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巴图尔过来喊了,“别说了,图雅你快来啊,祝祭要开始了。”
巴图尔要是不来喊,姜青禾真的忘记,今天阿拉格巴日长老要当祝颂人,给她的蒙古包做祝祭。
她拉起徐祯的手,都兰抱着蔓蔓小跑过来,几人碰头往蒙古包那走。
其实祝祭的时间还没到,姜青禾松了口气,站在长老旁边,阿拉格巴日长老瞧着远处蒙古包上的日头,等它渐渐下移。
才拿起专门用来献祭的九孔勺,蒙语叫洒楚礼的,尾端系着哈达,他在蒙古包外念诵着格日因业如乐。
“愿人问奥姆赛因阿木古朗,…”
长老点洒献祭接着吟唱,
“时有朋友们欢聚在一起,没有春寒,夏先到,没有冬天,秋常在。”
他将洒楚礼献给神灵后,领众人进到蒙古包里头,对穹顶献祭和祝颂,姜青禾握着穹顶垂下来的绳索站在中间,阿拉格巴日长老拿起盛满酸奶的银碗和哈达,吟诵古老的祝祭词。
等吟唱结束,姜青禾端起鲜奶献祭,其他牧民也拿起食物来,阿拉格巴日长老把洁白的哈达栓在穹顶的绳索上,祝祭完成。
大伙欢呼,他们拥着姜青禾一家去往长老的蒙古包,享受今晚的盛宴。
只是可惜,羊把式昨天就走了。
乌丹阿妈熬了一锅温达茶,鲜羊奶里放入切片的手抓羊肉、砖茶末、一把炒米、一大块掰碎的奶皮子,咸香可口。
蔓蔓不喜欢喝咸奶茶,可她却只喜欢这个温达茶,尤其里头的奶皮子,浸满奶汁,咬下去那松软的口感。
长老给姜青禾一碗鲜奶,在蒙古族的习俗里,老人会在儿孙重要的时刻,比如生日或者是结婚,用鲜奶或黄油来表示祝福。
他没说话,但他在恭喜,恭喜图雅在草原上有了一个家。
其他人也纷纷叫姜青禾吃奶豆腐和奶皮子,这种乳制品又称为白食,蒙古语叫查干伊德,代表纯洁、崇高,喜事上会放奶豆腐和奶皮子两种。
当然他们不是款待姜青禾,款待是对客人的,可在他们心里,图雅是家人啊。
所以本来煮的手扒肉,要是款待客人的话,得用羊背带前腿的肉或是有四只肋骨的前腿等肉,拿给姜青禾的。
可眼下只往她盘子里割最肥最好的肉,叫她好好吃,别操心其他的。
姜青禾嘴里塞着鼓鼓囊囊的羊肉,她此时真想来碗马奶酒阿,猛猛灌上一大碗,要是她们问她为什么哭了,她就能说是酒气熏的。
不像现在,只能边吃边抬头瞅眼蒙古包的穹顶,不流眼泪,十分滑稽。
夜里大伙也舍不得离去,在草原上坐了好一会儿,听着蝈蝈的叫声,眺望布满星辰的夜空,吹着来自远方的风。
哪怕知道,明天又会在忙碌中度过,享受片刻的安宁。
渐渐地,蒙古包里的烛火熄灭了,蔓蔓刚才闹腾了好一会儿,围着她那样好的小床蹦跶了好久,此时躺在铺了草席的小床上,盖着薄外套,砸吧着嘴巴睡着了。
徐祯终于可以搂着姜青禾睡一觉了。
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好久的话,姜青禾闭起眼睛,听着蒙古包外呼啸的风,她缓缓睡去。
在这个新家的第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稳。
当清晨的风吹拂过草原,牧民们开始新一天的忙碌,姜青禾一家啧架着车驶离草原。
今天下午徐祯得去镇上衙门的工房,学习织布机、纺线车的建造。
他将童学接下来的事宜教给了三德叔,自己背着木箱,临出门前,姜青禾还从下到上打量了他一番,连鞋子都换了双新的才成。
早给他收拾了一大堆的东西,包括好几套衣裳、袜子、另一双新鞋,以及一大包的奶干奶块、红枣和锅盔还有辣酱、肉酱、腐乳等等,甚至还塞了好些钱。
要是徐祯能天天回来,她肯定不拿那么些东西,可土长去问过,前十天不在工房里做,得去很远的地方,要是学得快,再转到工房那学其他小部件的东西,诸如梭子、交杖、弹花弓等等。
姜青禾心里坠坠的,她反复交代,“里头我塞了好些吃食,夏天也耐放的,还有一包茶,你累了问灶房要点热水。”
“要不碗和火镰子也给带上好了。”
徐祯叹气,“别顾着我了,我做点木活而已,家里这些活计别撑着干,实在做不完,拿钱要不拿东西找人帮忙。”
他实在不放心得很,连昨天大伙在那说话,他自己跑去割了好几筐的草料,早上回来后又忙着剁草,又拉着马骡子来回走,地里该浇的水给浇透了。
回来也不歇着,非要把今天换下来的脏衣服给洗了,还将被子给晒出去,这些他反正都干习惯了。
临出门前还抱着蔓蔓说:“爹去外头学点本事,要好几天才能回。你肯定能做好自己穿衣服穿鞋子对不对,好好吃饭,不要闹。”
蔓蔓搂着他的肩膀,甜甜保证,“我知道,我会帮娘的。我会喂小羊,喂兔子,我还可以自己洗脚的,自己吃饭,自己穿衣服穿鞋子…”
她把自己能做的事情挨个说出来,然后她眨巴着眼睛问,“那爹,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徐祯塞给她一包糖,“你每天吃一颗,等你把糖吃完,爹也就回来了。”
这是徐祯跟姜青禾一起去买的,当时是准备买上二十种不同的糖,当然两人买不到那么多种类,杂七杂八的蜜饯也给凑了进去。
蔓蔓捧着比她脸都快大的糖袋子,立时把对爹的不舍,转移成了她每天都能吃一颗糖的喜悦。
当然去送她爹走的路上,她还是很不高兴的,皱着眉头,撅着小嘴巴。
到了衙门口,徐祯将一大袋的东西放在旁边,他跑进去前说:“苗苗你在这等等,我去问问在哪。”
没过多久,他又跑回来说:“去镇子最东边,到三里桥的工房那去,那儿到这里要两个时辰,你别去找我。”
“顾好自己,别累着。”
“我看着你们走,我要留在这住一个晚上再走。”
姜青禾不舍地说:“你也顾着点自己,记着好好吃,我等会儿打听打听,有没有往那去的,到时候也能捎点东西给你。”
蔓蔓紧紧抱着徐祯,眼泪哗哗的,她说:“我今天把糖吃完,爹是不是明天就能回了?”
“不行,得一天吃一颗,吃完爹就回来了,”徐祯蹲下来给她擦眼泪,小声地跟她做约定。
他肯定会在糖吃完前回来,因为快吃完他还没回来,姜青禾会悄悄地放几颗进去。
最后姜青禾带着蔓蔓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路上她拆开糖袋子,里头的糖果都是包好的,让蔓蔓选了颗。
蔓蔓抽噎着,却还是将小手塞进糖袋子里,挑了一颗,她拆开麻纸,是一大块乳白色的麻糖。
有很多蜂窝孔,又香又酥,蔓蔓含着糖,她倒着走了好长一段路。
怀里抱着糖袋子,离别的不舍,都变成糖的甜蜜,她想,好甜啊,吃完爹就回来了。
在徐祯稍作休整,坐在牛车上和其他几个木匠,一起前往三里桥,在那瓦房里挑选木料,锯木头,做纺线车时。
草原上的牧民开始打草,为过冬做准备,又硝起皮子来,草原上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芒硝味。
而日子转眼过了两三日,姜青禾忙得到处打转,偶尔分心思出来,想着徐祯在那过得好不好。
蔓蔓则每天乖乖地吃一颗糖,前天吃的是南边来的花生糖,昨天是裹了糖霜的山楂球,今天又吃到了一长条的酥糖。
以前徐祯走时,她时常会不高兴,再加之眼下又在别人家里待着,姜青禾跟徐祯都怕会长久的离别,会让小孩难过。
所以用了拆糖的方式,让蔓蔓可以在盼望明天能吃到什么糖中,等待她爹的回来。
在隔天她吃到两根碧绿的冬瓜糖时,她还不知道,建了好久的童学,也正式完工了。
她即将有学可以上啦!
童学建成已经临近夏天的尾声, 中秋也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厚重而土黄的砖,砌成了一圈包拢的围墙,不高,仅到大人腰间。
刚砌好时, 还有不少婆姨领着娃过来瞅, 也有汉子捧着碗饭菜, 手搭在墙上,盯着里头的画匠,眯着眼瞧他涂抹啥,又看三德叔那帮人,拼拼凑凑敲敲打打的在做啥。
这曾是一个来月中, 做活歇息后大伙最愉快的消遣,逐渐超过王老爹每天回来说的各村八卦和趣事。
以前都是围着墙边打转看的, 眼瞅着它建完, 大伙才从木质圆形大门走进去。
哪怕每天都“嚯”一声, 可进了里面, 还是免不了来上一句, “嚯!这哪是啥童学,比人家镇学都好嘞。”
大伙是顶地道的山毛子, 去过镇上的次数屈指可数, 更甭提啥镇学了, 可不妨碍他们会夸张地比较。
这青砖铺地的小道, 进门还有个板屋, 比人高点,一个大窗户, 靠着张木桌,还有把凳子。
湾里那高壮大个, 胖墩墩长得贼喜庆,见人就嘿嘿乐的庆山,指着那板屋冲大家傻乐呵,“土长说让俺坐这守哨,盯着不让娃跑出去。你们放心,俺咋啥也不干,给你们盯牢呢。”
除了他个守门的,还有湾里算是爱干净的齐嫂子和福妮,来灶房给娃烧饭。管那一溜娃的,请了赵观梅,姜青禾了解她,耐心好又细心,正好她家妞妞也能看顾住,还有毛杏自己说想来试试。
庆山说完后,又有人道:“那你可得盯住喽,那些皮娃子,上蹿下跳的,别给跑墙那出溜了。”
说话的是李二婶子,她家有个五六岁的孙子,本来没成想要送来的。
毕竟童学刚建的时候,各家听了说里头下至三到五六岁,上至七八到十岁都能读时,要收东西,一个孩子一个月得交一斤的粮食或是两个麻钱。
湾里最抠搜的婆子骂了一顿,她家里有五六个娃,送个屁,这五六斤粮食和十几个钱干啥不好,还送啥童学享福去,想得倒挺美的。
大娃带小娃,方便又省事,再大一点的就地里拔草、到河里挑水灌田去,没有白闲着还又有吃又有喝的理。
以她为首的几个婆子,背地老暗暗嘀咕这事,要不是自家男人和儿子去建童学,有几个子拿,她们得倚老卖老闹一场,反正啥都有得闹呗。
不过拿钱堵住了她们的嘴,却止不住那挑剔的目光,逡巡这童学,然后暗自痛心疾首地想,白费了这片好地,要是能种上粮食,猫冬时还能多吃一碗饭。
他们自顾自这样想着,可其他人高高兴兴,乐乐呵呵的,春花嫂子跟守门的庆山说话,“哎呀,这活计要你做最合适了,可得把那皮猴给看牢了。”
其他几个婶子纷纷附和,搁一个月前她们都不在意,娃磕磕绊绊,受点啥伤那算不上啥大事。
可自从那出门办喜事的回来,隔三差五就说哪村的娃没看牢,叫他摸出去玩,几个娃跑到湖里,腿肚子抽了,捞上来没气了。
又或者是觉得家里太热,跑到山里去,一村人找了大半夜,结果被狼给叼走了。
还有那杂七杂八的事,王老爹又说得惟妙惟肖,只差把啥尸身成啥样都给说了,听着那些做活的妇人心里可不是滋味。
哪年农忙不得没几个娃,湾里也有不少夭折的,往常没法子,地里得抢收阿,娃是命,可粮食也是命根子。
但今年出了个童学,能帮着整天看顾娃,晌午能在这睡,还包一顿饭食,有那么几家就动了心思,专程抱着挑剔的心思过来。
先是瞅有守门的,再瞧那小道左边的草亭子,嘿,下头还有个砖砌的大沙池。
“这玩意做啥的?叫娃扑腾扑腾进沙里游是不,”二牛蹲在那沙坑边上,呲着牙乐呢。
三德叔叼着烟大摇大摆走过来,“你个山毛子,懂个啥,这给娃玩嘞,撬沙子你懂不,抓一把呼哧往上叠。”
他从边上筐里摸出徐祯给做的几套,小桶和小铲子,那么大个人蹲在那给大伙示范,咋玩沙子嘞。
可叫大伙拍着大腿一阵笑。
今天也就是娃被拘着没过来,不然见了这沙子可不得玩疯了,平日里也是搁黄土地上打滚的人。
“沙有啥好玩的,你们倒是来瞅这玩意阿,”大牛嚷道,他指的是占了一大块地方的滑滑梯套组。
侧边能爬上去滑梯,到达尖顶的小屋,转过圆圆的滚筒,再横着爬过一架木梯,对面是结实的网绳,小娃拽着网绳从木板桥上走过去,抵达另一座尖顶小屋,从长长的滑滑梯拐弯滑下来。
到新的区域尽情玩耍,除了滑滑梯套组以外,当然还有跷跷板、荡秋千以及其他在大人眼里很幼稚的东西。
不过这还是震慑住他们了,以至于进了中间那一连排的房子,有好多间空着没动。最左边的房间开了门也没人进去,那屋子地板明显漆了桐油,窗户又开得极大,照得屋里透亮的。
有好多张木床,不像各家的土炕那般,李二婶子将头往里探去,细细瞅着那床,嘟囔几声道:“给娃睡的,可真好啊。”
“可不是,你瞅这地,锃光瓦亮的,娃就算搁这地上睡,身上也不会挏得黑脏,”陈婆子也叹道,弄得那样好,只专给娃的,啧。
一群人过了这屋,又往那边上紧挨着的小间瞅去,嚯了声,啥玩意,还给做了茅坑。
当然那跟各家的茅坑旱厕是半点边不沾,蹲厕完全直通底下的,边上铺了砖,虽说土黄土黄的,可瞧着安静,水搁边上,一倒哪怕是夏天也没啥味吧。
这真把婆子们给惊着了,更别提来瞅的那群汉子,一个个直呼疯了,连肥也不要了。
有这波冲击后,进了最大的房间也没那么惊奇了,四面大窗,圆溜溜的桌子,小小靠背凳,一排排的柜子,里头放了好些的东西,真叫人哑口无言。
还有干净的灶房,直把人给瞧得脑子晕乎乎的。
土长过来时,瞅见大伙局促的模样,她环顾一圈说:“你们真能耐啊,自个儿跑来瞧了,娃呢?娃去哪了?这是童学,不是把式学堂,看够了就出去,把娃给俺领过来。”
“白天不来这读,咋的下晌后还不能来玩是不,去去去,都去把自家娃叫来。”
她发了话,那原本撅着屁股挖沙子的,蹲那瞅木头桩子,要不还跃跃欲试想着上去走两把的汉子全起身往外走。
在里边瞅那灶房课舍的妇人也出来,好些笑着说这地整得多敞亮,多好哩,自家娃来玩都是糟蹋东西。
“给娃玩的,有啥糟蹋不糟蹋的,”土长堵了她们一嘴,“你们要是搁小的时候,指不定比他们还要淘上几分。”
大伙轰得笑开,三三两两结伴往外走去,眼下天还早着哩,娃说不准还窝在床上。
倒是蔓蔓早早醒了,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吭哧吭哧自己从床上爬下来。
她张着两只手臂,费劲穿上花花的半袖衫子,再给自己套上宽腿的蓝裤子,她使劲扯了扯。
跑到灶房里要姜青禾给她梳头发,她举起两根手指说:“要系两根辫子。”
姜青禾依她,今天暂时把铺子托给师姨照看,也能腾出手来带蔓蔓去看童学。
蔓蔓昨天已经高兴一晚上了,早上还是掩饰不住,她跟小草碰头时,两人还抱着又蹦又跳。
宋大花今天也空出来,一手拽一个,她铁定要把这两个给送进去不成。
这些天她不着家,王贵也忙,两个娃没人管,到处跑着玩,二妞子头上磕了起个大包,虎子则脸上破了个口子,背上又给刮出好几道深深的血痕。
可把宋大花气的,还和王贵对骂了一场,今儿个不去外头都得把这两个皮猴子送进去。
等到了童学外,大人早管不着了,那里是孩子的世界,洋溢着喧闹欢快的叫声。
蔓蔓站在大门口,她哇了一声,大门上有好些彩色的花哎,她伸手摸了摸。
她小脚站着没动,先将脑袋伸了进去,啊呀,有一座小房子,黄黄的房子,上头有铃铛,里头还有个胖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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