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事论事，这事算我不对。”路星林耸了耸肩，“请你吃个饭，这事就算了，成么？”
余落想要从他的臂弯里溜出去，她刚有这个动作意向的时候，路星林就松了手，身后的门嘎吱一声又合上。
她微微点了点头：“但吃什么我来选。”
路星林难得没有异议，听她的安排，余落也好像没有真的生气，又转身跟路星林一起坐电梯去停车场。
“所以你问了吗？”刚上电梯，余落便又问道。
“什么？”
“多少钱。”她还在想这事，“你问过阿姨了吗？”
“……”路星林再次沉默，嗤了声，“刚才不是在追你吗，还没问。”
“那你记得问。”
“知道了。”
跑车的引擎声轰鸣入耳，茂业置地停车场接连开出数量豪车。
余落看着擦肩而过的车，倏然意会，这里已经不是属于她接触的世界。
路星林回头看在后座的她，说：“去哪儿？你要吃什么，自己带路。”
公事公办，就是欠她一顿饭。
“嗯，等一下，我看看导航。”余落应着声，“你先往右边大路上开吧，我这里很快…”
她刚回答。
路星林倏然轻嗤一道，“怎么，你现在对京北都不熟悉到这种程度了？”
余落也一愣。
京北市这几年的城市建设改变很多，她在来《尖峰》杂志社实习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在京北。
跟妈妈一起再次回到京北，也是住在比较偏远幽闭的街巷老楼房中。
她的确，已经对京北不是那么熟悉，虽然这里明明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但早就已经在颠沛流离间，忘了自己的家在哪里。
“嗯，忘了。”
余落回答时不自觉有些呛声。
“人类的智商和记忆力巅峰就是在高中的时候，你难道不是吗？”
“而且我也没那么多精力去记这些路怎么走，不像大少爷只需要在意吃什么、穿什么，怎么玩得开心。”
“我们打工社畜的脑子里，只有如何好好工作这件事，装不下其他。”
她一口气说完，一吐为快，话音落下已经来不及撤回，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莫名应激了。
只因为路星林的一句话。
此话一出，车内的气氛又变得紧张起来，路星林冷笑反问。
“是吗？”
“我看你记性挺好的。”
“见面第一眼就问我记不记得你是我前女友，还是说——”
他稍微停顿，平添几分勾人的玩味。
“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对我念念不忘？你那点脑子，全用来记我们俩那档事儿了？”
你那点脑子？
上学的时候到底是谁在给他辅导功课！路星林这个忘恩负义的坏逼篓子！
余落也不甘示弱。
她微微一笑，眉眼弯起来，看起来是甜的，说出口的话却是。
“只能说，脑容量还是比你大点，不至于见了前女友也没认出来，还要朋友提醒。”
路星林：…………
她这伶牙俐齿，倒是这么多年都没什么改变。
下班高峰，路上拥堵，开了好久才到余落说的地方，弯弯绕绕一大截，这附近也不太好停车。
余落给他指挥：“前面右转有个破破的停车场，委屈大少爷把你的玛莎拉蒂开进去一下了。”
“有多破？”路星林顺口一问。
“工地余孽，还没正式修好的那种空坝子。”
“……”
路星林预想过那个停车场会有点破，但没想到这么破，他们路上耽误了很久，这会儿天已经全部黑了。
停车场里没有灯，只有门口有一盏破旧的老式灯丝的灯泡亮着隐约的黄光。
灯光破旧，不断闪烁着。
路星林开了车灯，减速慢慢开进去，但跑车的底盘低，这里还有尚未处理完的建材渣，难免摩擦到底部。
余落对车不熟，也不知道就算开得很小心，
还是会有剐蹭。
停车后，她打着手机手电筒下车，踩着一块石头等路星林下来，他不清楚这里的情况，刚下来的时候也没打灯。
余落马上把自己手里的光挪到他脚下。
“小心一点。”余落提醒道。
“一定要停在这儿？”路星林不理解，一定要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停车去吃饭？
“前面的小巷子车开不进去啦。”余落的语气有些轻飘，“这里已经是最近的停车场了，为了让你少走一段路，我也是煞费苦心。”
路星林闷哼了一声，没应什么，只是走过来。
他低头看着她：“这儿有点黑。”
“嗯，所以需要手机打个光。”余落很是熟练，“走吧。”
但路星林却没有马上走。
他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微微侧身，说道。
“这么黑的路，我特许你牵着我的袖子走，免得到时候摔了还要讹我医药费。”
“对了。”他尾音扬起，“别趁机占我便宜啊——”
余落没有拒绝，小心翼翼地伸手，很有分寸。
她的确只抓了他的袖子。
“我哪儿有那么过分，还讹医药费，我什么时候讹过你了？”余落笑着问，“你有被害妄想症啊？”
路星林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往前走。
再重逢，不过是短暂的几十个小时，他们之间经历过无数次沉默，但这是余落第一次，感觉心间有些暖意。
就像是很多年前。
他保护着她，把她挡在身后时。
哦，还有，可爱多也是这样的乖乖小狗，会慢悠悠地在前面走，在前面保护她。
从停车场里面走出去的路不长，但他们的脚步缓慢，走了好一会儿。
出去以后才见着稍微明亮一些的光。
余落很识趣，一出来就松开了抓着他的手，垂眸看过去，发现他的衣服被她攥住的地方都留下了痕迹。
“路星林。”她又忽然叫他。
路星林的脚步一顿，依旧是淡淡的回应：“嗯。”
“你，肩膀还会疼吗？”
路星林明显一愣，回眸，有些明知故问：“什么？”
过了这么多年再次提起，两人都有些心照不宣的沉默，他受过的伤，好像是他们相爱过的证据。
苏白其实说得没错，他们当年，的确轰轰烈烈，如今又怎么可能彻底忘记？
只是两人之间一旦染上这种羁绊，再见时总会略显尴尬。
他们又并肩走了一小段路。
余落低着头踩影子，无奈地笑着，听起来是带着释怀的愧疚语气，与他轻声说。
“对不起啊，让你受伤了。”
夜色浓浓。
他的回答就在耳边，毫不在意的平静语气，听不出半点迟疑和怨言。
“没事提这茬干什么？早就愈合了。”
京北有很多这样的老巷子，路星林的确很少来。
他对这个片区也不熟悉，只能等余落带路，她慢悠悠地走在前面，影子被拉得很长。
路星林的手机接连着振动了好几下，他的脚步放缓，低头看手机上的消息。
消息是路青夏发来的。
-【哥哥，妈妈让我问你，你今天是干嘛去啦？带哪家姑娘去店里消费了。】
-【对了，妈妈让我别说是她问的，哥哥你不能出卖我喔！】
路星林看着这条，笑出声，回复：【你现在这样不就是把妈妈出卖了吗？】
路青夏：【可我这是跟你一个队，哥哥怎么可以说我不对！】
路星林：【我没说。】
路青夏：【那你快点告诉我，你是带哪个美女姐姐去消费了？是我未来嫂子不？】
路星林：……
路星林：【现在初中生这么八卦？】
路青夏：【还不让八卦啦，我又没早恋，怎么就不能八卦了！而且我关心一下自家老哥怎么了？我这不是怕你娶不到老婆吗？】
路星林看到她这一句话，再次笑出声。
他的轻笑声落到了前方的余落耳朵里，她回头看了路星林一眼，发现他并没有在自己身上留神，而是非常专注地回复着信息。
路星林，他，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余落敛下眸，继续埋头继续往前走。
她回头的时间过于短暂，路星林只是隐约觉得她好像在看他，再抬头看过去，却也只看到余落的背影。
他收回眸光。
继续回复路青夏的信息。
-【开什么玩笑？】
-【你觉得你哥我，是缺人追的样子？】
路星林稍微顿了顿，又特地补充上了两句。
-【真不巧，最近就有人在热情地追求我呢。】
-【人都追到俱乐部了。】
路青夏在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后回复——
【好的哥哥，我有机会一定带着妈妈一起来抓奸。】
路星林：？
这小屁孩儿用的什么形容词？
路星林：【好好学习，少乱用词，不然把你的“小天才”没收了。】
路青夏：【略略略，我早就换智能手机了！哥哥你太久没回家了，不知道吧！哈哈！】
路青夏：【好了，我要去学习了，不像我那个笨蛋哥哥，上学的时候还要别人辅导^ ^】
路星林：……
他觉得有必要，找时间回去好好收拾一下她。
回完路青夏消息，路星林才看另外一条，是苏白发来的。
-【不是吧？路星林，跟前女友出去约会约这么久？你别一会儿就跟我说，你跟余落和好了啊，当初她怎么把你甩了的事情你都忘了？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吧？】
路星林的手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
输入又删除。
两秒后，他选择放弃回复，直接将手机屏幕摁熄，这时候才发现余落已经走得有些远了。
她这人，走路根本不会等的，甚至都没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
路星林正加快步伐，准备跟上她的脚步，却看见余落突然脚步停下，在一个拐角处蹲了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朝着那边漆黑的角落伸手。
“咪——”余落轻声开口。
路星林一愣，意识到她可能看到了小野猫，顺着她伸手的方向看过去，在那边积着脏水的角落看到了一只弓着腰的猫。
他皱眉，提醒余落。
“小心点。”他说，“它看起来很有攻击性。”
余落轻笑：“我知道呀。”
她知道它很有攻击性，但不影响她会对流浪的小猫伸出援手。
余落依旧蹲在这里，准备去拿自己放在包里的手机，她每次走这种小巷子都怕手机被人偷走，所以都放在严实拉链的小包里。
就是每次这种时候要拿有些不方便。
她想要拿出来打个灯，看看里面那只小猫的情况，余落隐约觉得那是一只刚生完宝宝的母猫。
现在很多野猫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攻击性了，如果很应激，那估计是生了宝宝或者受伤了。
要么是被人伤害过形成的保护罩，要么是为了保护自己所爱的一切。
余落的手机还没拿出来，忽然一道光落从她头顶上方落下来，从散发的光源慢慢变得凝聚。
身旁的人也缓缓蹲下来，虽然一脸防备，但还是在她旁边，架起了一道光。
路星林，确实不喜欢猫。
当初他们决定要养一只宠物，就讨论过了自己是猫党还是狗党，那时候路星林就是个坚定不移的狗党。
因为他觉得猫猫太容易炸毛。
虽然知道小猫咪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觉得，相对于狗来说，猫咪有时候看起来很温顺，但其实很容易不自觉地伤人。
据说，路星林小时候就被外面的野猫抓伤过。
所以他不喜欢猫猫，也情有可原。
虽然不喜欢猫，但现在还是在她旁边一起看向了那边蜷缩起来的流浪猫。
余落觉得有些好笑，偷偷笑出声。
路星林听到，睨了她一眼：“笑什么？”
“没什么啊。”余落继续看着那边的小猫，稍微凑近了一些，“的确是猫妈妈，我看到旁边的两只小奶猫了…”
“两只？”路星林皱眉，“猫一次只生两只么。”
“其他的应该暂时躲起来了，只有
胆子大的会跟着妈妈出来觅食。”余落准备起身，她记得附近是有一家便利店的。
她蹲得稍微有点久，起来的时候腿麻，下意识地伸手撑住路星林的后背。
一巴掌拍上去，有种在暗杀他的感觉。
但他的身形很稳，没有一丝晃动，余落隔着薄薄的一层衣物，甚至感觉到了他的背阔肌。
有时候她会觉得，路星林还是18岁的路星林，好像还是那么臭屁、拽拽的，一股子坏脾气。
但这种时候，从身体的成长来看，就能确认——
路星林也长大了。
已经是很成熟的男人。
余落站稳以后，收回手，奇怪的是路星林竟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真是难得。
“我去给它们买个东西。”余落说，“你就在这儿等我会儿吧。”
路星林轻哼了一声，语气意味不明，但隐约带刺。
“当然。”
“我这人不会，丢下别人就走。”
余落没有回应，只是嗯了一声，随后转身小跑去旁边的便利店，这几年各个行业发展都飞速。
也包括便利店。
以前的便利店只卖人使用的东西，但现在基本都会有宠物用品。
她买了一些干粮和湿粮，又拿了一瓶矿泉水，结账时找便利店的店员要了几个一次性的小纸碗。
再出去的时候。
路星林身边的位置已经有其他人。
即便是在这么漆黑的环境下，他还是容易被人注意到，就像夜晚中的星星，永远耀眼。
她在等旁边的小推车经过，隔着个窄路，听到那边的女孩子跟路星林搭讪。
“哎呀，好可爱的小猫，好可怜，这几天下雨…它们应该会过得很难吧？”
路星林的回答很冷漠：“不知道。”
“哈哈，刚才我隔着好远就看到有个帅哥蹲在这里，果然是人帅心善啊。”女生继续搭讪，“我们一起救救它吧？”
路星林的眼神都没转过去一秒，依旧用手机的光照着那边的小角落。
余落经常说路星林其实很乖。
就是——
她安排的任务，他再不爽，也会做得很好。
就像现在，明明不是他想要帮这几只小猫，也很不情愿，但还是会坚持给它们打一点点光，一直看着它们的情况。
他一边不耐烦一边做着这件事。
身旁的女生还在继续跟他说话：“或者，你给我个联系方式…我来想办法，回头有需要帮助的联系你可以吗？毕竟我一个女孩子，有时候不太方便完成这件事。”
她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也不方便。”路星林冷声道，“这位姑娘，你真的想多了，我没你设想的那么心善。”
“怎么会呢？你看，你现在不是在…”她说。
“又不是我要救的。”路星林说着，有些烦躁，回头看刚才她走的方向，“看不出来么，我就是个灯光工具人。”
路星林的话音刚刚落下，想要去看她的位置。
余落恰好过了马路走过来，她拍了一下那个女生的肩膀，很俏皮的语气开口。
“不好意思啊，这个，是我先来的。”
女生显然一愣：“嗯？我觉得没有先后顺序吧…我们可以一起呀，人多力量大嘛！”
余落却摇了摇头。
她指了一下路星林，直接了当地说：“我是说他。”
“追他这件事，是我先来的。”余落说，“小猫我们的确可以一起救助，但是他，我现在没办法让出来哦。”
女生本来只是旁敲侧击地搭讪，没想到余落这么直接，瞬间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磕磕巴巴地应着。
“啊…这…好的好的…不好意思…”她马上起身，“那你们聊…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这女生忽然起身就走，根本没有一丝留恋。
余落觉得有些可惜，偏了下头，感叹：“哎，要是真的能一起救助小猫就好了。”
这么多只…而且她现在还不住在家里，的确不太方便。
余落又缓缓蹲下来，把买好的东西拆开，给小猫推过去，她还没倒水进去的时候，路星林看着她手里那瓶矿泉水，以为她是自己要喝。
“怎么就给自己买？”虽是提问，但路星林的语气又勾着上扬的尾音，“不给追的人买一瓶？”
余落愣了下，拧开瓶盖倒进碗里。
“我给小猫买的啊。”她解释。
“这里人来人往的，也有很多街边小吃摊，它们找到食物其实不难，但要找到干净的水源很难。”
“小猫也是要喝水的呀，很多人都会忘记这一点，所以啊…”
“以后你要喂流浪猫的时候，记得给它们买干净的水喝哦。”
她说完，转过去看着路星林，一脸认真。
就跟以前，她告诉他一道题怎么解，怎么套公式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