后电话那头传来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总是心神不宁,徐西桐急得不行,可能这就是彼此独有的心有灵犀,她当下觉得一定要找到任东才安心。她匆匆跑下楼来到台球厅,手忙脚乱地推开门,走到收银台,急惶惶地:
“你有没有看见任东?我打他电话没人接。”
小伍正在擦着杯子,闻言垂下眼,没看娜娜的眼睛,说道:“没,别急啊,肯定是手机在充电没看见吧。”
徐西桐转身就要走,刚踏出台球厅的大门,口袋发出震动声,她立刻拿出来点了接听,语气焦急:
“你去哪了?我等了你半天。”
电话那头的人动作似停滞了一下,然后发出轻微的哂笑声:“我妈临时不太舒服,赶得急就没跟你说,抱歉啊。”
“没事啦,我原谅你了。”徐西桐紧皱的眉头松开,笑着回他。
“对了,娜娜,我妈身体还是不太舒服,明天就不能陪你一起去考场了,时间比较赶。”任东撒了个天衣无缝的谎。
他最了解她,要是娜娜看见他身上的伤口,她一定不能顺利参加完这场高考。
“你没骗我吧?”徐西桐不放心地问道。
任东在电话那头咳嗽了一声,笑着开口:“我骗你干嘛,骗人是小狗。”
徐西桐最终点头,:“好,那我们考完见。”
“嗯,考试加油。”
“你也是哇。”
“好。”
次日,上午考文综,徐西桐一个人早早地来到了考场,远远地便看见班上的几个同学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女生言辞激烈,表情惋惜,她们好像在说一个大事件。
徐西桐走过去,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结果一靠近,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看到她自觉噤声,好像她是一个禁忌一样。
“你们在聊什么?”徐西桐把脑袋凑过去。
其中一位女生看着徐西桐欲言又止,眼神透露着叹息,她觉得奇怪正要追问,突然,一双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转头,是陈羽洁那张英气的脸。
陈羽洁双手勾住她的脖子,把徐西桐带离了现场,她揽着她的肩,开始同她聊天:“马上就要考完了,考完了这个暑假准备做什么?”
“没想过。”徐西桐摇了摇头。
“不如我们飞去深圳玩,狠狠地敲一笔孔武的竹杠吧。”陈羽洁大胆地提议。
“好啊。”徐西桐被陈羽洁逗笑,她的思绪和疑问也成功被带偏,两个女生的背影渐渐远去,然后奔向各自的考场。
考完最后一科英语出来,徐西桐走出考场的那一刻,如释重负,太阳还挂在天边,她从来没有感觉阳光这么烈。
她顺着人流走出校门,无意间听见别的学生在聊天,留着短发的女生跟同伴说道:“我万万没想到,每年在电视上看见高考的各类重大事故会发生在咱们学校。”
“你说三班那个任东啊,他确实挺倒霉的,听说是被仇家打得一身的伤,对方故意卡着时间不让他去考试,可惜了,之前我们班主任还说他是黑马来着……”
徐西桐整个人如遭雷击,她伸手猛地抓住对方的衣领,眼神锐利,说话的声音却抖了起来:
“你说什么?能不能麻烦你再说一次。”
女生被粗暴地抓回头刚想生气,结果看见来人愣住了,徐西桐站在她面前,脸色苍白,看向她的眼神恳切又祈求,好像在祈祷她是说得不是真的。
女生和同伴对了一眼不明所以,有些心虚地说:
“就我们也是听人说的,三班的任东好像缺考了数学。”
第53章 自由的不是风,是我们
“不过这消息不保真啊, 我也是听人说的……”女生话没说完,徐西桐猛地一下跑开,消失在眼前。
女生冲着她的背影大喊:“哎, 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啊。”
高考一结束, 北觉的交通一下子陷入瘫痪中,各路汽车像工厂里的加工罐头全堵在出口处。徐西桐不管不顾地向前跑,她的鼻子泛酸, 一滴又一滴的眼泪吧嗒地掉在地上。
鸣笛声和喇叭声接连响起, 她觉得整个世界好吵, 乱哄哄的。徐西桐奋力向前跑,喉咙犹如火烧,整个人呼吸不上来,好像快溺水了一样。
因为跑得太急,她一小心撞到了老奶奶刚出摊的橘子, 五六个橘子滚在脚边, 徐西桐停下来一边捡橘子一边手足无措地道歉。她不停地抽噎,匆忙地把身上的零钱拿出来, 垂下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眼睛泛红:
“我把橘子弄掉了, 对不起, 都怪我……”
老奶奶吓一跳,把她递零钱的手推了回去,温柔又慈祥地说:“橘子掉了没什么关系的,捡起来就是了。”
泪眼迷蒙中,老奶奶还送给她一个橘子。徐西桐握着那颗橘子, 一路慌乱地跑到天台房间,她用力推开门, 人不在,空荡荡的。
徐西桐急忙跑下来,期间还摔了一跤,她不管不顾一口气来到三楼,“砰”地一下推开台球厅的大门。
里面喧嚣不已,原本还在有说有笑的客人听到声响回头看她,徐西桐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睛环视了一圈,看见任东正站在绿色台球桌前,他穿着一件黑色体恤,单手揣兜,另一只手抬手示意旁人在怎么打。
旁人递给他一支烟,任东接过来,随意地别在耳后,男生接过杆略微躬下腰,整个人伏在桌前做示范。
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一切自然得好像他就该承受这些一般。
半晌,有人拍了一下任东的肩膀,笑着打趣:
“任东,那你女朋友啊?怵那泪眼汪汪盯你好久了。”
任东转过身,看见徐西桐站在不远处,哭得鼻子泛红,白皙的脸颊全是泪痕,心底猛地被抽了一下。
“对。”任东把球杆递给旁人,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走了过来。
任东走到徐西桐面前,从裤兜里伸出手,牵住她的手把徐西桐带离了台球厅。
两人来到天台,她应该全都知道了,一路上任东都想该怎么跟她开口,嗓子全是苦涩的味道,天上的火烧云散发着温暖的光照耀着他们。
任东站在她面前,他不想把气氛弄得那么凝重,更不想娜娜难过,咽了咽喉咙,露出一个散漫的笑容:
“对不起啊,不能陪你去北京了。”
徐西桐擦掉脸上的眼泪,抽噎了一下,看着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任东你复读吧,我陪你一起,有什么大不了的明年再去北京就是了,我现在就去报名。”
说完,徐西桐就要往外走,她先去学校先跟老段报备一下他们两个要复读——任东挡在她面前,修长的胳膊抱住她的肩膀不让人走。
徐西桐不停地挣扎,可他的身躯就如铜墙铁壁一样,死死地摁住她的肩膀,任东忍不住出声训斥:
“你疯了吗?你不是最想出去吗?”
“可是你不在,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徐西桐声竭尽力尽地冲他大喊,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落,嗓子发哑,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像在跟老天祈求,
“我不要困难把我们拆散,我不要——都怪我不好,都怪我……”
任东偏过头,不让徐西桐看到自己发酸的眼眶,他其实心里比谁都难受,这一年来的努力刹那烟消云散,不恨吗?不抱怨吗?恨啊,但又有什么办法。
“娜娜,我都想好了,你先去北京,不就是一年,大不了我复读。”任东竭力笑笑,他伸手擦掉她的脸上的眼泪不断出声安慰着。
此时此刻的徐西桐什么也听不进去,而任东的话在提醒她,木已成舟,他们不是神仙也不是皇帝,改变不了结局。任东在逼迫她接受这个事实,徐西桐捂住耳朵,嚎啕大哭:
“说好了,我们要一起走到未来去,少一分差一秒,都不算数,不算数的……”
“我不后悔做的这一切。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玩的街机游戏,游戏的开头公主被恶龙掳走了,骑士历经重重困难最后打倒恶龙,解救了公主。结局你还记得吗?公主没有跟骑士结婚,她去外面的世界冒险了。”
任东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笑了笑看着她:
“公主生来就应该去看世界的。”
徐西桐的心脏被人揪得承受不住,她再也站不稳,蹲在地上崩溃大哭,眼泪模糊了视线,她闻到地上的热气,想起了葛亮军那个变态,恨意袭变了全身,她要杀了他。
是他不顾一切,拼死保护了她。
任东是什么?
自然赠予他,树冠 ,微风 ,肩头的暴雨;片刻后生成平衡,忠诚 ,不息的身体。
任东摁着她的肩膀,把人拖起来,看娜娜偏过脸逃避似的不再接受这一切,他的眼眶发热,咽了咽喉咙,像被钝刀搓过摩挲纸一样,声音无比沙哑:
“你听我说,我这样的人,还不一定能考上好大学。我任东,就是没人要的一条野狗,是你让我堂堂正正地走了出来,走向着这个光明的世界。”
徐西桐仰起脸,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看着那双如火山般热烈的眼睛,嘴唇急急地撞了上去,一开始任东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含住她的唇瓣,激烈地吻了起来。
任东用力吻着他,脖颈处淡青色的血管绷紧,徐西桐费力地仰头承受着他的掠夺,这是他们彼此间的第一个吻,生疏又激烈,唇舌交织在一起,含了一会儿又分开,都在逞着一口气,带着浓浓的不甘,他急躁地磕到了她的牙齿,最后都在斗狠,不知道谁咬到了谁的嘴唇,血腥味散开,充斥着两人分不开的唇齿间。
高考后结束的这个夏天,野草疯了一般生长,一如他们的感情,疯长,也像烈酒一样,苦涩又透着回甘。
之后,徐西桐第一时间去了警察局,她跟警方说自己高考前被葛亮军绑架,出示了自己身上的伤口,还说了葛亮军在高考之际蓄意报复任东的事。
警方向徐西桐透露葛亮军患有精神病史,前几天还伤了人逃到了省外,现在警方正全力追捕他。
高考结束后,徐西桐把衣服,一些书收拾好,回了自己的家。一推开门,房间里传来响亮的啼哭声以及女人温柔的哄声。
徐西桐站在客厅里停顿了一下,觉得这里的一切熟悉又陌生。她提着一大袋行李回到自己的房间。
没一会儿,周桂芬推门进来,这么久没见,看见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训斥:
“你还知道回来?高考前你都住哪去了,跟谁鬼混在一起,家里也没个帮手……”
徐西桐坐在书桌前觉得好笑,自从上次发完短信报了平安后,周桂芬有找过她吗?她只是象征性地打了一通电话,徐西桐也没接到。
周桂芬是记挂着她,只是这份爱太轻了,只是这份爱轻到让她觉得,好像没有也可以。
周桂芬看见她脸上结痂的伤口眉心皱起,忍不住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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