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交叠之间，两人跟沉默了好几秒，过了会儿，路星林嘁了一声，瞥开眼神。
“要不是你硬要帮忙。”
“我可不会自己跑去喂流浪猫。”
余落看着他的神情，又没忍住笑出声，无情地揭穿他。
“说着不愿意，还不是帮我打了这么久的光？”
路星林：“……”
余落看着他的侧脸，表情不自觉地柔软了许多，小声说着——
“路星林，其实，你比自己想象中要心软很多哦。”
余落和路星林蹲在这里好久，猫妈妈才小心翼翼地过来吃了两口，随后叼走去喂自己的孩子。
路星林回头看了余落一眼，“你打算怎么处理？”
余落暂时没有回应。
她也对此感到很头疼，且，失控。
路星林看她眉头紧蹙的样子，就知道她其实根本就没有想好要怎么办，他轻嗤了声，带着一些嘲弄的味道。
“怎么，你还没想好要怎么对它们负责，就先散发你的善意了？”
余落敛了下眸，没有否认，她“嗯”了一声，解释：“我现在的情况，的确不是很方便。”
她也很无奈。
难道真的，给了它们这一顿，就让它们没有下一顿吗？
“既然知道自己没办法负责，刚才就不要帮忙。”路星林侧目看着她，目光竟带着严肃的冷意，“流浪猫的世界有自己的生存法则，物竞天择，你既然选择干预…”
就要对它们负责。
余落本来就有些头疼，还要被路星林“教训”，烦躁地打断他：“我知道啊，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嘛！”
“这么久了，想到了吗？”路星林是个务实派，“还是说我们要在这里蹲着，等到你想出办法为止？看你这情况，是不是得先等到天亮再说？”
余落看着他。
“你干嘛那么凶！”她说，“而且哪儿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啦，今天有我喂，明天也会有别的路人喂…”
人类其实也不一定，必须对每一只流浪猫都负责的，能够帮助它们一点点，已经很难得。
但路星林似乎对她这个回答很不爽，脸上的表情更阴沉了。
余落看见他抵住自己的唇钉，沉默了两秒，过了会儿才冷笑说：“行，也不意外，你就是这么想一出是一出，不考虑未来和后果的。”
余落：……
给小野猫吃顿饭而已，怎么就上升到这个层面了？
路星林说完，倏地起身，没有给余落什么反应的时间和机会，余落讷讷地看着他。
“欸，路星林…”他忽然在生什么气啊？
明明，刚才还那么听话地跟她一起在这里帮忙，这会儿马上就变脸了，路星林这脾气真是让人捉摸不定。
但余落看到，他走向了旁边的小摊，垂着头跟礼貌地老板说话，偶尔还点点头表示感谢。
随后老板拿来一个纸箱递给他，路星林扫码付了款，又认真地说了谢谢。
余落还站在原地没回神。
路星林就已经回来，他居高临下地低垂着眼睛看她，虽然语气有些不悦，但又异常坚定和认真。
“我带回去。”
余落的眼神瞬间一亮，把刚才两个人的争吵全部抛之脑后，只觉得摆在面前的一个大难题终于解决了。
“真的吗？”余落往前凑近，看着他的眼睛确认，“你可以，把它们带回去照顾吗？”
路星林瞥开余落的眼神，去看角落里的猫，他缓缓开口。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招惹完了丢下就跑？”
“这几只我都先带回去，小猫需要你发到网上去找领养。”
余落：“那猫妈妈呢？先抓去绝育，绝育的钱我来出，猫粮和猫玩具我也可以买，只需要麻烦你照顾一下…”
路星林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
“猫妈妈，留下来，我养。”
“收编了。”
余落马上撸起袖子，准备开干，抓捕猫猫的过程中，她还问路星林——
“你收编了，那这只猫要叫什么？随父姓的话，可以叫路灯？”
“……”
“怎么了，你不喜欢吗？路灯多可爱啊，感觉是一个很明亮的名字，而且你看它的眼睛，刚才你用手电照它的时候，反着光，真的很像路灯…”
路星林又被她气笑了，有些失语，稍微靠近了些小猫。
它们有些放松警惕。
路星林压低了声音，几乎是气音，说道：“是你要养猫还是我养猫？我自己不会取名字吗？”
余落讪讪地低头。
“好吧…”她小声应着，“那你取一个，叫什么？”
路星林：“鸡蛋仔。”
余落：“？”
鸡蛋仔…鸡蛋…仔…
但余落觉得，自己又不好说什么，毕竟确实路星林要养这只猫，她只能瘪瘪嘴，说了句。
“人家是女孩子…”
“你这样跟叫人家古惑仔有什么区别？”
路星林大言不惭：“鸡蛋仔好吃，怎么了？”
余落：“……”
过了这么多年，给宠物取名，还是只会用吃的。
她本来想吐槽，但突然一声尖锐的猫叫声爆发。
余落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路星林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疾手快地把猫妈妈的后颈拎着抓起来了。
他很快将它放进了纸箱，摸了摸它的后背和下巴做安抚，但猫妈妈显然不满意，对着路星林的手又抓又咬的。
但路星林始终没有放手，他早就预料到了会被抓伤。
余落在旁边看得很紧张，伸手去帮忙，手都还没碰到猫，路星林就出声：“别碰。”
但余落也是个不听话的，才不管路星林说的话。
她的手盖在了他的手上。
小小的一只。
“只有奶猫可以拎后颈！它这么大了你拎这里，会很疼的！”余落说，“它刚才是觉得很疼才会反应这么大。”
这只小猫，比余落预想中好“逮捕”多了。
虽然有反抗，但其实不多。
只是投喂了一下，就乖乖地让他们这样靠近了，她意识到这其实是一只很温顺的小猫，把路星林的手挤开，摸了摸它耳朵旁的位置。
“每只小猫耳朵旁边都有一块秃秃的地方，这里是它们记录气味的地方，要建立关系，就要让它们熟悉你的味道。”
余落说着，顺手抓起路星林的手。
“这里，你快让它熟悉一下你的味道，我去把它的崽崽也抓过来。”
她很快松手，看着角落那几只乖乖的小猫。
太乖了。
虽然刚开始很警惕，但其实都是社会化很强的小猫了，乖乖地在等待被逮捕，余落还没上手，就有人来帮了忙。
是刚才路星林买大纸箱的那家老板，不知道从哪儿，还拿了个网兜过来。
老板来得急匆匆的，这会儿操着一口四川口音的塑料普通话。
“安？已经抓到了噻？小妹儿，你们还需要帮忙不？”
“这几只猫儿多乖嘞，平时就在我们这几个摊摊边上蹭点吃的，就是前头大猫刚生了猫娃儿，稍微凶点儿，但是小猫儿还是多乖的，超级听话！”
路星林有些没听懂老板的口音，微微蹙眉。
余落却很自然地应声：“谢谢老板，我们已经抓住大猫啦，麻烦你帮我把这几只小猫也放进去可以吗？”
“要得！”老板比他们还兴奋，一边帮忙一边碎碎念。
“这几只小猫乖啊，就是造孽得很，前段时间又下雨，我们收摊摊以后，就躲在这儿边边上，等我们第二天来给点吃的。”
“你们现在是打算救助哇？领回去？”
余落点头，指了指路星林：“嗯，他带回去照顾，我们之后会给小猫找领养的。”
“好好好。”老板点头，“等会儿我再给你们几皮布吧，虽然有点脏，但可以用来垫一下猫猫。”
“谢谢老板。”余落微微笑道。
有人帮忙后，他们就很快处理好了，小猫还很小，纸箱很深，它们跳不出去，而猫妈妈也会在这里守护自己的孩子。
看来这顿饭也没办法在这边吃了。
搞定以后，余落跟路星林说：“我过去买好，我们打包带回去吃吧？”
“不能回去点外卖？”路星林觉得自己拿回去，麻烦。
“我想吃这家嘛。”余落不自觉，声音里有些撒娇意味，“好不容易过来了，我去买就好啦！”
她顿了顿，特地跟路星林强调。
“本来你请客的，但看在你都帮我救小猫的份上了，还是我请吧。”
路星林微微蹙眉：“一码归一码，你去买，回来找我付钱。”
余落没有回应，只是转身就蹦蹦跳跳地走，往想去的小吃摊去，她穿过烟雾缭绕的小摊，熟练地对老板说。
“两份豇豆面，打包带走，对了，有一份不要葱和香菜哦！我去隔壁买个电烤，一会儿来拿。”
老板应声：“好勒，另一份什么都要吗？”
“要的，谢谢啦。”
她说完，就去隔壁选电烤，等待好的时间里，看着人来人往的小巷子，屋檐上的老旧瓦片，还在往下滴水。
昨晚的暴雨结束，但积水却要在这里停留很久。
余落往刚才自己过来的防线看了一眼，隔着一段距离，她已经看不见路星林的身影，但她又知道。
走过这条街，走到巷口。
她会跟他再次相遇。
不知道这样的关系对他们算不算好，但她能做的，永远都是走一步算一步，不多想不多问。
就这么，活在短暂的当下。
二十几分钟后，她买的东西全部做好，余落拎着一堆吃的，往巷口走，隔着一段距离，就看到路星林坐在便利店门口的阶梯上。
他低头逗着纸箱里的猫，表情是柔软的。
说什么不喜欢呢——
余落朝他走过去，还没走到的时候就先叫了他的名字：“路星林！我回来啦！”
路星林的身形竟然一顿，随后抬头。
便利店门口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有些斑驳的光影，他的衣摆上还沾染着刚才抓猫时留下的雨水泥泞。
不似平时那么大少爷做派，而是随意地岔开腿，带着浑身的野劲。
路星林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唇。
“太慢了。”
余落拎着打包好的东西回来，手上本来就没什么空，还要被路星林说慢。
她吸了口气包在口腔侧边，赌气似的。
“干嘛啦，我要买这么多东西回来，已经很快啦！”余落说着，挑眉示意他起身走。
路星林确认了一下纸箱里的小猫，才慢悠悠起身，看向余落手上拎的两个口袋。
外带塑料碗叠在一起，看起来汤水丰盈，一不小心就会全数洒落，另一个是被层叠包裹起来的细竹签。
她应该是买了汤面食和烧烤。
都是以前不爱吃的。
路星林垂眸睨了她一眼，明知故问：“买什么了？”
“豇豆面。”余落乖巧回答，“还有我很喜欢吃的那家四川电烤，好不容易才在京北市找到一家！”
说起四川电烤。
路星林倏然想起一件事，“刚才那老板的口音，你听懂了？”
她是，什么时候能听得懂四川话了？
余落点头，往前走的时候脚步稍微放慢了一些，虽然也算坦诚承认，但总让人觉得她隐瞒了一些东西。
“嗯，我大学是在四川上的，在那边呆了四五年，简单的还是能听懂的，那边的方言不难懂。”
她说着，不自觉的，又稍微低了些头。
踩着影子不断往前走。
余落回答完以后，两个人之间因为这个话题沉默了很久，旧情侣心照不宣的沉默里，都是曾经没有实现的约定。
从遥远的曾经传来她自己的声音，回荡在脑海之间。
“路星林，你快点复习啊，你再不好好刷题，以后怎么跟我上一个大学？”
“什么，难道你不想跟我上同一个大学？”
“我嘛，还是挺恋家的，虽然也很想去外面的世界多见识见识，但还是更像留在京北上学。”
“这样还是可以每个周末都回家吃妈妈做的饭啦~”
她那时候毫不动摇，坚信自己一定会留在京北上大学，扎根在这个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
余落后来才知道，这世界上，很多事情其实都是身不由己的，并不能肆意地随心而为。
这令人尴尬的沉默，最后还是余落自己主动打破。
她总是这么轻快地把自己哄好。
“那你呢？”余落主动询问，“你大学，还是在京北上的吗？”
这次换路星林的脚步停下，他微微侧身，有些挡住了她的去路，余落觉得自己的手心被塑料袋勒得轻微发热。
路星林反问她：“不然呢？”
余落一下子僵住，心间自有答案——
那时候他们约好要一起在京北上同一所大学，如果不是她改变主意，现在也不当是这样的光景。
路星林完成了他们的约定，失约的一直都不是他。
余落深呼吸了一口气，却还是自然地问：“京北中文大学的新闻系吗？”
路星林没否认。
“挺好的。”余落还是在笑，“至少你帮我去了我最想去的学校。”
路星林：“……”
他斜斜地看过来一眼。
“不够喜欢而已，如果你真的想来这个学校，能来不了？”
余落没很快回答，继续往前走，过了好一会儿，他们都走到停车场外面。
她带着嘲弄自己的笑意，忽地轻声开口。
“嗯，是吧。”
余落和路星林没有马上回俱乐部那边，而是直接去了宠物医院。
捡的小野猫需要做全面的体检，特别是小奶猫。
小时候最容易染上猫瘟和各种传染病，免疫力也低，需要赶紧打疫苗，猫妈妈也需要检查身体、补打疫苗后再做绝育手术。
他们捡的是一只很漂亮的中长毛三花。
三花在猫咪界是超级大美女，如果不绝育，就会重复怀孕，一窝又一窝地生崽。
宠物医生和护士从他们手中接过纸箱，进去做检查，余落想着他们俩还没吃饭，决定在这里快速解决一下。
“快来吃饭啦，再放久一点，这些面就全部吸干了，一碗变两碗…”她说着，就把口袋放在了桌子上。
路星林跟护士又交流了几句，还没过去。
“那个，你女朋友叫你啦。”护士友善提醒，“辛苦啦，我们医院是很有救助小野猫经验的，交给我们就好，你再不过去，小心你对象生气，一会儿还要哄。”
“用不着。”路星林敛着眸，语气不明，“也不是我对象。”
余落又叫了他一声，“路星林，吃饭吃饭！”
他这才缓慢转身，走过去，余落已经在拆包装的塑封保鲜膜，把他的那份放在对面。
连一次性的筷子，都拆好了包装才递给他。
余落自顾自地做着这些事，等路星林正式坐下后，她才随意地开口说了句：“放心吃吧，你那份没有放葱和香菜的，我让老板多放青菜啦。”
路星林伸手拿筷子的手稍微一顿。
余落没有等他，已经自己先享用起来，余光扫到路星林迟迟没有动手，以为他还没饿。
她腮帮子里还含着一小块青菜，含糊不清地问：“不饿吗？你中午吃什么去啦？”
路星林眯了眯眼，没回答，只是想起中午接到店里前台的电话，只有一句提问。
“路先生，那位小姐问你中午吃了没？”
她对他的关心总是如此，简单又轻易，这样日常的寒暄，带着又远又近的距离。
余落也一直把握着分寸。
生怕自己惹了这位大少爷不快。
路星林本不想回答，但余落给他投来了一个单纯又热烈的眼神，非常耐心地说着。
“真的很好吃的，你试试呀，我走了那么好长一段路——”
“才买来的！而且还是拎过来的！”
“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你都应该吃一口！”
她这幅样子，跟以前一模一样，没有半分改变，以前怎么强迫他学习的，现在就怎么强迫他吃饭。
几只小猫初步检查都没有什么问题，但还有些生化测验的结果要等到第二天才能出。
医院建议这几只小猫都先安排“住院托管”，毕竟小猫的情况非常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会生病。
在能保证它们安全长大之前，还是在医院隔离比较好，有情况也能及时处理。
路星林付了初步的费用。
余落本来想分担一些，但被路星林拒绝，他敛着眸付款，说——
“我们之间，不必要产生这样的金钱交集。”
“我要收养的猫，我自己付。”
他顿了顿，跟她说。
“省得以后，你还要跟我争夺抚养权。”
余落只能收回手机，眼巴巴地看着他：“好吧，那你要照顾好它哦。”
虽然她自己不能收养它，但给它找个好人家也挺好的，路星林应该会…好好照顾这只小猫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