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有钱的买上一两株,要种院子里的种院子,不会伺候想多买的,可以一起合种,也不强求,只觉着都种一堆树,实在是亏了些。”
土长挑眉,细细想了会儿,才说:“你说得在理,等俺找王贵问问。”
姜青禾提完建议就走了,她压根不负任何责任,湾里有片果园多好啊。
第二日,她照旧去开铺子,师姨早早等在那了,开门第一大早,给揽了桩生意,虽然只有几个钱的进账,姜青禾依旧高兴。
她得赚钱才能有办事的底气,只是她收整东西的时候想,咋才能让部落有一笔钱,到时候所有关于牧民整体的花费,都从里头支出。
不然像这次,她可以代付半两银子,晚点买萝卜籽、农具,或者是之后的羊种等等用料,难道都她先付,再平摊到每个牧民头上。
她想想都觉得不合适,可咋能有一笔钱呢,只有各家出头羊卖掉,拿到的钱数才能支撑起之后的建设,只是咋卖,还得再想想。
在她沉思的时候,草场上的牧民正如火如荼,很有奔劲地干活。
图门两兄弟帮着吉伦巴雅尔老人,将羊圈里犹带点湿意的草刨出来。掰碎几块干牛粪扔在草上给点着,时不时再添点,又翻了翻羊圈里的地,让上头附着的腐蹄病的病菌消失。
在日头刚照到蒙古包穹顶时,外出放牧的汉子,早早带着羊群来到背山的草场边吃草。
往常他们会坐下来歇会儿,看羊吃草,然后时不时起身,用柳条子给羊驱赶飞来的蚊虫。
可这会儿三个汉子凑一起,对着羊吃草的背影指指点点,惹得生性敏感的绵羊往边上小走了好几步。
巴图朝鲁皱着眉头,言语生涩地开始数,“呐各,嗨也嘞,古鲁…阿鲁,”
用蒙语从一数到十,还算能数好,可后头从十一开始完全乱套了,他们十以上的念法是十的蒙语加一到九这样的。
数着数着,越数越糊涂,二十一后头跟着二十六了。
阿拉达哈哈大笑,“巴图可真傻,你听额咋数的。”
他一头头点过去,数到十五的时候都很流利,一被旁边的打岔,立即忘了数到几了。
阿拉达抓抓自己的头发,放个羊而已,咋还要学数数,这会儿换了巴朝图鲁笑他了,“你看看你自己。”
在地上揪草根的安木日斜眼看这两个傻子,“你们笑啥,会数了?”
两个立马蔫巴巴的,最后三人揪着草根,练习一根根数数,等他们熟练不磕巴了,才会在羊身上数。
而在他们不远处的贺旗镇山脉附近,乌斯荣贵带着其他两人,四处寻找可以避风处的凹地,不会有落石,最好能照到点日头,可以常年使用的地方。
整座山脉大得吓人,围着走上一圈一天也走不完,他们在落石间一点点探索,力图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冬日避风港。
他们的探索才刚起步,而巴图尔和琪琪格早就起来忙活,衣裳已经染上了一身羊骚味。
巴图尔帮忙压着羊,还不忘问,“羊不出奶,要不是奶水少,这咋治阿?”
“富点的红糖加五个蛋,拌在料里喂羊,”羊把式也没避讳不说,将法子告诉他,“你们的话,借些黄豆磨成浆煮熟,每日喂上两趟,喂个三四天就出奶了。”
他说得快,都兰帮着也尽量快一点说成蒙语,让琪琪格好记下来,她们偷师偷的光明正大,羊把式也不藏私,有时候还会多告诉她们点旁的。
这时一部分牧民在草原上拔起狼针草,顺便割草,口中念念有词,仔细听都在那数数呢。
总不好叫自己落后于他人,他们又不是老古板,等会儿连娃都能数得很熟练了,就他们还磕磕巴巴的。
另有一群娃背着柳条筐子,带着叉子弯腰在草地里,翻开一片片或枯萎或厚实的密草,捡拾干掉的牛羊粪。
这不是为了冬天做准备,而是积攒晚点种萝卜白菜的肥料,虽然他们没咋吃过萝卜,也不咋能吃到白菜,可他们知道蔬菜是好东西。
哪怕晒得两颊显出一团团高原红,沉重的粪肥压得肩膀勒出红印,小小的脊背无法直立行走,只能抱着筐子,来回往返蒙古包。
这时他们会休息,得到来自在屋里修补锄头的阿妈煮的一碗奶茶,然后又呼朋引伴往另一片草场,捡拾新的牛羊粪。
牧民们不怕苦也不怕累,他们坚信他们民族谚语里说的,一个人踩不倒地上的草,众人踩出阳关道。
第95章 越来越好
忙碌了一天的牧民, 在日头移到东哈那的上端,傍晚来临时,各家蒙古包的穹顶飘出缕缕细烟。
放牧结束的羊群游荡在草原上,低头啃食新冒出来的野韭菜, 牧民发出“勒勒”的声音, 赶着它们往羊圈走。
风灌满了整片原野, 牧草轻颤颤,连云也被吹得四处摇摆。
巴图尔甩起长鞭,马架着勒勒车往前走,羊把式靠在车板上,时不时看眼在草原上奔跑的孩童。
“额们图雅说, 今年让额们去种地,种萝卜和白菜, 把式你说, 冬天羊吃了会长膘吗?”巴图尔转过来, 他黝黑的脸庞带着淳朴的笑。
羊把式拍拍自己的木箱子, 他说:“咋不长嘞, 羊积食难受吃不下草料,掺点剁碎的白萝卜煮一煮, 喂个两顿就能吃了。”
“冬天只有干草料, 掺点胡萝卜碎, 至少能不掉太多膘, 一天吃个两三根, 不要喂多了,白菜叶子也一样, 羊吃多会难受。”
巴图尔原本还收敛着笑,听到这话笑得车一阵阵摇晃, 琪琪格努力稳住不让字迹偏移。
“那额得好好种,种一大片,羊不吃了人再吃嘛,”巴图尔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
他话很多,“图雅还说让额们部落富起来,不用到处转场,哎,其实能定下来住在一个地方也挺好的,每年转场都累啊。要是有蒙医那更好了,去年呼日查就不会病死了。”
不是每个牧民都喜欢四季转场的,有些更向往他们之前曾短暂生活过的土默特右旗。那里不是所有人住着蒙古包,有木头房子,平房子,有军营子,杂货铺、蒙医开的铺子等等,虽然穷苦的牧民甚至住不起蒙古包,只能住柳条房,但有地耕种,有病就能医。
只是苛税很重,他们才背井离乡,辗转多个部落,最后变成如今的土默特小部落,所以他们并非不能放弃游牧,在更好的生活前。
都兰和琪琪格相继停下说话的声音,羊把式也没有开口,一路上只有巴图尔喋喋不休的声音。
等近了蒙古包群落,姜青禾正在蒙古包外面,和阿拉格巴日长老说话,两人谈论着关于钱的问题,更准确一点应该叫公款。
阿拉格巴日长老说:“那让大家挑一头羊出来,建个羊圈关在一起,额知道的,什么都要钱。”
但他也有疑惑,“天热买羊的人少,要怎么换到钱呢?”
“我知道的,全部我是卖不出去的,我只能一两头羊先拆开卖,羊杂碎、羊血卖给湾里,我们那有走村办亲事的,另外的羊肉,只要不膻气,镇上有两家卖羊肉汤的铺子各要半扇,价钱并不会太高,半扇两三百个钱。”
姜青禾把话说得很明白,她今天去几家专卖羊肉的铺子里问过,有两家说,能先买点试试。
别瞅大热天的,觉得吃羊肉会躁得慌,但这里的人们热天更爱喝羊肉汤,有话说:伏羊一碗汤,不用喝药方。
所以虽然眼下卖羊并不算容易,而且得赶在凌晨半夜时分,将羊宰杀掉。趁着阴凉气还在,赶紧处理掉,羊血要先煮,而羊肉得趁着天没亮,立即送到镇上去。
所以钱能赚,只不过赚得很辛苦,姜青禾也去问过牲畜行,他们有固定收羊的渠道,不收外来的。
她嘴里说着,也瞧到了勒住马的巴图尔几人,她脚往那边走了几步,又退回来说:“长老,这件事得麻烦你来做了。”
“去吧,会叫他们好好挑一只羊过来的,”阿拉格巴日长老慈祥地说。
姜青禾又说了几句,才往巴图尔那边走去,都兰跑过来,两条长长的辫子前后甩动,她手里握着本子,笑容洋溢,“图雅,你看看,这都是琪琪格写的。”
琪琪格停住要走的脚步,下意识挺直脊背,头微微往前伸。
姜青禾伸手接过,她低头仔仔细细瞧着,上头都是琪琪格稚嫩的字迹,努力让每一个蒙语站在它该有的位置上。
琪琪格几乎将羊把式所说的话,字字句句给记了下来,因为她分不清哪些是重要的,又怕疏漏,干脆将全部给写下来。
“干得好啊,琪琪格,”姜青禾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拍对方肩膀的手,用很惊喜的声音夸赞她。
琪琪格咬着唇,她腼腆地露出一个微笑,又稍稍低下头,姜青禾则慢慢向她走过来。“你写得很好,琪琪格,你可以帮长老一起记一下,各家出的是绵羊还是山羊吗?”
这个要求很简单,比让琪琪格记羊把式说的话还简单,她立即小幅度点头,即使内心雀跃,可面上没有太大波澜。
只是大步走过来,要拉着都兰往前走,而巴图尔拴好绳子喊,“图雅,晚上留下来吃点。”
姜青禾也答应一声,羊把式朝她招手,“你过来。”
羊把式一屁股坐在草上,敲敲自己的腿,他拧开羊皮水囊,喝了口水后说:“你领着他们去种地?”
“是嘞,不过只能先种萝卜和白菜,其他菜蔬粮食,得等到明年再说了,”姜青禾也坐下来,离他有半臂远。
“没想过种点草吗?”羊把式低头说话,他将羊皮水囊搁在药箱上。
姜青禾抬手指着眼前一大片的草,她说:“这些不都是草吗?”
“是草阿,你再瞅瞅,除了黄花苜蓿以外,其他草只够羊塞牙缝的,而且这里草场的苜蓿也越长越差劲了。”
羊把式揪起几根苜蓿,捏在手上,语气深沉,“养羊不只靠一种草,草场不能只有成片的苜蓿,俺今天走了那么久,其他牧草瞧见的太少了。”
“苜蓿羊爱吃,常吃这一种草料,羊的肚子会胀起来,会拉稀,羊拉稀止不住也会要了它的命。所以俺说种草,这其他草少得可怜,再者实话跟你说,再不好好捯饬,这片草场要不了三五年,草最多只能长到小指头那么高。”
“这土,你但凡掰开草瞅瞅,都要成沙了,来场黄毛风,那更完蛋。”
“那种什么草,眼下还能种吗,出草快不快,能赶得上入冬前收吗,要是能种,明天就开始种成吗…,”姜青禾坐近了些,她的神情逐渐严肃而认真,噼里啪啦放炮仗似得,问了一连串的问题,砸在羊把式的耳朵里。
“急啥啊,”羊把式掏掏耳朵,“种草也得看时间,要种的不是一种草,至少得十二三吧。”
“俺说的这些草,基本在春秋两季种下。得种啥,一是那羊茅草,俺转了一圈只瞧过几小丛,这草不怕旱更不怕寒,绵羊吃了蹭蹭长膘,藏族那边叫它肥羊草、酥油草,他们那边的羊个头长得也壮实。”
羊把式昨天回去的一路上就在想这个,他本来觉得自己烂好心,到这又不想说了,可听见巴图尔的话,干脆抖吧抖吧又给吐露出来。
眼下这几片相连似乎没有边际的草原,其实都属于苜蓿草原,长满了苜蓿。甚至多年潜移默化下来,霸占了其他牧草的生长空间,更有逐渐往更偏僻生满野韭菜的地方长去。
但这些越长越旺盛的苜蓿,并不一定都合羊的胃口,它们有绝大一部分,是羊觉得不好吃剩下来的草种。
所以羊把式走到这片草场时,一直在找其他的牧草,有是有,只是真的太少了。
他才会提出要姜青禾带着大家种草,除了羊茅以外,还有诨名叫沙大王的沙打旺,这种牧草特别适合在戈壁和沙漠中生长,因为它极为耐旱,而且风沙越大,它根系往土或沙里钻得越牢。可以改善贫瘠到逐渐沙化,不适宜大多数牧草生长的土壤。
还有冷蒿,牧民很熟悉,他们称为小白蒿,几乎是羊群最喜欢吃的一种草,因为它在春季返青格外早,正值早春放牧青黄不接的时候,被视为救命草,而且秋季好些草里头都是粗纤维,只有它嫩得多汁,不过眼下也渐渐地从这片草场消失了。
又或者是羊胡子草、红豆草、野燕麦、紫花苜蓿等等。
姜青禾听完后,她只问道:“想全都给种上,至少种上十几二十亩地,得花多少钱?”
是的,不管在哪里的建设上,永远脱离不开钱这个字。
羊把式思考片刻,伸出两个手指头,他说:“比方说一亩地种红豆草,要用3斤的草籽,但是红豆草成熟后落粒十分严重,想要收集它的种子很麻烦,这种价钱就不会太便宜。你买得多,俺也能跟种子行那里杀杀价。”
姜青禾抠着自己的手指,她点点头,“再等个一两天吧,买肯定是要买的,只是银钱上总还有不趁手的时候。”
羊把式沉思片刻说:“俺之前在关中那片时,他们有个养羊的法子,出膘快肉又好吃,而且养上三四个月就成了。”
“你们这能不能养好,俺也说不准,你且听一听。他们是挑了那刚出生的公羊羔,只要公的,养在羊圈里,只喂它吃百里香、小白蒿外加野葱和野蒜,放点干草、苞谷面和麸子。养到三四个月后再给骟了,吃到三十来斤就拉出卖。”
“买的人很多,排着队都买不到,你晓得为啥?这肉不膻气不说,自带一股牧草独有的香气,有人说它是肉中的人参。”
羊把式似乎想起了当初尝过那羊肉的滋味,只哪怕到现在也没再尝过那样好的肉,可只要一说起来,总让人口水泛滥。
姜青禾难以想象那滋味,她觉得这样养出来的羊,肉质应当极细嫩极美味的。然后她自不量力地问,“那我们这地的羊能这样养不?”
“虽说你们今年进了这大尾羊,可能不能被圈养得住还要时间嘞,更别提他们养得最多的这种蒙古羊,天生就是得多放牧出去的,冬季雪厚没法子。”
“不像是关中那的小尾寒羊,虽说也是蒙古羊里的一种,可它放不了牧,跑得快,吃得少,那一点膘都叫跑青跑没了。可它圈养起来,半年出栏,上膘也快。”
羊把式说得很仔细,姜青禾都不用琢磨,就知道要是养得好,这行当有得做,销路不愁。
可她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问,“牲畜行卖小尾寒羊的羔羊不,要多少钱一头啊?”
羊把式用近乎怜悯地语气说:“最最便宜也得五百个钱一头了。”
姜青禾一算,草场看似有七十三户,但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只是一家好些儿子分出来住的,哪怕只有一个人,都算作一户,其实最多只有三十来户人家。
就算按三十户,最便宜一头五百钱,都得十五两了。
“害,到时候赚到钱了肯定养上,倒是买草籽的话,阿公你帮着给我掌掌眼阿,”姜青禾说,关于这件事,她没钱啊,就算急也没有用。
这时巴图尔小跑出来喊两人进去吃饭,先给上了酸奶,一盘炒米、几块奶豆腐,一碗加了奶皮子和酥油的咸奶茶,以及一叠风干肉。
羊肉眼下没法杀,天太热了,没时间做,很快会坏掉,只能等羊把式将全部羊看完,正好能赶上姜青禾的蒙古包祝祭,到时候杀几只来吃。
喝了冷冰冰的咸奶茶后,姜青禾啃着奶干,她说:“你们多余的这些奶干、奶酪、奶渣卖不?”
她老早就想问了,要是卖得话,她还能放在另一间铺子里卖点,但是估摸着她们不会卖。
巴图尔的妻子呼春转过来看她,笑着摇摇头,“不卖的,靠着这个,得在冬窝子里熬一冬天呢。”
姜青禾叹息,她真的想赚钱想疯了,居然打起人家过冬粮的准备。
不过说不定,等以后粮食多了起来,奶制品和羊奶真的会有剩余的那天。
吃了饭后,各家开始陆陆续续牵着各家养了一年差不多的羊过来,都是煽了的,而且这时候的羊肉质虽然没有羊羔那么嫩,可紧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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