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盛澈稍哑的声音响起：“……努那，还没好吗？”
郑昭一这才将帽檐又往下压了一分，道：“好了。”
她心里是觉得此刻的他有一些可爱的，然后又想，这个人类不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来动摇她的情绪的时候，确实是可爱的。
崔盛澈直起腰来，又戴上口罩，郑昭一见他准备好了，才打开了门。
二人依旧穿过仓库从后门出去，崔盛澈没让郑昭一开门，自己坐进了副驾驶，郑昭一便直接上了驾驶座。
“去哪儿吃饭？”
崔盛澈便在导航上输入了地址，又说：“是熟人的店，炸猪排做得非常好吃，因为努那说吃什么都可以，所以就选了我喜欢吃的。”
郑昭一点头，车子便朝着导航规划的路线前进了，然后停在了崔盛澈说的店的后门。
“努那，这边。”
这家店从后门往里的过道留得很窄，灯光也暗，崔盛澈走在稍前一些的位置，没一会儿，转身伸手拉住了郑昭一的手腕。
郑昭一：“嗯？”
崔盛澈低声道：“有点看不清，怕摔了，这样抓着的话万一我走不稳，努那也能及时把我抓住，对吧？”
郑昭一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来，我牵着你。”
崔盛澈被她松开了手，还没来得及失落，就见郑昭一往前一步与他错身，然后回头，直接牵起了他的手。
不是手腕，而是手。
“跟着我，慢慢走。”郑昭一又叮嘱了一句，然后牵着他朝前走。
崔盛澈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失笑，心脏像是被浸泡在温泉里一样，暖暖得发胀。
这些让人心动的行为因为是她无意中做的，变得让他更加难以遏制心底日益膨胀的喜欢。
真是……要疯了。
崔盛澈握紧了她的手，在她疑惑地回头时，无辜地望回去。
郑昭一便没细想了，等到穿过这条走廊，才放开了他的手。
崔盛澈摩挲了一下手指，有些遗憾。
“这边最里面的包间就是，走吧。”他温和地笑了笑，藏去眸中的锋芒，跟郑昭一指了方向。
提前得到崔盛澈联系的朋友在他们进包间后不久就进来帮他们点了单，郑昭一看了眼菜单就让他点自己喜欢的就好，崔盛澈便点了两份招牌炸猪排，一份炸物拼盘还有一份蔬菜沙拉。
“你是常客吗？”走进来的时候，郑昭一有看到外面大堂的墙上，有他的海报还有签名。
“嗯，一个人也来，和朋友们也来，可惜最近还不能喝酒，不然在这里喝酒也是非常好的。”崔盛澈给她倒了水，又笑着说：“努那，知道我酒量很好吧？”
郑昭一点点头。
“看来努那真的做了很多关于我的功课呢。”
郑昭一看着他面上清晰的笑意，开口：“那个是……”
包间的门被轻敲了两下，菜上来了，郑昭一又止住了话头。
所有的菜都一道上来了，炸猪排、炸物拼盘和蔬菜沙拉从外表来看都是满分，至于味道……郑昭一就真的吃不出什么好坏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气氛融洽又温暖，崔盛澈不着痕迹地观察她的喜好，最后挫败地发现她每样东西都吃得很平均，完全看不出偏好。
最后的甜点是两份芒果冰沙，崔盛澈看着郑昭一规规矩矩地从边缘开始舀，然后一丝不苟地吃完最后一勺，心底又泛起柔软的微澜。
是从哪里看到的来着，当你看着一个人吃东西的时候觉得她可爱得要命的话，就完蛋了。
他完蛋了，崔盛澈这样想着。
吃过晚饭结完账便往外走，走到通往后门的走廊前，郑昭一直接朝他伸出了手。
崔盛澈笑，将手搭在她的手上，然后率先握紧了她的手，郑昭一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带着他往前走，又道：“你该和你朋友说说换个灯泡了。”
“嗯，好。”
走到外面的时候，才发现下起了小雨，好在车停得近，两人很快上车。
“送你回家吗？”郑昭一转头问。
崔盛澈扣上安全带，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来：“这样的话就太感谢了。”
雨丝细而密，像是下了一场雾，郑昭一开着车拐进地下停车场，停稳之后，准备和崔盛澈告别。
“那么……”
“努那，能再帮我一个忙吗？”崔盛澈松开安全带，笑着转过头问。
郑昭一不明所以地点头“……当然。”
“我哥今天加班，我负责遛kkuma，努那能和我一起去吗？”
郑昭一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应下了。
她和崔盛澈一起进了电梯，然后在一层下了等他将kkuma带下来，看了眼外头的雨丝，郑昭一又下去从后备箱里拿了把伞。
而另一边，崔盛澈进了家门就急急忙忙招呼kkuma：“公主nim，我们去散步吧，散步！”
崔盛民喝着水走出来，道：“不是跟你说我已经遛过它了？”
“再遛一遍，kkuma喜欢散步对吧？散步！”崔盛澈看着听到关键词就兴奋地摇起尾巴的kkuma，又招呼他哥帮忙给kkuma穿雨衣雨鞋和胸背绳。
崔盛民任劳任怨地收拾好kkuma，将绳子交到崔盛澈手上，在这一瞬间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不是打车回来的吧？”
“哥雨伞，给我拿一把雨伞。”崔盛澈不搭理他，又指使崔盛民给自己拿伞，然后拿着伞牵着kkuma就转身离开。
崔盛民：……
等电梯到了一楼，崔盛澈眼尖地看到郑昭一手里的雨伞，在郑昭一看过来之前将自己的雨伞靠在了电梯壁上，然后按下了自己家的楼层。
“哎，你没拿雨伞吗？”郑昭一看到穿着小雨衣的kkuma，问道。
“啊，忘记了，没关系，反正雨不大。”
“我车里还有一把，我……”
崔盛澈忙拉住了她的胳膊，道：“没关系，伞够大，我们一起撑就可以了。”
正好kkuma也急着往外走，郑昭一只好同意了。
走到门外，郑昭一撑开了伞，崔盛澈没等她出声，就朝她靠近了一些。
“走吧，kkuma。”崔盛澈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惹得郑昭一偏头，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
而崔盛民看着手机上崔盛澈发过来的消息疑惑地瞪大了眼睛。
“雨伞坐电梯上来了，哥你拿一下。”
搞什么呀这孩子。
从侧门出去往附近的小公园，是kkuma一贯的散步路线，kkuma走在最前，郑昭一和崔盛澈跟在它后边，不紧不慢地走着。
雨丝无声地落在伞面上，两个人靠得很近，肩膀和胳膊便时不时相碰，郑昭一间或感觉到来自人类的热意，还有被晚风送过来的他身上的浅香。
郑昭一知道这个牌子的香水，前调带着强烈的攻击力，后调又变得缱绻温柔了起来，此刻飘过来的气味，便只剩下微甜的柔。
他们一时没了话，安静地并肩往前走，郑昭一在这种陌生的氛围中升起一点不知缘由的紧张来，盯着kkuma出神，然后被崔盛澈突然的靠近吓了一跳。
“努那，我来撑吧。”崔盛澈在她手朝上一点儿的位置握住了伞柄，温声道：“这个就拜托了。”
“嗯？嗯。”郑昭一松开了手，沉默地接过崔盛澈递过来的绳子。
晚上第二次出门的kkuma兴致不减，踩着小雨鞋啪嗒啪嗒地走着。
又走了一段，崔盛澈一点一点放慢了脚步，到最后直接停了下来。
郑昭一跟着站定，问：“怎么了？累了吗？”
崔盛澈摇头，偏头问：“努那，我下午的提问，你找到答案了吗？”
郑昭一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抿了下唇，诚实地摇头。
“那么，要我告诉你吗？”
他没戴帽子，但戴着口罩，露出的眼睛又黑又亮，专注地盯人的时候，让人心慌。
郑昭一咽了下口水，不点头，也不摇头，kkuma见他们停住，也乖巧地站着不走了。
崔盛澈又朝前走了一步，然后转身，和郑昭一面对面。
郑昭一的数据突然乱了。
崔盛澈在她眼前拉下口罩，笑着开口：“努那，你喜欢我吗？”
“什么？”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努那有时候会觉得不自在，不是吗？”
“努那，你有点喜欢我，对吧？”
雨点突然变大了，轻敲着伞面，世界一下子变得嘈杂起来，喔，还有他和她的心跳。
郑昭一眨着眼睛，视线从崔盛澈带笑的眉眼滑到他微红的耳垂，这个瞬间，她该说什么呢？9873没有告诉她，小世界资料也没有告诉她。
“你……”
“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一直。”崔盛澈直白地开口，在捕捉到郑昭一颤动的眼睫时，又靠近了一步，勾起一个漂亮的笑来。
“努那，请多喜欢我一点吧。”
“努那, 请多喜欢我一点吧。”
他就这样站在她眼前，声音里揉着紧张、期待、祈求，还有更多郑昭一分辨不清的情绪。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kkuma已然缩进了伞下的这一片天地, 等了许久才仰着脑袋“汪”了一声。
郑昭一从呼啸的数据洪流中扯出一丝清明, 低头看向kkuma, 道：“它……”
崔盛澈却没想放过她, 指尖轻轻点在她的下巴上不让她低头：“先关心我, 努那,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他指尖的力道其实很轻, 但郑昭一却像是被制住了一般不敢动，想要躲闪他过于炙热的目光，又避无可避，只能再一次被他漩涡一样的视线卷了进去。
崔盛澈似是催促：“嗯？”
郑昭一头脑风暴着到底该说什么, 每一个看似条理清晰的阐述都像是误答，伴随着核心的震颤和数据的流窜，郑昭一突然有些明白过来。
在这个瞬间她好像不用辩解, 也不用否认，只要……
“……好。”郑昭一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也失去一贯的冷静，轻颤着吐出一个音节。
刹那间, 他的眼底像有烟花盛开，郑昭一眨了眨眼，将这个瞬间，记录为“喜欢的具象化”。
“你答应我了喔, 不能反悔。”崔盛澈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脸，说出的话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
郑昭一胡乱地点头, 他才终于满足地放开了手，郑昭一这才弯腰抱起了kkuma，现在雨下得大，再让它自己走怕是会淋湿更多。
“都沾到你衣服上了。”崔盛澈看着雨水还有kkuma雨鞋上的脏污蹭到郑昭一的衬衫上，蹙了下眉，夹着伞将kkuma的雨衣还有雨鞋脱了下来，kkuma倒也不挣扎，乖巧地任由他动作。
郑昭一有些僵硬地托着kkuma，看着他低垂眉眼时睫毛卷起的弧度还有微抿的唇，等到他给kkuma脱鞋的手指再一次触碰到她的指尖时，又开始分析他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然后用她浅薄的知识觉得他应该是不小心的。
崔盛澈用雨衣兜着kkuma的小雨鞋，才直起身重新撑住伞，道：“走吧？”
“嗯……”郑昭一抱住kkuma，跟着他的步子往回走，时不时觑他一眼，然而目光总是好巧不巧地被崔盛澈捕捉到。
“努那，为什么一直看我？”
郑昭一抿唇不答，呼噜呼噜kkuma的头毛。
崔盛澈笑着又问：“我好看吗？”
“嗯……嗯？”
“那可太好了，以后要多多利用这张脸让努那多心动一些才行。”崔盛澈并不看她，说出的话却叫郑昭一脸上的温度渐渐上升了。
人类的花言巧语真是……狡猾啊！
郑昭一腹诽着，不应他的话，只顾着闷头往前走，只是同样的沉默，却和来时的氛围大不相同了。
回到他家楼下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十一点了。
郑昭一将kkuma交给他就匆匆道别想走，又被崔盛澈叫住：“努那！”
她不太情愿地停住脚步，崔盛澈将雨伞抖了抖，递给她：“你的雨伞。”
郑昭一莫名松了一口气，接过伞，正好向下的电梯也到了。
“那么，拜拜。”
崔盛澈捏着kkuma的爪子朝她摆了摆手：“到家了和我说一声，拜拜。”
郑昭一点头，指尖快速按着关门键，等到崔盛澈的笑脸彻底被电梯门挡住，才松了口气。
奇怪，她的情绪又完全被崔盛澈左右了。
但更奇怪的是，她……并不讨厌。
回去的路上，雨还是下得很大，必经之路还因为事故堵了小半个钟头。
收到崔盛澈的katalk时，郑昭一还堵在路上动弹不得。
崔盛澈：努那，顺利到家了吗？
郑昭一看着前头因为雨幕而晕染开来的红黄尾灯，回道：还在路上，有点堵车。
崔盛澈的消息回得很快：还要很久吗？
郑昭一：看起来是的。
下一秒，崔盛澈的语音通话就打了过来。
郑昭一手忙脚乱地接通，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为了避免努那在等待的时候无聊，我陪努那说话怎么样？”
“……我不无聊。”
“那么是我无聊，努那陪我说话怎么样？”
“……好吧，你说吧。”郑昭一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手机边缘，低声道。
“今天去复健的时候遇到一个很有趣的小男孩，他……”
崔盛澈的声音里带着别样的温柔，简单地挑着几件事说了下，然后又转了话题：“努那，我的事就说到这里，说说你的事好不好？”
“……我的事？”
崔盛澈的声音透过听筒钻进郑昭一的耳朵里：“是啊，我也想多了解努那一点嘛。”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带了点撒娇的意味，尾音像带了一把小勾子，勾得郑昭一沉默了两秒就妥协，问：“那么，要说什么呢？”
“唔……随便什么，努那现在想起的第一件事就可以。”
郑昭一冥思苦想，眼角余光瞥到车上郑久一买来的摆件时，索性开口：“郑久一他……”
崔盛澈耐心听她讲了两分钟有关郑久一的话题，无奈道：“努那，你呢？不是郑久一，你。”
郑昭一抿了下唇，道：“我……很无聊，只是上班，回家，没有什么有趣的事。”
崔盛澈已经有些了解她认真又规矩的生活，她好像并不太关心外界的变化，只是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努那，你……”
他刚想说什么，又被郑昭一的话打断。
“啊，最近是有一件有趣的事。”
崔盛澈耐心地问：“是什么呢？”
“遇见你，对我的人生来说很有趣。”郑昭一郑重其事地开口，没想到对面却突然沉默了，她疑惑地喊了一声：“盛澈xi？”
崔盛澈低笑了下，道：“努那，这句话如果是你当着我的面说的话，我可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郑昭一讷讷了起来，“……什么？”
后车的喇叭声响起，郑昭一这才发现路已经疏通了，崔盛澈自然也听到了她这边的动静，道：“努那，你开车吧，等你到家再联系。”
“唔，好。”
郑昭一挂了电话跟着前车慢慢前进，脑子里却还想着崔盛澈方才说的话。
人类不仅喜欢花言巧语，还钟爱打哑谜，藏着掖着总是不说透。
郑昭一拍了下方向盘，为自己总是因为崔盛澈一句话而混乱的情绪有些生气。
9873冒出来，摇头晃脑地跟她说话：【宿主，你最近变得越来越鲜活了呢。】
【什么？】
【怎么说呢，充满了生命力，偶尔……不像是冰冷又呆板的数据了。】
郑昭一看着远处倒数的红灯，在9873的提醒下，突然发现自己的各项情绪都活跃了许多。
仿生人有着强大的自学习能力，能够通过不断的学习更新数据和逻辑，她翻看着这段时间的记忆，这才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融会贯通了很多人类的情绪，并且……
基础的情感设定值也出现了一定的增长。
她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么多的？
所以在面对崔盛澈的时候，才会生出更多的喜怒哀乐来，因为他的一个语言或是一个行动而或喜或恼。
那么……
【所以，你之前说的“心动”，也是我经过学习后学会的情感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